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四人, 均不是初次摸牌的人,摸牌出牌的速度极快, 除了轮到不太熟练的施尔雅时,需要稍稍思索片刻才会出牌, 如此一来,一轮牌局打得极快,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打完一轮。
施尔雅放下一张五饼,坐在她旁边的萧老夫人将牌面一推, 喜滋滋地看着众人,“胡了!”
萧老夫人连续三把坐庄,赚的盆满钵满, 嘴角勾起就没有放下来过,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施尔雅再次点炮, 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瘪塌下去, 她也不气不恼, 嘴角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意, 干净利落地掏出钱,手掌覆在牌面上, 安安静静地洗牌码牌。
女孩子的手比男子的瘦小一些, 施尔雅长得高,双手比萧凝霜的大一些,若是平时单独看或与萧凝霜的双手放在一起时, 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眼下,施尔雅双手放在桌面上洗牌时,有萧靖沛与萧靖杰的手相比较,便衬得施尔雅的双手,洁白细腻,手指纤长,手型也比他们两个成年男子的手要小很多,瞧着不似男子的双手。
施尔雅与萧靖杰之间,坐着一位身穿暗灰色锦袍的男子,身形瘦小,是萧家七兄妹中,排行最末的老幺,萧凝霜的堂弟萧靖齐,年方十六岁,萧家三房的嫡次子,母亲是三房主母任书兰。
“姐夫的手可真好看,打眼一瞧,不似我们男子的手,到和姐姐的手有几分相似,若是中间放个帘子,只露出这双手来,我定会以为是哪家小姐的手。”
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了片刻,施尔雅面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微勾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萧凝霜蹙眉,瞪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施尔雅下意识地轻拍一下她的手背,萧凝霜顿时没了火气,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在场妇人们,见到此情形,纷纷低头,以帕掩面,轻笑出声。
施尔雅回过头来,对着萧靖齐解释道:“幼时落水,伤到筋骨,长得自然没有各位兄长们这么强壮。”
萧家三房主母任书兰,和施尔雅的二舅家有几分关系。
任书兰的弟媳钟氏,和施尔雅的二舅母钟佩珍是本家姐妹,当初施萧两府联姻,还是任书兰跑去方家,让钟佩兰去探方云柔的口风。
此时见到自己儿子说话不过脑子,任书兰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萧靖齐身边,食指戳了下他的后脑勺。
“你这手倒长得像个小子的手,但也没见你写出一手好字,舞的一手好剑,还好意思在这胡咧咧?!”
萧靖齐抱着脑袋四处乱窜,大家见状,纷纷大笑出声,原本一时凝滞的气氛,再次轻松起来。
码放好骨牌,萧老夫人上把赢了,这把继续坐庄,抽牌出牌,施尔雅再次点炮,这次却是萧靖沛胡牌。
萧靖沛一边洗牌,一边笑着对施尔雅说道:“可算是赢了一把,多谢妹夫送的东风。”
施尔雅弯了弯嘴角,没有辩驳,垂下的眼眸却极快地闪过一抹亮光,她等的就是萧靖沛坐庄。
临近午时,一个头插金簪的嬷嬷撩起门帘,快步走到刘采薇面前,低声耳语,“二太太,午饭都准备齐了,几时开饭?”
刘采薇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八仙桌,回道:“打完这一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天寒地冻,老夫人不愿意出门,昨日就说好了,在这厅子里用饭,你先去安排。”
萧府三家已经分家,各自管账,萧凝霜回门,刘采薇做东,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宴请其他两房,大家一块吃个团圆饭,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施尔雅摸好十三张牌,有万有条有筒有风,牌面看起来非常杂乱,萧凝霜见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萧靖沛坐庄,率先摸牌打出一张五条,萧靖杰摸牌打出一张三万,轮到施尔雅。
施尔雅手中有一万和二万,却没有吃上家的三万,而是伸手摸到一张白板,毫不迟疑地打出手中的二万。
几个轮回下来,施尔雅手中有一万九万,一条九条,一筒九筒,四风具备,中发白全有,只要施尔雅再摸到其中任意一张牌,便是十三幺的牌型,直接胡牌。
萧凝霜坐在她的身边,瞧着施尔雅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盯着她的牌面,心中暗自诧异,这是无意还是刻意?
她快速地抬头看向桌面上已经打出来的牌面,东风和南风,桌面上有了三张,加上施尔雅手中的东风和南风,四张牌已经全部出来,无法自摸;中发白没人出,要么大家都想要,要么大家还没摸到。
萧凝霜微微倾身,看了一眼老夫人手中的牌面,被老夫人轻按后脑勺,扭了回去,还被老夫人嗔了一句,“嫁人后,胳膊肘都往外拐,都不向着祖母了?”
萧凝霜只好坐直身子,揪着手中帕子,紧盯着施尔雅摸牌。
施尔雅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萧凝霜的手背,让她不用担心。
桌面上打下来的牌确实很多,但她算过了,再过一轮,她想要的牌,就会到她的手里。
果然,待萧靖杰打出一张牌后,施尔雅伸长手,摸到一张九条。
施尔雅勾起唇角,笑的得意且肆意,牌面一推,朝着对面的萧靖沛说道:“胡了。”
牌面推下,四风与中发白,一万九万,一筒九筒,一条并两张九条,正是自摸的十三幺。
萧靖齐站起身,看着牌面惊呼,“姐夫打的这一手好牌,只这一局,便将前面输出去的银两,全赢了回来,咦,这局大哥坐庄,大哥带的银两可够?”
