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尔雅轻咳一声, 从回忆中抽离。
“记得,还好当时发现及时, 扑火迅速,只烧了三四间铺子, 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萧凝霜颔首,“确实如此,那三四间铺子中,有一间布庄, 里面所卖的布料,皆为麻布、青布等不太昂贵的布料,但偶尔也会卖一些仓库积压许久的旧货。”
在方家的赏花宴上, 认出元宵夜所见到的人,正是施家的二公子后, 萧凝霜便想起了当时在茶馆里, 无意中看见的施静萱,再联想到施家内部的各种混乱斗争, 她让五宝出去探听了不少消息。
安平街上的那家布庄, 平日里卖的都是比较普通的布料, 来来往往的买家都是寻常老百姓,表面上看着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 五宝盯了好几天, 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那家布庄隔一段时间,便会推出一批绫罗绸缎, 高价卖出。
洛城百姓,家中有银钱的人家,购买绸缎多会去绮罗阁,毕竟是遍布全国的绸缎铺子,里面品种丰富,花样繁多,价格有高有低,满足各个层面的需求。
家中没有银钱的人家,多会购买普通青布,只有逢年过节、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等喜事时,才会扯上几尺绸缎,做一身漂亮衣裳。
然而,这些普通人家,平日甚少购买绸缎,一般分辨不出绸缎布料的好坏,双手因常年做活略有薄茧,不敢轻易触碰布料,恐手中薄茧刮花绸缎上的细丝,只能凭借肉眼去判别,瞧着好看的便是好布料。
他们往往不知,有的布料虽然看起来华丽漂亮,却是陈年旧货,制好衣裳,穿上几次就不复光鲜。
五宝虽是丫鬟,但她是萧凝霜身边的贴身丫鬟,萧凝霜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无一步精细,她就没有用过差的,五宝跟在萧凝霜身边,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好料子没见过。
当时,五宝混在人群中,指腹一摸就发现那些料子不对劲,明明是陈年旧货,却被掌柜卖出了高价,专门坑骗那些普通老百姓。
若是百姓们买回家,发现不对劲,掌柜甚至倒打一耙,说是他们平日务农,手指粗糙,刮花了布料;或是说他们粗糙,不懂存储,所以布料才生了虫;或是说他们穿上绸缎衣裳后,不知小心仔细,仍旧风风火火,所以衣裳才破了。
总而言之,布料若是有问题,绝对是买家的错,与他们铺子没有任何瓜葛,他们卖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好料子。
老百姓们不疑有他,还以为真的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那家布庄,却因为这些陈年旧货,而赚了不少银钱。
萧凝霜抿了一口茶,轻轻的放下杯子,回眸瞧着施尔雅,声音轻柔,笑问她,“相公可知,那家铺子背后的主人,是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施尔雅还不明白,那她的脑子也不是脑子了,是脖子上的装饰物。
施尔雅托着下巴,眸光幽深,缓缓道:“原来如此。”
施静萱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笔银钱,与一位中年男子,合伙在安平街上开了一家普通的布庄。
这家布庄平日卖一些寻常布料,但是,施静萱不知是讨得了施明轩的喜欢,还是打通了施尔嘉那一关,她竟然拿到了施家绮罗阁,原本要自行处理的仓库积压绸缎,并且高价卖出。
施家绮罗阁,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名气,便是因为绮罗阁从不卖旧货,更不会以次充好欺骗顾客,卖的都是最新最好的布料。
每个季度,每一年年尾,绮罗阁都会进行盘点,将仓库里被虫蛀的布料,刮花的布料,已经过时的布料等,不适合再摆出柜台进行售卖的布料,全部整理出来。
若是被虫蛀不能再制衣,便会彻底销毁;若是布料过时,花样色彩不再漂亮,便会回收,统一管理,在每年年末时,绮罗阁会特意安排一天,低价售卖这些布料。
腊月年末,正是大家准备年货过年的时候,绮罗阁低价售卖,不仅卖出库存的布料,还让普通老百姓也能在新年穿上一身好衣裳,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这是施尔雅曾祖父经营绮罗阁时,便有的传统。
施尔雅没有想到,家里竟然有人去打这些布料的主意,而且违背曾祖父的经商底线,违背家中祖训,以次充好,高价卖出,欺骗无辜顾客,简直不孝。
施尔雅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摩擦着桌面,眸光阴沉,安平街的铺子,她记下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施尔雅震惊的事情。
萧凝霜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声音平淡,然而,若是细听,却能听到她话音中的小兴奋。
“那日我们在松鹤堂敬茶,五宝站在门外,正巧施静萱和罗姨娘都站在靠门边的位置,五宝瞧着罗姨娘的样貌,突然想起,她曾经在安平街那家布庄的后门,见过罗姨娘。”
萧凝霜顿了顿,手指卷着丝帕,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脸颊微红,不自然地瞥了施尔雅一眼。
“五宝说,她看到罗姨娘和布庄掌柜,在拉拉扯扯。”
话音落下,施尔雅顿时睁大了双眼,这话的意思,莫不是……
莫不是,罗姨娘和布庄掌柜有什么不清不楚?莫不是,她的好二叔,头上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施尔雅愣怔片刻,眼睛微亮,她不想表现得太过幸灾乐祸,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定了定神,“真的?!”
