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满庭花色, 燕子归来清啼,帘幕卷轻风, 香暖玉炉烟碧。
初春暖日,清香袅袅。
正是午后阳光正好时, 施尔雅让人在长廊下,摆了一张软塌,萧凝霜点上熏香,喜鹊端来果盘, 施尔雅半躺在软塌上,晒着阳光,捧着最新的话本, 日子好不自在。
五宝低头躬身,穿过院门, 走到萧凝霜身边, 萧凝霜正在烹茶,回头看了她一眼, 将小火炉上的铜壶提起, 放至一边的小几上, 起身走到主屋里间。
铜壶里,即将煮沸的清水, 因为没有了持续的热源, 慢慢回到原本的模样。
喜鹊提着小食盒走到软塌前,食盒里放着新出炉的糕点,甜糯的清香, 随着春风飘过施尔雅的鼻尖。
施尔雅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啊,福嬷嬷今日做的是枣泥糕!”
喜鹊垂眸浅笑,“还是少爷你的鼻子最灵。”
施尔雅坐起身,话本随手放到一边,正要打开食盒,便见喜鹊探头,往主屋里瞧了瞧,随后喜鹊扯了扯她的衣袖,两人对视片刻,施尔雅起身走向书房,喜鹊紧随其后。
书房门关上,喜鹊磨磨蹭蹭地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枚碎银子,转手递到施尔雅的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枚银子,眼底很是痛惜,手肘微屈,似乎随时要收回来。
“少爷,这银子还你。”喜鹊咬了咬唇,手臂伸长,眼睛紧闭,不再盯着那银子,似乎这样便能舍下对它的留恋。
喜鹊深呼吸,随后一口气都不停歇,快速出声道:“昨日我在海棠院待了一整天,软磨硬泡,什么法子都使了,就是撬不开杜鹃的嘴,杜鹃只说,少奶奶和太太在主屋单独相处了一个时辰,别的怎么都不肯透露。”
施尔雅原本觉得喜鹊这纠结的模样,很是有趣,然而听到后面的话,她眯了眯眼,双手抱胸,眉头微皱,左手手背撑着下巴,右手拇指食指中指相互摩挲。
“看样子,是娘亲下了封口令。”
施尔雅没有接那银子,摇摇头,“这银子你拿着吧,日后若是只有萧凝霜一人在院子里,你帮我盯着她,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
施尔雅绕到书桌后面,高高的书架旁边,挂着一幅水墨画。
浅粉色的海棠花下,青色石头上,侧卧着一位身穿嫩黄色衣裳的姑娘,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蒲扇,衣袖垂下,露出一截小手臂,如嫩藕似白玉,偏偏那姑娘背对着众人,只留下松松挽就的发髻,不见五官样貌。
左侧的空白处,用草书写着“春睡海棠”四个大字,旁边则是簪花小楷写的一首小词,却只有上阕。
燕子雏莺,海棠春雨,梦魂何处寻芳路,杜鹃声里断肠时,东风不解留人住。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画上的情景时常入梦来,施尔雅每次梦见,都想看看梦中这位女子的样貌,问上一句“你是谁”,然而,只要她走上前,快要走到那个女子面前时,便会梦醒。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应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场景,所以才会入梦来,偏偏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
习得书法绘画后,她便将梦中场景画在纸上,以便日后在现实生活中遇见时,能一眼认出,后来,她算账看书累了,便会回头看看这幅画,仿若所有疲惫辛劳都消失不见。
夜深人静,烛火微光,空荡的书房,并不是只有她一人。
施尔雅走到画作前,由下而上卷起画轴,墙壁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她伸手拿出里面的小匣子,再轻轻地放下卷轴。
施尔雅转身,将匣子递给喜鹊,轻声叮嘱,“你将这匣子送到外院端砚的手中,让她送到冯叔手里,其余的,冯叔和李叔自会安排。”
喜鹊抱着小匣子便要离开,施尔雅突然眉头一皱,出声叫住她。
“我听五宝说,她瞧见三姑娘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估摸着,应当是施尔嘉让她过来打探消息的,你用食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遮掩一下,莫要让她瞧见这匣子。”
两人从书房里出来,喜鹊转身进了小厨房。外面阳光有些刺眼,施尔雅抬手抵在额前,挡住太阳,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是不错。
回到软塌上,施尔雅拿起之前丢到一旁的话本,继续她的闲散日子。
萧凝霜抱着一床小毯子,缓步走上前,身子微倾,将小毯子盖在施尔雅的身上,半嗔半怪,“明知自己是病人,怎的还如此随意,眼下虽然日头不错,到底还有冷风吹过,等会日头向西,便更冷了。”
施尔雅愣怔片刻,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多谢。”
因为之前两人离开,软塌旁边的小几上,小火炉已经熄灭,尚未喝的清茶已经冷透,只有喜鹊端来的糕点,因用食盒盖着,尚未取出,才保留着些微的暖意。
萧凝霜不用他人帮忙,重新燃起小火炉,将炉上小铜壶里的清水倒出,换上新的雪水。
萧凝霜一边对着炉口扇风,一边如闲话家常般,不经意地出声道:“午前我与五宝一起送娘亲出院子,回身时,瞧见了府里的三小姐,我便让五宝跟过去看了看。”
施尔雅眨眨眼,瞥了萧凝霜一眼,翻动手中话本,随意地应了一声,“是么?”
