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与简笔画
海圆历1527年12月19日,西南风四级。今天又是一个适宜航行的好天气。站在船长室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我由衷地庆幸着从净土出来后这一路虽然大风大浪也遇上过,至少没有之前那样天上掉冰山的诡异至极的气候,现在算来居然比之前预计到达科贝尔特的时间还要早上一周左右。尚未散去的晨光透过圆圆的玻璃窗洒进小屋,暖融融的,亮闪闪的,像是橘色猫猫柔顺的毛发。我走到长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头枕着双臂靠在椅子背上,静静地一本一本打量起陈列在书架上的书本,不大的屋子里还残留着咖啡与茶叶的香气,沁人心脾。回过头这才察觉,居然出航已过八个月之久。“还有一星期就差不多抵达港口了吗……”我自言自语着,在桌子上趴倒,脸颊蹭着冰凉的桌面,目光瞥见旁边潜伏在桌子下,在木质椅子上依偎在带土的紫色大衣上蜷缩成一团的小花猫,便轻轻地拉开椅子,把它抱在怀里。
“昨天萨奇找你一晚上,居然跑到这里藏着了。”我捋一捋它的耳朵尖,冰冰凉,毛茸茸,手感很好。它微微抖了抖,然后眯起眼看着我打了个哈欠。萨奇说,人类征服了全世界,猫猫征服了人类。我猛然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我看见老爷子整天和橘猫吐司腻歪在一起,那只猫恨不得是老爷子走到哪就跟到哪,老爷子也恨不得是把猫走到哪带到哪,我敢说飞段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被人稀罕过。也许就像是老爷子破天荒地主动承担起给小女孩买衣服,偶尔看着邋邋遢遢的小样不顺眼,还会干脆把她的衣服重新洗一遍一样令人诧异,这只猫也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悄咪咪地把老爷子变成了一个有望成为萨奇第二的毛绒控,会一边喝茶一边和猫说话,会花一下午看着猫晃着小肚腩挤进一个它根本就进不去的箱子,还会给猫起奇奇怪怪的外号。我揉了揉小花猫的脑袋,问:“你说,老爷子其实是不是拥有一个不亚于萨奇的少女心?”
猫轻轻喵了一声,奶里奶气。等到我离开船长室的时候,我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刚刚我好像从始至终都在和猫说个不停。想到这里,带上门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顿。
罗德今早依然在甲板上支起画架,沾着颜料的笔尖在画纸上轻盈地飞舞着。我冲他打了个招呼,他冲我挥了挥手,又专心于作画去了,一如既往。最近伙食费严格管控起来后,吃不饱又不好意思看在其他人的份上又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以至于半夜常常被饿醒,然后只能抱着侥幸心理以及微乎其微的希望,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溜进厨房,期许着能找到一点没被萨奇锁紧冰箱的残羹剩饭。今早凌晨一点,我站在上锁的冰箱前,肚子咕噜噜叫着的同时内心挣扎无比,大概踱着步子在厨房徘徊了十分钟左右,最终强烈的求生欲使我毅然放弃了撬锁后大快朵颐的念头。毕竟在这片汪洋大海上,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暴怒的厨师长以及财务总管的魔爪,光是想一下接下来可能会像疾风暴雨一般扑面而来的无情殴打,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不死之身,这个死还是不要作的好。
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厨房的时候,听见船尾好像传来什么声音,我向厨房的小窗探过脑袋,凭借着朦胧的月色才勉强看清那个穿着一成不变的海军制服的身影。黑夜中,罗德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军刀,动作标准干脆,汗如雨下,嘴里嘟囔着什么没太听清,几个音节蹦出来后又被海浪吞噬,我猜可能是在计数。我一下子有点愣住了,有点想不通他是在搞什么怎么大半夜加练,明明下午的时候被角都老爷子揍到都直不起腰。
“喂——”我打开窗户,压低声音冲他喊着。他好像没有察觉到我,还是挥动着军刀。1896。我听见他嘟囔着。我又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听见后便作罢,挠挠头,打着哈欠又回了寝室。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加练持续了多久,不知道他几点才肯睡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早上与他打过招呼后也隐约察觉到他好像并不太想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纵使各种想不通,但我觉得他这么做八成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与其自己瞎猜,还不如找个时间问清楚好了。这么想着,我仰起脑袋伸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飞段的咆哮声在寝室里炸开,他嚷嚷着要把舔他杯子的胖猫献祭给他的邪神大人,跺着脚气势汹汹地甩开门,在甲板上打量一圈,半晌后硬是没有发现那个平日里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的懒猫,他狠狠骂了一句,只得折回屋子里捏起那个粘哒哒的陶瓷杯,认命一般地钻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大开,疯狂冲涮,时不时一句咒骂透过木门传出来,闷声闷气,像是喝醉了的海豹。
果然,晓组织称霸了忍界,猫猫套路了晓组织的成员。在我望着海面发起呆的时候,穿着网格衫在瞭望台上吹风的带土从上面轻盈跃下,稳稳落地时他对我打了个招呼,我这才瞧见刚刚飞段四处搜寻未果的犯罪嫌疑猫正在带土怀里滩成一条长面包,对我甩着尾巴。他见我盯着他和猫许久一言不发,反而有点慌了神,连忙摆手说:“琳说想看猫的照片,角都说这艘船上并没有摄像机之类的……然后我就比着画了一下……”说着,他连忙把一张从口袋里露出边角的纸片又往里塞了塞。
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那你干嘛带着猫爬到那么高的地方?”
