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录玳被心头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弄得一阵恶寒, 就觉得更深露重, 很该回家了。
庄亲王福晋苦留不住,只得派之前跟玉录玳聊得最好那位才俊送他回去。结果那位还不等应声,他身边的几位就都争相恐后说自己也很顺路了?
到了这个程度, 玉录玳就是个傻的, 也该醒腔儿了。
更何况她非但不傻,还曾以写小黄文,啊呸!是写言情小说为业呢?别的不说, 理论知识绝对丰富。
分分钟明白庄亲王夫妻宴席是假, 给她保媒拉纤才是真。而这几位各家才俊,应该就是他们夫妻俩帮自己物色的适当人选。
所以今儿晚上,这几位才跟花孔雀似的, 不断试图在她面前开屏!
咳咳, 之前纯没往这方面琢磨,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玉录玳惊呆。
属实没想到以封建著称的大清, 会有这么多不拘一格的才俊。居然随随便便就对个离异、有娃, 名声还不咋好的格格动心。才堪堪第一次见面,就争着抢着送她回家什么的。
就……不知道令对方心动的, 是她的身份、功绩还是钱财了。
不是玉录玳妄自菲薄,实在她才堪堪二十出头,绝对风华正茂不假。但现在自己顶着和离有子名头,人在大清。
别说已然学起了汉化,礼法越来越森严的大清。就是无限开明的现代,也少有好小伙儿初初见面就不介意给人当后爹的不是?
为免麻烦, 玉录玳赶紧摆手,掏出自己的鸟铳:“谢过福晋好意,不过不用了。臣妇有此物防身,管叫任何歹人不敢近身!”
还用送什么送呢?
快叫这些不知道安了什么心的各路才俊们省省!
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真做梦都没想到,自家王爷能那么牛。就只单纯地邀请玉录玳参加个寿宴,多余一个字都没交代,完完全全把人忽悠过来。只当玉录玳眼下无心婚嫁,却又不好弗了他们夫妻俩的颜面。
这才盛装而来,却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所有。
‘想通’之后,庄亲王福晋看着她的目光可就越发亲切感动了:“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平时你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想找你叙话也难。好容易今儿过来了,却又没好生说上几句。”
“以后日子常着,多余的虚话我也不多说。打今儿开始,你就当这是自家,我跟王爷是你的姐姐、姐夫。有事儿尽管找我来给你撑腰出气,没事儿也能找我闲话家常。”
“姐姐我日日着人美酒佳肴地伺候着,就等你大驾光临。”
玉录玳:???
就很懵。
略诧异庄亲王福晋的反应。
但能少种一根刺儿就是好的,而且庄亲王几次回护,庄亲王福晋也是个热情爽朗、不拘小节的。虽被送子娘娘式感激让人颇有些尬,却也不影响玉录玳对这夫妻俩的好感亲近。
是以她虽有些意外,也还是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姐姐你等着,你烦人的小妹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以后啊,保险常来常往,叫姐夫怨怪你怎么平时目光如炬,关键时刻却认了个麻烦精回来?”
庄亲王福晋哈哈大笑:“那没辙,我这个人就是倔。看不上的就是天皇老子也看不上,看得上的,就是个麻烦精我也如珠如宝地好好护着。”
说笑之间,庄亲王福晋硬是挺着孕肚将玉录玳送到大门口。
和硕襄格格府上的马车都粼粼走动了,还听她豪爽朗笑的嘱咐声:“姐现在不便出门,妹子你可记住了常来咱们王府瞧瞧!”
不等玉录玳回答,就听着庄亲王紧张焦虑的低吼:“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说府上那么些丫鬟婆子的,你跑出来嘚瑟个啥?快快快,快给爷回去安生待着,小心惊扰了咱们小阿哥!”
“小阿哥,小阿哥,小阿哥!”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大怒,一把揪住庄亲王耳朵:“好你个博果铎,就一心想着小阿哥,不管本福晋感受了是吧?”
没开怀的福晋是母老虎,怀了孕的福晋更是母老虎中的母老虎。
庄亲王哪敢与之争锋?
果断秒怂,小声轻哄,各种赔情,好半晌才终于云过天晴。急得他大秋底吓的,硬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
而与此同时,玉录玳已经到了自家府门前。
才听着车夫回禀,说是宝格楚侍卫回来了,正跟尼布哈大人在府门口叙话。实打实被惊喜了一下的她就赶紧叫停了车夫,豁地一把掀开了车门帘子。
结果……
就看着自家曾经俊侍卫,如今科尔沁左翼札萨克的宝格楚如同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般,直接仰面倒在了地上?
