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纱纱受的打击太大了。
阳澈看她呆站着, 又听她刚才说有点晕血, 想了想,把手上那沓姻缘契默默收回去了。
“你……还晕着?”阳澈有点手足无措,又指了指床,“要不先睡觉?”
薛纱纱愣了半天,点点头, 然后躺上了床。
阳澈在她旁边和衣躺下, 轻轻侧身揽住她的腰。
薛纱纱本想把他的手取下来,但想半天, 忍着, 没动。
过了很久,她终于听到阳澈睡着时均匀的呼吸声。
薛纱纱这才慢慢起身, 轻手轻脚穿了外衣,开门出去。
屋外下着纷飞大雪,冷风从呼啸而过,薛纱纱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披身, 划木船离开扶阳岛,来到仙凡界外那条还依稀有几家驿站营业的秀水街上。
她在寒天冻地的街巷里站了一会儿,整个人被冻得通红,僵硬。
一瞬间, 她抬头迎着漫天飞雪, 突然问自己,为什么这茫茫天地间能容得下数万片雪花,却容不下一个她?
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薛纱纱从驿站拿了三坛酒出来, 坐在路边覆着薄薄雪花的石头上,打开一坛酒咕咚咕咚饮起来。
一股钻心的辣直戳她的嗓子眼。
这么多次任务执行下来,若任务失败是有人从中捣鬼,那她尚且还能原谅自己。
可现在,她的任务竟然真是被自己搞砸了。
她笑了声,想不通。
薛纱纱喝完一整坛酒,到底也没想出自己哪里做错了,她不就是一直在让阳澈讨厌她吗,阳澈一直表现出来的也不就是讨厌她吗。
难道他还有两副面孔不成?
薛纱纱又抱起一坛酒喝起来。
酒能消愁忘烦事,薛纱纱一直听人这么说,可她今天连喝了两坛,也没忘掉心里的烦恼。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有个现实情况需要面对:倘若自己真的任务彻底失败,需要永远留在这里怎么办?
她不可能和阳澈长久待在一起的。
阳澈于她来说,就相当于工作上的客户,和客户搞假感情挣业务可以,但要真情实感地一辈子,这他妈是行业禁忌。
况且她本来就不想留在这个世界。
她可是住在系统世界的人,哪怕在系统里只拥有一间逼仄的单人房,一辈子无穷无尽地做着系统任务,她都习惯了。
从八岁那年被系统捡回去开始,她的命就已经和那个世界紧紧捆绑在一起。
她不敢想象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中的生活,她没有期待,也不习惯。
她不习惯改变。
人都是有安全区的,哪怕那个安全区里,她举目无亲。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人。
哪怕是……阿星。
薛纱纱烦闷地开了第三坛酒。
她喝得晕晕乎乎,也没察觉有人忽然走到了她面前。
更没感觉到有人夺了她的酒坛子。
“怎么没酒啦……”薛纱纱起身朝前面摸过去,只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你往哪儿摸呢?”阳澈脸一红,连忙拽开她的手,把手里的酒坛子撂在一边,扶住了薛纱纱的肩。
“你喝这么醉干什么?姻缘契签不上绝不是我不想签,是那婚契品质问题。”阳澈怕她是以为婚契签不上而痛心,一边拽着她回扶阳岛,一边解释。
“你怎么在这啊……”薛纱纱模模糊糊听出阳澈的声音,不愿意跟他走,“我不回去。”
“你不走我有办法让你走。”阳澈只道。
薛纱纱没答他的话,回身就要往他的反方向走去。
但接着她就被阳澈拦住腰和膝盖弯,抱住了。
扶阳岛上。
“我不要去主房,我不要和你一起睡……”薛纱纱七扭八扭,扒着偏房的门乱叫着。
“你大半夜出去喝什么酒?”阳澈看她醉得精神恍惚,无奈只能先把她拉到偏房的床榻上。
“那你大半夜出来找我干什么?”薛纱纱躺在床上,突然伸出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摇了摇,“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水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阳澈没理她,只道:“你下回出去跟我说一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绑匪情节?你说,我到底哪儿做的太好了,我改行不行?”
阳澈听不懂她的话,只道:“别乱动了,被子被你踢掉了。”
“你回答我啊,”说着说着,她突然一声叫:“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失去了什么?”