他的视线微微一偏,向着流水声哗哗作响,偶尔掺杂着咒骂声的洗手间使了个眼色,我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这家伙就是不嫌事大,永远都是环绕在身边的小喇叭小广播,而且音质比老爷子的收音机要好了几百倍。”我对着扯出一个尴尬笑容的带土耸了耸肩,表示十分理解。
“这家伙搞得我白天写信只能窝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我在看小黄书。”
“真是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对了,我能看一眼你画的吗?”
闻言,他连忙疯狂地摇起头,速度快得像是洗了澡后为了甩干毛发,自动旋转成一颗橘色炮/弹的猫,吓得我生怕他把自己的脖子扭到。“不不不,你还是别了。”他拒绝道。
“就一眼,我不会笑话你的,保证!”
“别别别,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也不好意思寄给琳。”
我有点失望地撅了撅嘴,只得悻悻作罢。他扭头,望着甲板上一笔笔不急不缓地勾勒着整片大海的罗德,有点郁闷地叹了一口气。画画真的好难。我听见他嘟囔说。我正点点头,听见洗手间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戛然而止,我才回过神,对带土说:“保护好你的猫模特,有个大背头十分钟前刚刚扬言要宰了它。”
带土刚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那条猫像是泥鳅一样从他手臂的环抱中溜走,然后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一颠一颠地跑到甲板上的楼梯口前蹲好,直到老爷子掀开小门,然后探出半个脑袋。“我觉得吐司一定会很安全,要是它一直粘着角都的话。”带土看着翻着肚皮,疯狂蹭着老爷子裤腿的橘色猫咪笑道,暖阳洒在他的侧颜,柔和了盘踞半边脸颊的伤疤,温暖地让我看着弯腰挠一挠猫咪肚皮的老爷子时,十分惬意地仰天打了个哈欠,拖着长长的音,悄悄化入一片霞光。
带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我打到一半的时候迎着朝阳,冲着我比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大拇指,两排白牙闪着热血到刺眼的光,后半个哈欠猛地被随即爆发的笑声顶了出去,像是突然泄了气的气球。干咳了两声后抬头看见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带土,趁他转身准备进入餐厅的时候悄悄送他了一个脑瓜崩。
“带土。”
“嗯?”
“你的画……”
“不能,不行,绝对免谈。”
“小气鬼。”我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顺势抬起手,在刚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提着杯子,看着那只猫干怄气的飞段的脑袋上狠狠搓了一把。飞段炸了,也顾不得理好他的头发,恨不得掐着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我脑子是不是一大早就不太好使,然后我立即以一个闪亮亮的热血笑容,把他惊悚地说不出话。这家伙仿佛受了什么致命性的精神冲击一般,整个吃饭的时间安静到反常,连老爷子都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世界会如此的美好与安宁。
“飞段怎么了?”萨奇问。
带土咀嚼着煎蛋,头也不抬地回答:“被来自艾斯那燃烧的青春感动得五体投地。”
萨奇哦了一声,迷茫又呆滞的神情很是微妙,笑得我差一点把喝进去的牛奶从鼻子里喷出来。
晌午,我盘腿坐在船舷边,仰着头,浮云与碧空连同啼叫的海鸟映入眼帘,煦日和风之下我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被阳光刺得有些酸涩的眼。昏昏欲睡之际,脸上突然糊上了一打报纸,刺鼻的油墨味直冲脑门,我有点嫌弃地把报纸扒拉下来,抬起眼皮,飞段放大的脸近在眼前。我拿着报纸往他脸上扇了两下,示意他离远点。他贱嗖嗖地笑着从报纸后探出脑袋催促道:“睡什么睡,快看!”
我极其随便地翻了一翻,无精打采地嘟囔道:“今天罗德没更新啊。”
“嗨,哪让你看漫画了,你看一眼刚刚翻到的第四版。”
“哇噻,你这家伙居然会看报纸,不得了不得了。”
“什么屁话,赶紧给本大爷看。”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笑成这样反而让我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不是天大的好事就是糟糕透顶的坏事,不管哪一个选项都能让心脏稍微不太好的人当场猝死的那种。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半晌,他也对我傻笑半晌。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我带着一丝不确定问:“……是不是萨博回信了?”
“谁跟说是你那个失踪的小兄弟了,咱们船上失踪人口还不够吗?”说着,他瞄了一眼在船首的栏杆旁做俯卧撑的文森特,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让你看你就看好吗,别这么多废话好吗。”他说着,直接从我手里夺过报纸,然后哗啦啦翻了两下,直接把一篇报道贴到我的脸前。
“‘一赏金猎人就餐时遭抢劫,顺手用餐刀砍倒了劫匪头目,赏金高达3亿的山贼布莱克·萨尔曼落网,见状而四处逃窜的余党也被迅速追去的赏金猎人一举拿下……’这什么鬼?你居然会关注时事新闻?”
“你看看这个照片!”他指着画面中一个一边专心致志用手帕擦着嘴,一边提着出窍的长刀,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中央的短发小女孩,她脚边不远处躺着几个翻着白眼的壮汉,武器散落一地,胸前挂着一道长长的血痕,整个画面中鲜血四溅,血流成河。我被这堪称诡异的一幕惊住了,甚至有点反胃,像是之前带土讲的鬼故事中附着恶灵,专门以人类为食的邪恶洋娃娃。一瞬间感到一股恶寒,我抬头看了一眼依然在嘿嘿傻笑的飞段,问:“……这是……人吃人?”
