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随着车顶清灵悦耳的风铛摇碰声,珠光宝气的马车从远处徐徐行驶而来,人群中立马跳出些或高或低的,女子少妇的娇羞惊笑。

    “是应大人,应大人来了,快看!”

    “你让开一些呀,我都看不到了。”

    “挤什么挤呀,你看到了大人,他又不会看你。”

    “你不想看,做什么这么用力踮脚啊?真是的……”

    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来,马车平稳经过人群,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直直驶进进宝阁门前空场。到旷地上也还是没有要停,直接踏进了左边的围圃,这才停下。

    寻衅滋事的男子不知这尊大佛怎么会登临,却也只好降下气焰,跟众人一起施长拜之礼。

    郁漉看见,车帘外除了马夫,旁边还环臂坐着位黑衣黑靴、面相凌厉的男子,怀中抱剑,一脚踩在栅栏上,另一腿随意垂落,稳如泰山。

    车里的人没有打算下来的意思,只从小窗处伸出一只细腻修长的手,撩起珠帘的动作优雅似拨弦,食指在木窗上清脆扣响两下。

    黑衣男子随即宣道:“大人说,这块地不平坦,换个地方停靠。”

    马儿便又被驱驾起来,带动车辙撵过精心栽种的名花贵草,将它们彻底摧践入尘泥。

    车在大花圃间绕了一圈,停在了路牙子上,挑事男子的脸一时间间白了几分,张口欲言却又无胆。

    场上鸦雀无声,那纤长的指节带动甲盖干净整齐的指尖,在木框上又扣了两下。

    “大人的意思是,这边草坪香气不如那边的浓郁,去另一边停着吧。”

    硕大的车轮又转动起来,横穿而过,在白石路面留下无数黑褐色的泥印,长驱直入地又压进另一片草坪。

    男子见其嚣张之态,竟没了先前趾高气扬,浑身抖如筛糠,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御史大人!不能再去了呀,那半边皆是我家大人最喜好的花株,若是他知晓了毁坏至此,定不会放过小的,求御史大人开恩,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低贱卑微之态,哪里还看得出方才的欺人太甚,原来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宵小之徒,大伙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出了口恶气。

    车上的黑衣侍卫将剑立踏脚上,手腕随意搭扶,笑道:“呵,我家大人正说呢,不仅踩坏了你门前的枯草,连你门里的花植也一起糟蹋了,怪不好意思的,不知如何才能赔偿啊?不如小兄弟开个价?”

    那人吓破了胆,哪有什么心思讨要赔偿,直连忙磕头谢罪:“御史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哪敢要大人赔付什么,实在是折煞小的了。”

    黑衣侍卫轻易不打算饶他:“何必如此客气,是怕我家大人赔不起么?”

    那人便更加诚惶诚恐,连连摇头说不敢。

    围观群众皆是窃窃私语,直道大快人心。

    此时恶事已解,面对郁漉的雕花扇窗才悄无声息掀开一角,露出应玠一笑风波定的面庞,对她勾勾手。

    郁漉看清了他的唇形:“囡囡,过来。”

    大人天将救兵般及时出现,郁漉别提心理有多高兴了,提起小裙子就往车旁边跑,惹得各家小姐又是一阵妒慕之言。

    “应玠大人~~”郁漉小跑过去,垫脚趴在车窗边就是甜甜的一嗓子。

    车前的黑衣侍卫终于觉得无聊了,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结束这段对话:“既然你执意不想要人陪,我看这镖队也不用总是拦在这了吧,人来人往的,堵着多不好看?”、

    “是是是,是小的唐突了。”那人连忙一招手,彪形的汉子们才陆续摇摆地退回馆内。

    郁姜见御史府解围,也不便多说,加之短途押镖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太久,远远地向郁漉投去一眼。

    挑事男子灰溜溜得躲回赌坊里不见人影,好戏散场,周围人群也很快各走各的去,郁漉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姐,见她朝自己一抱拳,一颔首,便调转马身,继续带领车队远去赶路了。

    回神的郁漉总觉得头顶有束犀利的视线正在看着自己,怪让人不舒服的,便抬头去寻,很快就搜寻到视线的起点,正是二楼台阁上一个细眉细眼的男子,正在默默凝视她,见她找寻自己,也并不躲避,还是盯着她瞧。

    郁漉不由感觉一丝不怀好意的窥探,凉意嗖嗖得爬上脊背。

    她还在细想,未注意到车中应玠已然挑帘出来,探过身弯腰抄起她两弯,竟不费力得将她抱上车来。

    粉红绣鞋落在车板上的一刻,黑衣的侍卫恭顺地让过身,却用审视的眼光来上下打量她,吓得郁漉直往应玠身边躲了躲。

    “这是涧风,府上的侍卫。”应玠自然地摸摸她的头,嘱咐道,“从今天起,该是认识了的。”

    郁漉偷偷把头探出来,见涧风还是目光如炬,一时不知该不该主动同他打招呼。

    涧风收回目光,抱拳道:“大人贴身护卫,涧风,见教。”

    说罢不等郁漉回礼,一甩高绑一尾的长发,转过头去面向前方了。

    应玠揽了郁漉的肩,让她先进车,郁漉却抬头站定:“大人是怎么能这么及时赶来呢?”

