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响起梆子声, 已是二更天。
施尔雅原本想抱着枕头,在书房里将就一夜, 但亥时刚过,萧凝霜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嬷嬷们, 想着各种法子由头,挨个轮着来敲书房的门。
她们都是萧家的人,施尔雅不好意思说她们,在她们殷切的目光下, 更是不敢在书房过夜。
梆子声渐弱,拖着也不是办法,施尔雅从书桌后起身, “呼”的一声吹灭烛火,左手手臂夹着长枕, 右手拉开房门, 与门外的五宝对个正着。
“二少爷可是要就寝了?”
施尔雅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轻轻地点了下头, 径直走向主屋。
主屋门外, 八宝瞧见施尔雅走过来, 不需施尔雅开口,主动撩起门帘, 等着施尔雅进去。
施尔雅站在门边, 轻咳一声,欲言又止,看了这两个丫头片刻, 却还是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面色复杂地转身进屋。
屋内,萧凝霜坐在罗汉床上,手中拿着一本蓝皮册子,施尔雅定睛一瞧,那好像是她随手放在边上的话本子。
“你喜欢看这个?”听见她进屋子的声音,都没有抬头看她。
萧凝霜翻了一页,点点头,眼睛没有从书上挪开,“相公从哪儿找来的话本子,写的挺有意思,相公喜欢么?”
施尔雅趁着萧凝霜没有注意到她,抱着长枕快步走进里间,高声回她。
“当然喜欢,这是墨斋出的话本,作者是湘公子,文笔一流,故事写得跌宕起伏,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与平日里市面上流传的那些本子,很不一样,独树一帜。”
这个地方,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施尔雅平日里虽然要忙着学业和练武,算账及做生意,没什么空闲时间,但回到院子,需要转移注意力,放松运转的脑子。
她听不懂咿咿呀呀的戏曲,没有时间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日常消遣只能看看话本。
市面上好看的话本不多,且大多是她不喜欢的俗套情节,什么落魄书生与相府千金一见钟情,什么狐妖上赶着要对书生以身相许,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男子意淫,俗不可耐。
倒是前些年,市面上突然出现一位湘公子,写的话本好看且不落俗套,施尔雅平日没事就喜欢看湘公子写的话本。
施尔雅铺好床,将长枕藏在被子里,走到外间桌前,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我曾经私下里找墨斋的掌柜套话,威逼利诱,使了不少法子,他都不肯告诉我这位湘公子是何许人,家住何方,不然,我肯定要携好酒,与湘公子痛饮三大白。”
萧凝霜用书托着自己的下巴,小脸俏生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施尔雅,挑眉浅笑,“当真?”
“自然。”
“若湘公子邀相公酒馆一聚,相公可去?”
“当然!”施尔雅脱口而出,说完,她皱了皱眉,面带疑惑地看向萧凝霜,试探性地出声问她,“你,是不是认识这位湘公子?”
萧凝霜以书半遮面,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放下话本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今日该早些歇息才是,我那些哥哥们可不好对付,相公可得养足精神才行。”
施尔雅垂眸,轻轻地撇了下嘴,心中暗道,可不是么,你那些哥哥们,个个都不好惹。
去年二舅母来府里探口风,她和娘亲婉拒了萧家的亲事,原以为此事便过去了,谁知过了没几天,她就被一个陌生男子堵在了固水街附近的巷口。
男子长身玉立,看到她,抬头就是一脸嫌弃,“你就是施尔雅?”
她那时还以为是施尔嘉那黑心的,知晓了她日日出府,特意安排人在那堵她,正想着是大展拳脚比一场,还是隐藏武功,找机会偷溜。
谁知,男子下一句便是,“你为何不愿娶我家妹妹,我妹妹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端庄大方,配你这个病秧子简直绰绰有余!”
她当时都摸到手臂上的飞镖了,结果听到这一句,险些没惊掉下巴!