“……你想啥呢。”
“……没,就是感觉你可能会对这类东西感兴趣。”
“虽然这种东西确实酷毙了,但是本大爷才不会把这个特意给你看好吗。”他的眼神在对上我狐疑的目光后,又加上了一句“真的”。他抬起手,指着画面中的小女孩,跟我说他认识。“是古伊娜!你弟弟船上那个,叫罗罗什么玩意的绿藻头剑士的发小!”
“哦哦,你之前提过的,你在那个小岛上遇见的剑士……不过为什么报道上写着赏金猎人?”
“那是她打的零工啦,就像是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我们整天不是被角都拉去领赏金吗?虽然赏金基本上没怎么到过咱们手里,但是这个行业,只要有实力就超好赚钱的!她前一阵子说她连八个人一间的旅社都住不起,现在这一下子就赚了三亿!”
我点点头,有点郁闷地歪了歪脑袋:“而且比在治安局赚得多多了,要是发工资能一下有三亿也不至于攒钱这么久去买船。”
“喂,艾斯,你觉得用餐刀砍飞一个三亿的悬赏犯会不会太离谱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以前听老爹说过,年轻时的[鹰眼]……就是罗罗诺亚之前的世界第一大剑豪,在刚进入伟大航路的时候用一把水果刀把一艘五百人的军舰给卸了。”
飞段长叹一口气,啧啧嘴。不愧是瞄准世界第一剑豪的人吗。片刻后,我听见他嘟囔着。我耸耸肩,不予置否。“当时我和罗罗诺亚在一个沙漠国家打过照面,实力强也很有野心,所以之后听说他打败[鹰眼]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看来这家伙以后把罗罗诺亚胖揍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啊,大海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家伙每天新闻上都能看见不少。”我一边感叹着,一边搓了搓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况且人家还有三亿,然而罗罗诺亚还总是欠着航海士的钱,现在在某一方面他确实完败,航海士娜美小姐的一项特长就是放高利贷,我很庆幸我搭乘他们船的时候她看在我是路飞哥哥的份上放过了我。”
飞段撇着嘴,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张照片,旋即仰天一声咆哮:“都是流落街头,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这么快就能拿到三亿——!本大爷也想要三亿——!这样就可以不用看那个铁公鸡老头的脸色过日子了——!可恶——!”他话音还没落,老爷子就搬着躺椅出现在了甲板上,一脸疑惑地看向这边,仿佛在用眼神问我大背头又在发什么疯。飞段的哀嚎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旷的海面上震荡着,他对着照片皱起眉头,挤眉弄眼了好半天后才一拍脑袋,兴冲冲地说他要把这件事告诉梅丽。说罢,便一个翻身跃上了餐厅门前的小平台,一边大声嚷嚷着“梅丽”,哐地一声甩开餐厅的门向里面探去脑袋。
“吵死了,这家伙怎么这么招人嫌。”一旁正翻阅着一本书的老爷子皱着眉冷哼一声。我看着飞段被吓了一跳的萨奇撵出来,那个傻不拉几的大背头一边往外跑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可能刚刚被摔门声吓得手一抖,于是一不小心铺了自己一身面粉的萨奇气急败坏地抄着大刀冲飞段的背影比划。见此状,我不由得有些汗颜,默默认同了老爷子的说法。
“……啊,对了,老爷子。”
“什么。”
“我真的十分庆幸之前在组织里的时候惹了这么多事,但是老爷子还是放过了我,没有让我还高利贷……老爷子我爱你——!”
“……你们两个是不是都有点毛病。”
他瞪了我一眼,继续专心于他的书本,全然无视了我隔空送给他的爱的抱抱。
飞段在中午之前找到了梅丽,听完后小姑娘大概兴奋得不得了,“三刀流·鬼斩”和“三刀流·百八烦恼风”两句话从船头喊到了船尾,扯着嗓子破了音地尖叫,小脚踏地甲板咚咚响。小姑娘疯跑的身影在眼前晃了几个来回,老爷子被小姑娘突然爆发的精力惊住了,十分不放心地问我飞段是不是恶作剧地把兵粮丸说成是糖,然后骗小姑娘吃下去整整一大包。我愣了一下,刚想否定,但在看见梅丽爬到船首的栏杆上,猛地一下子飞扑到与训练完正倚着栏杆休息的文森特身上,挂在他脖子上大喊“背后的伤痕是剑士的耻辱”时,我也愈发地不安了起来。
“……老爷子。”
“什么。”
“……兴奋剂吃多了会不会猝死?”
