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怔愣，顿了两秒，突然抬手要去解松垮围在花熠腰间的浴巾。
不过还没来及解开，手就被花熠按住了，耳边响起他一声低笑，“沈老师，先欠着，行不行？”
沈曜眨了眨眼，没说话。
花熠叹口气，直起身坐在了床边，还顺便抄起了旁边的浴袍披上，语气是少有的正经，“视频里提到的那个人...还记得叫什么吗？你大概是什么时候接诊的他，把记得的情况都告诉我。”
见花熠说起了正事，沈曜也没再别扭，坐起来把睡袍穿好，手指按了按眉心，答道，“我记得，他名字很好记，就叫王大壮。他是13年5月，住进的海城医学院。”
可沈曜会时隔六年半，还把这个人记得这么清楚，不只是因为这人名字好记，也不只是因为他自己记忆力好。
13年5月，是沈曜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月，他专业是临床医学，那时候在呼吸科实习。
这个王大壮是因为急性肺心病入院的，这个病发作起来很急，人送进医院的时候明显是拖延了，错过了最开始的黄金时间，呼吸衰竭已经非常严重。
沈曜记得，当时准备手术前，他的师傅也是主刀医生，就让他和王大壮的家属，也就是之前视频里的那个女人明确说了，希望不大，但会尽力。
手术时候他作为实习生自然是参与了，全程没有出过丁点差错，他们每个人也都是真的尽力了，但结果还是回天无力。
那是沈曜学医五年，第一次直面手术台上的生死，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可还是忍不住愧疚，觉得又让一个家庭失去了希望。
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那天下班因为电梯人太多，就走了楼梯，却正好在楼梯间听见王大壮的妻子打电话。
之前得知王大壮死讯时候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那时却满脸笑意地对着电话里说，“亲爱的，太好了，保险公司要给我赔钱了，我们终于要有钱了！”
那一刻，沈曜喉口骤然泛起一阵恶心。
这也是他后来一毕业，就义无反顾出了医院，宁愿跟家里吵架，宁愿去个普普通通小高中当校医的最直接原因。
都说医者仁心，在那个时候，沈曜是真的替医者也替病患心寒。
这一段经历，沈曜没跟花熠讲过，当然也没跟任何人讲过，不为别的，只不过是一提起就觉得恶心又悲哀。
沈曜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永埋他心底，却不曾想，有一天它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闹得“人尽皆知”。
花熠听完，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手指在身边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还是没忍住，又一次把沈曜揽进了怀里。
他平时吊儿郎当惯了，骚话张口就来，可真让他正经安慰人，反倒张不开嘴，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了一句，“没事儿，都过去了，都是过去了。”
说完，花熠自己都觉得太干巴巴。
可沈曜却不知怎的被他逗笑了，大概是难得能见到这样笨嘴笨舌吃瘪的你花爷，沈曜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嗯，”他头抵着花熠胸膛，认真点了点，“我知道，都过去了。”
感觉到沈曜情绪还好，花熠松了口气，急忙把话题转回正事上，“好了，现在需要你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就行。”
那个叫杜闵的这次把事情搞到这么大，显然已经不是圈内能解决的。
普通的圈内公关手段，撤热搜或者通过新话题来转移公众视线，已经完全不能起效。
沈曜需要的是自证清白，否则，“出了医疗事故还不负责”这个标签，就会像烙铁一样打在他身上。
可当初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暂且不说沈曜能不能找到证人，就算找到了，网友们大多也会认为是沈曜与医院早就串通好故意不承认，把事情压下来。
“弱者无罪”，这不就是大多数人的论点吗？
“你..”沈曜顿了顿，抬头看花熠，“你打算怎么办？”
花熠低头翻着手机通讯录，撩起眼皮看过来，抬手捏了捏沈曜的耳垂，语气又不正经起来了，“沈老师还有力气操心，是急着想报恩，嗯？”
沈曜被呛得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花熠看着他原本白皙的耳垂迅速泛起了红晕，心满意足收回手，从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拨了个过去。
还没接通，沈曜就见花熠胳膊伸直，把手机举得一臂远。
沈曜正疑惑，就听手机里传出个低沉男声，隔得这么远都阻挡不住那十足的中气，“小兔崽子，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哎哎大兔子哥，”花熠笑着贫一句，把手机贴回耳边，“都和你说多少次了，别每次打电话都这么大声，好歹背着点儿总裁包袱啊！”
