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尔雅的眼睛微微瞪大, 明明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愣是被她瞪成了杏仁眼, “你如何得知？”
施家大房二房针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府内丫鬟嬷嬷、小厮仆役分成了三派, 大房一派，二房一派，还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眼前事的中间派, 双方都有各自的眼线。
施明毅外出贩茶回来，发现自己虽为嫡子，单枪匹马闯荡出了自己的天地, 仍旧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后，便有了提防之心, 特意安排了人员盯着二房的所有人。
后来施尔雅慢慢的有了自己的人, 不论是府里还是府外，她都安排了人手盯着他们,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就防着他们在背后使阴招。
然而, 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收到消息, 施静萱竟然悄无声息的有了自己的私产？
连她和父亲都没有打探到的消息, 萧凝霜如何会知道？
施尔雅下意识地后仰身子，离萧凝霜远了一些，眼睛微眯, 不小心地泄露出一丝淡淡的提防和戒备。
萧凝霜丝毫不介意，眨眨眼，仍旧眉眼带笑。
“去年元宵夜后的第二天，我出府喝茶，在向阳街与景枫街相交的街口，一家不起眼的小茶楼，无意中见到过三小姐，虽然当时她蒙着面纱，弯腰低头，谨小慎微，但我以前在卫府的赏花宴中，曾经见过她，说过几句话，所以我还是认了出来。”
事实确实如此，萧凝霜唯一隐瞒的只有，她那日去茶楼，不是为了喝茶，只是想在元宵后的第二天，在茫茫人海中，再见那人一面。
洛城众多世家，适龄的公子小姐也多，为了让年轻人互相相看，各种名目的赏花宴、品茶宴不胜枚举。
在外人眼里，施家大房没有女儿，且方云柔自己也不爱参加这些宴会。
她一个女儿扮做男儿，一个儿子年龄尚小，去参加这种宴会，简直是给自己添堵，所以发往施家的请帖，除了方云柔年少时手帕交发来的帖子，以及方家的请帖外，其余邀请几乎是二房的卫芙带着家中小姐们去赴约。
施家的小姐只有两个，除了庶出的施静萱外，还有卫芙的亲女儿，今年十三岁的施静雯，家中行六，是卫芙精心养在身边的小女儿。
听到这话，施尔雅心中的疑惑稍减，正襟危坐，等着萧凝霜继续往下说。
萧凝霜微微偏头，陷入沉思，回想了一番。
“三小姐神色匆匆地走进隔壁屋子，隔着门板，听不太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三小姐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安平街铺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萧凝霜停了下来，她眨巴着眼睛，眸光明亮地瞧着施尔雅，“相公可还记得，去年元宵夜，安平街有一家铺子走了水，那铺子周边的不少铺子被连累，都烧没了？”
这件事情，当时很是轰动，施尔雅自然记得，那夜她和娘亲外出赏灯，因为这起突发事故，她们在街上走散。
人群拥挤，她在小巷子中躲避，顺手救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蒙着面纱，被不怀好意的流氓地痞围住，明明身单力薄，孤立无援，但仍旧挺直着背脊。
周边流氓地痞下流的眼神，露骨恶俗的言语，不仅没有吓到她，小姑娘的身上，甚至隐隐透出孤傲决然的气势，眼神锐利，仿若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她当时瞧得有趣，以为这个小姑娘和她一样会武功，所以才敢不闪不避不逃跑，孤身直面四个有些功夫的臭流氓。
然而，看了一小会，她就发觉不对劲了，这小姑娘分明不会武功啊。
眼见那些地痞们越来越放肆，小姑娘还是没有转身逃跑，她只好摸出手臂上的飞镖，手腕一转，飞镖飞出。
身形肥胖的地痞，伸出肥腻腻的右手，正要去摸小姑娘的脸，谁知，脸还没摸着，手背上就多了一物件。
“啊！”
飞镖入肉，传来男子的惊声尖叫。
她手脚迅速，冲上前，踢开围过来的地痞，出拳踢腿，行动之间，脸上的面纱掉落，她心里一慌，担心再继续拖延，会被相识的人认出，只好拉着小姑娘往别处跑。
甩开身后的人，她这才停下，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回头看，“他们没有追过来了。”
呼吸渐渐平稳，她直身正首，便看到身边的小姑娘，正对着她默默流眼泪，她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松开了小姑娘的手腕，既急又愧。
“是不是我用的力道太大，拉疼你了？”
刚刚面对地痞流氓都没有哭的小姑娘，竟然被她弄哭了，偏偏她又最怕小女生掉眼泪，手忙脚乱地找出丝帕，想要帮小姑娘擦擦眼泪，却又担心自己的力道控制不住，把人擦疼了。
纠结半晌，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脸在哭，她没有法子，只好用丝帕，隔着面纱，小心翼翼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你是不是也和家人走散了？你住在安平街吗？我对这一片不熟悉，你等会能自己回家吗？”
小姑娘许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等了小会都没有听到小姑娘的回答，再回想刚刚的情形，小姑娘既没有出声斥责那些地痞，也没有出声求救，便想着这小姑娘是不是不会说话。
