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听闻施尔雅要带萧凝霜出门，手上浇花的铜壶险些砸在脚上。
“少爷，您说什么？刚刚风有点大，婢子没有听清。”喜鹊微微侧头，耳朵对着施尔雅。
施尔雅左手握拳，抵在唇边，眼神飘忽，气势弱了几分，“我要带萧凝霜出去，你帮我找一件适合她的男装。”
喜鹊连连摇头，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皱起，五官甚至连头发丝都表达着不赞同。
“少爷，若是太太知晓，定要罚你，不仅你要受罚，院子里的人都逃不了，我才不帮你。”
施尔雅上前一步，右手搭在喜鹊的肩上，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你别告诉太太，不就万事大吉了？”
喜鹊默然，身子一蹲，从施尔雅的手臂下走出来，各退一步，“那少爷此次出门，可得带上我，若是出了事，我还能帮你遮掩。”
“你把衣服交给萧凝霜后，便要去太太院子里，太太找你有事。”施尔雅摇头，看了看屋檐下亭亭玉立的萧凝霜。
“另外，你让百灵去前院找端砚，让端砚把马车驾到后门来，有他们两个跟着我就行。出门看铺子，能有什么事？”
听见是太太找她，喜鹊只好作罢，转身走进东边的小库房，按照萧凝霜的身形，找出一套施尔雅十五六岁时穿过的衣衫。
主屋里间，五宝已经将萧凝霜盘起的头发散开，外面的衣裙已经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喜鹊将月白色绣青竹的大袖衫，并配套的发带，轻轻地放在梳妆台上，蹲身行礼。
“少奶奶，这是少爷前几年穿过的衣裳，洗干净后一直好好收着，少奶奶要得急，只能先将就着穿了，日后量好尺寸，再做几件男儿装备着。”
萧凝霜抬手拂过衣裳的前襟，针脚细密，绣的纹样也精致漂亮，她弯了弯嘴角，“这是你缝制的？”
喜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点点头，“少爷的衣物，除了太太和老夫人偶尔会制一两件外，其他都是婢子和福嬷嬷缝制的。”
“哦，是么？”
喜鹊抬头，对上萧凝霜意味深长的眸子，心下一惊，顿时反应过来，瞥了衣襟上的竹叶纹一眼，语速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婢子的绣花功夫不到家，只能帮着福嬷嬷裁布锁边，绣花这种精细活，向来是福嬷嬷做的。”
萧凝霜眉眼弯弯，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不再为难喜鹊，“你可会跟着一起去？”
喜鹊微微松了口气，摇头，“少爷出门，向来是百灵和端砚陪着。”
萧凝霜问清楚百灵出门穿小厮的衣裳，她便让五宝先去换衣服，八宝进来帮她束发。
喜鹊回完话，行了福礼退出主屋，站在院中环视一圈，在书房前的长廊上，找到倚着廊柱，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话本的施尔雅，快步走上前。
“少爷，您绣的帕子呢？”
施尔雅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和胸口，没有找到帕子，这才想起，自己的帕子被萧凝霜拿了去。
施尔雅头都没抬，随手指了指主屋的方向，“在你们少奶奶那里。”
喜鹊双手叉腰，气得脑门冒火，碍于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不得不压低音量。
“我的少爷，您绣的帕子是什么模样，您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们又不是没有给您准备帕子，您怎么就非要用自己绣的？！”
施尔雅放下话本，左脚踩地，右脚屈起踩在长廊上，微微仰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喜鹊，完全无法理解喜鹊气从何来。
“我既然绣了，为何不能用，不用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喜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好明说。
少爷您那手艺，在箱子底下放着，委实算不上浪费，您拿出去用，外面的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施府的丫鬟们，个个手脚粗苯，连绣坊里刚摸针的绣娘都比不上。
“少爷，您放在少奶奶那儿的帕子，还是赶紧要回来吧，您衣柜里的小盒子，我和福嬷嬷放了不少新帕子，您随意用着，全丢了都不心疼，可千万别再用您自个绣的那些了。”
说完，不等施尔雅反驳，喜鹊转身快步跑了。