“……”那一刻,老爷子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后来在我和老爷子像是逼供一般的盘问下,被糊里糊涂拉到了船长室的飞段摸不着头脑地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和老爷子的一系列问题。“……真的没骗她吃什么奇怪的东西,至是跟她说了那个剑士的发小也是一个很强的剑士,以后说不准两个人会打一架争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位置而已。真的,向邪神大人发誓。”看着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你真的给她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我这就把你大卸八块然后丢进冷冻室,回到科贝尔特就去喂鬼鲛的鲨鱼。”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幽幽道。
“哈哈,别说的那么恐怖嘛,要是真的发生了这就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的铁拳,一下子不省人事的那种。”
飞段在我们两个的死亡凝视下,拮据地咽了咽口水。
之前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文森特被挂在他脖子上疯狂荡起秋千的梅丽快要勒到窒息,等我和老爷子终于放过了飞段后再回到甲板上时,他被憋得脸色通红,两撮绅士胡炸开,像是船上那只小花猫的尾巴。在他好不容易把终于疯够了的小女孩从脖子上卸下来时,都快要两眼一翻不省人事。这么一折腾,差点搭进去我们受人爱戴的海军准将的老命,脑袋顶着羊角的银发小怪物才终于从迷之狂热中渐渐冷静下来。小孩子闹腾起来的威力着实令人恐惧。我和老爷子面面相觑,大概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感谢起小时候卡普老头手下留情,没把我们三个漫山遍野胡闹的小鬼往死里揍。
午饭后站在甲板吹风时,梅丽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拽了拽我的胳膊。“艾斯能陪梅丽完成那个一千块的拼图嘛?好难哦。”她冲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阳光在黑灰色的眼眸中闪闪发亮,像是黑夜中的满天繁星。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任由小女孩拉着我的手,然后悄悄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其实我很喜欢小孩,越长大越甚,要是我二十岁的时候路飞才七岁,我肯定会稀罕地不得了,才不会像十岁的时候一样动不动看他不顺眼就揍他一拳,也不会嫌他一直粘着自己过于腻歪。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喜欢被小孩子依赖的感觉,完全无法拒绝那闪亮亮,满是崇拜的小眼神,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格外地有耐心,因此我也能理解鼬先生对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那种温柔。在自家船上的小姑娘面前,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飞段都老实了下来,会在登岛时陪着小家伙在街上疯跑,会在街角的小吃摊看见好吃的时候就算零花钱又被扣了一半也会额外多买一份,生怕她错过了人间美味。可能小孩子与猫猫有着相似的魔力,在某种意义上足以统治世界。
梅丽的小手拉着我的手腕,奋力地踏着小步子走在前面,两个人走过幽暗的台阶,穿过狭小的走廊,路过医务室,最终在一个小木门前驻足。她抬起小手推开门,一边又扯了扯我的胳膊示意我进去。然后她放开我的手,哒哒哒跑进小屋,站在屋子正中间冲我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请进!”她用稚嫩的童音说道。看着小女孩一板一眼的样子,我忍不住嗤笑出声,便也鞠了个躬,学着她的语调,说道:“那就打搅了——”
梅丽的小屋虽然比我们的寝室小了一圈,不过一个人住还是很宽敞,因位于甲板下方,室内并没有开小窗,反而阻隔了涛涛浪花声,偶尔听闻小船在波涛中吱呀作响,天花板晃晃悠悠的吊灯投射下暖橘色的柔和光线,轻飘飘地,像是戈尔博山早春的朝阳。卷成一团摊在小床上的羽绒被,散落了一地的拼图,搁置在柜子顶一角,憨态可掬的小绵羊储蓄罐以及旁边零零散散的彩色曲别针,仿佛这个小小的空间隔绝了外面世界一切的喧嚣,时光悄悄地凝固,好不让这份纯真溜走。梅丽从拼图碎片堆积成的小山中抽出一张图纸,然后跑到我面前,高高举起手臂把图纸展开:“看!”
之前的笑意在看到图纸的一瞬间粉碎殆尽,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图纸,熟悉得不得了。这分明就是现世的世界地图,连海军总部都标画地清清楚楚,我心想梅丽是不是搞错了,但在低下头瞅一眼满地的碎片时猛然间发现已经拼得七七八八的红土大陆躺在地板正中央时,我懵了。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成千上万形态各异的小岛的拼图碎片杂糅在一起,而且几乎每一个都被肢解地看不出原样,我一瞬间有一种眩晕感,仿佛全世界都变成了重影。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狠狠眨了眨眼才稍稍使视野恢复常态。“……梅丽,这是多少块的来着?”
“一千——!”
奶里奶气的童音在屋内回荡着,把我砸地快要喷出一口老血。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脸颊红扑扑,正用闪亮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神情中满是期待的小女孩时,我意识到此时已经无法逃脱。我认命地和小女孩趴在地板上,面前摊着图纸和红土大陆,一片片拼图挨个在那张地图上面比划一番。小屋里的时间好像真的静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勉勉强强顺着红土大陆拼出来了东海一隅,此时已经腰酸背痛,两眼昏花。这种世界地图做成的拼图最要命的就在于这个世界上拥有着千千万万,零零散散的小岛,就像是沙滩上星罗棋布的贝壳一般,尽管相貌各不相同,但是掺合在一起就极度难以辨别,有的大一点的王国还好像被恶作剧一样一分为四,光看单个的拼图真的很难追溯回其原本的样貌。我其实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以前建立秘密基地时,说好帮萨博画图纸,但是没过一会我便难以承受瞌睡虫的催眠曲,歪倒在他身上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在这个拼图的折磨下没过一会我的大脑就停止了运转,眼神呆滞且疲惫。我挪动酸涩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抻了抻酸痛的腰部还有颈椎,十分不解地问梅丽:“梅丽当时为什么会挑这个呢?真的好难啊。”
“是吧!”她冲我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角都帮梅丽挑的呢!”
“……啊?老爷子?”