轻声安抚了几句，外面喧闹的人声渐渐淡去，被大火染红的天空，慢慢恢复它原本的颜色。
娘亲不知去向，她不敢在这里耽搁，只好将帕子往小姑娘手里一塞。
“坏人已经赶跑了，外面的大火好像也扑灭了，我要去找我的家人，你能自己回家吗？”
小姑娘泪眼汪汪，揪着她的衣袖不松手，她没有法子，只好带着小姑娘，七拐八拐往外走。
她甚少来安平街，刚刚为了甩开身后的人，蒙头乱跑，不小心便迷了路，奈何身边的小姑娘不会说话，她只好仰头，借着天上月亮的位置，辨别大概的方向。
身边的小姑娘不吵不闹，揪着她的衣袖，紧跟在她的身边，她摇头轻笑，这姑娘也不怕她是个坏人？看起来很是单纯好骗，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找路。
“你怎么这么乖？不管是谁，你都这么跟着她吗？如果我是坏人，你可就糟了，外面这么乱，万一遇到拍花子，那可就真的找不到家了。万幸遇到的人是我，还好我不是心肠歹毒的人。”
借着月光，她终于走到安平街上，吵闹的人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炭味，她将小姑娘带到安平街最大的酒楼前，一时没有忍住，隔着面纱，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还要去找我娘亲，不能再送你了。”
灯火下，小姑娘仰着头，眼睛因为哭过，略微红肿，湿漉漉的，看着就像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她直起身子，转身离开，然而，刚走了半步，就停了下来，很是无奈地回眸，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我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袖，就是不松手，纤细白嫩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甚至透着明显的白，手背上的青筋也微微的鼓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还听到一丝颤音，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太过激动与震惊，声音颤抖。
她骇了一跳，脱口而出，“原来你会说话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是洛城人吗？”
因为没有得到答案，小姑娘的声音多了明显的急切，甚至伸出了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似乎没有得到回答，就不会松手一般。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就像在一片汪洋中，濒死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浮木，原本的绝望被希望覆盖，眼睛亮得犹如天上十五的圆月，充满生机。
她当时穿着女装，不清楚小姑娘的身份，自然不敢报上自己的真实名号，只能摇摇头，解下身上的荷包。
这是她出门时，特意系上的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银两银票，原本打算好好逛逛，买些喜欢的话本和小玩意，谁知道会遇到意外，若是普通人家，这些银钱足够他们花用一年。
她将荷包塞进小姑娘的手里，“这里有些钱，你自己雇顶轿子，或者马车，就能回家了。我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有缘再见。”
她硬生生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和手臂，摆摆手，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施尔雅单手撑着下巴，一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这般想着，她微微偏头，视线落在旁边的萧凝霜身上。
小姑娘揪她袖口这个习惯，倒和萧凝霜如出一辙。
仔细一看，施尔雅微微皱眉，不仅如此，二人之间的眉眼，似乎也有点相像？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那日又是夜晚，巷子里的光线晦暗，小姑娘戴着面纱，看不清具体的相貌。
到安平街上，光线虽然亮了不少，但她急着去找娘亲，匆匆忙忙之间，只记住了小姑娘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
施尔雅的心微微一跳，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
萧凝霜，应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况且，萧凝霜亲口说过，她是在方家的赏花宴上，对她一见钟情的。
施尔雅抿唇思索片刻，应当是她想多了，洛城这么大，长着一双杏仁眼的，肯定有不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泽烁投喂的雷，谢谢么么哒的支持与喜欢，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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