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边小心端着手中的香菇炖鸡，边低头仔细观察起此刻正站在堂屋正中的黄革命身上那条已经被修补好的呢子裤。
虽是缝补得好，但到底瞒不过上辈子做了二十多年精细针线活的柳笙。
从这接缝处参差不齐的口子看，应该是在树林间穿梭时，不小心被底下小一点儿的树茬子刮破。
能把这么厚实的呢子布料刮破，这树茬子怎么的也得有三指粗。也就是说那林子里的树怕不都得是经年的老树。
这样看来，黄革命应是上了高山或是进了深山。以他贪生怕死的德性，自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往深山里去，那就只剩上了高山这一个可能。
大河村附近可没什么高山，最多也不过几个六七米高的山丘。而且刚才夏新明还说他是从外头经过的下花村，那也就不可能是上过下花村这边的高山。
且下午上工前，自己听到村长他们谈话时，黄革命应该就已经离开了下花村。那么按脚程算，黄革命最可能去的就是距离下花村三十里地远坐落在高山之上的高家寨。
想到高家寨，柳笙不禁联想起刚才在山上见到的李会计家的二儿媳妇和她的奸夫。
难道那山里见着的男人嘴里所说的大买卖就是对付我，不成？
……
“来来来，大家伙都别站着，赶紧坐下，尝尝我家小雨的手艺。”
王红芬进了屋忙招呼起还站着说话的几人坐下，顺手把自个手中的宫爆兔丁放在了饭桌上。
正打算给坐下的各位都满上杯酒水，王红芬就发现桌上除了自个刚放下的那盘菜，就只得一碟子吃得差不多了的花生米。
因着客人在，王红芬也不好当场对自家不会来事的老头子发火，忙压了压火气问起夏大方。
“大方啊，阿笙不是带回了几坛子酒水，你咋不给黄部长他们先满上？”
“我这一时着急找咱们村长过来，不小心就给忘了。呵呵呵，黄部长，新民，见谅，见谅哈。”
夏大方自是知道自个待客出了纰漏，自家媳妇怕是又上火了，只是碍于客人就在眼前，没有发作，忙马上开始补救。
“酒落在咱屋呢。我这就去拿，马上就来啊。”
也不待堂屋里众人回应，夏大方就小跑着溜回自个屋里去了。
“哎，可记得拿几个酒杯出来。”
王红芬忙追出去喊道。
“妈，哪能就用那小口儿的酒杯。这黄部长好不容易来咱们家一趟，那可得喝尽兴、吃尽兴咯。现在我就去厨房拿几个大海碗来，咱们今儿个不醉不休！您说是吧，黄部长？”
一旁的柳笙本就在盘算着如何灌醉黄革命，既然这酒杯还没上，那可不就是现成的好机会，赶紧把端着的香菇炖鸡放到桌子上，顺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么几大海碗十多年的老窖下去，就是酒仙转世，也得给我整趴下。
“就是，就是。这喝酒啊就得大碗儿喝才痛快。”
拿着酒坛子回来的夏大方可不知道柳笙的盘算，想到自个能大碗喝酒自是连声应和，无意之中也算给柳笙当了把神助攻。
黄革命原就想假装喝醉留在夏家，这样既不用回去面对自家脾气暴躁的黄脸婆，又能多见见自个看上的美人儿，自然对小酒杯换成大海碗的建议没有什么异议，无所谓的冲柳笙点了点头。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只可惜你得了我黄革命看上的美人，那可就留你不得了。
而村长和夏新明也是村里有名的“酒坛子”，当然更不会反对。
柳笙见众人均无异议，立即回灶屋拿了五个大海碗，还帮着刚完成收尾工作的夏雨端了一簸箕刚出锅的二合面馒头。
“你跟在我后头，待会进去放好菜，就赶紧跟妈回屋吃饭睡觉去，不用等我和爸，今儿个我们怕是得喝到很晚呢。”
“嗯，那我给你留门。”夏雨不情愿的回到。
“不用！你把门栓上，我要是回屋，自然会叫你。”
柳笙忙制止小丫头想给自己留门的行为。
待会把黄革命灌醉套出话后，自己可还得去竹林里整治柳四，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来。
这万一黄革命中途醒了，借着酒醉不管不顾直接摸进屋里。到时候小丫头要是出了事，自己就是当场打杀了那渣滓也于事无补了。
“那，那好吧。笙哥，你回屋可一定得叫我。”
夏雨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在自家还一定得栓上屋门，但看柳笙那一脸慎重的表情，还是答应了柳笙的要求。