“什么?”阳澈抬脸看着她。
“我失去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啊。”薛纱纱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阳澈大脑一白。
最珍贵的东西……
想想刚才他们签不上婚契她失落的样子,又想想三月之前薛纱纱逼他成亲时说他占了她的身子的话。
虽然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件事,但是……她那时说得如此真切,莫不是……他真做了那种下作事?
阳澈想到这就一阵愧疚,可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真经历过那些。
但既然她如此肯定,那他现在便是相信的。
“对不起,”阳澈看着躺在床上,脸蛋红扑扑哭得花枝乱颤的薛纱纱,揩了揩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既然我夺了你的珍贵,以后定当对你负责。”
薛纱纱还是哭得厉害:“你负责?你怎么负得起责任?你知道那东西有多珍贵吗?!”
阳澈更愧疚了:“我……”
“你去那纸笔来,”薛纱纱大着舌头说,“我要给你画出来,叫你好好看看,因为你,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阳澈脸立刻更红了:画、画出来?这、这就不用了吧……
“快去啊,磨磨蹭蹭干什么?”薛纱纱又叫了一声。
阳澈有点头疼:“你知道那是什么就好,不必……”
“你快点去啊。”薛纱纱开始往外推他。
他出去了,硬着头皮去书房拿了纸和笔进来。
薛纱纱起身,一步三颠摇摇晃晃地坐在桌前,拿起毛笔就往纸上涂起来:“你看好,我最珍贵的东西,它现在没了……”
阳澈别过脸去。
她还真的要画?他紧张地思考起来,等她画完画累睡了,他一定要把它们全部烧掉。
一会儿时间,薛纱纱就停了笔道:“我画好了,你快来看看,看看我的珍贵。”
阳澈:“……你自己看就好。”
“你快看看!”薛纱纱催促他。
阳澈有点耐不住,深吸一口气,索性转过身。
罢了,这种东西,反正以后他也是要看的。
现在就当提前观摩,心上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在她面前露了怯。
阳澈刚转过身去,薛纱纱就已经把那张纸怼在他面前:“看到了吗,我最珍贵的东西,我的——别墅。”
“别墅?什么东西?”他愣了一下,拿起纸上的东西一看——
嗯……
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带着奇怪尖顶的楼院。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阳澈:……
他抬头看着薛纱纱,满脸不解。
薛纱纱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解,又把他手上那张纸抢过,强行给他讲解起来:“你看啊,这叫别墅,北欧别墅,你看着右边一块,这是车库,旁边呢,是花园,后面这池子,是游泳池,你看二楼,还有小露台,下午喝茶的好地方……你知道吗,这原本是分给我的房子,我还去实地考察过。”
阳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薛纱纱又拍拍他的胸膛:“现在它因为你,更因为我,飞了,没了。”
她笑几声,又低落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阳澈盯着她问。
“我是来……”薛纱纱越说舌头越大,含糊不清道,“我是来……攻略你的……”
阳澈:“你说什么?”
“没有。”薛纱纱忽然闭嘴了。
“你再说一遍。”阳澈制着她的肩。
薛纱纱闭口不言。
阳澈皱眉,想了想,尝试运了一下昨日凤凰给他体内下的金丹。
据凤凰说金丹能短暂恢复他七重境的灵力,他姑且一试。
果然,金丹催动,身子立刻感觉被一阵极强的力量牵引。
阳澈在嘴里念了些什么,忽然指尖飞出一道光,送进了薛纱纱口中。
这真语咒虽然是低阶禁术,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可抵挡,但薛纱纱没修为,应当反抗不了。
而后他再次盯着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再问:“把你刚才想说的话,对我说一遍。”
薛纱纱蓦然睁大双眼,像是被人操控住一般,张了嘴,口中声音带了些僵硬的机械味:“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系统的人,我来这,是做系统任务的……”
阳澈听了一夜。
第二天,薛纱纱醒来时,头很疼。
她睁眼躺在主房柔软的床榻上,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阳澈从外面进来时,她才发现外面的鹅毛大雪依旧没停。
“醒了?”阳澈端着一碗醒酒汤慢慢进来,走到床边问她。
薛纱纱盯着阳澈发了一会儿愣,这才反应过来昨天的事。
昨天他们姻缘契没签成功,她还意外得知自己这攻略对象对自己有好感了。
盯着他手上的那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薛纱纱百感交集。
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那个那么讨厌她的阳澈会像现在这样耐心地站在这里,等她喝碗他端来的醒酒汤。
唉。薛纱纱叹一声,接过醒酒汤一口闷了,又问:“我昨晚喝酒了吧?”
