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大少送赝品这件事上,苏轻婉的处理方法和林不凡完全不一样。
指着对方当场揭穿是最笨的办法,更何况林不凡无锤挂人,不被喷到自闭才怪。
林不凡平日里不积德,早就败光了自己的路人缘,老太太更是从头到尾都对他不满,这时候他和苏大少起了争执,老太太当然选自己孙子了。
苏轻婉知道做人不能把别人逼得太狠,以免对方狗急跳墙,惹祸上身。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怎样不动声色地揭穿这件赝品。老太太要面子,不想在自己的寿宴上闹得太难看,坏了这桩喜事,所以,苏轻婉是绝对不会傻到和苏少阳正面交锋的。
不正面交锋,不代表她不能旁敲侧击。
眼下,她把两幅画作肩并肩地放在一起,根本不必自己动手,全权交由现场的吃瓜群众来判断。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玩大家来找茬,一下子就能揪出是谁在里面鱼目混珠。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一传十,十传百,由小渐大,愈演愈烈。
“她肯定是故意的,苏大少的那幅画,绝对有问题。”
“这笑话我能记一辈子。”
“哈哈哈哈哈他就是活该!”
“苏少阳这下栽了,都骗到老太太头上来了。你看老太太的表情……”
老太太不高兴了,用手中的龙头拐杖捣了捣地面,让那些议论声消停下来。
老太太的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悦,众人都看出来了,她自然也看出了孙子搞的小把戏,顿时感到非常失望。她寄予厚望、特别关照的长孙,竟然连送个寿礼的心意都掺着水分,这教她怎么能相信苏少阳会是个合格的三代接班人。
韩书芳跟着自家老公打拼了一辈子才得来现在的地位,足以证明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老太太沉得住气,就算心里生气,考虑到大局,也没有在现场对苏少阳发难。
倒是苏少阳自己沉不住气,恨恨地盯着苏轻婉。
苏大少自打出生以来,就被全家像供财神一样供着,狐朋狗友也争相捧着他的臭脚,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还从未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给予他这样的羞辱。
苏少阳一跺脚,紧握着拳头,当众宣布道:“你们懂什么!我花八百万买来的画,还能有假?”
他一口咬定自己送上的画是真的,试图为自己挽回颜面。
“苏轻婉,我看你那幅画才是假的吧?”苏少阳指着堂妹献上的那幅真迹,高声问责道,“你难道也花了八百万吗?不要再强撑了,赶快向奶奶认个错,或许还来得及!”
苏少阳胡说一气,颠倒黑白,反而把真的说成是假的,想要以贼喊捉贼的手法,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苏轻婉突然被苏大少点名问责,一双妩媚的美目轻眨,显得万分无辜。
她可什么都没说,一个“假”字都没有提,对方就如此激动,跳出来声称自己没有造假,污蔑她带来的真画。对方还因为心虚,拔高了音量,给自己壮胆似的,刺耳得很。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到苏少阳和苏轻婉身上,这场景就好像书中的情景再现。
只不过,书里写的是林不凡和苏大少对决,那时,大少强势碾压赘婿,纵然林不凡再不服气,也没人愿意为他讲一句话。
可是现在的场景就不一样了,会场里,苏大少照旧强势开喷,在那里疯狂地舞,对面的人却从林不凡换成了苏轻婉。
这时候,众人都觉得苏大少的行为很不体面。苏轻婉怎么说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又是苏建业的女儿,苏少阳这么指着她骂,把她逼到风口浪尖,她都快要哭了,这实在不是个大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众人眼里娇滴滴的苏轻婉,并没有像他们猜测的那样急得快要哭,她的头脑十分清醒,苏少阳越是跳脚,她就越是不需要和他吵起来。老太太今天八十大寿,只想要和和气气,并不想在自己的寿宴上看到那种糟心的事情,苏少阳从开口向她问责的时候,就已经败了。
老太太肯定已经对苏少阳很不满了。
现在,她只需要保持沉默,扮演好她的小白兔就行了。
人在江湖,不得不为自己着想,苏轻婉留了这么一个心眼,纵然苏大少喷得再难听,她都忍得下来。反正,那些都只会反弹到苏少阳自己身上去。
苏轻婉想得开,也忍得住,有一个人却看不下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忍不下去的那个人,竟然会是她家那个好脾气的管家。
“大少爷,您对这幅《钟楼与少女》,了解多少?”
莫致东站在苏轻婉的身边,不卑不亢地发问,那声音清亮优雅,与简单粗暴派的苏少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少阳被这话噎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地回道:“我要知道那个干什么?”
莫致东的这句话,正好问到了他未知的领域,苏大少向来不会麻烦自己,能用人脉或钱解决的事情,就绝不会再动脑子。他为了这次寿宴,已经花了工夫去将这幅以假乱真的油画搞到手,压根没有想过还要去了解一下其中的文化意义。
莫致东微微一笑,他有的是时间,不介意给这位苏大少讲上一课。
“这两幅恰好都是人物画,概念和笔法却完全不一样。”
莫致东迈开脚步,径自走到两幅油画的旁边,竟似是全然不畏惧一旁虎视眈眈的苏大少。
“雅各布早年在宫廷任职画师,擅长临摹人像,这时期的作品笔法细腻,但仅仅是临摹,人物形象比较刻板,《钟楼与少女》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听着莫致东的介绍,再去看那幅《钟楼与少女》,不由地恍然大悟,还真如他所说,这幅画像中的少女以半身像构图出现在画布之中,身后的钟楼作为背景,将画面渲染得庄严细致。
“雅各布的后期作品跳出了这个模式。脱离了宫廷之后,他辗转很多国家,亲眼见到饥荒、瘟疫和战争,这时候他创作的作品,不再是表达贵族的闲情逸致,而是去体现普通人的劳作,对生活的美好愿望,构图天马行空,全然不讲究光影和透视比例。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仰望星空的人》。”
莫致东将《仰望星空的人》展示出来,只见那幅画中,以一片绚烂的星空为背景,一个手握麦穗的农民站在星空里,没有正脸,只有一个背影,农民手中的麦穗粒粒倾撒出来,竟是化作了一颗颗闪烁的星。
苏家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围观,时不时点点头,互相交头接耳一阵,那场景活像是大学教授在讲课、全班学生在下面听似的。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苏少阳不屑地嗤了一声,对画作的含义完全没有兴趣,“这和我有关系吗?”
“有。”莫致东答道,“这两幅画的意义,我已经介绍过了,雅各布的后期作品比早期作品艺术风格鲜明得多,收藏价值也是早期作品数十倍起跳。”
苏少阳听到这里,满不在乎的表情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根据现有资料显示,雅各布的早期作品,最高的拍卖价格是八十万。”
莫致东云淡风轻地报出价目,一贯温和而又与世无争的眼中,很快地划过一道光芒。
“大少爷,您花了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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