啊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也是, 世间的聚合终须一别,这个道理哪怕放在百年之后的现实中同样是有效的。
纵使双方之间有着血脉的联系,那也不是属于自己的人生。自己不过是通过一台仪器,短暂的、如同幻梦一般的回归了这个年代。
如今梦该醒了。
竹取澈抬起了手中的酒盏, 垂眼望下,清澈的酒液微微晃荡,荡漾出垂眸低笑的黑发少女模样。
竹取澈看着倒影中的秋原椎名,却觉得酒中的少女同样温柔地看着自己。
这就是我的先祖啊。
这就是她的传奇人生啊。
初次握住竹剑的新奇感觉, 哥哥偷偷递出零食的欢笑, 父亲的严格与母亲的慈爱,杏寿郎老师豪迈大气的笑声, 蜜璃会把好吃的东西让给自己, 与悲鸣屿先生在瀑布前谈论的佛经和人生,在翻倒的列车前洒落的热泪
鳞泷老师将消灾面具亲手给她戴上,锖兔等人站在雾气中遥远地凝望自己的那些视线, 被义勇师兄的犯蠢给气得呼吸困难, 收到蝴蝶姐妹寄来的用心小礼物,拄着拐杖眯着眼睛往前走的艰辛,复健与使用义肢的生活不便和痛苦
善逸的头发如同小动物一样的柔软触感,喝下桑岛爷爷自己酿的酒,注视着狯岳死去而选择袖手旁观的冷酷和微妙的难过, 意气风发的穿上“柱”的羽织, 黑死牟的怒吼依稀回荡, 无一郎的请战恳求, 在梦中见到的先祖与家人
被伊之助扛着椅子到处颠簸疯狂吐血的无奈感,主公大人的宽容与信赖,一起研发科研项目时大家的笑声,被生化服闷得满头是汗的痛苦,注入毒液时珠世夫人怜爱地用指尖抚过她的面颊,无惨的狰狞狂怒,缘一那张沉默又有些悲伤的英俊面容,以及那如同烈日一般的舞刀和呼吸法
被拯救之人露出的感激与眼泪,那些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在相机镜头前大声地喊着合影口号,与朋友一起勾肩搭背地休假逛街,炭治郎勇敢无畏的自愿申请成为诱饵,再次面对上老对手的诸多感慨,鬼王在阳光下的临死反扑却还是难逃死亡命运
原来,也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啊。
听着那些近在咫尺依稀传来的笑声,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视野,竹取澈闭上眼睛回顾了一遍从游戏第一个周目以来到现在发生的所有故事,终于露出了笑容。
确认上传
她对系统这般说道。
叮感谢您的数据上传,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原以为这行字消失后,她会被弹出游戏舱。但是出乎预料的是,竹取澈此时虽然无法再继续操控游戏角色的身体,却依然能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看着“秋原椎名”醉醺醺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位先祖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声“出去吹吹风”之后就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鬼杀队驻地的占地面积很大,传统和式建筑带来的就是许多庭院里的精心造景。此时的庭院十分安静,因为大家都在屋内欢庆,一株巨大的古老樱花树在夜色下悄然绽放,月光倒映在湖水之中,落下的柔嫩粉色花瓣泛起阵阵波澜。
“哈”
竹取澈听见秋原椎名这位先祖低头哈了哈手掌心的热气。
“我是出生在春天的孩子。”她像是喝醉了那样,凝视着那边的樱花树自言自语,“说起来,我记得我母亲跟我说过,我出生那天,故乡的樱花也刚好开了。”
“不过那个是早樱,如今眼前这棵大概是开在末尾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十八岁生日,也算是过了。”
“人生应该也是这样子吧,有时候强求什么是得不到的,离别的时刻也终究要到来。但无论如何,不管是千百年前,还是在此之后,这世间樱花都会年年盛开,如同那一日,也如同这一夜,不是吗”
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等等。
这话说得不太像自言自语啊。
怎么听来听去,倒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呢
竹取澈抬起头来环顾庭院一圈,发现整个院子里目前也就自家先祖站在回廊这里不对,还有一个人。
竹取澈算漏了自己。
难道,难道秋原祖先是在跟自己怎么可能难道是nc的智能设计不可能这个世界的nc都是根据自己血脉里的dna基因来还原塑造的形象,不存在造假
也不对,如果一切故事都是真实的,那先前那好几个不同故事的周目又是怎么解释
假设现实中这段历史的发展为a,那么游戏世界的蓝本就是a伪的情节发展,可是自己已经打出了abcde这么多不同的故事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一头雾水的竹取澈想明白,她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在拖动着她往天上飘,逼着她离开这里。
不知是不是这个动静惊扰到了秋原椎名,她立刻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然而目光一片茫然,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是啦,她是看不见自己的后人竹取澈的样子的。
竹取澈也是第一次看见先祖秋原椎名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起含满了泪水,她动情流泪的样子真是十分好看,然而这位先祖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这三十五年来,谢谢你的陪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我可能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所以,谢谢你”
