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风止雪停, 天色比平日里亮得早,明明旭日尚未彻底升起, 雪色便透过窗子,照亮一室。
施尔雅迷迷糊糊醒来, 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心底缓缓松了口气,让喜鹊杜鹃做的这个长枕,是昨日最明智的举动。
身边的萧凝霜还在熟睡, 呼吸绵长,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施尔雅微微倾身, 将她放到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重新躺回床上,神经放松, 施尔雅突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堵了, 尽管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却还是感觉身子发凉。
施尔雅揉了揉鼻子, 眉头微蹙, 直觉不妙, 应当是昨晚在院子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头发湿了又没有及时擦干, 这才受了凉。
忍着轻微的头疼, 施尔雅蹑手蹑脚地起床,在衣柜前挑了好久,才找出一件合适的衣衫。
今日要去萧府, 不能穿得太过素净,月白色交领齐腰大袖衫,只在袖口和衣襟处,用淡红色与金色丝线绣了简单的万字纹,腰系深蓝色腰带,上绣银色连珠纹。
长发束起,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施尔雅蹙眉,站在梳妆台前,仔细瞧了瞧,受凉生病,肤色看起来透着些许的病态,倒是免了脂粉遮掩。
随手系好麒麟玉佩,施尔雅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拉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下了一夜的春雪,积雪落满枝头,将院子里的桂花树压弯了腰,地上的积雪尚未清扫,厚厚一层,在天光下白得刺眼。
施尔雅随意一扫,顿感眼睛刺痛,脚步缓慢地走向厨房,嗓子干得火烧火燎,此时就想喝杯凉水。
喜鹊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灶台后面,添柴烧水,乍然见到施尔雅,面上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偏头看了看窗子外面的天色,小跑着走上前。
“少爷,这才卯时三刻,你怎么就起了?”
施尔雅看到里面的柴火灰烬,再想想自己的衣着,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了门外,她按着自己的额角,难受地蹙眉,带着些许的鼻音。
“喜鹊,我好像受凉了,你去煎碗药来,今日我要去萧家,你和苍先生说一声,让他尽量用些见效快的。”
喜鹊闻言,一脸担忧,手背贴上施尔雅的额头,微松口气,“万幸没有发热。”
喜鹊转身就要离开,施尔雅拉住她,指了指书房,压低音量,“此事莫要声张,我在书房等你。”
喜鹊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去海棠院,而是转身回到厨房,烧了一盆炭火端进书房,又打来热水让施尔雅洗漱,这才匆匆忙忙去了海棠院。
施尔雅慢吞吞地走进书房,轻轻掩上屋门,搬了张凳子,坐在火盆前,瑟缩着身子,盯着炭火发呆。
过了约莫两刻钟,喜鹊提着一个双层小食盒,悄悄推开了书房门。
喜鹊探头探脑,机警地看了看四周,确定附近没人后,这才反手关上房门。
喜鹊快步走到书桌边,将食盒放下,盖子打开,里面是一碗清清淡淡的白粥,以及一把小瓷勺,“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再喝药。”
坐了一会,施尔雅却感觉自己的鼻塞更严重了,原本还能呼吸,现在已经完全堵住,全身乏力,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她微蹙眉头,端着瓷碗,一口一口吃得极慢,喜鹊搬了张小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翻动着地上的炭盆。
“刚刚我在小药房时,看到黄鹂也在熬药。听她说,昨儿夜里,太太发了热,折腾了一宿。”
施尔雅一惊,放下勺子,抬头看她,脸色顿时大变,“我娘她没事吧?”
喜鹊摇摇头,轻声安慰她,“苍先生说了,并没有大碍,喝了药再蒙头睡一觉,发出汗来便能好。”
施尔雅心中微定,继续低头喝粥,打算等会去海棠院看看。
喜鹊一边烤火,一边回想,“黄鹂送药进主屋,出来时,带了太太的话。”
施尔雅闻言,眼神呆滞地盯着喜鹊,她不自觉地微张嘴巴,似乎这一场风寒,连身体反应都变得迟钝了不少。
喜鹊抬起头,瞧见施尔雅这幅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咳几声,勉强忍住笑意,继续往下说。
“太太说今日朝饭,你和二少奶奶就在金粟院,不必去她那边,二少奶奶回门需要的那些东西,她早早就准备妥当了,让福叔放在前院,等会你们去萧府,福叔跟着你一道过去。”
施尔雅点点头,继续低头喝粥,“我知道了。”
她坐在炭盆前,一言不发地喝完整碗粥,喜鹊这才端出食盒最下面一层的药碗,黑乎乎热腾腾的汤药,散发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快喝,苍先生说了,这药需得趁热喝,此时正好。”
施尔雅端起药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仰头喝完,喜鹊又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三粒小药丸,“再把这丸子吃了。”
喜鹊将瓷瓶塞进施尔雅的手里,叮嘱她,“苍先生还说了,让你每隔两个时辰吃上三粒,等你回来后,务必要去小药房找他,他再给你诊脉。”
施尔雅乖乖吃了药,贴身放好小瓷瓶,再喝了三大杯热茶,冲淡口中的药味,“萧凝霜起了吗?”
