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冷茶浇下，还剩一半的熏香彻底熄灭。
施尔雅倚着床柱已经陷入沉睡，右手无意识地松开，那本尚未看完的话本从她手中脱落，躺在脚踏上。
萧凝霜蹲身，捡起话本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身子微倾，手伸长，将床里侧的被子拉了过来，轻手轻脚地盖在施尔雅的身上。
身子再往前探了探，俯身伸手，把施尔雅身后床榻上的一方白帕子拿了起来。
萧凝霜一手持帕，裹紧身上的披风，走到梳妆台前。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梳妆台上最大的首饰盒子，从最底下拿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把不足五寸的小匕首。
这是她出嫁前夜，几位哥哥硬塞给她的。
哥哥们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奈何她执意要嫁，祖父也应允了，他们无法反对，只好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
在哥哥们眼里，施家除了大房外，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妹妹娇弱，妹夫又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肯定指望不上。
若是妹妹被施家的人欺负了，至少她手上有把武器可以自保，能拖到他们过去救她，送金银、送珠宝首饰，还不如送把匕首来的实在。
匕首锋利，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轻轻一划，萧凝霜的左手无名指就多出一道小伤口，血珠往外渗，萧凝霜拿起那方白帕子就裹了上去。
血迹鲜红，帕子白净，一会的功夫，裹住伤口的那部分白帕就被鲜血渗透了。
萧凝霜展开帕子，盯着那一小块血迹，小声嘀咕，“这血迹应该差不多了吧，也不知道像不像……”
“不管了，各人体质不一样，有人多有人少，我就是那个少的。”萧凝霜一边上药，一边又自我安慰了一番。
擦好药，手指上的伤口泛红，她有分寸，割得不深，又是平日里很难注意到的无名指，不沾水不用左手，等回门那天，估计就痊愈了。
萧凝霜拿着已经沾了血的白帕子，走到床边，放回原处。
炭火依旧很旺，屋内宛如春末夏初。
施尔雅身上盖着厚被子，脸颊睡得红扑扑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多病缠身的模样。
萧凝霜直接蹲下了，双手撑着下巴，微微仰头看着熟睡的施尔雅，半是娇嗔半是埋怨。
“呐，上一次你救了我，我们面对面，你没有认出我。这一次，你又救了我，结果还是没有认出我，我就长得这么没有辨识度吗？！”
“你都不知道，看到你也在这里，我有多高兴，去年元宵夜，是我这十七年来第二难忘的日子。”
“元宵节后，我天天出府找你，找了很久，就快放弃的时候，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萧凝霜眨眨眼，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就像想起了很开心的事情，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
“换了男装，束起了头发，气质都变了，但我还是凭借所有关于你的记忆，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你。”萧凝霜戳戳施尔雅的手臂，“我是不是很棒？”
“五宝打探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知道的越多，我就越加确信我没有认错人，真好啊，”萧凝霜轻声长叹，“我们重逢了。”
萧凝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食指指尖点在施尔雅的鼻尖，轻轻触碰一下，又迅速收回手。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施尔雅，见施尔雅呼吸沉稳，没有被她惊醒，萧凝霜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指尖划过额头、鼻梁、唇瓣，手背轻轻地蹭了蹭施尔雅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活着，我也活着，真好啊……”萧凝霜鼻子一酸，眼眶微红，轻声感叹。
萧凝霜蹲着看了许久，双腿都要麻了，她这才往旁边挪了挪，脱下施尔雅的鞋袜，抱着她的肩头，有些吃力地扶着施尔雅躺下。
大大的龙凤烛要燃一夜，灯火太亮，萧凝霜便将床帘放了下来，解下披风，脱下鞋袜，紧挨着施尔雅的手臂，在床内侧躺好。
她侧着身子，盖好被子，双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来，握紧了施尔雅的手心。
“本来我想好好和你说，坦诚以待的，但没想到你一直躲着我，你大概也不愿配合我了，我只好出此下策。”
萧凝霜往施尔雅的方向挪了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施尔雅的侧脸。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我下`药，你有防人之心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警惕性不够，不然也不会被我钻空子……”萧凝霜的语调微微上扬，笑得很是得意欢喜。