三十五年
可是如今的先祖也才十八岁而已。
突然之间,竹取澈什么都明白了。
三十五年,可以分解为十年,八年,七年,两年,八年五个周目的所有游戏时间加起来,就是这个数字。
是的,游戏中的三十五年,现实中加起来的三十天,拼死拼活挤出来的六十个夜晚才肝爆通关的游戏。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无用功吗
那个人唯独那个人,是知道我的努力与陪伴的。
我见证了她人生中最精彩的阶段,她也见证了我迄今为止付出的所有心血和努力。
刹那间,感动的热泪同样模糊了竹取澈的视角,明明连身体都不再存在,只是一个意识体,偏偏那眼眶中夺目而出的液体依旧是如此温暖。
与此同时,竹取澈并不知道现实中的仪器已经发出了“心率加快”、“肾上素异常增长”等冷冰冰的警告提示,加速她退出ani系统的过程。
因为此时此刻的竹取澈看见自己的先祖依旧是顽固地抬着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然后大概是用尽了毕生的最大音量,冲着自己喊出了最后几句话。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悲伤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要为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别低头啊”
“再见啦”
秋原椎名用的词汇是“さらば”,这个词在日语中是“再见”,但也可以翻译成“永别了”。
她和她都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意味着什么。
她们的人生轨迹至此之后,再无交错的机会。
就好像那两位各自时代里最顶尖的武士,“时间”这一事物永远冰冷沉默地阻碍在天才与对手之间。
所以,秋原椎名要在最后时刻向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帮助自己的温暖声音郑重其事地说一声道别。
永别了,我最后的家人。
砰
公寓里,棕发蓝眼的混血少女泪流满面地摔下游戏舱,身上贴的许多电极片顾不得撕掉,她就捂着心口发出了怪异的痛苦干嚎。整个人如同烧红的大虾一样蜷缩起来。
“呃啊啊啊啊”
淡蓝色的流光从她身上浮现,有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悬空漂浮着,疯狂地汲取着这片光芒。
笔记本上的失控人生四个字在光芒中流淌着怪异的色彩,而“失控”二字底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其他字想要浮现,但最终还是被镇压回去。
这怪异的一幕吓坏了在猫窝里睡觉的小企鹅软糖,它“屁屁”地叫着想要靠近,却感受到那股力量中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所幸,这份古怪的煎熬很快就结束了,只见一道细长的蓝色光柱从失控人生一书上骤然升起,穿透无数楼层,射入高空的云层之中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亦或者感知到这份异能之力。
除了一个人。
站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厦高楼处办公室里深夜加班的黑发年轻人诧异地睁大了一点鸢色的眼眸,于是他从怀里也掏出了一本不起眼的书本,翻开来查看了一下整件事的事情原委,顿时笑了起来。
“世界修正值增加1吗真是了不起。”
与此同时,结束异能失控状态的竹取澈满身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脸上都是水,也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此时早有准备、心慌意乱的小企鹅从厕所里拖来了一条干毛巾递给她,意思是要她擦擦脸。
“谢谢”竹取澈虚弱至极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仪器,一手拿毛巾一手抱起小企鹅,软糖乖乖地趴在她的肚子上任由她摸摸自己。
“妈的,这神经病异能又失控当初师父说以后不会失控了,简直是在吹水。”竹取澈骂骂咧咧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做,下意识地一拍脑袋“坏了”
“ee”
“我还不知道,我家祖先,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是的,竹取澈结束游戏,上传数据前唯独最重要的八卦,忘记吃瓜啦
于是这个倒霉蛋痛苦得好像损失了一个亿,抱着小企鹅揉来揉去,哭唧唧得很。
先前就说过了,这一台ani系统游戏舱是异能失控人生的改造产物,而它所构建出来的游戏世界,本应是一个虚拟的、只存在于网络中的投影世界。
也就是说,它本来并不真实。
就好像大家天天看同人文,读者们也都心知肚明,没有哪个同人文会真的替代原著。
问题是伴随着异能蓝光消失在天际,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命运的转变。
虚幻的游戏投影反馈到现实之中,让这段虚幻的故事竟然改写了“真实”的历史。
原本的旧历史被取代了,这一个全新的、皆大欢喜的新历史故事则是闪亮登场。
这就好像“同人文取代了旧原著,成为新的原著”一样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但它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而它为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后续影响以及那所谓的“世界修正值增加1”的结果想必竹取澈过上些时日就会发现了
