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旁的小侧门, 穿过小侧门便是隔壁的绣庄。
虽然施尔雅是绣庄幕后的老板,但她平时没什么事不会常来绣庄, 来得多了,会引起施尔嘉的注意, 若是被二房的人发现这间绣庄,那可不好了。
平日出府,她多穿男装,只有去年被萧家那些兄长们围堵, 她为了躲着他们,穿了几次女装。
绣庄的姑娘们,大多不知道施尔雅是女儿身, 施尔雅偶尔穿女装来绣庄,脸上都蒙着面纱, 且一进绣庄, 她就钻进铺子里特意为她留的厢房里,甚少与绣庄的姑娘们打照面。
姑娘们不知道施尔雅是施家的二公子, 姑娘们只知道绣庄的老板是城里大户人家的二公子, 所以就算姑娘们看到女装的她, 只会以为她是公子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
绣庄的姑娘们,都是施尔雅与嫣红从青楼楚馆中赎出来的, 再开了这间绣庄, 给了她们一个安身的地方。
在青楼楚馆待过的女子,看淡情爱,却讲义气, 视施尔雅为救命恩人,尽管不清楚施尔雅的身份背景,但仍旧对施尔雅忠心耿耿。
凡事不多问,不打探,看到绣庄与绮罗阁共用的那堵围墙,砸开一个口子,装上了一道小门,姑娘们也没有好奇打听,众人装作不知道有了这道门,安心做自己的绣活。
嫣红平日里打理着五味楼,绣庄这边有专门的管事,正是当初与嫣红同在群芳院,却小嫣红六岁的留香姑娘。
留香身世凄惨,年幼时父母双亡,上有两个兄长,均已娶妻。
兄长性子怯懦,两位嫂嫂都是厉害的狠角色,瞧着留香身子瘦弱不能做重活,等留香长大及笄后嫁人,她们还要准备嫁妆,公公婆婆留下的银钱要分一点给留香,时日久了,便起了恶毒心思。
待留香八岁时,她们合谋将留香卖进了楼子里,留香因为从小吃不饱,身材瘦骨如柴,且日日要去地里帮忙,皮肤蜡黄黝黑,头发更如稻草一般,明明是八岁孩童,看起来却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但留香五官长得精致秀丽,老鸨见的姑娘多了,知道留香底子好,日后好生养着,等皮肤白了,身材发育好了,定是个魅惑人的主,便给了那两个嫂嫂不少钱财。
可怜留香当时只有八岁,卖进楼子里,因年纪尚小,每日被老鸨逼着学吹拉弹唱,前三个月每天都要抽一鞭子,名曰将身上的贱骨头打软了,以后就会听话。
尽管留香从小没有爹娘疼爱,吃不饱穿不暖,但哪里挨过这样的打,一度想要一死了之。
那日留香实在熬不下去,夜深人静,走到后院水井边,想要跳井自尽,正好那日嫣红想要趁着众人睡着,再次出逃,撞见留香站在井边,二话不说就将人抱了下来。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嫣红宽慰许久,日常也偷偷接济她,给她送些伤药,甚至偷偷下厨做些好吃的糕点,日子久了,留香便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而另一头,留香的两位嫂嫂,拿着卖留香得来的钱财,两家均分,在村子里置办了不少田地,隐隐有了村中富户的样子,行事霸道,村民敢怒不敢言。
不过,善恶到头终有报,两年前,留香的两位嫂嫂,因家中银钱多,村中无人敢惹,行事越加嚣张跋扈。
她们两人进城赶集时,不知收敛,无意中撞到了大户人家的小厮,不小心将小厮手中捧着的,主人家刚买的一个青花瓷瓶给打碎了。
好巧不巧,那青花瓷瓶是主人家好不容易淘来的,据说是前几朝某王爷府里的摆件,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这一摔,近万两白银就没了。
两个嫂嫂被主人家的嬷嬷打了一顿不说,为了赔偿损失,两个兄长卖田卖地,甚至跑到群芳院去找留香,乞求留香帮他们。
不过,那时留香已经被嫣红和施尔雅从群芳院里赎了出来,每天守在这间绣庄里,足不出户,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靠着卖妹妹成为村中富户的两兄弟,终于钱财散尽,从此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且他们卖亲妹,为村中百姓所不耻,村民容不得他们,他们无处可居,如今不知流落到了何处。
留香在绣庄待得时间最久,细心帮施尔雅打理绣庄。
整间绣庄里,知道施尔雅真实身份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从五味楼过来的嫣红,二便是绣庄的管事,留香姑娘。
穿过小侧门,绣庄的后院分为南北厢房,南厢房是铺子里各位姑娘们的卧房,北厢房是留香和嫣红的卧房,以及施尔雅来铺子时待的小书房。
院子里载着两棵桃树,正是初春时节,桃枝上已经隐隐有了花苞,靠近后院院门处,是一口水井,井口处的青砖垒了半人高。
这是施尔雅特意叮嘱的,铺子里都是姑娘,身子娇小,若是水井不够高,姑娘们打水时没有注意,极容易掉进井里。
绣庄门面朝西,前院分作两半,一是摆了绣品的柜台铺面,二是姑娘们做绣活的小作坊。
如今要制作成衣,小作坊的空间太小,施尔雅与嫣红留香商讨后,索性将前面的铺面关了,摆上长桌,让姑娘们裁布用。
施尔雅走在前面,在桃树下站定,回眸看向萧凝霜。
离得尚远,她们二人都听到一阵娇笑声,听声音就能猜出是一群年龄不大的姑娘们。
施尔雅轻咳一声,支支吾吾,“你真的要进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群姑娘们裁布制衣而已。”
萧凝霜走上前,微微偏头,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前院,她原本只是一时兴起,但眼下……这再三阻扰,怎么瞧都觉得有问题。
绣庄多是女子,萧凝霜微微蹙了蹙眉,莫不是里面有她的相好?