玉录玳惊呆,赶紧跳下车跑过去:“宝格楚,宝格楚你怎么了?”
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尼布哈就在心里大叫了声糟!
忙抱着将功折罪的心思,简单给他拿了个脉:“格格勿忧,宝格楚。哦不,博尔济吉特台吉他只是劳累过度,又陡然受了刺激,这才闭过气去了。好好休息休息,便无大碍。”
玉录玳知道尼布哈多少懂点粗浅的医理,听他这么说倒也放了心。
只……
“尼布哈大人为何而来?刚刚又说了什么,都把宝格楚给气昏过去了?你倒是,怎么刺激他了?”
连环三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都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得尼布哈叹气。
果然,同样出身科尔沁,都能叫太后娘娘一声阿巴嘎额其格。更同是女奴之子,同时被派到格格身边护卫。
却只有宝格楚独得长生天宠爱,处处顺遂样样好。
他,他就是个动辄得咎的。
妥妥的驴粪蛋子表面光,实际好处都被宝格楚那个夯货顺走了。可下今儿让他在自己手里吃了点儿小亏,结果好巧不好巧地还被格格撞上了……
尼布哈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面上却还得强笑:“卑下也不知台吉……台吉是受了何刺激。”
“卑下听人说起,庄亲王夫妻见您独居,恐您落寞。所以以王爷寿宴为名,且请了几位家世才华都很出众,却因为种种原因蹉跎了婚事的才俊。让您先见上一面,彼此有个粗浅的认识。若有缘,才好安排图谋下一步。”
“格格能走出隆科多那厮的阴影,卑下心中亦是万分欢喜。但因前车之鉴,到底存了几分担忧。就怕王爷、福晋一时失察,再叫格格被有心人蒙骗。是以对那几位才俊做了基本了解,不想还真有所获,这才顶着月色来送给格格。”
好叫您知道,那几个所谓的才俊人模狗样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龌龊不堪。没准儿顿悟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嫁什么的,还是要知根知底。
结果……
好巧不巧地遇到宝格楚这个夯货,一时嘴贱没忍住就刺激了他两句。
然后倒霉催的,这一幕就被格格尽收眼底。
玉录玳心知他这番话绝对避重就轻,但也深知他跟宝格楚之间平时互相看不上,恨不得把对方怼到海角天边,关键时候又会守望相助的尿性。
所以也没有深究,只微笑点头,朝他伸了伸手:“如此?那多谢尼布哈大人的盛意了。”
尼布哈满脸迷茫,但还是认真脸拱手:“格格客气,为您效力本就是卑下职责所在。”
玉录玳笑着摇头:“别,尼布哈大人现在已经官居四品的朝廷栋梁,可不敢再在我面前自称卑下了。”
尼布哈一顿,刚要说卑下就是官居一品,也永生不忘自己曾是格格身边小侍卫。愿为格格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只要格格一声召唤,卑下立马跟万岁爷上折子求肯。愿意脱了这身官衣,日日夜夜地随侍您身边。
可惜他还没等开口,宝格楚就闷哼了一声。
他家格格的注意力被瞬间勾走,只草草地敷衍了句:“谢谢尼布哈的良苦用心,有什么资料的话你就交给春花好了。我这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你了。”
月光下,尼布哈就见刚给自己下了逐客令的格格转头看向宝格楚,眼带关切、语调温柔:“醒了?还好吧?要不要找个太医看看?”
然后宝格楚那凑不要脸的就轻轻摇头:“无甚大碍,格格不必担忧。卑下,卑下就是太着急见到格格,日夜兼程,疲累已极,稍事休息便无大碍。只……”
“不知卑下离开日久,府上可还有我房间?”
玉录玳只恍惚觉得哪里不对。
可钢铁硬汉都成柔弱小白花了,她哪儿顾得上那些杂七杂八?
当即点头如捣蒜:“有有有,你的房间一直都好好留着呢。每天都有人打扫,随时可以入住。”
毕竟之前他说过,要再回来当她的俊侍卫嘛。玉录玳虽对此没抱什么期待,但被管家问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替他保留了房间。如今被问,她也没多想,只一五一十地说了。
于是……
被拒之门外的尼布哈就震惊发现,那,那狗日的宝格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格格府?
这,说好的时移世易呢?
同样出身科尔沁,同做过格格府侍卫啊!