说着说着，困意涌上来，萧凝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身边的人翻了个身，侧对着她，右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紧紧地抱住她。
萧凝霜吓了一跳，神思清醒了两分，她弯了弯嘴角，挪动身子，回抱住她。
抱在一块，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很快重新睁开眼，掀开被子，甚至把施尔雅的被子也掀了。
萧凝霜的动作极快，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她就解开了施尔雅身上的衣服带子，领口敞开，露出里面一层叠着一层的裹胸布。
萧凝霜的手一顿，咬着牙，一边生气，一边伸出手。
担心明天施尔雅醒来后起疑，她没有将裹胸布全部松开，而是略微扯了扯，伪装成是施尔雅睡着了乱动，自己挣脱开的模样。
萧凝霜手上动作不停，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
“以前你还说自己的身材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有个重塑的机会，你又这样子对待自己的身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整理好施尔雅的衣服，萧凝霜盯着施尔雅的脸，视线落在施尔雅的鼻子下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缓缓俯身，小声喃喃，“我就亲一下，就一下……”
唇瓣柔软温热，萧凝霜屏住呼吸，只是轻轻地贴着，她不敢做太多，担心伤到施尔雅的身子，她用的迷`香量很少。
萧凝霜闭着眼，直到不能呼吸了，她才缓缓起身，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等你醒后，这些事，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
萧凝霜帮施尔雅盖好被子，扯了扯身旁的锦被，紧挨着施尔雅的身子重新躺好，双手摸进施尔雅的被窝，抱着施尔雅的手臂。
施尔雅身材消瘦，手臂也不粗，肌肤细嫩。
萧凝霜很是心疼。
你在这个家里，日子应该过得很艰难吧，女扮男装，府里人事又复杂，在这样一个朝代，世人普遍重男轻女，行事要遵礼法、循世俗，规矩既多又古板守旧，你肯定很不方便。
萧凝霜凑上前，在施尔雅的颈间蹭了蹭，“不过，以后有我陪你，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声音渐弱，明亮烛光下，是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天微亮，庭院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丫鬟们已经醒来，正在洒扫庭院。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伴着几声清脆鸟啼。
金粟院，主屋里间，烛台上，□□凤烛燃了彻夜。
架子床，红罗帐中，新婚夫妻二人身上的被子很是凌乱。
施尔雅的睡相不是很好，睡到半夜，她主动掀开被子，整个人滚进了萧凝霜的被窝里，八爪鱼一般紧抱着萧凝霜不松手。
萧凝霜心中记挂着事情，睡得本就不沉，被施尔雅这一闹腾，后半夜几乎没有睡，听到院中的动静，她便睁开了眼。
醒后第一件事，她微微起身看向旁边的施尔雅，见施尔雅睡得香，她松了口气，从施尔雅的怀里挣脱，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屋子里的炭火已经燃尽，二月初春时节，又是清晨，寒风从窗子的缝隙间挤进来，霸道地驱散一室温暖。
萧凝霜的身子微抖，快速取过衣架上的披风，紧紧裹住。
她一边观察着施尔雅，一边动作缓慢地叠好施尔雅后半夜抛弃的那床被子，挂起床帘，再三确认那方沾了血的白帕子还在床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双手交叠放在台面上，脑袋一歪，便靠在了手臂上打盹。
施尔雅醒来时，入目是一片大红色，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缓了好一会，意识归拢，她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衣服好好穿着，只是裹胸似乎松了一些，她急忙转头看向旁边，床上的另一床被子叠放整齐，没有别人，这张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另一个人呢？！
施尔雅捂着胸口，着急忙慌地下了床，光溜溜的脚底板直接触到光洁冰凉的地板，冷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但也顾不上了。
她急急地扫视一圈，窗子底下，梳妆台前，坐着一个人。
她裹紧衣服，穿上鞋，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轻轻拨开披风的领子，看到披风下熟睡的脸孔，施尔雅呼了口气，应该是昨晚的蒙`汗药起药效了。
只是，她怎么在床上？
她昨天确实累，但也不至于睡得这么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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