见夏雨答应，柳笙没再说什么，重新端起刚放下的簸箕，点头示意夏雨跟上。
……
堂屋里王红芬正往碟子里放炒花生，见着柳笙和夏雨拿着菜和碗进来，连忙过去帮忙。
而本坐得好好的黄革命也跟着站了起来，绕过柳笙就想接过夏雨手中的菜。
“黄部长，您坐，您坐。那能让您帮忙，这么点活儿让他们年轻人忙就是。”
王红芬刚接过柳笙手里的大海碗，就看见黄革命想伸手帮自家闺女拿菜。作为自家贵客，王红芬自是不可能让他帮忙，赶紧上前拦住。
“大方，别杵着。快过来拿碗给黄部长他们满上。”
王红芬可不知道自个的殷勤献错了地方，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那照顾老人家的语气算是把黄革命给扎了个透心凉。
黄革命本就因为没摸着美人儿的手懊恼，又被王红芬说得自己像个老大爷似的，呕得心里那是直吐血。
自己也就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就不是年轻人了？
而一旁站着的夏大方心里那是可乐得不行，边心里偷笑边接过自家媳妇手中的碗。
哈哈哈，可算报了自个被他叫叔的仇。果然是我亲媳妇！
“黄部长，您赶紧坐。我家小雨手艺那可是真好！不是我王红芬吹，这十里八村，还真就没谁做菜的手艺能比得上我家闺女。您来我家啊，那可来对咯。”
王红芬接过夏雨手中的菜放到桌上，催着她回灶屋把剩下的菜赶快端上来，又招呼起还没坐下的黄革命。
“红芬婶说的话，肯定不含糊。这小雨做的菜啊，肯定得是这个！”
黄革命虽是心里呕得慌，但对自个计划好的未来丈母娘还算客气，这菜还没吃到嘴，就给评了个大拇哥。
本来喜滋滋地等着别人夸自个闺女的王红芬，被黄革命这句红芬婶给噎得不清，忙尴尬的使唤起一旁傻站的自家男人。
婶啥婶，我看着可比你年轻多啰。
“大方，快点把黄部长和村长他们的碗都给满上。这吃菜还得酒来配嘛。”
“来来来，都满上，满上。”
终于能喝酒了，夏大方自是动作迅速的给每人都倒上满满一海碗窖酒。
夏华强可不会同夏大方家客气，这酒刚倒上，就抢先尝了一口。
“嗯～～，醇。这可得是十年份的老窖啊！敢情你个老小子平日里就拿个稀水似的二锅头忽悠我啊。”
见村长那一脸陶醉的模样，酒瘾发作的夏新明也顾不得先招呼自个的偶像黄革命了，端起面前的大海碗，吸溜溜的就喝了一大口。
“香，真香。大方叔你这酒打哪儿来？我也想给我爸弄两瓶。”
发觉自己从家里拿来还来不及献宝的半瓶子窖酒根本拿不出手，夏新明忙把放在脚边的酒瓶子往桌子里踢了踢。
而坐在上首的黄革命则悄悄的鄙夷了二人一眼，斯文的端起海碗小小的嘬了一口。
咦？这味道可真正！没想到这小山村里居然有这么好的酒。看来这下花村不光出得了美人，还能出得了好酒啊！
想到不久之后美人儿就能落到自己怀里，黄革命高兴得狠狠地又嘬了一大口。
见到客人已经都喝上，夏大方这才拿起自个那碗满得快泼出来的酒，美滋滋的大口喝起来。边喝还边同夏新明说起这酒的来历，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这酒可是我家阿笙从山民手里头换。最后三坛子可都在这了。你就是想要也没有咯。”
听到这酒是柳笙换来，夏新明本想硬气的不喝，但转念想了想，凭啥不喝，这媳妇被抢走，还不兴我多喝他几碗好酒让他心痛心痛。
这样想着，夏新明把海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再来！”
“哎呀，别光顾着喝酒呀。也尝尝我家小雨的手艺。”
接过夏雨递过来的最后一盘菜，王红芬忙催促起大家伙吃菜。
“哟，这菜弄得可真喜庆漂亮！”
夏华强这时才注意到饭桌上卖相精致的菜。
“就是县城里专门招待上边领导的饭店都弄不来这么好看的花样。”黄革命也感叹到。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个看上的美人儿还能有这手艺。嘿嘿，等跟了我，这招待领导的事……
“小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啦。这不光好吃还特别好看！”
夏新明夹了一筷子宫爆兔丁，边吃边称赞到。
王红芬可没忘了让柳笙在黄革命面前露脸的事，随即夸耀起自家女婿的巧思。
“小雨这笨丫头，也就做菜有一手。把菜整这么漂亮那可是阿笙的主意。”
