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盖伊很生气。
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在欣然同意让免费劳工用劳动抵押债务的那一刻，功力尚浅的少年显然想不到，他明显被老奸巨猾的狐狸忽悠，落入了合同陷阱。
“合同”上写着，组织强烈支持劳工本人不拖累上级、自愿牺牲自己、勇于承担责任的高尚抉择，在其工作还债期间，不会干涉劳工的日常活动。
劳工【理论上】可以听从指挥，高强度、高完成度地完成规定范围内的劳动工作，接收方完全可以放心巴拉巴拉……
盖伊看到并深觉满意的就是这一部分主要内容。
而他忽略了，在主要内容的最下方，靠近署名的位置，还用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字体批注了短短一行字：
【本社/本党产品一经出借，期间出现任何质量问题或损失影响，皆由接收方自行承担，本组织概不负责。】
就是这个隐藏得极其隐晦的霸王条款，让完全没多想的盖伊防不胜防，栽了这一回。
“我要退货！”
他是在收拾完蓄意破坏试验田的罪魁祸首，重新看合同时才注意到的那一行字，顿时深感气愤，当即就要把两个犯人拖回横滨讨个说法。
“不不不冷静一下，冲动是没有办法维护权益的！”
在盖伊开始行动之前，就在现场的明白人连忙拦住他，阻止了又一场危机的到来。
事实证明王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千手扉间在这里，起到的效果相当明显。
男人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情不能这么搞，出手果断，而且还有一个突出优点：可能跟失忆前的经历有关，他特别适合安抚小鬼。
“不要着急，先来整理一下思路哈。”
“首先，盖伊小哥你遭遇了合同陷阱，不良商家啊不，组织推卸责任，不承担报销这两个小哥在乌鲁克期间的开销和造成损失的费用。”
“他们不厚道的行为显然需要大力谴责，之后肯定也要讨个说法的——所以可以先处理我们这边的问题。”
黑长直男人目光炯炯，弯下腰，双手搭住褐发少年的肩膀，仿佛要用目光传递火热的真诚：“少年啊，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在整个事件中，你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盖伊的视线和表情一起在凝固：“……”
千手扉间继续拍他的肩：“真的！你一定要意识到问题所在啊！”
盖伊（迟缓了半晌）：“……什么问题？”
“你看着他们俩。”
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有经验，实际上应该确实很有经验的男人直起了腰。
他的身影落入间接被解救的受害者眼中，可能比头顶的太阳还要闪耀。
“这两个小哥年轻不懂事，犯了错，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前提是，这个决定是他们自己做的！”
言简意赅地总结：无良组织无权代替本人做决定，当事人没有卖身，所以认真说来，他们签订的合约并不正规……
盖伊：“什么正规，为什么要正规。”
千手扉间：“啊？”
盖伊：“到了乌鲁克来，他们就要劳动。”
“这——”
“因为他们对乌鲁克的破坏转换成了债务。”
“……”
千手扉间一时哑然。
只因为少年将毫无道理可言的强盗理论贯彻得极为彻底，大有“我不要你觉得，我就要我觉得”的将一切真理压垮的强大气势。
还好他不是老乌鲁克人，不然肯定能从少年此刻的脸上看出一丝微妙的熟悉——跟年轻时候的吉尔伽美什王简直同出一辙，别提有多像了。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的婴儿肥脸蛋很可爱，没表情就不是没表情，不会显得目中无人。
“他们已经欠下了环境保护费污水处理费伙食费住宿费……”
“天！这么多的吗！”
“现在还要加上我的心理损失费。”
“……那个，小哥，你看起来。”
——除了刚才爆发的愤怒以外，好像心并没有怎么受伤。
盖伊用一点也不难过的平稳声线为自己申明：“我非常难过悲伤心痛，已经无法进行正常的日常活动了。”
说着，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他还就地一坐，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小脸板得比河里的石头还沉。
艾斯大着胆子过来，试图把他抱起来——结果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瞧着就这么点儿大的少年一坐下去，就仿佛深深扎根于土地。
艾斯的力气已经算大的了，但第一下没搬动，不信邪地用尽全力再来使劲，脸憋红了都没能把盖伊提起来一点点。
“……”
“我这么没用的吗！”
一时大受打击，以为自己白长了肌肉的纹身不良（？）颓然地认输，蹲到了被埋得只露出脑袋的一黑一白二人组那边去。
盖伊：“哼！”
真是天真。
除非拿到赔偿金，或者拿到赔偿金，或者……不然他是绝不会起来的！
拖人回去之类的强制手段，在关键时刻反而不做了。
他就是要坐在根本看不出来是田坎了的田坎上，用空洞的、没有一丝感情的、总之看上去就是渗人得慌的浅褐色大眼睛，狠狠地、一点面子都不给地、反正就是要用眼神杀死对方地盯着“犯人”们。
被盯得果真满身冷汗的犯罪二人组：“……”
千手扉间和艾斯也没忍住在冒汗：“……”
这，这——
这个叫做盖伊的少年果然不是一般人。
给人的感觉非常奇特，就像把非人类的冷漠和人类幼体的幼稚习性相结合，产生了格外一言难尽的效果……
他的脑回路和行事风格，真的很难揣测！
还没发现自身处境之恶劣的挑染黑发男子：“为什么我要听——”
迅速伸手把他嘴捂住的艾斯：“不，你听，你就要听。”
芥川龙之介：“唔唔唔？！”
这时候千手扉间又接着出来调解了：“债还是要还的，但就这么退货对方肯定不认账。这样吧，先看看这两个……劳工，有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认识错误才能改正错误，人来都来了，退回去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得不偿失——男人强行用这个道理说服了盖伊。
哦对，还要加上起决定性作用的一条：“心甘情愿地干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呀，他们也是第一次种地，学会了就不会乱来了，盖伊你说是不是？”
盖伊：“…………”
盖伊（权衡之后，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行。”
“劳动，愿意？”
他问得相当简洁，那空洞的眼神又瞅了过来。
中岛敦是第一个响应的，因为这个好孩子本来就早早地认识了错误，渴望积极弥补：“我愿意！”
盖伊表示，这个还算有点救。
那么，下一个。
芥川龙之介原本是百分之八百不愿意的。
但促使他也飞快回答“愿意！”的原因，就在他旁边。
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几次的白色小老虎全然不知自己伤害了一个青年脆弱的心，他就是觉得芥川这个人虽然凶巴巴的还想杀他，但他不想看着他自己找死。
所以，也就好心提醒了一句：“种地是很累的，从早忙到晚，芥川龙之介，你不行……”
就是最后这三个字。
——你不行。
——不行。
——不……
芥川龙之介：“……唔唔唔唔唔唔？？！！！”
男人最不能听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被激怒了，潜力爆发，直接甩掉了艾斯的手，怒视惶恐的中岛敦，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声音：“中岛敦，你给我记住！没有——我当然没问题！”
好。
两个当事人都表示悔改，愿意留下来好好种地，并愿意在原有债务上继续叠加要交给盖伊的精神损失费……
“……刚刚明明没有说最后这句话吧！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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