“嗯!角都说越难的挑战起来才越有意思!”说着,梅丽把衣服的领口扯到鼻梁上,眯起眼睛,努力压低声音学着老爷子的样子:“‘战胜强者才是胜利的意义。’”
我一时间有些语塞,尽管心里的吐槽泛滥成灾,但还是回以小女孩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抻了抻手臂,又低头看了看那一地狼藉后不由得感叹老爷子是不是对强者和胜利的理解有点歪,还是他本人看似只关注金钱方面的问题,其实骨子里可能甚至比飞段还要争强好胜,也许是从那个战乱纷争不断的年代一路走来,才习惯成自然。毕竟玩个拼图都能硬扯出胜负观的,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如此,老爷子的话确实让我莫名其妙地昂扬起斗志,大概也是我那输不起的心理在此刻开始暗中作祟,我便试着耐下性子,重新匍匐在地板上,守着一小堆拼图碎片开始了漫长的搜寻。可是沉住气的时间大概没超过十分钟,眼睛就开始酸痛起来,火烧火燎的,令人烦躁,度秒如年。
老爷子,你是魔鬼才会买回来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吧。
又过了没几分钟,在酸痛的眼睛的驱使下,我迅速地承认了我的确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手中捏着一片小拼图的我不由自主地叹一声气,紧接着梅丽也叹了一声,她的叹气声让我更加焦躁,于是又叹了一口气。于是乎,叹气声就像是打哈欠一样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不约而同,两个人放下手中的拼图相视而望,在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露出会心一笑,毫不意外地两人所想达成一致。与其两个人孤军奋战不如再拖几个落水。说时迟那时快,一拍即合的两个人跑出小屋,咚咚咚踩着台阶,一大一小就潜伏在通向甲板的楼梯口,静静挑选下手目标。
“……你们两个干嘛呢。”
穿着网格里衣的带土正巧路过,一脸费解地看着我们两个。“啊!被发现了!”在正对上带土充满疑惑的黑色眼眸时,梅丽轻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迅速把脑袋缩回了甲板下面。“艾斯,我们任务失败了嘛?”她悄悄问。
“怎么可能失败。”我低声嘟囔一句,发觉带土愈发的不明所以,我冲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带土现在有事没?”
“没什么事。”
“要不要和我们拼拼图?”
在我和梅丽充满期待的小眼神中,带土欣然同意。他在我们的欢呼声中被梅丽拉着手腕走下楼梯,脸上难得一见地挂着有点无奈,但是又轻松的笑容。小孩子果然好可爱啊。他扭过头悄悄对我说,然后我十分认同地狠狠点了一下头。他见状,不由得嗤笑出声:“总觉得回到了小的时候啊,当时隔壁家刚上幼儿园的止水还老是粘着我,问我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被小孩崇拜的感觉真好。”
我耸了耸肩,也笑出了声:“那是你脾气好,小的时候我弟弟可没少挨我揍。”
“哈哈,我脾气好吗?”
“至少没我小时候讨人嫌。”
两人的交谈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回荡着,梅丽松开了牵着带土的手,一路小跑着来到小屋门前,房门虚掩着,室内柔和的灯光投射在门前的地板上,小女孩背着光,冲带土行了个海军军礼,银色的头发闪烁着暖橙色的光芒。见带土冲她微微一笑,小女孩用高昂的童声喊着“耶”,旋即飞速冲进了屋子里。
“小孩的精力真是旺盛啊。”我喃喃道。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跟上了梅丽的步伐。带土这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颜在看到梅丽手里的图纸,眼前七零八散的碎片,以及我心如死水般的眼神时一下子凝固住,一秒钟的光景内荡然无存。“……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他装模作样地一拍脑袋,咧嘴露出一个傻笑,正想站起身时,被我死死摁住肩膀。
“不,你不能,你不想。”我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告诉他这艘贼船你不想上也得上。他盯着我片刻,在发现确实躲不掉的时候面无表情地使劲掰开我都快在他肩上摁出一个坑的手,盘腿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悉悉索索翻找片刻后掏出一小瓶眼药水,视死如归一般在面前摆好。在我秉持着“自己上不了岸,别人也别想”的原则下,带土冲我翻了个白眼后,抓一抓脑袋,开始研究起来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地图。我其实感觉带土可能也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人,这种感觉在我无意间发现他挠头的频率在不断增加,都快把他那一头刺猬短发给抠成戈壁滩后这种感觉更甚。他抠着脑袋,时不时啧啧嘴,恨不得要把手里的拼图和一旁的地图盯出一个洞。在感受到我的目光时,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泄愤一般地把拼图摔在面前的地板上。
“……为什么梅丽会买这个东西。”他悄悄问我。
“……是老爷子帮她挑的。”
“……角都是魔鬼吗。”
“……谁说不是呢。”
就在我们两个凑成一堆,悄咪咪地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其实并没把拼拼图的重要任务放在心上时,小女孩依然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小碎片,还有拼图中东海的一角。我不知道看着碎片发了多久的呆,带土也不知道看着地图走了多久的神,直到我眼皮一耷拉,鼻子里缓缓吹出一个鼻涕泡时带土猛地拍醒了我。你多少也得假装出态度啊。他有点嫌弃地轻声吐槽了我一句,然后我迷迷瞪瞪地冲他点了点头。“这就是我在忍者学校上自习课时,对着一黑板的理论插科打诨还总不被抓住的秘诀。”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着,又双手环胸,换了一个视角继续盯着面前那一条半半拉拉的红土大陆。“啊——”梅丽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赖唧唧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怎么都弄不好嘛——”
这东西真是折磨人。看着小女孩快把一头齐耳短发给揉成马蜂窝时,我不由得这么感叹。梅丽赌气一般地哼了一声,然后干脆两腿一蹬,原地躺倒,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原本正愉快地发散思维的我和带土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面前依然毫无进展的碎片,一下子有点心虚。“……梅、梅丽休息一会吧!这还有我和带土呢!”我冲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带土也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此时两人心里的一万个不情愿完全被一不小心骗了小孩的负罪感压垮,才硬着头皮着手摆弄起来,心情复杂又沉重。
“……这里应该是这一块吧。”他递给我一块,问。
“……不是吧?我怎么看着对不起来。”
“……你看拼上这不一样吗。”
“……这里在小岛右下角应该还有一条洋流标示才对。”我冲带土指了指地图上浅蓝色的一条虚线,说。
“哦,那就找错了。那这一块应该在哪里?”
