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村子里的人有点不对劲。”
“好多人都失踪了,昨天太郎来找我说山上出现了鬼,夜晚会来村子里捕食,失踪的人都是被鬼吃掉了。”
“礼三郎、淳一、正泰…”
“太郎说他发现了什么,说村子里有人和鬼狼狈为奸,怎么可能呢?村子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
“今天太郎也不见了。”
“他也是被鬼吃掉了吗?”
“婆婆,你记错了。”
“村子里没有鬼,礼三郎、淳一、正泰、太郎,他们都活的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记错了…?是我又记错了吗?”
“嗯,是你又记错了。”
“相信我,婆婆,一切最终都会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不,回会比原来更好的。”
***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富冈义勇看向药师八云,孩子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让他不知所措,要说杀鬼他自然会毫不犹豫,但是这半截惨白的手臂如今却成了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
明明如此瘦弱,明明如此虚弱,但是那截手臂仍旧倔犟固执地伸在阳光下,青紫色的血管在阳光下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手指深深陷进泥土里,像濒死的人拽着救命槄草一样死死拽着杂草。
愤怒、悲戚、绝望,以及那种长久黑暗过后终于迎来了第一缕光明的颤抖的希望扑面而来,浓郁地让人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人都被这种情绪沾满。
富冈义勇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生活实在是过于简单,找到鬼、杀掉鬼、再找下一个,如此一遍一遍循环往复,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属于私人情感的地方。
蝴蝶忍说过他不懂怎么和别人打好关系,但是富冈义勇却并不觉得。
他只是…只是没有精力罢了。
世界上的鬼太多,杀鬼的人又太少,富冈义勇自知凭自己的实力还无法与鬼舞辻无惨抗衡,所以要完成当初的誓言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多说几句解释的话、多和别人交流互动、和别人打好关系?这种事情太浪费时间了。
他还太弱了,没有资格如此浪费时间。
因此面对这截悲愤欲绝的手臂,这个被关在寺庙里自认为的鬼的孩子,富冈义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与鬼无关的事情,按理说他没必要插手。
但是不插手的话…又实在是太可怜了…
太弱小了…实在是太弱了…
如果是錆兔的话,如果其他柱的话…
“把墙壁破开吧。”先生突然开口。
“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能够用刀将石墙破开吗?那么就把墙壁破开吧。”药师八云看向他深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毫无波澜的海面。
他凝视着富冈义勇的眼睛,半晌浅浅一笑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快,“还是说富冈先生刚刚说的是吹牛的大话?”
“不是…”富冈义勇下意识反驳,“但是为什么现在要将墙壁破开?”
明明他看上去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因为很有趣?”药师歪歪头想了一会,“我想见见里面的孩子,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
是了,虽然药师八云说着喜欢解谜游戏,也孜孜不倦不知危险地想要找到答案,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好奇答案罢了。
只是好奇,想要知道,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他不是会同情别人的类型,或者说他不是会轻易同情别人的类型。
富冈义勇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要薄情一点。
“再说富冈先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这么做都于心不忍了啊。”
药师八云有些突然靠近,有些失礼地伸手戳了戳剑士的脸颊。
软软的,手感很好。
这样想着先生下意识又戳了一下。
“…我没有要哭出来的。”富冈义勇偏过头小声反驳。
药师八云眨眨眼,嘴角弯了弯,“啊,对对,您确实没有要哭出来,是我看花眼了。”
富冈义勇:…
总觉得自己被对方当小孩子敷衍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多管闲事的人会讨人厌,但是讨厌我的人很多啦,也不差一个两个,”先生顿了顿,“那么,富冈先生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回答他的呼啸而至的海浪和一闪而过的刀光,单手持刀的剑士还维持着挥刀的动作,但是坚硬的石墙上几道裂缝却蔓延开来。
轰得一声,刀痕围成的石墙应声倒塌,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入口。
阳光久违地光临寺庙内部,黑暗被驱逐,阳光带着温暖的温度感染冰冷黑暗的寺庙。
药师八云弯腰走进寺庙里,披着灰褐色粗布的孩子蜷缩在墙角,黑发凌乱,面色苍白,身上满是泥土。嘴角和胸口,红褐色的血迹凝成一片斑驳的碎片。
他…是在吃血肉吗?
