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陀先生醒来的时间节点很不对。
忽略掉自身跌宕起伏就差满溢爆发的杀意,用一句话概括:他一睁眼,就撞上了凶杀案现场。
跟一睁眼就看到锄头尖头的寒光差不多惊悚,区别可能只在于,锄头尖儿对着的人终于不是自己了。
脸痛(在地上磨的和被风吹的)头晕(不知道磕了多少下)的陀先生强忍住满身不适,朝着声音发出之处投去顽强的目光。
只看了一眼,他就沉默了:“……”
还是那个褐色头发的少年。
第一眼看了就觉得不一般,更不要说这人……
小小的身体中蕴藏着难以概括的庞大能量,一经点燃,引发的震荡可能堪比小行星突然碰撞后的轰然爆炸。
他每次登场,都在做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恰如此时。
陀先生亲眼所见,褐发少年背对着他站在河中,双手都沉在水里,水声哗啦,好像在不停地摁着什么。
嗯,从艰难脱出水花的覆盖倔强冒出的几根头发丝可知,被他按在水里咕噜咕噜冒气泡的倒霉蛋,明显是两个……人!
陀先生(心声):‘原来如此,杀人吗。’
可能与失去的记忆有关,陀先生见证近在咫尺的“杀人现场”,竟平静得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犹如司空见惯了一般,他完全不紧张,反而淡定地评判了一下少年的杀人手法:狠归狠,但这个手法看似简单粗暴,实则无法致死。
想要杀人的话,光有架势可不行,需要改进成这样和那样——
“……噗哇!”
“咳、咳咳咳咳……咳咳!”
水中,接受反复冲洗冲刷的当事人二人组似乎终于被呛到了,清醒过来了一点点,开始微弱挣扎。
应该不是陀先生的错觉。
他们目前所在的河段跟乌鲁克城门口的那一截大不一样,最突出的表现便是颜色——黑色入目可见。
河水本身就显现出被污染了的浑浊,色泽暗沉之余散发着颇为明显的异味,并且,水面之上类似多种物质混杂而成的油脂状漂浮物更是十分扎眼。
毋庸置疑,这一片的河水被污染了。
水里能看见的除了迷之油脂就是翻了白肚皮的死鱼,再往前,靠近疑似排水口的地方,整座城市的污水似乎都在此处源源不断地排泄。
到目前为止,乌鲁克附近还未受到明显的影响——原因不明。
仿若暂时被隔绝于外,没遭到严重迫害的乌鲁克人对此浑然不知。
这个事情顶多以“水里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的形式出现在人们口中,鱼人们反而知道得更为详细。
但是,如果不赶紧加以处理,这些脏污很快就会连带着漂浮到下游,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赖以生存的长河彻底污染……
这妨碍到盖伊的宏图伟业了。
他现在一心想要囤越多越好的食物,供给乌鲁克人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河水是最重要的水源和灌溉来源,不能被莫名其妙一拥而来的脏水脏物给糟蹋了。
再退一步,还不说别的——鱼人送来的“诚意”还被圈在下游的河道中间呢。
“鱼已经是乌鲁克的了。”
“河和河里的一切本来就是乌鲁克的。”
“未经允许就把原来没有的东西往河里倒的家伙——是我的敌人!”
以上的理由有理有据,足以让盖伊关闭无情的挖地机模式,切换进杀气腾腾的暴走仓鼠模式。
他对迷之城市的出现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毫无所觉,也从未重点关注过自己挖出来的那几个人。
此时这般激动,仅仅只是因为——
排水口的上方,码头破破烂烂,有几排放置在水泥坝上的粗壮大桶不知为何炸裂开来,每个都东倒西歪散落,瘪下的地方开出了一个颇大的洞。
散发着最是刺鼻味道的浑浊液态物质正从中漏出,对环境污染的杀伤力远超单纯的污水,情况糟糕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看。
将视线放开,还可以在破损的铁桶上看到疑似野兽的抓痕,还有被某尖锐物体径直穿透的痕迹,沾着黑浊液体的铁皮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看来是被人为破坏的。’
非常轻描淡写,反正陀先生直接就看穿了真相。
‘而且,就是被摁在水里洗洗刷刷的那两个人。’
陀先生毫无怜悯之心,看别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充满兴致的目光注视下,稍稍清醒了一点点的那两个人——刚挣扎着从水里探头,就被一铲子重新敲了回去。
“污染环境的罪魁祸首,给我在水里好好反省!”