她的记忆从喝酒开始就断片了。
“嗯。”阳澈点头。
“你把我找回来的?”
“嗯。”
薛纱纱的心立刻吊起来:“那我昨夜有说什么吗?”
她有点担忧,但心里又笃定自己平日是嘴严的人,而且还专门受过训,就算在喝醉情绪极端的情况下,她也应该不会把自己的任务机密全抖出来。
阳澈脸色有点青:“你昨晚一直哭,我一直问,你又不肯说……”
“哦,这样啊……”薛纱纱松了口气。
阳澈看了她一阵。
薛纱纱被他盯得不舒服,刚要开口说什么,又听阳澈道:“你不舒服,先休息吧。”
说完,他便出去了。
薛纱纱没多想什么,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放空一会儿,她突然又想起来一件大事。
她好像把阿星给忘了!
昨天早上阿星出去时是说要帮她摆平和离书的事,可她昨晚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道阿星怎么样了。
薛纱纱连忙起身,梳洗一番后,看着身上泼着酒渍皱皱巴巴的长裙,又赶紧打开柜子找能替换的衣裙。
她原来的衣裙都放在偏房柜中,可现在阳澈把家具都换了,她连自己的东西也找不到了。
薛纱纱又马上奔向主房,一开门,阳澈连忙慌张收起手中那张薛纱纱昨晚画过的纸。
“我……我的那些衣裳在哪儿,你见了吗?”薛纱纱问他。
阳澈指了指旁的一只柜子。
薛纱纱忙上前打开柜子,这才愣住了。
“你要去哪儿?”阳澈问她。
薛纱纱反应半天,才道:“我去外面看个朋友。”
“朋友?”阳澈一挑眉。
“小孩子,”薛纱纱盯着衣柜道,“我就去一会儿。”
小孩子这三个字一出口,阳澈立刻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了。
他也差点忘了薛星星那档子事。
薛纱纱站在衣柜门前,怎么也没想到,这衣柜里装着的,除了她平常翻来覆去穿的那几套裙子,还有很多套崭新的,她从来没见过的衣裙。
她一件一件拿出来,比着自己的身材,发现都是合身的。
这些衣裙个个比一年前盛岚夕把她捡回灵墟圣境时给她置办的那几件衣裳漂亮精美,既淡雅又精致,做工甚至丝毫不输宋雨闻平常穿的那几件私匠定制。
想想一年前,她还因为翻来覆去穿同几件衣裳,被别的世家女子嘲笑了不知多久。
这些衣裳都是哪儿来的?
她刚转过身想问问阳澈,往前一看,他人不见了。
她没心思去找他,只是心里觉得,这应该就是他买的吧?否则还能有谁?
薛纱纱不敢穿,只换了件旧衣裳,又坐在梳妆台边,想上点淡粉,遮遮她这两天焦虑生出的黑眼圈。
可当她一打开那妆匣,又惊了一惊。
女子平常用的胭脂水粉比寻常她用的那些多了两倍,码得整整齐齐,再打开旁边放的木盒,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珠宝首饰。
薛纱纱拾起一只金凤钗端详许久,突然一阵后怕。
这都是阳澈买的?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这……他哪儿来的银子?
他唯一荷包里那点家当不都被她带走了吗?
薛纱纱看着眼前的金银红翠,有点恍惚。
她只取了一盒妆粉抹了抹,又小心翼翼拿出一只自己唯一找到的一只白玉梳理了理长发,随后双手捧着那梳子把它放回盒中,生怕它磕着碰着。
梳妆打扮好走在路上时,薛纱纱还在想,阳澈该不会是真的因为迷恋她,赚了什么不干净的钱吧?
怎么能到这种程度呢……
薛纱纱正烦恼着,走在路中,忽然抬起头来时,她一下看到秀水街上那熙攘的人群中,有个人定定立在中央,看着她。
看到那人,薛纱纱总算展开些容颜,笑着叫了句:“阿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9 20:00:06~2020-03-31 20: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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