阿笙，阿笙，阿笙个鬼啊！怎么那那那都有他？
此时黄革命和夏新明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呐喊。
虽是不渝什么事儿都能扯到柳笙身上，但到底还惦记着自己的打算，黄革命没什么诚意的称赞起一旁正小小声与村长夏华强交谈的柳笙。
“没想到柳同志还有这样的巧妙的心思。听红芬婶说柳同志还去过城里干活？”
刚同村长就公共食堂的规矩起了话头的柳笙，就被黄革命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
知道现在不是同村长商议的好时候，柳笙忙收敛心神专心应对起眼前这个明显就是想给自己下套的渣滓。
“也就到县城码头里扛过包，算不得在城里干过活。”
“哎，这怎么能不算。这去过城里干活的人啊，心思就是灵巧。柳同志可不要谦虚啊。”
黄革命意味深长的看了柳笙一眼，转过头来向夏村长举荐。
“夏村长，我看到时候这建高炉炼钢的领队完全可以由柳同志担当嘛。咱们公社现在可还在摸索着建这炼钢的高炉，正是需要像柳同志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才。”
嘿嘿嘿，这领队一当，就不知道你小子还有没有命回来了。
“这……，阿笙到底年轻，恐怕不能服众啊。而且大河村那边的情况，咱们也不好说。这万一到时候他们都不配合阿笙的领导，那不是耽误咱们县大炼钢的事业嘛。”
夏华强是真喜欢柳笙这么个小伙儿，要不是柳家那一窝子糟心人，连自个闺女都想许给他。
现在柳笙更是成了发小家的女婿，更是又添了几分喜爱。因着这份喜爱，夏华强帮柳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怕这建高炉炼钢的事出了茬子带累到柳笙，忙委婉的帮他拒绝。
这县里谁都不知道咋建这炼钢的高炉，哪能就让阿笙顶上。这万一出了问题，阿笙作为领队不就得吃挂落。
黄革命可不会放弃自个筹谋几日的计划，脑子一转，出了个主意。
“这怕什么？这领队人就得有能者居之嘛。像柳同志这样心思灵巧的人，在咱们广大的农民群众中那可不多见。大不了，明儿个我去大河村一趟，让他们村也出个领队。到时候两人互帮互助、共同协作的完成好咱们公社这次大炼钢任务。”
一旁的王红芬听了黄革命的举荐那是喜出望外。
自个还没同黄部长说情，就给了自家阿笙这么个好差事。这当领队好啊！只要做出成绩，还愁在城里找不着工作？
想到这，王红芬忙激动的跟夏华强说到：“村长，就让阿笙试试。不成也是个锻炼，不是？”
王红芬可没想过这炼钢会失败，无知无觉的当了回猪队友。
“对嘛。这年轻人就得多历练历练。”
黄革命伸手压下想站起来反对的夏新明，忙劝说起开始面露犹豫的夏华强。
这有两领队，即使这炼钢出了问题，也还有大河村的领队一起顶着。何况阿笙确实也该磨砺磨砺。要不就这老实的性子，怕是护不住小雨这丫头。
“唉，我家阿笙老实，可胜任不了这样的差事。”
虽然不知道黄革命到底在谋划什么，居然如此热心的让自家女婿当这建高炉炼钢的领队，但以自个多次逃过小鬼子追杀危机的直觉，本还喝酒喝得起劲的夏大方，无视自家媳妇的怒视，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柳笙自然也不会应承下这个时时刻刻被一群人注视监督的差事，忙举起手中的酒碗给黄革命敬酒推拒。
“谢谢黄部长的厚爱。我只不过有些巧思，平日里同村里人实在说不上话，这么大的差事我可干不来。咱们下花村的领队还得夏新明夏大队长才能胜任。”
夏华强自是非常相信自个发小的判断，忙应和柳笙。
“对对对，我看新明做这炼钢的领队就很好。他有领导咱们下花村群众的基础，比阿笙这个生瓜蛋子可有经验多咯。”
见几人都不愿柳笙担这领队的差事，就连之前还兴高采烈的让柳笙做领队的王红芬也熄了火不再出声，黄革命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这建高炉炼钢的领队就由生产队长夏新明担当吧。”
既然没办法让柳笙这小子当领队，那这夏新明可就得好好利用利用。以刚才夏新明对柳笙的态度，两人应是有什么过节。
而坐在黄革命下首的夏新明自是非常高兴，原以为这好差事会落到柳笙手里，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哼，算你小子识相。怪不得黄部长不让自己站起来，原来早有预料。果然是公社的大干部，就是聪明。