“……不知道。”
“……我怎么看着哪一块都长得差不多。”
两人十分默契地对望半晌,欲哭无泪。
角都是魔鬼吧。没一会,我听见他这么嘟囔道。我点点头,没作声。梅丽躺在一旁,两眼放空,看起来再也不想动脑,带土一会啧啧嘴,一会以更高的频率挠挠头,然后狠狠眨了眨眼。片刻后,带土崩溃地大喊了一句“这都什么玩意”,沙哑的嗓音振地我猛然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眼神在拼图上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进展,除了红土大陆旁多出来的海军总部以外。“算了吧,梅丽之后自己会想办法的,麻烦艾斯和带土了。”小姑娘在地板上缩成一个小球,拿袖子闷住脸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也回以一个长长的哈欠,用手背擦干净眼角溢出的泪花,说:“这个不着急,以后有时间再一起慢慢拼就行。”
“说起来,”带土摆弄着手中的拼图也打了个哈欠,“角都为什么会挑这个?”
“角都说‘战胜强者才是胜利的意义’。”
我看见带土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呆滞,在我震惊的目光中收敛起刚刚一副摸鱼的态度,端端正正坐好。“要成为火影的男人岂能就此认输。”他看着我,一本正色道。他突然迸发出的士气让我有点汗颜,看着他扭开眼药水小瓶,仰起头滴了两滴时,我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那梅丽,下次——”
“这次一定至少拼完四分之一。”我还没说完,带土就这样接道,语气坚定无比,还自我认可一般点了点头。
闻言,小女孩从地板上一个打挺,坐起身,高举两只小拳头应和道:“哦——!”
面对刚安静半小时后又因为带土的话突然亢奋的梅丽,以及莫名其妙突然就钻了牛角尖的带土,还有一群人努力了半个下午基本上只顺着红土大陆铺了一行,再外加一个海军本部的拼图,我一时间一个头两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带土会一下子像是打了鸡血,但是在我看到他脑子一热,正打算一个人揽下所有没拼完的部分,让我和梅丽在一旁给他声援就行的时候,我连忙提议说再拽过来几个人帮忙。梅丽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冲我扑过来,然后熟练地挂在我的胳膊上荡起了秋千。被我这么一打岔,带土好像因为不能逞英雄有点失望,嘟着嘴,眉眼间充斥着强烈的不满。
“带土,走吗?”我问。
“……”
“喂,带土,怎么了吗?”
“臭屁精。”
“……你是不是想挨一下爱的铁拳?”
然后他冲我做了个鬼脸,我便回以一个极度嫌恶的表情。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纵使带土总是表现地一本正经,并常常对飞段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神秘微笑,让一不小心被看透心思的大背头格外不爽以外,我也隐约地猜到他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幼稚鬼,甚至可能与路飞半斤八两。想到这里,我摸了摸下巴,对带土说:“我在想,以前你自称为‘阿飞’的时候,该不会是你本色出演吧……”
“……你好啰嗦哦。”
“……只是好奇……”
“……你想吃一记豪火球吗。”
“……不不,我不好奇了。”
这个时候梅丽问带土豪火球是什么,带土立刻回答说那个是飞段看起来比较爱吃的东西。“嘘,不要告诉他,以后给他一个惊喜。”带土面不改色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女孩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嘘。”她也轻声说,然后仿佛是掌握了什么天大的机密一般,笑得都合不拢嘴。这一刻我又开始好奇要是梅丽在飞段面前说漏嘴时,那个傻大个的表情会有多么的精彩。本来三个人想拉整艘船最有耐心的罗德来助阵,但是从楼梯口向甲板那边张望时,罗德里克正躲过老爷子的右勾拳,又不幸被一脚踹翻,整个人飞出去好远,最后重重撞上右舷。“罗德又在训练啊,好认真。”带土说。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看着疼得呲牙咧嘴,但面对猛地直刺过来的苦无,利索地抽出军刀迎击的罗德里克,我一时间有点感慨。不管是白天时间越来越长的常规训练,还是晚上摸着黑累到汗如雨下的加练,让我不由得觉得这家伙好像最近很是玩命。“可能是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海军吧。”我喃喃自语道。三个人为了不打扰到这个未来的海军新秀,只是悄悄地绕过打斗中的两个人,然后一人附以一个加油的手势,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飞段这时瘫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吹个口哨,喊两句“揍飞那个死老头”,然后在老爷子偶尔抽出空来时的暴躁凝视下,他回以一个死皮赖脸的傻笑。我走到飞段面前,问他有空吗。他挠了挠脑袋,问我干啥。
“要不要和我们拼拼图?”