凭啥一个连登门都得各种找理由,另一个却能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一别两月余,宝格楚心中有万千话语想对自家格格说。
玉录玳却只一脸严肃地吩咐人带他去洗漱、用饭,然后休息。天大的事儿,等明儿睡醒了再说。
宝格楚抗议,但被无情镇压了。
无奈的俊侍卫也只有依言洗漱、草草吃了几口素面。然后不等玉录玳在管家提议下给自己换房间呢,他这就巨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为尽快赶回格格身边复职,卑下已数天未曾合眼。这会精力属实不济,可否先行退下?”
玉录玳抬眼一瞅,果然见他俊脸都粗糙了些,眼下青黑明显,眼白上血丝遍布。
分明疲累已极的样子。
忙摆手:“去去去,快去。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年轻人啊,都以为自己铜皮铁骨,耐操着。等以后各种问题找上门,才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年少轻狂……”
熟悉的数落听得宝格楚俊脸发红,心里发烫:“卑下知错,以后都听格格的。格格让卑下往东,卑下绝不往西。让卑下打狗,卑下也绝不撵鸡。好不好?”
许是烛光太旖旎,俊侍卫眼神太温柔。叫玉录玳脸上一烫,心跳如鼓,好像被心上人叫住表白的小姑娘似的。
呸呸呸!
这都什么危险比喻?
玉录玳扶额,严重怀疑是庄亲王府上的酒太醇,她自己也单身太久了。被两小杯酒一蛊惑,竟然连窝边草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默默唾弃自己三秒钟,玉录玳摇头:“不好,你现在都已经是堂堂札萨克了,响当当的二等台吉呢!我这贵客之礼接待还来不及,哪儿对你颐指气使?”
宝格楚正色:“格格别这么说,不管是侍卫还是台吉,宝格楚就只是宝格楚。他尊敬格格,感激格格,最珍惜跟格格在一起的日子。宁可台吉不做了,也要留在格格身边。”
玉录玳一愣,继而摇头:“多年不鏖战酒局,我这酒量果然就不行了。啧啧,那么两小杯,就生生把自己喝飘了。得,你去好好休息,拯救下熊猫眼。我呢,也赶紧醒醒酒。”
免得醉后口花花一时爽,醒来相处火葬场。
宝格楚愣,就傻呆呆看着自家格格匆匆离去的倩影,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七百多个时辰未见,他想她。
醒来也想,梦中也想。着了魔一样的,想回到她身边。所以日夜兼程,生生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回到了有她的地方,只觉得满满心安,空气中都泛着丝丝令人愉悦的甜香。
眼看着这货都已经傻愣了许久,管家终于忍不住轻咳:“一路征尘,台吉辛苦了。奴才为您准备了客房,您看是否……”
“不必!”宝格楚摇头,坚定拒绝:“我就住在自己本来的屋里。”
“您之前是侍卫,有拱卫格格安全之责,住处自然离格格很近。可……”
现在您都是外男了,再住那里明显就不合适了呀?
对此,宝格楚是坚决不认的。
不管从前以后,他就是格格的近身侍卫。同行同往,密不可分!而且……“格格亲口应承,说房间一直都给我留着。很晚了,我去休息。如无他事,勿来相扰。”
话落人走,特利落地叫管家那番于理不合的劝说悉数卡在了嗓子眼。
千里奔袭,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宝格楚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睡不着,可事实上,一进到自己房间,躺在那熟悉的床榻上。铺天盖地的疲惫就席卷而来,顷刻进入黑甜乡。
倒是主院,玉录玳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思纷纷乱乱的,好像有团火在烧。
好容易合眼睡着,又生生被自己吓醒什么的。
就叫她扶额,很有几分郑重地琢磨:寒冬将至,春天不远,她或许着手解决下自己的单身问题了?
说起这个单身问题,玉录玳就不由想起尼布哈跟他的来意:“我记得昨晚尼布哈前来,说是有什么资料要交给本格格?”
春花恭谨福身:“回格格的话,是。奴婢放在书房中了,格格可要一观?”
玉录玳点头。
春花退下,不一会就捧了本小册子过来,亲手交给玉录玳。
嘿!
玉录玳一乐:“也不知道尼布哈这是下了多大功夫,居然还都整理成册了!”