“别跟我瞎贫，”电话那头“哼”一声，“说吧，碰上什么为难事儿了？”
“哎呦哥，”花熠装模作样，“我没事儿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电话那头的男声低笑，“说的就是你这小兔崽子！”
“是有点儿事想让哥帮忙，”被拆穿，花熠也不装了，坦诚道，“哥你帮我查几个人呗。”
……
沈曜一边分心听着花熠打电话，一边摸过手机解锁。
先弹出来的是周未的连环轰炸，沈曜笑笑，手指动动回过去一句：周哥你放心，小熠他能处理好。
退出和周未的聊天框，沈曜发现微信列表上一长串的红点。
除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的群，大多都是圈内的人，有韩杨，有剧组其他人，也有不少以前认识或是仅见过的人，带着或真心或客套的问候，沈曜也一一礼貌又疏离地回复了，又进群把魏陶他们安抚了一通。
等都回复完，沈曜正准备点进微博看看情况，微信就提示又来了条新消息，备注——父亲。
沈曜手指顿了两秒，才点了进去。
父亲：网上的视频是什么情况？你当年竟然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出过这种医疗事故还不承认？甚至提都没跟我提过？沈曜，你好大的胆子！
沈曜盯着这行字看了三遍，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手指在键盘上点来点去，打上去很多字，可最后，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干净。
不意外。
他爸会说出这样的话，是这个态度，沈曜丝毫没觉得意外。
毕竟他爸从始至终就没信过他，就算信了也没用，也不会觉得他的选择正确，只会觉得是他太矫情。
沈曜自嘲扯了扯嘴角，一个字没回，直接退出微信点进了微博。
意料之中，之前那条微博已经被顶到了热搜第一，那两个视频转发量和评论量更是高得惊人。
沈曜知道自己红，可他自问也还没红成这样，显然，这背后是一直有人推着的。
手指下滑，沈曜还是看了评论，评论也基本跟他预料得差不多，黑他的护他的都有，可整体而言还是黑的压在上边。
顶在最上面的热评第一，更是只有两句话：沈曜滚出娱乐圈！抵制沈曜全部代言！
沈曜手指颤了颤，又继续往下刷。
［因麻醉剂过量导致病人死亡？就因为这么一个弱智的错误，害死了一条人命毁掉了一个家庭，沈曜你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良心不会痛吗走夜路不害怕吗半夜不怕鬼敲门吗！］
［有的人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能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了？沈曜的粉丝快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们天天捧在心上喊着哥哥的人其实是个杀人犯！这样的人就该去蹲监狱，怎么配当明星！］
［有句古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曜你做了亏心事，能瞒得了一时，别以为就能瞒得过一世！天道好轮回，报应总会来的！］
［穷人怎么了？没钱怎么了？没钱就不配受法律保护了吗？我也是穷人，我相信法律公平公正，会把这样杀人逃逸的人绳之以法！］
［沈曜的脸也是真够大的！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面说自己是海城医学院毕业的，海城医学院有你这样的毕业生，是他们整个院的耻辱！］
［沈曜给老子爬！我们花花哥哥不需要你给他缝针！受不起！］
……
诸如此类的评论，还有很多很多，当然其中也有他的粉丝站出来说相信他替他说话的，也有还算理智的路人希望大家不要只听一面之词的。
可大概是因为他这边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维护他的粉丝路人也不够有底气，分分钟就被另一边群情激愤的人喷成了筛子。
沈曜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没有很难过是真的，可要说完全不难过，当然是假的。
难过的不是被这么多人骂，而是觉得悲哀，对于身处这个圈子甚至这个时代的悲哀。
网络上太多黑子，披上件马甲，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轻易充当“正义战士”。
“太闲了是不是？”花熠的声音突然响起，沈曜睁开眼，才发现花熠已经打完电话靠了过来，他伸手抽走了沈曜的手机，直接关机扔在了一边，“太闲了，就来干正事。”
一听正事，沈曜下意识就坐直了，“你说，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还是需要周未，我给他打电话...”
“确实有个地方需要你，”花熠嘴角勾起抹坏笑，抓住沈曜的手往自己腿间探去，“这里，它需要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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