“‘你们’是指谁们?”他抠扣耳朵,懒洋洋地问。
我抬手,指了指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大小。我听见飞段嘀咕了一句“又是那一千块的鬼玩意”,然后他推了一把站在他边上的萨奇,问:“你玩拼图吗?”
“不玩。”萨奇回答。
“为什么?”他又问。
“待会要仔细思考一下伙食费管控后的下一顿饭该怎么办。”
飞段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本大爷忙得很,不玩。”
“你忙什么?”我问。
“本大爷要仔细思考一下下一顿饭如何从你嘴边抢走食物。”
我一挑眉,随即冲他翻了个白眼。“想好了,现在不来带回我们可不搭理你。”我双手叉腰,用脚踹了踹他的腿。
“谁稀罕跟一个麻子,一个兔子眼,还有一个连厨房橱柜都够不到的小孩玩游戏。”他十分嫌弃的一挥手,想要就此打发走我。我有点不爽,跺着脚往带土和梅丽那边走了几步后,再次扭过头,冲他大喊一句狗屎。他发出一声呸,然后继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享受着黄昏前的风和日丽。
我有点泄气于飞段居然没有中激将法,也有点揪心于今天的晚餐在萨奇的深思熟虑下很有可能会再一次换成土豆全宴,转过头便看见带土和梅丽缠上了站在餐厅前的晾台上观战的文森特。小胡子怀里抱着小花猫,小猫总是试图拿爪子揪他的两撇小胡子。小胡子在接受邀请后欣然同意,他说,好像又回到了休假时在宿舍里和其他人玩飞行棋的日子,整个人激动地不得了。“和鬼蜘蛛中将玩飞行棋的时候,中将他一盘也没赢过!他的运气真的太差了哈哈哈!掷骰子全是一和二!”可能是回想起来他上司的表情,就像是我打扑克从来没赢过一般地那种心灰意冷,仿佛人生无望,但是却依然拥有屡败屡战的勇气那般,他没忍住爆笑出声,两撮小胡子在抖了三抖后终于落入猫爪,笑声猛地戛然而止,随即而来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就像是怀念起小时候被止水先生拽着胳膊,死缠烂打要求讲故事的带土,也像是笑谈着以往在总部休假时,一群大老爷们暂时摆脱了工作后宅在一起玩飞行棋的文森特,可能时光就是这个样子,总在未来有一刻在不经意中与那年的曾经重合。柔情地仿佛岁月从未蹉跎。
文森特大概也是一个老小孩,他和梅丽在三段高呼后,喊着军队里响亮的“一二一”口号,踏着正步走进了小屋。不过在我和带土的意料之中,原本兴致勃勃的文森特在盯着手里的一个小碎片和面前的拼图不过二十分钟之后,整个人彻底冷静了下来。与其说是冷静,还不如说想就此退出,但是在带土露出的和我之前一样“和善”的笑容的警告下只得作罢。文森特说,跟这个比起来,海军总部那些杂七杂八的文件简直不算什么。因为基本上没法通过把小岛和海流截得四分五裂的拼图碎片找到它在地图上对应的位置,四个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把目标锁定为已经拼了三分之一的东海。文森特不愧是干得了文职,上得了战场,曾经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曾经被检讨书压得挑灯夜战,被称为未来海军大将候选人黑马之一的本部准将。纵使他在实际情况中路痴到向南凿穿地球,向北突破大气层,但是面对错综复杂的地图不慌不乱,甚至还稔熟好几个小岛大致形状和方位,不由得让我们大为惊叹。接连拼凑起四个位于大海中央,面积并不算大的王国后,在我们其余三人的赞叹声中,他有点小骄傲。
“哇,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我感叹道。
“文森特真的好厉害——!”梅丽两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闪着光。“罗德也好厉害——!海军真的好厉害啊——!”
闻言,小胡子准将嗤笑一声,嘟囔着哪有海贼疯狂夸海军的。“军校里考试的时候战略地理这门课我可是A+。”他捻了捻小胡子,十分得意。
“可是为什么你方向感这么差?实战演练时候要扣分的吧。”带土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带土带土,实战演练是什么?”
带土摸摸梅丽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是把文森特放出去一会就会走丢的东西。”
“哇——文森特真的好厉害——”
面对带土的哂笑,文森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实战演练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以十人小队为单位进行的。只要有一个方向感好整个队都不会出现大问题。”
“那你后来实战的时候怎么办?”我追问。
“还是一等兵的时候只要听命令就行,后来军衔高了就拜托给副官了。”他解释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但在看见我和带土两人一脸鄙夷后,他有些拘谨地低下头,重新致力于用拼图创造整个东海的大业。看到他立刻就装作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我一挑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坏笑。“突击测验开始!文森特同学请回答!”我冲他举起手,大喊。他先是被我的声音振地一哆嗦,一脸疑惑地问我干什么。
“请听题——北在哪边?”
他呆住了。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指天花板,但在被我和在科贝尔特地家伙们嘲笑了五年后多少也长了点记性,他刚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在仿佛快要凝固住的两分钟内焦虑地无处安放。在梅丽一脸认真地不断给小胡子低声加油打气时,带土忍不住大笑出声。文森特刚刚的小骄傲也下子被我和带土的哄笑声打回谷底,他十分消沉,企图把我们所有人当成空气。他的自闭行为在不多时后便被带土打断,带土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爬满半边脸的伤疤并不显得骇人,问:“文森特和止水很熟吗?”