药师难得愣住了。
后进来的富冈义勇也愣住了,男孩身上有很多大片大片喷溅上的血迹,双手和下巴尤甚,领口处的衣物甚至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
他睁着双眼宛如受惊的小兽一样害怕又胆怯地看着他们,无辜又天真的神情恍然不觉自己浑身的血迹代表了什么。
宛如吃人的恶鬼。
把人变成鬼一样的怪物…
富冈义勇握着刀剑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寒意沿着小腿攀上他的脊背,如蛇一般舔舐着他的后颈,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但是富冈义勇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严寒地狱。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生吃血肉?
是谁在喂他血肉?
“富冈先生,你看那里。”
富冈义勇顺着药师八云的目光看去,墙角处一块带着血丝的肉块躺在白瓷盘里,肉块已经被啃食过了,但是模样依旧可以辨别。
是动物的肉,大约是兔子。
应该庆幸他吃的仅仅是动物吗?富冈义勇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
但是药师八云却没有安心,相反,看着孩子他的神情愈发沉重了,他沉默地走上前,在距离孩子几步的地方蹲下身,脱掉外套递了过去。
“我们回村子里吧,”他向孩子伸出了手。
孩子捏着衣角的手猛地一颤,衣服掉在地上,孩子慌乱恐惧地连连摇头。
不…不能回去!
他绝对不能回去!只有这个不可以!
“别怕。”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惊慌失措的孩子包围,先生身上带着阳光的暖意,以及阳光滋养下草木的清香,带着暖意的柔软布料紧拥着孩子的脸颊。
“别怕,我在这里。”
先生毫不嫌弃地将满身泥土和血迹的孩子拥进怀中,肩膀处传来的钝痛也被他一并忽视他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直到滚烫的泪水沿着孩子的脸颊滑进他被尖牙穿透的肩膀处。
“你生病了吗?”先生轻声问。
孩子摇摇头松开了嘴,他看着先生被他尖牙刺穿的衣服,茫然地流着泪水。
“别怕,我一点都不疼。”
先生顿了顿拉开衣领露出被孩子在情急之下咬住的那一小皮肤,苍白的皮肤上一排牙印清晰可见,两个尖锐的犬牙更是穿进血肉留下深深的凹陷。
“你看,只是蹭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流,你咬的力度还没有我之前养的猫大,”先生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我真的一点都不疼。”
孩子茫然地看着那块苍白的皮肤和比肤色深一点的咬痕,先生的皮肤太苍白了,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以至于孩子无法分辨那咬痕究竟有多深。
“别管那些了,寿多,我带你回去吧。”先生深蓝色的眼睛带着柔和的笑意看着孩子,熟悉的名字让孩子再一次红了眼眶。
孩子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张嘴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先生认出了他想说的话,目光暗了暗,点了点头应下。
药师八云和富冈义勇再次回到村里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在山上用泉水给孩子洗了洗脸,富冈义勇默默递出自己干净的羽织给孩子当衣服。
年幼的孩子好奇地扯着两遍花色不同的羽织,仿佛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但是随着村子愈发接近,便安静地缩在药师怀里,连头都不敢露。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富冈义勇看着陌生的道路提问。
“去找婆婆,她认识这个孩子。”
婆婆?富冈义勇愣了一下,看向药师八云的目光复杂起来,他犹豫着开口:“先生…在村里有亲人?”
…啥?
药师八云傻了。
“不是我婆婆,”先生哭笑不得,“村里人都喊他婆婆,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这个孩子的事情是她告诉我的婆婆大概知道什么内情吧。”
“是吗…”
徬晚时分外出劳作的村民都已经回家了,炊烟从各个屋子里生气,饭菜的香味飘散开来。
药师八云他们避开村民,沿着小路找到了婆婆家里。
“到了,”药师伸手敲了敲门,不等回答便推门而进,“打扰了,婆婆。”
坐在床上的老人迟钝地扭过头,灰色的双眼无神地看向药师的方向,“啊…是先生啊,怎么了?”
“我找到寿多了。”
药师说着露出怀里的孩子。
婆婆灰败的双眼难得露出茫然的神情,她凝视着药师好一会,才将目光转移到他怀里露出小半张脸,怯懦地偷偷看着她的孩子。
婆婆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她看着先生怀里的孩子,半晌吐出一句让药师八云寒意四起的话,她说:
“寿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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