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曾经村子富裕,村民和善。
曾经山上树木丛生,草地碧绿,山茶花开的漫山遍野,蝴蝶在孩子的指尖留恋不舍。
曾经我在地里劳作,汗水渗进厚实的大地,村子里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连成一片。
但如今一切都消散了…
***
“寿多是谁…婆婆你不记得了吗?”药师八云惊诧地看着茫然的老人,“昨天我来给您看病时提到的,您说是川下先生的孩子,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还有这个福袋!”药师掏出福袋递给婆婆,“您说是茶子的手艺,还记得吗?”
婆婆怔愣地抚摸着福袋,神情变得更加困惑,“这个…不是茶子的手艺啊,茶子那孩子虽然长的好看,但是手艺一直不太好,这样精美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
她顿了顿,灰白色的眼睛瞳孔涣散地看向药师八云,“先生,怕不是你记错了吧?”
不会的,唯独这个他是不会记错的。
先生看着婆婆灰败的双眼,他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早已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昨天他见到婆婆的时候这双眼睛却并非如此。
虽然颜色灰败瞳孔涣散,但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却因失明而变得更加清澈,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
只有看不见,才能看得见。
但现在不同了。
那个心如明镜的婆婆仿佛只是昨日虚幻的幽灵,今日再见时那股通透的灵气已不见踪影,整个人散发着垂垂老矣的迟暮气息,仿佛朽木快要枯萎。
她还活着,但是灵魂却已经死去。
“先生!”
守在屋外的富冈义勇突然大喊,语气中的严肃和紧张让药师八云赶紧放下手中的福袋跑出去。
屋外,昏暗的天色被火把照的通亮,本该在各家吃饭的村民如今一个个手持火把面容阴沉地将房子团团围住。
“我们被包围了。”
一滴冷汗从富冈义勇额头滑落。
药师垂了垂眼眸,向前一步直视最前头的村长,问道:“村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村长身后一个举着火把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愤懑而言。
药师八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年轻人被他森冷的目光吓得后退一步,随后脸色难看地怒视着他,药师八云将目光移到村长身上,问:“我做了什么?”
“你们释放了鬼。”
村长的拐杖嘭的一下敲击地面。
药师八云指尖一顿,他下意识回头,名为寿多的孩子正扒着门框脸色惨白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鬼…你们说的是谁?”
“就是它!”
看见寿多年轻人又来了勇气,气势汹汹伸手指着躲在后面的寿多,表情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可怕如阎罗。
孩子被他吓了一跳,腿一抖跌坐在地。
“他不是鬼,鬼会在日光之下灰飞烟灭,但是这个孩子却能够在日光之下正常行走,他不是鬼,”富冈义勇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盯着男人伸出的手,“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年轻人无法辩解便开始耍赖,“胡…胡说!那家伙就是鬼!我们大家都知道!”
“对!对!那家伙是鬼,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肯定不会错的!”
“没错,那家伙呆在后山那么久了,天知道它到底吃了多少人!”
“都是它害的!它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
“杀了它!杀了它!绝对不能再让它活下来!绝对不能让村子给它陪葬!”
富冈义勇:“别说傻话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是鬼?!”
“不需要证明!那家伙就是鬼!”
“杀了它!把它烧死!”
“对!阻止我们的话连你也一起烧死!”
“说不定你们和那个鬼就是一伙的!是要置我们村子于死地!要害死我们!”
“对啊,怪不得要在这里借宿…我们村子都半年多没有来过人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
失控了…彻彻底底失控了…
富冈义勇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咬紧了牙。
为什么会这样?什么都不听,自顾自盲信着自己以为的真相…不考虑后果就要置一个孩子于死地。
这群人…疯了吗?!
之前还好好的,村民和善,村长也热情地招待他们,为什么突然之间大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富冈义勇紧握刀鞘的手紧了紧,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怎么办…如果是錆兔的话,如果是其他柱的话会怎么办?
“富冈先生,冷静一点。”
一只手搭在富冈义勇肩上,他回头,只见药师八云正神情平静地看着义愤填膺的村民。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冷静?明明他是如此关心那个孩子的,为什么面对不可理喻的家伙还能这么冷静?
就好像…他已经习以为常一样。
感受到剑士困惑的目光,药师八云微微回头,对富冈义勇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毕竟人类就是这样的啊。”
这样?哪个样子?
人类是会如此轻易就丧失理智,盲目相信毫无依据的事情的生物吗?
药师八云没有理会依旧为眼前一幕困惑的武士,漫天的火光让他久违地回忆起漫长的过去。火光、刀剑、愤怒的人,以及被鲜血洒满的死亡…
人类真的是非常善于互相争斗的生物,妖怪也好鬼也罢,明明是如此可怕的生物,但却没有一种能够将人类灭绝。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在他还是一名医生的时候是想过拯救人类这种事情的,但是知道他理想的友人是怎么说的呢?
啊,对了,“不可能的,这样天真的话你可是会死掉的”,她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真的死掉了,带着未完成的药,带着无尽的怨恨和诅咒堕入地狱。
变成了鬼神。
对于人类来,说没有比自己更可怕的敌人了。药师八云是明白这一点的。
“先生,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村子里,没有什么比村子更重要的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村长脸色阴沉,握着拐杖的手瘦骨嶙峋,“但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啊,为了村子…”
村长的目光咄咄逼人,“先生,交出那个孩子,我们还可以让你们离开。”
药师八云歪歪头,“如果我们不交呢?”
“…那就没办法了。”
咚的一声,村长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仿佛是一个信号,凝重的气氛陡然一变!
村民握紧了手中的火把和各种农具,尖锐的铁器在黑暗中泛着瘆人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接二连三砸在人身上!
□□,□□要发生了!
“富冈先生,你斩妖除魔这么多年见过这样的场景吗?”药师八云回过头,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笑意,白发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分外诡异。
“一定没有吧,”他笑了笑,扭过头看着火把快要将夜晚点燃的村民,嘴角浮起一丝轻柔的笑意,“真是怀念啊…”这宛如地狱的图景。
“让我告诉你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吧。”
先生上前一步,宽大的衣袖被夜风吹得鼓起来,显得他的身影更加单薄,他一步步走向举着铁器神情愤恨的村民,仿佛走进一场无边的大火。
叮——
短刀从衣袖中悄然滑下,刀鞘无声地脱落,冰冷的刀刃在夜晚中泛着危险的寒光。
先生脸上的笑容愈发病态,深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火光。
“药师八云!”
富冈义勇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苍白瘦削的手腕一折,刀刃从下至上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先生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直直撞进为首的年轻人怀里!
噗嗤——
刀剑刺入□□的声音,年轻人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消散吧——”
仿佛一句咒语,瞪大眼睛的村民的身体被药师八云的话吹散,凝实的身体变得模糊,如被朝阳照射的雾气,缓缓飘散…
咸湿的海水味从四周涌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陷进了朦胧的雨幕,火把变得黯淡,人物变得稀薄,色彩模糊成一片扭曲了线条之间的界限。
村民,全部的村民和火把和泛着寒光的铁器一齐变得稀薄,就连那些充满愤懑的叫喊也变得遥远。
一切的虚幻都消散了。
那么留下来的是什么呢?
“真是大胆啊,先生。”
婆婆的小屋内,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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