    没有催促她,而是略微侧过身遮住艳阳,也遮住背后楼上方向的视角,指了指车后:“你看。”

    郁漉看见默默跟在后方的潆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啊,原来是潆洄姐姐的功劳,是她叫大人来的,对吗?”

    “是,囡囡好聪明。”应玠微微一笑,容颜明动,“外头风冷,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囡囡先进车好不好?”

    “好。”

    待她欢欢喜喜地进去以后,应玠才直起腰,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进宝阁二楼。

    彼时护栏处已空无一人。

    ***

    回到府里时已经布好了午膳,还是山珍海味的极为丰盛。

    平日应玠总是公务繁忙,根本难得这样主客坐在一桌用饭的情景,其实今日本来也并非得以圆聚,他正应邀前往秦安王府上一会,半途听说小姑娘遇事,直接便拐了岔道直奔进宝阁。

    他这是,放了老王爷的鸽子。

    坐下来端起碗筷,郁漉看着一桌好菜,又伸不下去筷子了。这些天伺候吃饭的人不尽相同,但菜式都是统一的大鱼大肉,吃多了总是有些腻。

    “不喜欢这些么?叫人换一桌吧。”应玠轻描淡写,看出郁漉兴致不高。

    郁漉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不是不喜欢啦,这些菜摆盘精巧,味道也很好,都是厨子叔叔用心做的,囡囡很喜欢。只是伙食太好,来不及消化而已。”

    说的都是实话,她抄起筷子来埋头大口大口吃饭,生怕给别人添麻烦。

    府里伙食向来清淡为主,突然改善伙食是因为小姑娘初来乍到,怕亏待了她,叫她寒酸了去,这些郁漉都不知道。

    应玠也不再提,另起一个新头:“前些日见囡囡坐在家中读书习字,为何今日突然突然想出去了?”

    本来郁漉也是个困不住的,想出去玩是其一,其二兜兜转转,又绕回刚才的事由上了。

    “囡囡看不进去书,又听说东边的糖葫芦特别好吃,囡囡想着还没有尝过呢,就擅自出去了,应玠大人不会怪囡囡吧......”郁漉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调皮捣蛋,回答得避重就轻。

    应玠一眼就看穿本质,抓住她的要害,偏又面容和煦:“囡囡读书无法全神贯注,自是因为方法不对,不得要领。凡是皆是如许,掌握诀窍,即可事半功倍。”

    郁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

    应玠夹起一块清淡鱼肚,以筷子剃去鱼刺,放进郁漉的碗里:“吃吧,囡囡吃饱一些,下午才有力气学习。”

    “啊?”郁漉惊吓地呼出声。

    应玠还是笑而不语,郁漉便一直忐忑地吃完一餐饭。

    下人收拾碗筷的时候,应玠终于对她伸出手:“走吧。”

    “去哪?”郁漉明知故问,希望可以逃过一劫。

    应玠却不遂她的愿,字句清晰:“当然是去书房,通读诗词歌赋。”说着又朝她递了递手。

    他的神态,语言,动作,总是让人拒绝不了,郁漉怯怯地拉上他的小指,跟随他的步子往外走。

    “潆洄姐姐说应玠大人不会硬要郁漉学这些呢。”半路,郁漉不满地小声抗议。

    应玠反握了一下她白嫩的小手:“所以今天是惩罚。”

    “惩罚?”郁漉仰头眨眨水汪汪的眼,“囡囡做错了什么吗?”

    歪头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非罚不可的事情:“明明我今天还很勇敢地伸张正义来着.....”

    “是罚囡囡不懂得保护自己,冲动将自己置身危险。”应玠还是声音淡淡,却听上去多几分无奈。

    郁漉没有太懂他的意思,但又觉得应玠大人这般厉害的人物,只要他说是什么,那便肯定是了,于是也算坦然接受了。

    但到书房过了一下午,郁漉才发现与其说是惩罚,但也没有什么痛苦的事情,应玠更像是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作陪。

    不管她怎样好奇翻箱倒柜,或是一不小心打翻了墨台,应玠都没有嫌弃她笨手笨脚过,只有成倍的 ,替她收拾残局。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没有好好吃饭的郁漉又饿得肚子咕咕叫,应玠才将她放出来,允她去找些吃的。

    跑到后厨一瞧,里面多出来一副慈祥苍老的生面孔,方听人说,午膳过后,应大人就差人去聘京中最好的糖葫芦手艺师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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