施尔雅蹙眉，她的绣工有那么差么，娘亲弟弟嫌弃也就罢了，她自己用还要被小丫鬟埋怨……
手中话本看了小半，书页上多出一道阴影，长长的发带随风飞舞，正巧落在她的手背上。
施尔雅抬头，对上萧凝霜含笑的眸子，她轻咳一声，放下支起的腿，站起身，抚平衣摆，往后退了半步。
她十五六岁时的衣裳，穿在萧凝霜的身上正好，唇红齿白，面如桃花，风姿秀整，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施尔雅反手，拿出身后腰带上别着的折扇，扇骨拍拍萧凝霜的肩，点头称赞，“好看。”
萧凝霜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微微低头，长发束起，露出耳朵尖，晶莹剔透泛着浅浅的粉色，脖颈修长。
二人踏出院门，萧凝霜转身朝南，往府门的方向走去，施尔雅快走一步，拉住她的手腕，扇子指向另一头。
“带着你，不好走正门。”
萧凝霜脚尖一转，顺着施尔雅的力道，转过身来，跟上她的脚步，眼睑下垂，视线落在施尔雅的手背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萧凝霜抿嘴偷笑。
五宝换了身青灰色短打，跟在两位小公子身后，步子稍慢，自家小姐心情好，她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眉眼。
经过长廊拐角时，五宝的眼睛余光，瞥见院门前的廊柱后，转出一道浅绿色身影。
她停下脚步，回头细看，却只看到一抹女子的裙边，距离甚远，她又刚到施府没几天，仅凭背影认不出具体是谁。
五宝撇撇嘴，青天白日，在金粟院外鬼鬼祟祟，应当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是二房的三小姐还是五小姐。
施尔雅牵着萧凝霜左拐右拐，绕到金粟院后面，围墙上，有扇仅能过一人的小门。
当初她为了方便出府，偷偷让端砚在院子后面的围墙，砸出一道口子，先斩后奏，待娘亲听到声响寻过来，墙上已经破了个洞。
木已成舟，娘亲只好找来工匠，装上门落上锁，这扇门的钥匙，她和娘亲各一把，出府时在门外落锁，回府后在门内落锁，极其便利。
只不过，她偶尔犯错，娘亲就会没收她的钥匙，那时，她只好重新搬出自己的木梯，翻墙而出。
施尔雅从腰带上找出钥匙，打开锁拉开门，让萧凝霜和五宝先出去，转身关门上锁。
三人走到巷子口，端砚和百灵站在马车边，见到她们，抬手扬了扬，“少爷，少奶奶。”
施尔雅走上前，抬手用扇子各敲了下端砚和百灵的脑袋，叮嘱道：“等会到了外面，可不能再叫少奶奶。”
施尔雅托腮，沉思片刻，灵光一闪，看向萧凝霜，嫣然一笑，“宁少爷，如何？”
萧凝霜莞尔，双手抱拳，作了一揖，“施兄。”
施尔雅扇子一转，抱拳回礼，“宁弟。”
五宝撩开车帘，马车有些高，施尔雅主动扶着萧凝霜上车，待萧凝霜走进车厢坐好，她才身子一蹦，上了马车，五宝随后上车。
百灵喜欢看热闹，便跟着端砚坐在车辕上，端砚手持缰绳，吆喝一声，“驾！”
从巷子口出来是景枫街，沿街向东行驶三刻钟，便到了洛城城中心的十字路口。
继续向前走是安平街，萧府便在安平街尽头，路口左拐向北就是固水街。
马车拐进固水街，施尔雅用扇子撩开车帘一角，春风拂面，吹进一阵香风。
萧凝霜轻轻吸了吸鼻子，眉头微蹙，这香味不似花香，倒像是浓浓的脂粉香，且不是上好的香料。
“阿嚏！”
五宝鼻子微痒，一时没忍住，打完喷嚏，连忙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住口鼻，脸颊涨红，急得连称呼都忘了改。
“少爷小姐，婢子失礼。”
施尔雅轻笑，放下车帘，摇摇头，“无妨。”
看到五宝手中的帕子，施尔雅登时想起喜鹊的叮嘱，“昨日给你的帕子，能否还我？”
萧凝霜抬头，眨眨眼，很是无辜单纯，装似忘记了一般，“什么帕子？”
施尔雅扇柄抵着下巴，“昨儿下午，你哭的时候……”
施尔雅点到即止，萧凝霜长长地“哦”了一声，仿若才想起来的模样，低头从袖口拿出一方干净的素帕，转手递给她。
施尔雅接过，展开一看，不是她原本的帕子，她微微蹙眉，面露不解。
“你的那方帕子，我洗了尚未干，这是我绣的，暂且借你吧。”
素白帕面上，用浅黄色丝线绣了两朵花。
施尔雅粗粗一看，便认出其中一朵是桂花，联想萧凝霜搬到金粟院的那些花盆，暗自猜测另一朵应当是她喜爱的茶花。
绣工精湛，栩栩如生，与她绣的帕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同是两只手，十根手指，怎么别人的手就那么巧呢？
施尔雅正在暗暗感叹，耳边传来轻柔问话，“相公，那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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