“我夏新明一定认真负责的带领咱下花村青壮完成好这建高炉大炼钢的任务。谢谢大家的支持啊。”
自觉得了好差事的夏新明忙笑容满面的起身给在坐的人挨着个儿的敬起酒。
敬到柳笙时还挑衅意味颇浓朝柳笙挑了挑眉，语含得意的说道。
“真是谢谢柳同志的推让。这老人家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这确实没错啊。哈哈哈”
柳笙可没空理会这个被坑了还洋洋得意的蠢货，端起一旁放着的酒坛子，给黄革命已经半空的酒碗又给装满。
“黄部长，这吃饭就不要谈公事了嘛。咱们喝酒吃菜。”
“哎，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酒呀。”
王红芬在一旁看着没怎么动的菜，忙又招呼起来。
“行了，妈。这有我和爸招呼着。你赶紧和小雨回屋吃饭去吧。”
柳笙可不想再看见黄革命那频频投射在屋外站着的小丫头身上的淫/邪目光，忙支使自家丈母娘回屋。
王红芬也没多想，这忙乎大半天可不就饿，跟堂屋里众人打了声招呼，带着夏雨回屋吃饭去了。
见没了美人儿看，黄革命拿起自个左右逢迎的交际手段，主动活络起酒桌上的气氛。
“来来来，夏村长，我敬你一杯。今儿个你们村响应号召积极捐献铁器，为县里的大炼钢事业做出了贡献，还给咱红花公社各村各寨做了很好的表率。等我回去一定在社长面前给咱下花村争取个思想先进村的称号。”
“好说好说，这不都是为了咱们国家发展做贡献嘛！”
做了那么久村长，夏华强自是也会说这些子场面话，边回应边喝起难得的好酒。
“大方叔，小雨这手艺实在是好啊！连这葱花炒蛋都做得比县里大饭店好吃。改天我推荐她到咱公社大食堂去做大厨，保准没问题。”
等弄到了公社食堂，嘿嘿……
夏大方可不是一心觉着当城里人好的自家媳妇，端起酒碗就婉拒了黄革命的推荐。
“我家丫头娇气，做几个人的饭都嫌累得慌，可不敢让她去公社食堂里添乱。”
“黄部长，喝酒，喝酒。今儿个咱可说好不醉不休的。”
柳笙可不会让他把夏雨拐了去，边打岔边给黄革命空了的酒碗满上。
“对对对，咱喝酒，喝酒！”
已经有点喝高了的夏新明也掺和一嘴。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筷子菜来，一口子酒，等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堂屋里的人都喝趴下了。
……
因着还要套话，柳笙早早的假装不胜酒力，趴窝在桌子上装晕，倒是没喝进去多少酒水。
见人都醉倒，柳笙静待了好一会，确认耳边除了喝醉睡着后的呼噜声再没其他声响，才慢慢的抬起埋了许久发酸的脖子，轻手轻脚的查看起屋里众人的情况。
“好酒，好酒。”
喝大了的夏大方突然小声咕噜，差点把正在检查黄革命醉酒情况的柳笙吓了一大跳。
窝在黄革命边上又等了会，确认不会再有什么动静，柳笙才拿过桌上还剩了点儿酒的酒坛子悄悄往黄革命嘴里灌。
以防他突然清醒，还是把酒坛子里剩下酒全灌他肚子才安心。
柳笙刚将清空了的酒坛子放回桌子上，王红芬就蹑手蹑脚的进了来。
“哎呦，咋都喝得这么醉啊？这村长和夏新明还好说，就住在村里，把人送回去便是。可这黄部长家里可在镇上。这会天都黑透，那么远的路，可咋送？”
王红芬正犯愁，突的想起自家还空置着的西屋，忙跟柳笙提议。
“要不今个晚让黄部长睡咱们家西屋？这天儿也热起来了，拿条薄被就成。”
柳笙正愁没地方单独对黄革命进行套话，自是赶紧答应下来，搀着黄革命就到了西屋。
……
因着柳笙搀扶时的不甚温柔，黄革命被颠簸得说起了胡话。
“美人儿，美人儿，到哥哥怀里来，哥哥好好疼你。”
“来，让哥哥香一个。”
黄革命说着就想把油腻腻的嘴唇印到柳笙脸上。
这时也到了西屋的炕边，柳笙忙松手把黄革命甩到了炕上。
“哎哟，我家的床咋变得这么硬了？”
被摔痛的黄革命清醒了下，又泛起了迷糊，醉眼朦胧的看着炕边的柳笙。
“美人儿，你咋不过来啊？哥哥想你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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