喜鹊点点头,收拾好空碗,“我过来时,正看到八宝端着热水进主屋,约莫是起了吧。”
施尔雅顿了顿,在喜鹊面前转了一圈,偏头问她,“你觉得如何,看的出来我生病了吗?”
喜鹊一手提食盒,一手托着下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看着就像少爷你平日里出府的模样,只不过以前擦了粉,这次是真的病了。”
“这衣服合适么?我穿着可好看?”
成亲当天,慌里慌张,两府都有亲朋好友,除了萧老夫人和萧凝霜的父母,她没有记住萧家的其他人。
虽说她是女儿身,如今尚且不清楚萧凝霜是否知晓此事,但洛城百姓都知道她们两个拜过堂成了亲,在外人眼里,她就是萧凝霜的相公。
今日去萧家,她不仅是施家二少爷,更是萧凝霜的新婚夫婿,自然要维护萧凝霜的脸面,不能让萧凝霜在萧家众亲戚面前丢了面子。
其他的事情,等她们从萧家回来,她去娘亲那里请安,再好好问问娘亲。
喜鹊眉眼含笑,实在是忍不住,捂嘴笑出声,“好看好看,少爷放心,你现在这模样,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彬彬有礼的文弱俏书生。”
被光明正大地打趣,施尔雅也不恼,很是大方地点点头,“如此便好。”
主屋里间,萧凝霜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八宝站在她的身后,手指灵巧地盘起萧凝霜头上的青丝。
施尔雅往屏风那边瞥了一眼,担心萧凝霜发现她的异样,更担心她的风寒传染给萧凝霜,施尔雅径直走到罗汉床边,拿起昨晚萧凝霜翻过的话本。
过了片刻,喜鹊端着一壶热茶,以及小厨房里刚出炉的枣泥糕,踏进主屋。
喜鹊走到施尔雅身边,将茶壶茶杯并点心放下,嘴唇微动,无声地开口道:“少爷,你先吃些点心,朝饭已经在做了。”
施尔雅点点头,随手捞起罗汉床上放着的靠枕,一只放在背后,一只抱在胸前,喜鹊见状,转身从厨房里又烧了个炭盆端进来。
施尔雅感动得差点流泪,坐在罗汉床上,微微仰头看着喜鹊,很是可怜兮兮。
喜鹊指了指屏风,摇摇头,笑着退了出去。
热茶点心,话本炭火,施尔雅浑身都舒坦,喝下去的汤药也渐渐起了作用,不知不觉,施尔雅便觉得鼻子通气,头也没有那么痛。
手中话本即将看完,正是兴致最浓时,却冷不丁被人从面前抽走。
施尔雅蹙眉抬起头,却见萧凝霜笑眯眯地站在她的身前,左手背在身后,书角从右侧露出来,右手拿着一根眉笔。
施尔雅舒展眉头,眨眼瞧她,“可是又要我帮你画眉?”
萧凝霜用力地点了下头,面露欢喜,脸颊上的梨涡深深,看起来就是一个懵懂单纯的小姑娘,“相公知我。”
施尔雅抿唇浅笑,接过她手中的眉笔,很是自觉地走进里间,在梳妆台前站定,回头却见萧凝霜还站在罗汉床前。
“怎的不过来?”
萧凝霜走到施尔雅身边,没有在凳子上坐下,而是缓缓倾身,靠向施尔雅,鼻翼明显地动了动。
施尔雅眼瞧着萧凝霜整个人都要扑上来,赶忙往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地看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襟,扫了一眼腰间的配饰。
“怎么了?为何如此看我?”
施尔雅不自觉地站直身子,收敛脸上的笑意,眼神却还是透着淡淡的茫然。
萧凝霜微微拧眉,神情冷峻,很是严肃,“相公,你身上为何有药味?”
施尔雅惊了一惊,心中暗道,这萧凝霜是狗鼻子么?!这么淡的药味,她还能闻到?!
施尔雅很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拉着萧凝霜在梳妆台前坐下,借着外面的天光,仔细认真地帮萧凝霜描眉。
“哦,你知道的啊,我是洛城有名的病秧子药罐子,身上有点药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萧凝霜斜睨她一眼,微微抿了下唇,沉默不语。
施尔雅垂眸,在心里轻笑一声,反正她没有发热,萧凝霜就算知道不对劲,也拿她没办法。
“画好了。”
施尔雅正要起身,却被身前的人用力扯了下衣襟,猝不及防,她被拉了个趔趄。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后抓,撑着梳妆台的桌角,险险站稳,正要松口气,却见萧凝霜缓缓站起身,举起的手上,拿着一个白瓷瓶。
“敢问相公,这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泽烁投喂的雷,谢谢夜凉九、意见在左、白昼、后台显示不出名字的读者、恩莫投喂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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