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尔雅头疼扶额, 脑子飞速运转,再睁眼时, 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她很是淡定地“哦”了一声, 放下眉笔。
“我都说了我是药罐子,身上有一两瓶药丸子,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你不是!”
萧凝霜咬着牙,面色发白, 难得的失态,她上前一步,使劲抓着施尔雅的衣襟, 眼眶发红,“你不是!”
施尔雅愣了片刻, 想要揉揉萧凝霜的头, 让她镇定一点,但瞧她头上插着的珠钗, 手腕一转, 指尖便落在了萧凝霜的脸上, 轻轻捏了捏,声音柔和。
“只是平日里补身子的药, 以前落下病根, 时不时要吃几粒。”
这边说着,施尔雅伸出另一只手,拿过萧凝霜手里的药瓶, 挑眉一笑,很是轻松,“好啦,我以后不说了。”
萧凝霜抽了抽鼻子,眼睛仍旧红着,揪着衣襟的手指下滑,环抱住施尔雅的腰。
这几日,她没有看到她吃药,也没有闻到她身上的药味,便乐观的以为她的身子很健康,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谣言,做不得真,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谣言有可能是真的……
尽管隔着衣服,还有某人裹得严实的抹胸,但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鲜活的温暖的,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生命力,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那些猛地涌入脑子里,噩梦一般的过去,终于慢慢的从脑海中抽离,她们都活着。
“除了冬日受不得冻,还有别的问题吗?”萧凝霜在她的怀中,轻轻地蹭了蹭,抬头看着施尔雅的眼睛,柔声问她。
施尔雅的眼神闪了闪,不敢与萧凝霜对视,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唔,也就平日吃吃补药,没别的问题了。”
话音落下,施尔雅便察觉到萧凝霜的眼神变了变,若之前还是泪眼朦胧,深情担忧,现在看她的眼神,似乎还多了一分审视。
施尔雅被她看得越加心虚,偏头看向地面,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小声喃喃,“等会丫鬟们进来看见,又要打趣我们。”
萧凝霜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展颜一笑,重新扑进她的怀里,“那又怎么样,我抱我自己的相公,天经地义,谁敢说我。”
埋在施尔雅的怀里,萧凝霜紧了紧手中的力道,眼底的担忧稍减,发现她骗了自己,她没有恼怒,反而松了口气,然而放下的心又很快提了起来。
既然不是补药,那这小瓷瓶里的是什么东西?
萧凝霜蹙了蹙眉,偷偷抬眼看她,耳垂微微泛红,脖颈纤细,但衣领偏高,挡住了小半脖颈,肌肤莹白,透着些许病态的苍白,没有前两日红润,脸上也没有抹粉,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病了。
萧凝霜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个小瓷瓶一眼,垂下眼眸。
辰时正,施尔雅与萧凝霜用完朝饭,二人携手从金粟院里出来,沿着长廊走到前院。
前院正厅,站着一位身穿暗紫色袍子的中年男子,长得慈眉善目,垂手躬身站在门边,瞧见她们二人过来,脸上挂起浓浓的笑容。
“二少爷,二少奶奶。”
施尔雅点点头,侧头对着萧凝霜介绍道:“这是福叔,与我们院里的福嬷嬷是夫妻,看着我长大的,你称他一声福叔便可。”
萧凝霜浅笑,“福叔。”
福叔“诶”了两声,拱了拱手,指着远处的府门外,笑呵呵地说道:“太太都安排好了。”
说着,福叔从袖口里拿出一本红色册子,册子正面中间,用金线绣了一朵漂亮的茶花,他调转册子,正面对着施尔雅。
“这是太太拟的单子,少爷可要看看?”
施尔雅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用的红纸也是颇为讲究的撒金纸,施尔雅忍不住面露诧异,这准备得也太精细了吧。
施尔雅随意看了一遍,暗自点头,这些人情往来果然还是娘亲最精通,瞧瞧这礼品单子,上至萧老夫人,下至萧凝霜的三个小侄儿,没有遗漏一人,各个都有得宜的物件。
看完这些,施尔雅再次惊叹,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看来爹爹娘亲比她想的还有钱。
若是施尔雅看过萧凝霜的嫁妆单子,便会发现,自己媳妇比她还有钱,毕竟是萧家三代以来唯一的女娃,三代人为家中女娃准备的嫁妆,都给了她一人,便是买下半个洛城也不在话下。
施尔雅一边惊叹,一边将礼品单子递给萧凝霜,“你也看看,若是没有其他缺的,我们就出发吧,耽误了时辰不太好。”
萧凝霜接过单子,速度极快地扫了一眼,笑着点点头,合上册子还给福叔,偏头对着施尔雅道:“既是娘亲准备的,那便是极好极妥帖的了。”
府门外,端砚身穿青灰色短打,站在一辆黑漆马车前。
马车门帘旁挂着一块桃木牌子,上刻一个篆体“施”字,前面的两匹高头大马的脖颈上各挂三只铜铃,随着马儿行走,铜铃清脆,提醒前方路人注意避让。
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青布马车,以及三辆无顶平板马车,青布马车是为丫鬟嬷嬷们准备的,而后面那三辆马车上,满满当当放的都是施府准备的回门礼。
红木制的箱子,每个箱子的盖上还放了一朵红绸扎的花,牵马的小厮皆穿着与端砚一样的短打,看起来既精神又干净。
施尔雅愣了愣,小小地惊呼出声,“好大的阵仗啊!”