萧凝霜点点头,后来她和施尔雅订婚,娘亲为她准备嫁妆,经常出府采买,她偶尔会跟着娘亲出门,偶尔她会让五宝跟着娘亲出去,她特意叮嘱了五宝,要盯着那家布庄,所以每次五宝出府,都会去那家布庄附近转一圈。
五宝不止一次看到罗姨娘从后门进布庄,甚至有一次,她还看到罗姨娘脸颊粉嫩,双眸水润的从布庄里出来。
以前,五宝不认识罗姨娘的脸,还以为是掌柜的娘子,或者是养在外面的相好。
直到那天在松鹤堂,看到躬身低头的罗姨娘,五宝吓了好大一跳,还好她是丫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况且当时松鹤堂主屋正是热闹,没人发现一个小丫鬟的诧异,便是看到了,只会以为她是被屋子里的动静吓到了。
五宝慢慢平缓心情,回到金粟院后,寻了个与萧凝霜独处的时机,将自己看到的全说了出来。
萧凝霜当时也很震惊,她也没有想到,施府二房竟然如此藏污纳垢,不仅二房老爷眠花宿柳,连身边的姨娘都行为不端。
刚成亲的那几日,萧凝霜正忙着和施尔雅培养感情,整日提心吊胆会被施尔雅不喜欢,害怕施尔雅会提出和离,所以她没有立刻将这些消息告诉施尔雅。
如今施尔雅生病,萧凝霜拘着她,不让她出府,施尔雅整日待在府里,等手中话本看完,施尔雅必然会觉得无趣,萧凝霜正好说出这件事。
一来可以让施尔雅安心待在府里养病,在萧凝霜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事,府里有萧凝霜,有大房的爹娘,再不济还有祖母,出不了大乱子。
二来,二房之前做事太过,施尔雅心里憋着气,若是不发泄出来,对身体不好,正好拿施静萱开刀,虽然不能伤到二房筋骨,但好歹能试试水,试探试探。
仅仅一个下午,施尔雅就从萧凝霜的口中得知了这么一件大事,但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找来端砚和喜鹊,让她们二人分别在府内和府外查探,核实萧凝霜说的那件事。
日子慢慢悠悠过去,施尔雅的身体越来越好,喝了五六天的汤药,苍先生诊过脉后,便停了她的药,开始改为药膳和补汤,不再喝药,毕竟是药三分毒,能食补就尽量不要喝汤药。
那日清晨,施尔雅正在书房里,翻看端砚送进来的新图纸。
固水街的铺子已经开始修整,砸墙粉墙,一切都是按照施尔雅原来的规划在进行,李叔冯叔听说她生病不能出府,知道她担心铺子的修整进度,每隔几日便会让端砚送上最新的进展图纸。
她低头研究图纸,看看那里还能再修改,只是她现今不能出府,若是能亲自过去看一眼就最好了。
施尔雅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要趁着今日天气不错,萧凝霜的心情似乎也不坏,她和萧凝霜提上一句,她要出府去?
她已经在府里困了几日,再不出府转一转,这刚好的身子,说不定就憋出别的病了。
然而,她正苦恼思索着,怎么向萧凝霜开这个口,就听到“嘎吱”一声,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萧凝霜身边的五宝,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五宝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小碗,因为天气太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施尔雅还是看到了小碗上空飘着的雾气,待五宝走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随着冷风扑了过来。
施尔雅顿时皱紧了眉头,她从小到大喝了那么多汤汤水水,什么诡异气味的汤药没闻过,但还是第一次闻到味儿就想吐的。
五宝稳稳当当地走到书桌边,手上的托盘放下,笑眯眯地对着施尔雅开口道:“少爷,这是少奶奶吩咐婢子熬的补汤,让少爷趁热喝了。”
施尔雅微微皱眉,右手捂住口鼻,这药的味道闻着太不对劲了,她面露迟疑,指着那瓷碗,“这真是你家小姐吩咐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大郎,该喝药了~
少奶奶:你说什么?
怂怂的二少:不,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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