“那三小姐一直在院子外面的廊柱后面,站了一个多时辰,临近晌午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五宝在她的院子外面等了一会,除了丫鬟外,没有瞧见别人进入那个院子。”
施尔雅挑了一下眉,脑袋微偏,借着话本的遮挡,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身边煮水烹茶的萧凝霜,她的嘴角微勾,心中暗道,果然如她所料,身边的丫鬟都这么机灵,小姐本尊自然也不是一个天真的主儿。
之前还是一只单纯可爱,无辜可怜的小白兔,怎的突然就变了性子,不打算在她的面前继续装了?
施尔雅定了定神,收回视线,继续翻动手中的话本,然而,书上写的东西,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眼睛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颔首垂眸的萧凝霜身上。
水沸,热气冒出,咕噜咕噜地顶着铜壶上的小盖子,烟雾弥漫,连萧凝霜的眉眼都变得朦胧起来,脸颊线条柔和,犹如水墨画,施尔雅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将她认作书房里的画中人。
萧凝霜身子微侧,提起铜壶,热水浇在紫砂壶及旁边的两只茶杯上,素白纤细的手指,动作轻缓地倒出茶叶。
施尔雅平日繁忙,喝茶品茗这等风雅之事,她向来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喝茶也只是单纯的为了解渴而已,但眼下瞧见萧凝霜举止文雅地泡出一壶茶,她情不自禁地单手托腮,在明媚春日下,看得入了神。
萧凝霜感受到左后侧的视线,微微低头,莞尔一笑,一步一步地泡出一杯茶,她的身子微侧,回身将小小的茶杯推到施尔雅的面前。
“尝尝看。”
暖风吹过,飘过阵阵茶香。
施尔雅抬头,对上萧凝霜的眸子,两人坐得不远,她能看到萧凝霜眼眸里的春光,明亮耀眼。
茶香扑鼻,入口微苦,然而滑入喉头时,却有浅浅的甘甜,回味悠长。
一小杯清茶,慢慢品尝,施尔雅点了点头,不禁夸赞,“真好喝!”
施尔雅停顿片刻,眼下自己是病人之身,不得出府,日常除了看话本及算账本外,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她的眼珠一转,很不要脸地出声道:“你这么会泡茶,不如收我为徒,教教我吧?”
萧凝霜轻笑出声,圆圆的杏仁眼笑成了小月牙,脸颊上的梨涡深深,她摇摇头。
“泡茶的程序太过繁琐,相公你若是一时兴起,日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会长久。你呀,喝我泡的茶便好。”
萧凝霜微微偏头,脸上飘过一抹狡黠,“况且,我若教会了相公,日后相公再想喝茶,便不会来找我了。”
施尔雅听后,不由自主的跟着笑出了声,她轻轻的点了下头,觉得萧凝霜说的有道理,便没有再强求。
一杯清茶入腹,施尔雅捏起一块点心,她的眼珠轻轻一转,落在萧凝霜的身上,“你觉得,施静萱这人如何?”
萧凝霜拿起旁边的针线筐,一边绣花,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唔,相公可知菟丝花?”
菟丝花,年幼弱小时,需要攀附其他植物才能生长,看似柔弱实则坚韧,靠着宿主身上的营养迅速成长,当它长大后,宿主已经被它敲骨吸髓抽了个干净,它茁壮成长,而一开始寄生的宿主,却枯萎而死。
施尔雅微愣,她没有想到萧凝霜竟然将施静萱比喻为菟丝花,难道,短短几天的时间,萧凝霜就已经摸清楚,施家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
施尔雅沉思半晌,倒觉得萧凝霜这个比喻不太妥当,施静萱只能称作是依附参天大树而活的藤蔓,需要大树提供营养和庇护,却不会像菟丝花一般,最终将大树吸干绞死。
施家二房目前来看是一条心,施静萱应当是个聪明人,只要她不傻,就清楚他们二房的主心骨是谁,只要施尔嘉不倒,施静萱就能安稳度日。
施尔雅偏头,挑了下眉,兴致盎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萧凝霜,柔声反问,“为何是菟丝花?”
萧凝霜笑而不语,细针穿过绸面,她取来剪刀,轻轻一剪,绸面上的花样已经绣好,正是两朵金桂,并端端正正的两个小楷,“尔凝”。
萧凝霜仔细取下布绷,便是一张新绣好的丝帕,她一手捏着帕子一角,侧身对着施尔雅展开,眉眼含笑,“相公你看。”
施尔雅伸出手,想起指腹上有薄茧,恐刮花上面的针线,指尖只悬在半空中,虚虚地拂过上面的绣花,连连称赞。
“你这花绣得真好看,就如真的一般,不像我……”
话到口中,施尔雅硬生生转了个弯,“不像我身边的喜鹊,她绣的就没有你的好看。”
“相公喜欢就好,等我洗好晾干,相公随身带着用吧,本就是为相公制的。”萧凝霜将帕子叠好,低头收拾桌上的针线,声音微微上扬,遮掩不住的雀跃。
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萧凝霜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回眸看向施尔雅,浅浅一笑,“相公不觉得,三小姐很像菟丝花吗?”
“平日里瞧着软弱可欺,旁人说一句重话,她便泫然欲泣,似乎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楚楚可怜,让人放下戒备,不对她设防,然而,她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萧凝霜顿了顿,“相公可知,她有私产?”
作者有话要说:清明那天,外出吹到了冷风,病了一段时间,更新时间不稳定,现在好了很多,明天开始,仍旧是晚上六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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