若只是那一日也就罢了,偏偏自那日起,每日都有不同的男子在那等她,开口就是逼问她为什么不娶萧凝霜,再逼问她是否有别的心仪女子,最后再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娶萧凝霜。
偏巧那些时日,固水街的绣庄出了问题,她日日要去盯着,以至于到了后面,她再出门时,不得不换上女装才能躲过他们。
后来她一打听,好么,萧家男丁旺盛,三辈以来,只有萧凝霜一个女娃,难怪来堵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重样的。
萧家家风严正,族中男子不得休妻不得纳妾,不得沉迷酒色不得流连花丛,若发妻五年无所出,可从族中过继子嗣,但不得纳妾生庶子。
同样,族中子嗣娶妻嫁人,可自己做主,不看出身不看门楣,只看品性及两人是否真心喜欢。
洛城萧家,萧老太爷只有一个亲哥哥,已经分府另过,亲哥哥家生的全是男娃,孙儿辈也是男娃娃,萧老太爷与萧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没有闺女,到了萧凝霜这一辈,七个小辈中只得了萧凝霜这一个女娃娃。
听她娘亲说,萧凝霜出生的那天,萧府放了一天的炮仗,等萧凝霜满月和百天,萧家更是连摆三天流水席。
萧凝霜从小锦衣玉食,真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算是京都城里的皇亲贵胄,金枝玉叶也比不过了吧。
萧凝霜自己的亲哥虽只有一个,但架不住萧家家大业大,萧凝霜的各种直系旁支亲戚,堂兄表兄们多啊,若是真的挨个来找她一遍,估计她一整年都只能待在家里了。
有时被逼的烦了,她甚至都想和他们打上一架,但想到自己会武功的事情,暂时不能被人知晓,只能忍着,万幸,他们没有堵着施家前门后院,不然就算她换上女装,都不一定能躲过。
思及萧凝霜刚刚说的话以及语气,萧凝霜应当不知道此事,施尔雅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想到明天要面对那些人,她就顿感头疼。
“相公,这是何物?”
“什么?”施尔雅一边出声应她,一边走到烛台边,吹熄外间的烛火,走进里间。
萧凝霜站在床边,施尔雅特意铺好的被子,已经被掀开,露出里面的长枕,萧凝霜指着它,浅浅一笑,却让施尔雅感到一阵凉风吹过。
“相公,这是什么?之前都没有的。”
施尔雅讪讪地走上前,扯了扯被子,低头盯着被子一角,说话的底气不知怎的,有些不足。
“那个,我夜里睡觉的习惯不是很好,怕扰了你,所以就让丫鬟们缝了这个东西,方便我睡觉时抱着。”
萧凝霜蹙了蹙眉,面露难色,“可是,这东西太大,放上去就占了不少地方,既要躺下两个人,还要放下两床厚被,相公你还怎么睡?”
施尔雅抓着脑袋,没有退让,“我抱着它,不会占太多位置。”
萧凝霜定定地看向她,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萧凝霜率先退让,脱下鞋子,爬上床,在里侧坐好。
“那好吧,相公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劝,若是夜里相公觉得挤了,记得把它扔了。”
施尔雅点头称好,等萧凝霜在床上躺好,她才转身吹灭里间烛火,借着炭火的微光,摸到床边,抱着自己的长枕,裹紧被子,顿时心满意足,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半睡半醒间,施尔雅感到手臂被人推了一下,“相公,你睡了吗?”
施尔雅忙了一天,到了晚上,情绪波动极大,身心疲惫,正昏昏欲睡,打算好好睡一觉,等明日脑子清醒后,再细想今天发生的事,哪知萧凝霜抛下一句话,让她瞬间睡意全无。
“今日晚间,我问了娘亲,以后你再出门,我能不能随你一起去,娘亲答应了。”
施尔雅:“???”
施尔雅愣了片刻,从床上蹭的一下坐起来,俯身看向身边的人,“你说真的?!”
“是啊,若相公不信,明日晨起,见到娘亲,你可以问她。”
施尔雅心里自然不信,娘亲清楚她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不能轻易让人知晓,知道的人太多,容易传到二房尤其是施尔嘉的耳朵里,那可大事不妙,自然不会让萧凝霜跟着她。
再说了,萧凝霜一个女孩子,跟在她身边太不方便,娘亲绝对不可能答应。
“相公,你以后要出门,可不能落下我,我已经让喜鹊将你以前穿的衣服都找了出来,等过几日天晴,好好晒晒,我就能穿了。”
虽然说得清清楚楚,语气也一本正经不似在说玩笑话,但施尔雅就是不信。
“娘亲不可能让你跟我出去,外面人多眼杂,你一个小姑娘,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是还有相公你么,我才不怕。”
施尔雅默然,这话可不好回,要是让她跟着,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要是不让她跟着,那岂不是间接承认她这个相公很没用,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
施尔雅犹豫片刻,脸面似乎也不是很重要,她轻咳一声。
“你也知道我体弱,要是真的遇到什么流氓地痞,我可能护不住你。”
施尔雅顿了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轻柔,好言相劝,就像哄劝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外面那么乱,固水街的铺子马上又要修整,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
萧凝霜翻过身,背对着她,完全是拒绝商量的模样,“不好!你和嫣红那么亲密,你还去过那种地方,我不放心,我就要跟着,你不能甩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萧萧:要长枕要我?
二少:长枕。
萧萧:嗯?
二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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