施尔雅等了好一会,却只等到萧凝霜无言的坚持,她无奈地叹了一声,微微颔首,轻声叮嘱。
“她们……她们的性子都比较活泼,胆子也大,你穿着男装,她们一时可能猜不到你是女子,可能言语会比较……”
比较什么?
施尔雅的脸颊微红,没有将话说完,她轻咳一声,语气变得严肃了些,“等会你跟在我身边,莫要被她们吓着了。”
萧凝霜面露疑惑,点了下头,扯住施尔雅的衣袖袖口,眉眼弯弯,笑得很是乖巧,“凝霜知晓了,肯定紧跟在相公身边,不惹麻烦。”
施尔雅的嘴唇微动,欲言又止,她拍了下额头,她担心的哪里是麻烦。
房门敞开,施尔雅撩动衣袍,走进屋子里。
屋内光线明亮,平日摆放绣品的柜台,全部推到了中间,合在一块,拼成了一张大长桌,四个用青布裹发的姑娘,正围着长桌,两人拿着木尺,量好尺寸,另外两人拿着大剪刀在裁布,动作迅速麻利。
稍远处的窗口下,围坐着七八个同样用青布裹发的女孩子,她们手上拿着针线,动作极快地缝制衣服。
而靠近门边的这个方向,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头发用桃色布带盘起,作妇人装扮,露出来的后脖颈白皙漂亮,腰身纤细,只是背影便透着一丝淡淡的楚楚可怜。
施尔雅上前半步,出声唤她,“留香。”
话音落下,正忙忙碌碌做着自己活计的姑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施尔雅看来。
看清来人,姑娘们起身,行了个福礼,齐声道:“二公子。”
姑娘们不知施尔雅的真实姓名,施尔雅小心谨慎,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大家都称她为二公子。
施尔雅微微颔首,莞尔浅笑,“你们忙。”
然而,姑娘们的眼睛直直地往她身后瞧去,发现二公子身后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公子,轻轻的笑声传来,大家频频看向萧凝霜。
姑娘们的视线没有丝毫遮掩,大胆且直白,萧凝霜一一看过去,姑娘们不闪不避,捂嘴偷笑,有的姑娘胆子更大,在对上萧凝霜的视线时,甚至朝着萧凝霜抛了个媚眼。
萧凝霜脸颊泛红,下意识地躲到了施尔雅的身后,谁知,这一举动换来更大声的哄笑。
留香拿着一方帕子,捂住嘴角笑了笑,回眸朝着姑娘们说道:“人家公子脸皮薄,可不比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
手中拿着剪刀负责裁布的姑娘,弯唇浅笑,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萧凝霜,眼眸流转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婉转。
“小公子莫要害羞害怕,我们又不是盘丝洞的女妖精。”
施尔雅左手轻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脚步微动,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将萧凝霜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留香见状,愣了一愣,嘴角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施尔雅粗粗扫视了一圈,对着留香道:“你随我来。”
走出屋子,外面春光正好,萧凝霜从施尔雅的身后出来,轻松一口气,正要说话,回眸之间,瞥见留香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萧凝霜轻轻蹙眉,脑袋微转,光明正大地看向留香,然而,对方的眼眸中干净透亮,仿佛刚刚的匆匆一瞥,是她的错觉。
日头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施尔雅便没有拉着萧凝霜进屋子,而是在院中的小石桌前坐下。
桌面上摆着一把瓷壶,施尔雅用手背贴着茶壶,触手温热不凉,她极其自然地提起茶壶,给萧凝霜倒了一杯清水。
“喝杯茶压压惊,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萧凝霜微微颔首,羞羞答答地摇了摇头,然而眼睛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对面的那个女子,在雅雅给她倒茶时,猛地揪紧了手中的丝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泽烁、头顶月眼中你、姜糖投喂的雷,谢谢贰时三投喂的营养液。
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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