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鸢开车走在回去的路上，或许是因为近来电视里每个频道都是进化人的消息，四车道的马路竟然也畅通无阻。
当然也有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寒潮袭来后H市的气温急降，几近零下三十摄氏度。
目光落在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蒋鸢琢磨着堂姐幸灾乐祸的话。
“你当妈了哈哈哈哈哈哈！”
偏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岑远，胖乎乎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正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回看她。
“你不会不要我吧？”
当岑远身上那些成年男性特征，比如身高一米□□，肌肉紧实，下颌瘦削，眉眼冷利等等消失殆尽，替换成了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小孩子之后……
让蒋鸢实在狠不下心来。
成年的岑远就算自己立刻搬走，也能利落的买菜做饭躲避居委会大妈探寻的目光。就算是执法人员上门了，岑远应该也有能力反抗。
可四五岁的小孩子，都没有冰箱高，一个人咋过呀？
加上因为岑远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蒋鸢压给蒋芸200块钱，换到了一身蓝白条纹相间的儿科病号服，以及一张她看不懂签名的押金条。
试问任何一个良心没有泯灭的成年人，也不会忍心把小孩子丢弃在零下三十摄氏度的冬夜里。
蒋鸢作为一个社区医生，面对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怏怏的小孩子，职业病发作一般的，言语和神色都温柔起来。
“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蒋鸢用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揉乱了岑远的头发。
市医院距离通顺街有七八公里的样子，好在今夜道路畅通，红绿灯口遇到交警的时候，蒋鸢慌乱了一下，担心对方会来查自己。
但天气太冷了，交警躲在石墩子后头，抬头瞥了一眼蒋鸢和岑远所在的方向，决定算了管求他们晚上出来干啥呢。
回去的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二十分钟后他们的汽车已经进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的灯光只比外头的路灯好一些，蒋鸢先从车上下来，左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才敲了敲玻璃窗。
“岑远，出来吧！”
然而四五岁的孩子完成独自下车这个任务还是比较困难的，好不容易打开了车门，岑远艰难的从车上蹦了下来，两条小短腿倒腾跑着冲向了蒋鸢。
岑远双臂张开，仰着脖子，两只眼睛里仿佛有星星一般，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抱！”
蒋鸢歪着头愣在原地，终于明白了蒋芸为什么会幸灾乐祸了。
可算是讹上我了。
蒋鸢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岑远抱了起来。小孩子的重量不轻，才走了几步蒋鸢的呼吸便沉重起来。
偏偏迷你SIZE的岑远双手紧紧还着她的脖子，冰凉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脖子上蹭来蹭去，肉乎乎的手指头勾着蒋鸢的头发玩耍……
蒋鸢咬着牙快步走向电梯的方向，没有脱力半路把岑远丢在别人的停车位上。
电梯里就已经温暖了许多，半分钟后电梯门开启，蒋鸢牵着岑远的手，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钥匙插进了锁眼，转动了两圈之后顺利的推开门，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由疾病引发进化诚然也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不过好在没有影响到城发的统一供暖。
若是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没有暖气，全城人不管进化没进化，都得上那个竖满大烟囱的地方闹事去。
蒋鸢脱下了羽绒服，在屋子里翻找出了一根笔，拉着岑远走到了墙边站好。
笔尖在墙上画了一条横线，记录下了此刻岑远的身高。
堂姐说了，要随时给岑远做记录。
上一次蒋芸说这话的时候，蒋鸢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以为然。可眼下不一样了，她要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岑远画一下。
话不用堂姐明说，蒋鸢身为一个逻辑清晰的成年人也能判断出来。
如果两天之内岑远没有长高的话，就证明恢复幼年期的岑远依旧以正常的生长速度长大，那时候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完犊子了。