想想昨晚他那个欲言又止的担忧劲儿,玉录玳就很有理由怀疑,这是本才俊黑料大集合。
玉录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注意力空前集中。以至于春花禀报说宝格楚求见时,她都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等宝格楚进门行礼问安后就骇然发现:尼布哈那孙子还真没撒谎,格格她……
确有再嫁之心。
否则也不能这一大早的,就忙不迭翻看才俊们的资料。
这个认知一出,宝格楚瞬间如生吞了满口黄连般,肝胆脾胃肾都透着浓浓的苦。
古人没有标点符号这回事,从上而下,从右到左的行文习惯也跟现代大大不同。以至于玉录玳看着费劲儿,断句也难,只能全神贯注。
这好容易通读第一个,知道这位姓爱新觉罗的闲散宗室迟迟不肯结婚,除了外在因素外。最主要是他心系自家俏丫头,唯恐找个恶婆娘回来磋磨自己心尖尖。
所以这么多年都借故推脱。
最近终于受不了压力点头答应相看,却又打起了找个看似金尊玉贵,实则某方面欠缺福晋的主意。
而玉录玳,就是这时候进入了他的视线。
尼布哈知道经过隆科多事后,格格最最讨厌的,必然是这等刻意欺瞒,严重宠妻灭妻倾向的无耻之辈。是以想也没想的,就把这哥们儿的资料放在了最上面。
效果么,还真是相当明显。
玉录玳被气得直接拍桌:“个臭不要脸的混账王八羔子!有种心有所属,那倒是有种抛开一切跟心上人双宿双栖啊。坑蒙拐骗,拿别人家好闺女顶缸算什么男人?”
宝格楚深以为然,陪着她好生吐槽了一番那个没种的。
并深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与五官形貌,回头就相机打断他腿,或者弄没了他的地位。总之叫他行情大跌,再找不到好人家姑娘,只能跟心爱丫鬟共度余生。
劳心费力许久,就鉴别了这么个渣男。
玉录玳再也没亲自阅读的乐趣了,随手把册子塞给宝格楚:“看得我这个心累,你来!好好瞧瞧,读给我听。”
“是!”宝格楚躬身回话,双手接过册子,清晰而又柔和的男声渐渐在室内响起。
随即,玉录玳就惊呆了:“我觉得,这不该叫资料图册,而该叫大清渣男图鉴。你看这心有所属,打算骗我去当摆设的。为财为名为功劳,惦记踩着我上位的。”
“特别最绝的是,还有个好男风被家里发现,一家子齐心协力骗我去做同妻的?”
更要命是渣男们各有各的渣法,伪装却十分到位。成功瞒过世人、瞒过庄亲王夫妻,给自己树立了个青年才俊的闪亮招牌外。还隐隐约约的,大半跟直郡王一系有那么点儿丝丝缕缕的关系。
真真是,叫人不想歪都很难!
宝格楚虽不知道同妻何意,但联系一下前言后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当即冷了一张俊脸:“格格放心,有我呢!有您的俊侍卫在,保管那些个牛鬼蛇神都近不了格格的身。”
“那些不安分的狗爪子怎生伸出来的,我就怎生剁了他去!保管杀鸡儆猴,叫那些存了坏心思的再不敢轻易把下作主意打到格格身上。”
“嗯!”玉录玳欣慰点头,然后又想起这位已经不是自己的俊侍卫,而是堂堂科尔沁台吉了。
两个月没有只言片语,甫一出现就以自家侍卫自居的那种。
唔!
玉录玳扶额,就很有些迟疑地问:“你,莫非……才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整个部落给玩完了?”
“怎么可能?”宝格楚咬牙:“卑下可是格格身边出来的,便无格格那么厉害的经营之才,好歹也学了几分。”
也对。
跟着凤凰飞,咋说也是俊鸟嘛!
玉录玳点头,接着又问:“那,是强龙到底抵不上地头蛇,被你那嫡母给反扑了?”
“卑下到达部落的第一天,就杀了她。在她尸体边宣读圣旨,顺利接管了整个部落。就算偶有几个她们母子的死忠,也都尽数被卑下剪灭。”
所以反扑是不存在反扑的。
隐忍数年,一朝锋芒毕露。打他顺利到达部落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娜仁高娃母子时代的终结。
宝格楚心知自家格格仁善,唯恐这各种血腥吓坏了她,或者因此对他产生些不好印象。忙长话短说,一语带过了自己回部落后的种种。只把重点什么的,放在他心系承诺也心系格格安危,恨不得肋插双翼,火速赶回京城。
是以相关事务一处理完,他就直接上了折子。
明言自己虽有报国之志,却实无管理才能。遂把草场献给尊敬的阿木古朗汗,自己仍回和硕襄格格府做个普普通通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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