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凝霜愣住，心底乐得不行，面上却浮起淡淡的忧愁，眼睑下垂，嘴唇微抿，低着脑袋沉思良久。
施尔雅见她不说话，估摸着小姑娘被她的那番话给吓住了，心中一喜，抬脚走到床边，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我夜里喜欢看书算账，今日我先在外间罗汉床上将就一宿，明日喜鹊收拾好书房，我便搬去书房睡，不吵你了。”
萧凝霜快走几步，揪住施尔雅的衣袖，动作有些大，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皙细嫩的肌肤，以及一小截锁骨。
施尔雅瞥见，不由地暗叹，小姑娘的皮肤真好，就像白珍珠一样，有着漂亮的光泽。
耳边传来轻笑，施尔雅回神，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个男儿，这般看女子的脖颈似乎太过失礼，轻咳一声，连忙偏头看向另一侧。
萧凝霜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悄悄勾了勾嘴角。
她眨巴着眼睛，既委屈又难过，声音柔柔弱弱，似商量但又满腔哀求。
“我嫁予相公又不是贪图子嗣，相公夜里喜欢看书算账，我并不觉吵闹，反倒觉得温馨。”
萧凝霜顿了顿，抽了抽鼻子，越加委屈。
“相公新婚后，不出三日便搬出主屋，若是被外人瞧了去，不知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萧凝霜眼睛一转，手指沿着袖口向上，扣住施尔雅的手臂，小幅度地摇晃。
“不仅如此，若是祖母知道了，她老人家必会忧心，祖母年纪已大，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不宜再为我们这些小辈操心，你说是不是？”
今天白日里，她给祖母敬茶，祖母不仅将传家的戒指给了她，中午的饭桌上，还有不少女子补身子的汤水，离开明心院时，祖母又叮嘱她好好养身子。
如此看来，祖母应当不知道施尔雅的真实身份，不然不会明知她们两个都是女子，还将传家的东西交给她，甚至还误会她与施尔雅昨日折腾了一夜……
果不其然，施尔雅的态度略有松动。
施尔雅不怕风言风语，她命不久矣的传闻，在洛城传了好几年，流言蜚语对她没有影响，她已经习惯，世人落在她身上既怜悯又惋惜的眼神。
施尔雅微微低头，垂眸看着身侧娇俏的小姑娘，萧凝霜刚嫁进府里，丈夫就搬去书房，有损萧凝霜的清誉名声。
古代女子最重清誉，百姓们也最看重女子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再加上碎嘴婆子们的添油加醋，不知会编排出多少恶心人的谣言。
话本子都没有她们编得“精彩”，不出半月，她头上除了病秧子、药罐子的名头，说不定还会在那些婆子们口中，多出几顶莫须有的绿帽子。
她已经习惯流言蜚语，但她不能容忍世人往萧凝霜身上泼脏水。
小姑娘蒙在鼓里，不知她是女儿身，糊里糊涂嫁给她也就罢了，她还让人家的名声受损，那还是个人么？！
日后，一切尘埃落定，回到正轨，她或恢复女儿身或假死离开洛城，萧凝霜是完璧之身，可以拿着和离书另嫁，若是声誉名节有损，必然无法再嫁一个好人家。
施尔雅偏头，沉思半晌，嘴唇微动，犹豫着开口道：“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便在外间睡吧。”
大不了以后麻烦一些，日日早起，在丫鬟嬷嬷们进来前，先把被子枕头收拾好。
萧凝霜却依旧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往外走，施尔雅无奈，向上托了托往下掉的被子。
“小姑奶奶，你怎么还不松手？”
萧凝霜沉默不语，直接将被子上方，摇摇欲坠的枕头拿了下来，抱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床边，嘴巴微微嘟起。
“既然相公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为何还执意要睡在外间，你睡一日，嬷嬷或许不会发现，但你日日睡在外间，你真以为嬷嬷们不会知晓吗？”
萧凝霜的眼睛浮起薄薄水雾，泫然欲泣，“后日回门，娘亲定会问秦嬷嬷，若是知晓我们分床而睡，必会担心。”
施尔雅仰头，无声长叹，她实在是辩不过这个小姑娘，只好抱着被子转身，回到床边，重新铺好，她一手扶额，一手叉腰，语气无奈。
“这样可以了吗？”
萧凝霜眼眶里的水雾顿时消散，眼睛明亮宛若床边烛火。
她侧过身，飞快地吹灭近旁的灯笼，脱掉鞋袜，身子一滚，坐在床内侧，放好枕头，还贴心地放下了一边的床帘，在昏暗的光线中，笑眯眯地看着施尔雅。
施尔雅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俯身放下另一边床帘，“你穿得单薄，躺下盖好被子。”
萧凝霜乖乖躺下，被子用下巴压住，微微侧头，床帘放下，遮挡住外面的光线，可以清楚地看见帘子上的人影。
动作小心地脱下外袍，似乎担心她偷看，时不时地回头看床帘一眼。
萧凝霜忍不住在被窝里轻笑出声，目光柔和，这个人可真好哄。
“呼。”
烛光灭，里间彻底暗下来，主屋里只留着外间的一盏小灯。