萧靖沛抬头对他浅浅一笑,再正身对着施尔雅点了点头,语气隐含赞赏,“妹夫这手牌,打得确实不错。”
前面不露痕迹地输牌,既赢得老夫人开心又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后面赢牌又挑了只最大的肥羊。
施尔雅面露恭谦,双手抱拳拱手,“承让。”
萧老夫人看得开心,让丫鬟们收拾好桌子,准备摆饭,随后拉着萧凝霜和施尔雅,在旁边的罗汉床坐下。
“听凝霜说,你平日不常打马吊?”萧老夫人面露疑惑。
“孙儿平日在家中甚少打马吊,只有跟着母亲去外祖家中时,会跟着舅舅舅母表兄们打上几局。”
施尔雅垂眸颔首,思索片刻,实话实话,“不过,孙儿自小记性不错。”
所以,在洗牌码牌的时候,就能记住所有牌面放的位置。
当然,这话不能直说,若是说了,岂不是直接承认自己前几局都在作弊送钱,后面一局也是作弊赢钱,胜之不武。
萧老夫人眼珠转动,明白话中意思,眼睛微亮,偏头对着萧凝霜点了点。
“你这个夫婿选的确实不错。长得俊秀,性子温和,聪颖却也明白暗藏锋芒的道理,我们凝霜的眼光很好。”
萧凝霜笑眯了眼,“那是,我萧凝霜选的夫婿,必是最好的。”
丫鬟嬷嬷们搬走八仙桌,在厅中搭好两个大圆桌,摆好碗筷酒盅。
家中女眷坐一桌,男子坐一桌,中间用小屏风隔着。
萧凝霜原本想跟着施尔雅坐一块,但被刘采薇拉住了手臂,最后坐在了萧老夫人身边。
施尔雅回眸,瞧了萧凝霜一眼,让她放心,撩动袍子,在萧凝霜的父亲身边坐下。
丫鬟们手持酒壶,站在桌子两边,纷纷上前将众人面前的酒盅斟满,酒水清亮,浓香扑鼻,轻轻一闻便知道是上好的花雕。
萧老太爷举起面前酒盅,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今日团圆,举杯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施尔雅看了看满杯的花雕,小小地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放下杯盏。
她身后的小丫鬟走上前,瞧见几乎满杯的酒,愣了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镇定自若地倾倒酒壶,滴了一滴,弓腰退回到原位。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施尔雅的酒量向来不错,但是……她的酒品不佳,喝醉后会撒酒疯,别人是喝醉后,疯疯癫癫地撒酒疯,睡一觉便酒醒了。
但她不是,她是个怪人,先要睡上一觉,有了精神就开始闹腾,若当时身边没人,她便继续睡,若是身边有人,那可了不得了。
现在在萧家,她可不能放肆,施尔雅微微抬眼,身边的兄长们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便快速吃了几口菜,填填肚子。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萧靖沛站了起来,手持酒盅,缓步走到施尔雅的身边。
施尔雅顿时神经一紧,心道,这么快就来了?!
萧靖沛走上前,一手持杯,一手搭在施尔雅的肩上,“听说妹夫已经开始打理家中铺子,为兄在这恭喜妹夫。”
施尔雅定了定神,将面前的杯子端起,笑眯眯地站起身,“多谢兄长。”
杯子相碰,萧靖沛仰头喝下,杯子向下倒了倒,以示空杯,施尔雅无法,只好一口干了。
有了萧靖沛开头,底下的兄弟们各个兴奋起来,纷纷端起酒杯,排着队走到施尔雅面前。
施尔雅成亲那日,答谢来观礼的宾客们,都是借着身体不适躲过去的,让施尔嘉与亲弟施尔麒代劳,就算前些年做生意,在生意场上应酬,她也没有遇到这阵仗。
六个兄弟轮番过来敬酒,她作为小辈,还要向萧凝霜的祖父父亲,大伯小叔敬酒,给长辈们敬完,那些兄弟们又想到了新的由头,再次跑到她的面前。
如此这般,她就算是有神仙般的海量,也要被喝吐过去。
最后还是萧老夫人在里面听到动静,让身边的嬷嬷出来说了几句,那些兄弟们才稍稍收敛。
施尔雅脸颊通红,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按了按额角,她默默算过,身后的小丫鬟换过三壶酒。
她往常的酒量是五壶花雕,但今日身子不适,酒量便没有平日里那么好,只是三壶,她就快要醉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靠近,她吸了吸鼻子,气息陌生,她挣开对方的手,冷声呵斥,“不要碰我!”
耳边传来笑声,她想要听清,然而耳朵上似乎塞了一团棉花,怎么都听不清楚。
萧靖杰好心想要扶施尔雅起身,却得到一声呵斥,他弯了弯嘴角,双手背在身后,暗暗点了下头。
“还行,喝醉后知道不能让人随随便便碰,应当不会做对不起我妹子的事。”
萧凝霜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埋怨,“我都说了让你劝着哥哥们一点,她身子不好,喝不得太多,你不仅不拦着,竟还跟着他们起哄!”
“哟,我们这还没怎么呢,你就这么护上了?一个大老爷们,喝几杯酒怎么了?我们男子的情义就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
萧凝霜不搭理他,在施尔雅的身边蹲下,轻轻地摸了摸施尔雅滚烫的脸,柔声唤她。
“相公?相公莫要在这里睡,我们回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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