萧凝霜轻笑,拉着施尔雅走到前方的马车前,踩着木梯,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车,“相公快来。”
施尔雅点点头,撩了撩衣袍,跨上马车。
五宝正要跟上去,便被身后的秦嬷嬷拉住了手臂,秦嬷嬷指了指马车后面的青布马车,拉着五宝八宝走了过去。
“今日少爷起得早,少奶奶有话要和少爷说,你个小丫头能不能识趣点?”
秦嬷嬷的含笑呵斥,五宝的嘟嘟囔囔,八宝的捂嘴偷笑,穿过马车窗牖上的细纱,清楚地传进施尔雅的耳朵里。
施尔雅放下撩起的窗帘子,正身坐定,理好衣摆,“你有事要和我说?”
萧凝霜微微蹙眉,弯腰起身,往前走了半步,在施尔雅的对面坐定,从马车上的小桌子底下,取出小铜炉和茶壶茶杯。
“相公,你会打马吊吗?”萧凝霜一边煮茶,一边轻声问道。
施尔雅愣住片刻,很是谦虚地点了下头,“会一点。”
萧凝霜挑了下眉,手指纤细,指了指施尔雅腰间的荷包,“相公可带足了银两?祖母和母亲最爱打马吊。”
施尔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回她,“放心,自然是够的。”
福叔一声吆喝,马车便动了起来,马蹄踩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哒哒作响。
施府与萧府分别在洛城的东西两头,从施家到萧家,几乎横跨整个洛城城区,沿着景枫街一路向东,到安平街后,继续向东走到尽头便是萧府,尽管坐着马车,仍旧要走一个时辰。
东西向的景枫街与安平街,南北向的固水街与向阳街,是洛城城区最大的四条街道,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游人如织。
正是雪后初晴,路上清扫积雪的人,开门营业的铺子掌柜,随着太阳升起,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出门活动,猛然看到这么长长的一队马车,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伸脖探头看来。
看清马车上挂着的桃木牌子,以及上面的“施”字,再算算日子,心下了然,今日可不就是施家新进门的二少奶奶,回门的日子么。
城区百姓多,马车在城区行驶的速度不能过快,清脆的铜铃声响在耳边,呼吸间是袅袅茶香,再加上马车晃晃悠悠,施尔雅忍不住轻打一个呵欠,困意涌上来。
萧凝霜撩开窗帘子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善解人意地开口道:“相公今日起得太早了些,可要小憩片刻?”
施尔雅揉了揉酸胀的额角,看着身边笑脸盈盈,表现得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心中暗生警惕。
若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还像成亲当晚那般,以为这个萧六小姐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那她也太蠢了……
施尔雅眨眨眼,原本因为打呵欠而微微湿润的眼眶,重新变得清明,她端起小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撩起窗帘子吹了吹冷风,昏昏欲睡的脑子,稍稍清醒。
她放下车帘,回头看了萧凝霜片刻,不自觉地左手托腮,右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衣袍。
车厢里只坐了她们两个,路程又长,若她醒着,这样呆呆地看着彼此,岂不是很尴尬?
施尔雅轻咳一声,主动询问,“祖母和母亲除了喜欢打马吊外,可还有别的爱好?等会到了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避讳的?”
活了两辈子,施尔雅还是头一次见家长,而且一见就是一屋子的人,掰着手指算算,萧凝霜行六,光是萧家府里尚未分家的那些兄长,萧凝霜就有五个!
施尔雅前世在孤儿院长大,今世在施家也只有施尔麒这么一个亲弟弟,她想象不到家里有这么多兄长的生活。
这般想着,施尔雅的身子微微一抖,小心翼翼地出声问她。
“你的那些兄长们,平日好不好相处?事先说明,他们若是要舞刀弄枪的,我可不会,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萧凝霜就这样瞧着她拿腔拿调地说瞎话,听到后面,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眉眼。
“你放心,我的兄长弟弟们都是极好的性子,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上面还有祖母呢,他们不敢放肆。”
施尔雅低头,不露痕迹地撇了撇嘴,心底小声嘀咕,在巷子里堵我,以及迎亲当日的刁难,可不见得是好相处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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