先不说自己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她也没有当妈的钱呀，通顺街片区的小学教育质量可不咋地，恢复成小孩的岑远是个黑户，得找多少关系才能上学呢……
光是想象一下，蒋鸢就觉得头大。
“我不会给蒋医生添麻烦的！”
岑远或许是看出了蒋鸢的懊恼，奶声奶气的抬头看着蒋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岑远搬了一个小凳子，一步一挪的走进卫生间，放在洗漱台的下头。
他踩着凳子，扶着莹白的洗手台，上半身向前俯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拿到了牙膏与牙刷。
做完这些之后，岑远回过头，双眼晶光闪闪，像个孩子一样等待夸奖。
蒋鸢见状忍不住勾起笑意，社区医生每天要面对不少孩子，打疫苗的时候简直是地狱，耳边全是嚎啕不停的哭声。
以至于蒋鸢在跟任何低于一米三的小孩子沟通时，都会温声软语，试图减小对方哭泣的概率。
眼前的岑远呢，实在是很大程度的刷新了蒋鸢的观念。
她竖起大拇指，笑着鼓励。
“宝宝太乖啦！”
为了担得起乖这个成就，岑远乖乖的喝牛奶，乖乖的刷牙，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乖乖的抱着钢铁侠的手办，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
整个夜晚比蒋鸢想象的要轻松许多，以至于当她回到客房后，那些找什么关系才能给岑远上个户口的念头没有再次出现。
忙碌了一整天，比她早九晚五上班累多了。蒋鸢也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窗外又一次飘起了雪花，大雪洋洋洒洒随风落下。落在地上后，不一会儿便积了起来。雪花积攒的地方反射着月光，若有人在此时看过来，等待她的是刺眼的白。
本来耳边只有风声，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功夫，脚步声与人声传了过来。
“下雪咯！快带着孙子下来，正是感冒的好时候！”
夜是越来越深了，楼下却突然热闹起来。
单元门开开合合，楼里出来了不少人。穿着比基尼张开双臂迎接雪花的少女，往孙子身上抹雪的大娘，以及拿着手电筒冲过来，试图阻拦他们的小区保安。
蒋鸢翻了个身，懒得理会这些动静，闭上眼睛只当没听见。
可脚步声越来越杂，越来越乱，也越来越近。
忽的蒋鸢睁开眼睛，被窝里挤进来一个人，双手环着自己的腰，紧紧的搂着。
蒋鸢猛的掀开被窝，对上一双金色的眸子。
“我一个人害怕……”
没有因为被发现而逃走，岑远反而靠的更近了，紧紧的抱着蒋鸢不肯撒手。
蒋鸢皱了皱眉头，如果半夜爬到自己床上的人是成年的岑远，那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猥亵罪拘留十五天，以及在有两千万播放量的本市新闻公开处刑。走在路上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在变换发型和穿衣风格之前，要背上臭流氓不要脸的名声。
可偏偏现在钻在自己被窝里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目光澄澈，仿佛未被污染的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无有半分浑浊的杂质或是泥沙。
如果事实真的像堂姐蒋芸诊断的那样，现在的岑远就是水螅型的人类，身体上不允许他对雌性产生半分关于求偶的邪念。
是故‘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觉’这句话的说服力就很大了。蒋鸢没有拨打110报警电话，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拍了拍岑远的后背。
“乖，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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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市医院大会议室。
不管是医院还是实验室，此刻通通乱作一团。有几个来开会的医生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脸上还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但外头怎么样对于会议室没有多少影响，这里仍旧井井有条。会议接待岗位的姑娘们把杯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给每位来参加会议的医生专家沏了上好的茶。
院长说了半个钟头的废话，我们要齐心协力应对此次的危机，团结才能渡过难关之类的废话后，才终于坐下，轮到了来自各个医院里的专家们说话。
投放在大屏幕上的病例各个闻所未闻，且耸人听闻，但蒋芸怎么也听不进去。
圆珠笔在蒋芸的指尖翻飞，有一件事盘旋在她的心头。
“岑远的身体状态是回到幼年期了，心理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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