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被冲力带着,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可出乎意料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感到疼痛。
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近在咫尺的花熠的脸。
真的太近了,近得他能把那双从来都含笑多情的桃花眼中,此刻满溢的恐惧与不安,都看得一清二楚。
对视三秒钟,沈曜猛地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姿势——
他正完完全全趴在花熠身上,而花熠,躺在地上。
沈曜僵了一下,手撑地正要站起来,后背上就突然落下力道。
花熠圈着他的手骤然收紧,紧得沈曜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不知怎的,他倏然间想起,五年半之前,海城发生过一场不算小的地震。
那时候他还在花熠的高中当校医,两人那时还算是处于暧昧阶段,没有真正确定关系。
地震那天是个普通的周中,学生都还在学校上课,当时突然地震,所有学生都在老师的疏导下从教学楼跑到了操场上站着,没人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余震。
而沈曜从办公室里跑到外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顾会不会有余震,不要命般向他冲来的花熠。
那时候,花熠也是像现在这样,把他死死搂进了怀里。
“小熠,”想起往事,沈曜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下来,他伏在花熠怀里,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安抚,“我没事,真的没事,哪儿都不疼。”
这样重复了两遍,花熠的眼睛才像是重新聚焦,环在他后背的手慢慢放松了些,缓缓开口,“没事,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花熠却说得很艰难,喉咙像被人狠狠掐住,干涩得厉害。
韩杨和一众工作人员们这时也都跑了过来。
“小沈,”韩杨强作镇定,“你...你站得起来吗?小熠他腿上有伤。”
听见这话,沈曜立刻撑着地要起来。
但他感觉到自己现在没什么力气,便没有逞强,而是翻坐到了旁边的地上,抬眼,去看花熠的腿。
沈曜这时才发现花熠右边的小腿上,裤子早已被划破,露出里面一道大约两寸长的伤口,鲜血不断从中往外冒出,红得刺眼。
可你花爷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身边都围着人,甚至还勾了勾嘴角想要坐起来,“就是被陶瓷碎片划了一下呗,这算什么伤。”
语调还是懒懒散散的,不细听可能都听不出他强压着的轻微“嘶”声。
“别动。”沈曜低声吐出两个字。
语气并不重,花熠却当真不动了,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躺在地上。
韩杨突然向旁边让了让,走近一个身穿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的男人。
“这是我们剧组的跟组医生,”韩杨忙道,“小熠你快让他看看。”
“不用。”
“用不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冷淡一个散漫。
沈曜不由看过去,见那双桃花眼里重新蕴起了笑意,他偏头轻咳了一声,抬头,言简意赅道,“医药箱给我,我来。”
“这怎么能行?”白大褂男人拧起眉头,“他这伤口需要缝针,不能瞎胡闹!”
韩杨也在旁边跟着劝,“是啊小沈,你不放心在旁边看着就好,人医生是专业的。”
“我也是专业的,”沈曜声音沉下来,“海城医学院临床医学13届毕业生,不信就去官网查。”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沈曜进圈四年有余,他的学历一直讳莫如深,圈里圈外都只知道他原来不是专业学唱歌的,可究竟是念的什么大学,却基本没人知道。
对此,圈里圈外都一直揣测不断,也不乏有黑子怼着这一项黑沈曜,说他没文化,根本没念过大学。
而沈曜自己却也像是默认般,从未提出过一次辩驳。
谁都没想到,这个隐瞒了四年的秘密会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被沈曜亲口说出来。
当然大家更不会想到,当今红到发紫的歌坛恒星沈曜,本科竟然是学医的!
念的还是海城最好的医学院!
“别浪费时间了,”沈曜没空去关注不相干的人现在什么感想,他目标明确地向白大褂男人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给我,我来。”
兴许是他的语气太沉稳了,让人不自觉就想要臣服,等白大褂男人自己反应过来,医药箱已经到了沈曜的手里。
男人禁不住想,有着现在这种气场的沈曜,很像他之前实习期跟进手术室,见到的主刀老院长。
“老院长”沈曜已经打开了医药箱,戴上医用手套,从里面找出止血带,在花熠的右侧大腿上部扎好。
旁边有工作人员小声问,“这怎么扎得离伤口那么远啊?”
白大褂男人主动出声解释,“小腿上不能用止血带,血管在骨头中间。”
沈曜对旁边的议论声恍若未闻,他动作熟练地又从医药箱中拿出消过毒的镊子,把花熠伤口处肉眼可见的较大陶瓷碎片夹出来,之后又用无菌水和碘伏给伤口消毒。
这整个过程,沈曜都很沉默,眉头紧锁在一起,花熠也很知趣地没干扰他,而是紧咬住下唇没有漏出一丝哼声。
直到消完了毒,沈曜拿起局部麻醉药的时候,才动了动嘴,惜字如金安抚道,“要上局麻了,别怕。”
“哎哎,”花熠急忙出声制止,“不用打麻药,这点儿小伤,没伤筋,嘶...不动骨的,打什么麻药?”
沈曜拆包装的手不由一顿。
那一瞬间,沈曜觉得仿佛时空翻转,一下又回到了五年半前。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见到花熠,是在五月。
比五月的日光还明亮的男孩子,在操场上打篮球,不小心伤了手,手掌中间有道不浅的裂痕,泥土沙砾和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黑红一片。
被同伴拉去了医务室,你花爷还懒洋洋倚靠在门框上,混不在意地笑,“没伤筋不动骨,不就是蹭破皮吗?知道你们当医生的,都有这通病,喜欢夸大病症。”
那时候的沈曜因为家庭原因,其实很抵触“医生”这个身份。
然而现在...
现在,沈曜活了快三十年,竟头一次如此庆幸,自己学过医。
飘远的思绪重新落回实处,沈曜感觉心底静了不少,他抬眸看向花熠的眼睛,认真道,“不麻醉也行,疼了忍住。”
“快缝吧,”花熠嘴角扬起来,“这点儿疼,我忍得住。”
花熠没有说出来的是,身体上的疼痛其实没什么不好,至少疼痛能让他清醒。
清醒地意识到沈曜是真的没事,还能好好的给他处理伤口给他缝针。
天知道看见那个花盆从天而降的瞬间,他内心涌起来的是多么难以承受的巨大惶恐与不安。
就好像心脏骤然被人掏了个洞,空荡荡的,漏风。
而现在,他又是多么后怕,多么不冷静不理智,多么想把沈曜牢牢按进怀里。
之后,告诉他——
自己究竟有多么不能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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