砰砰!
“呜!”
“哇!”
这下没彻底清醒都被迫清醒了,还透心凉。
一只白色小老虎和一个病弱系挑染男子突遭厄运,被本来就不干净的越刷越黑。
但他们完全不无辜。
一白一黑,两个明明没有血海深仇却胜过于有的冤家在码头狭路相逢,大打出手,战况尤其激烈,破坏了装满石油的铁桶若干。
打着打着的结果就是码头突然爆炸,双方“同归于尽”,一起栽进河里,随河水飘出了几里地。
白色小老虎受的伤最重,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与肮脏河水混合,伤口感染,在昏迷中逐渐发起了高烧。
挑染病弱男子的伤没那么严重,但他虚弱,在冷水里泡一泡就不行了。
之所以还能坚持到此时,全靠实在很良心的小老虎在昏迷之中还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衣领,才没让他直接沉到河底和淤泥作伴。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这两个重伤员又被拦截了!
“住……”
挑染病弱男子极其勉强地说了一个字,连抬起沉重眼皮看清对方是谁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铲子敲晕了。
白色小老虎和他的待遇差不多,也就是比他皮糙肉厚一点,晚晕了几秒钟。
“实在很……抱歉……”
在昏迷之前,白色小老虎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这个,由此可见,他并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想法。
或许也就是这个愧疚之意着实真诚,才“感化”了冷酷的盖伊。
某个隐藏的机关被触动。
少年停手了。
他放过了将石油炸进河里的两个“犯人”——大概——左手拖着挑染病弱男子的后衣领,右手拽着白色小老虎其实是装饰品的尾巴,把这两人拖上了岸。
啪!
两个瘪巴巴的小鬼轰然倒地,砸进了砂石堆里。
他们身上又是血迹又是油污,还混杂了乱七八糟的气味诡异的东西,散发出的味道足以让路人退避,看上去也凄惨之极。
就算没被盖伊抓住愤怒地洗洗刷刷,这两人再多泡泡水,可能很快便没救了……
陀先生:“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该男子兴致勃勃看了半天,居然有了颇为奇妙的新发现。
惨兮兮只是表面,实际上泡水二人组被丢上岸之后,除却伤口原在的位置还残留着血迹,被遮挡在下的伤口本身,竟然已经在不知何时神奇地愈合了。
陀先生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是以如此细小的变化都能在第一时间捕获。
虽然也存在是伤员自身的能力的可能性,但是——嗯,另一种可能性反而让他觉得更耐人寻味啊。
他看了看已经没了大碍的小鬼们(且不提内心深处不知为何莫名地很想关注一下那只小老虎),又看了看自己一路上被磨得很是凄惨的双手双腿。
别说,血肉模糊的,还真的特别疼。
其实陀先生只是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完全——完全没有要亲自去体验的想法!
但他的运气,似乎在与盖伊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跌入谷底再也起不来。
这是自作自受。
这也是命中注定。
陀先生在转眼的瞬间,一不小心跟定定转头看过来的盖伊对上了视线。
陀先生:“……”
盖伊:“……”
陀先生:“……”
盖伊:“……”
——完了。
陀先生向来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心中再度出现了一丝涟漪,但这丝涟漪绝对不是心动。
盖伊向他伸出了手。
陀先生无法躲避。
于是,一秒钟后,高傲且倔强的俄罗斯人(注:失忆中)也被泡进了正常情况下他死也不会靠近的污水里。
洗洗刷刷洗洗刷刷,几分钟后再出现在岸上的男人虽然伤势大好,但脸色发青,当场晕厥。
盖伊(很勉强地):“行。”
这就完美了。
少年拆掉了挑染病弱男子的黑风衣,用布条把三个挺尸中的“人质”一个连一个绑在了一起。
他就这样,带着人质们光明正大地闯入了迷之城市。
“我要精神损失费、环境污染费、污水处理费……省略几十种费用,还有人质保管费。”
找到人质们各自的所属组织,盖伊板着脸说到这里,算了算,忽然觉得三个人只收一次费用显得自己很亏。
“不行,每个人质都得收。”他补充。
“而且乌鲁克一共有八千人,精神损失费、环境污染费、污水处理费……等等,也要交八千份才行!”
对此,对面的反应很是不约而同:
“……”
“敦/芥川那小子哪里有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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