施尔雅摸索着撩开床帘，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好。
室内安静，两人睡在一张床上，靠得极近，除了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外，凝神细听，甚至还能听见彼此轻轻的呼吸。
施尔雅裹紧被子，心中无比庆幸，还好她们有各自的被子，不用躺在一个被窝里。
她一边竖起耳朵，小心地听着萧凝霜的动静，一边在被窝里，蹑手蹑脚地解开里衣，将裹胸松开了一些，张开嘴，无声地透了口大气，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相公，你睡了吗？”萧凝霜突然出声。
施尔雅本能的往床边挪了挪，“尚未。”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施尔雅还没听出是什么动静，就感到左手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施尔雅骇了一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直接坐了起来，在黑暗中，低头怒视萧凝霜，“你做什么？！”
萧凝霜迅速收回手，扯着被子，委屈地嘟喃，“太黑了，我有点怕……”
施尔雅扶额，“要我点灯吗？”
“不用，太亮了睡不好。”
施尔雅彻底无话可说，一退再退，“那你想怎样？”
萧凝霜侧过身，面对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可以拉着相公你的手睡吗？”
“不可以。”
施尔雅知道自己睡着后的臭毛病，当然不可能让萧凝霜近身。
“那好吧。”失落又可怜，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施尔雅裹紧被子重新躺好，咬着唇想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你要是真害怕，那就拉着我的手指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左手从被窝里伸出，只有小手指伸直，其他四只手指轻握成拳。
萧凝霜立即伸出手，勾住她的小手指，语调欢快，“我就知道，我家相公最好了。”
“快睡。”
萧凝霜闭起眼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只是想逼逼她，还担心会不会逼得太紧，适得其反，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一如既往的心软好说话。
“相公，你明日有事吗？”
施尔雅不答，身子一转，面对着她，反问道：“你昨日本就睡得不好，今日又早起忙了一天，夜已深，你怎的还如此精神？”
萧凝霜：“……”
“快睡吧，明日我还有事要忙呢。女孩子如果没有睡好觉，对身体不好，你这么小年纪，还在长身体，更要好好睡觉。”
萧凝霜应了一声，拉紧施尔雅的手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躺好，困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施尔雅屏息凝神，身边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压好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翌日，鸡鸣鸟啼，晨曦初上，曙光初露。
施尔雅醒来，入目便是萧凝霜睡得双颊泛粉的脸，她的身子登时僵住，眼珠转动，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的瞳孔放大，刚清醒的迷糊都吓没了，精神一震，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她，正抱着萧凝霜，而且还睡了一夜！
施尔雅低头，萧凝霜的背挨着床背，她紧贴着萧凝霜，上半身甚至盖着萧凝霜的被子，而属于她的被子，一半盖住她的双腿，另一半掉落在地上。
结论已然很明显，她睡着后，不知不觉地摸进了萧凝霜的被窝，占了人家的地盘，还抢了人家的被子。
施尔雅的身子僵硬，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双手，慎之又慎地退回到床边，扯起地上的被子，趁着萧凝霜还未醒来，快手快脚地起身下床。
隔着厚重的床帘，施尔雅战战兢兢地穿好衣服，快步走到外间，拉开房门，出去后再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福嬷嬷端来热水，见她神色慌张，误以为她的身份被萧凝霜察觉，抬眼瞧了瞧左右，压低音量，忧心忡忡。
“少爷，可是萧家小姐知晓了？”
施尔雅摇头，手脚麻利地洗漱好，直奔海棠院而去。
踏进海棠院主屋，施尔雅直接扑进方云柔的怀里，大呼，“娘亲，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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