与此同时,东京千代田区的一处私人别墅里,一位老仆走进了装修华美的房间,恭敬地对着里面那位穿着真丝睡袍的老主人说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被称为老爷的白发老头面庞端正,眉眼犀利,举手投足之间有股不怒自威之感,一看年轻时就是铁骨铮铮的猛男,只是如今步入老年,不复当年之勇了。
“啊,我知道了,我只是刚刚做梦梦见了我那去世好多年的祖母结果一醒来,又想起琉璃那孩子了。”老人叹息着,“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容易怀旧。”
对于老爷谈到的这两个已经去世的亲人,老仆人选择咨询最近的那一个,因此他微微躬身“三小姐的孩子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据说是在横滨那边给当地的黑帮打工。您不打算插手吗”
“插手为什么要插手那母女两个的性格一模一样,琉璃当初与我决裂时说过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管,然后就去了国外后来我的外孙女出生以后也不肯带回来给我看看,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去多管对方。”
老人注视着桌上放着的全家福,明明说得是冷硬漠然的话,却让人觉得他十分疲惫。
“算了,政久,明天你就把祖母留给我的那把刀寄給那个不认亲也不认我这个外祖父的臭丫头吧。”
“那把黑色的古刀”管家政久很诧异,“可那个不是您的祖母大人遗留下来的传家宝吗”
虽然还有另外来自主人的祖父生前遗留下来的刀,但突然把传家宝之一送给小辈还是显得有点奇怪。
“嗯哈,是啦,不知为何,总觉得我的祖母要是还活着,大概会很喜欢那个死倔的小混蛋吧。”老人闭上眼睛倚在藤椅里,像是老迈的狮子准备打盹,“她可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女子了,虽然只活到了六十岁就去世了,但是她活着的时候总说自己白赚了三十五年的寿命很奇怪吧,哈哈。”
管家微笑着倾听着这些当年往事。
只听老人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小时候社会治安不太好,我的父母在外打拼,我就住在乡下的祖母家里。有一次家里进了个远近闻名的通缉连环杀人犯想要杀我们,为了自保,祖母直接拔刀把那个家伙的手脚全部砍断了。祖父还在一旁笑嘻嘻地递毛巾让她擦手啧啧,人老了,果然是爱怀念啊”
事实上,在遥远的时空彼岸,秋原椎名放下了手臂,呆呆地看着满夜星辰的夜空,怅然若失。
那个对她很重要的存在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想这大概也是注定的命运和故事的必然性吧
再见啦,不知名的陪伴。
忽然之间,一道不起眼的蓝光借着夜色的遮挡落下,直接钻进了她的眉心里,让秋原椎名整个人一僵如遭重锤,足足过了几十秒才缓过神来。
啊,发生了何事
在少女无法理解的某些至高领域里,这段既定的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个世界关于这个“鬼杀队与鬼”结局的故事被彻底改写,反应到现实中,真正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与故事。
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该被摧毁的美好得以保存,那流淌的眼泪被收回去替换成发自真心的笑容,悲伤扭曲的命运结局得到了新的诠释如果这个故事背后存在着某些神灵般的“执笔人”,那祂一定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哎,你在这儿一个人做什么”
有人在背后问她。
秋原椎名听出了声音的来者,顿时无奈地笑着回头反问道“我出来吹吹风,那你呢,你又出来做什么”
“这条路是通往厕所的唯二路径之一,”穿着双纹羽织的黑发青年如此耿直地说道,“我看你那么久没回来,想给你送手纸。”
秋原椎名
绝了啊义勇老铁,先不说你为什么要在庆功宴上单独关注我个人去向,就说送手纸这件事哪个女生会需要一个男生进女厕所送东西啊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再不济也找个同性别的姐妹来帮忙好吗
不愧是你,憨柱。
秋原椎名十分怀疑这货脸红红的是因为喝酒喝多了,因此她上前一步想说话,没想到富冈义勇像是被吓到一样的往后退了一步,加上酒劲,他的脚踝在回廊的木板边缘磕碰了一下,眼看重心不稳就要往后仰倒
同伴要摔倒了哪能坐视不管少女连忙伸手一把扶住对方的手臂,谁知道当两人一接触,这人突然露出了痛苦至极的表情,整张俊脸深深地皱起来。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秋原椎名十分不满。
然而过了几秒后,富冈义勇像是如梦初醒地那样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明亮的双眼,下意识地问道“你的眼睛治好了,师妹”
秋原椎名
秋原椎名
等等这事情好像出大问题了
“眼睛出事”是在二周目和三周目打上弦一时发生的剧情,但是能够被富冈义勇称为“师妹”的特殊剧情只有二周目
可现在已经是五周目的结局了
如今的自己与水呼一派清清白白,之前义勇也没有这样称呼过她,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好像想起前面周目的记忆了
难道难道这些人,都回想起前面周目时重要的记忆
虽然脑海里那个后辈意识体傻乎乎的非常直男,好像全程都无心儿女私情。但是作为身体主人的秋原椎名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呢不同周目里喜欢自己的那些人现在难道要全部凑在一起吗
完、完蛋了。
秋原椎名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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