“嗯,五年半前就认识了。”
“他最近如何?”
“工作比较清闲,闲下来会和我还有其他一个人一起赌马,看帆船比赛和钓鱼比赛什么的,止水他人超好的。”
好怀念啊。带土拖着长音,喃喃道。
“带土和止水认识?”
“嗯啊,一个村的,家也离得近,他小时候总是找我玩。”带土挠挠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文森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对!带土和止水都姓宇智波!原来是一家人啊!”
“哈哈,算是吧,都是一个大家族的。”
“我只听止水说过鼬先生是他的后辈,不过像是兄弟一样,没想到带土也和止水认识。”
带土耸耸肩,解释说:“嘛,以前我和止水的关系就像是他和鼬一样,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也算半个大哥了。”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有家人的感觉最棒了。”文森特笑道。他一拍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便唤我一声。“说起来,艾斯的兄弟找到了吗?”
他冷不丁的问题使我一愣。但他的话像是打开了焦虑的开关,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团气一般,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按耐住突然爆发地烦闷,我佯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呢,谁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然后捏起手边的一块拼图放在地图上来回比对。
“梅丽猜他会比较像路飞——”
“可能有点意外,这家伙和我们两个谁都不像。”我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然后使劲揉了一把小女孩的头发。
“诶——这都快第六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文森特也皱起了眉头,一脸惆怅,“查姓名也查不着,挂寻人启事也找不到,难不成真的不看报纸所以才找不到?”
“……不会吧,我感觉萨博其实是挺喜欢看报纸的那种,以前他还会和收养我们的山贼老太婆一起看来着,而且老太婆不清楚的东西有时候还得问他。”
带土沉默了一会,脱下手套揉了揉眼睛,有点迟疑地开口:“……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你兄弟其实是假死?或许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没告诉你们这件事?”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对上我满是疑惑的目光,带土连忙摆了摆手,解释说:“……没,就是瞎猜的而已。”
纵使如此,带土的话还让我一时间有些慌乱。我低下头,强行装作看地图的样子,思绪已经乱成一锅粥。我隐约觉得,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萨博这么做的动机可能只有逃离哥亚王国,逃离他爸妈病态的控制。就像是他写给我们的那封信一样,现在想来他说不准死里逃生然后就此隐姓埋名,逃向了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一旦这个逻辑成立,在想抹去基本上不可能。他或许从此改名换姓继续生活下去,或许再也没当成海贼,或许早已忘记了我们。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不由得一抖,手中的拼图悄然落地,我魂不守舍地赶忙捡起来,但是脑海内又猛地跳出飞段曾经说过的话。没有人会等你这么久的,死心吧。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我呆滞地盘腿坐在地板上,目光没有聚焦,仿佛呼吸就此凝固。
在废弃物终点站抢走混混的钱,在大树上凿一个小洞然后塞满金银珠宝和大笔钞票,闯进海贼团总部救出一个戴草帽的嘴硬爱哭鬼,在垃圾堆里翻找建立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半夜打架被老太婆骂得狗血喷头却依然不知悔改,被臭老头殴打到神智不清就干脆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时恣意张狂的笑声在耳畔回响起来,好像记忆的抽屉被打开,每一幕让我既快乐却又伤感。梅丽看着文森特将两块拼图拼成罗格镇时,兴奋地高呼她去过,像极了当年潜入市中心,去了高档拉面馆,胡吃海塞后没付钱就在老板诧异地眼神中翻窗从四楼一跃而下时那般激动。
萨博会不会连这些都忘记了。
他还会记得我们吗?我希望,但是却不敢肯定。
之后的时间我一直在走神,直到其他三人终于完成了东海,如获大赦一般地欢呼后带土拍了拍我的肩时才回过神。“……艾斯,你没事吧?”
“……嗯?没事啊。”
听闻我的回答,带土似乎愈发地担忧。“……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他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
“……我真的只是胡说,请千万不要在意,说不准他也可能是去了别的世界才看不到镜中海的报纸……说不准他就在净土呢!我下次写信拜托老师他们找一下!”
“那就拜托了。”我冲他露出一个笑脸。他见状,刚刚紧张的情绪似乎稍稍缓和了下来。梅丽因为拼完了东海部分,大声嚷嚷着说要把这件事告诉角都,然后小女孩兴冲冲地冲出了小屋,留下脚步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回响。文森特揉着眼睛,嘟囔着累死了,然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了小屋。我拍了拍带土的肩,也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带土叫住我,黑色的眼眸真诚又认真。“他一定还会记得你,就像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琳,琳也从未抛下我。”
“所以,我们一起找好不好?净土没有,再找别的地方,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认真,幽深的眼底被屋内的灯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暖黄,随着摇曳的灯火熠熠生辉。他那突然变得孩子气的发言让我不由得嗤笑出声,不知为何此时他的面孔与那年山林中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贴满了创可贴的稚嫩的脸重合起来,那股执拗,那股单纯,像是晨曦中的启明星,就算多年后席卷了战场的炙热硝烟也没能掩盖住那耀眼的光芒。“谢谢。”我对他说。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冲我重重点了点头。“不管在哪个天涯海角,总有一天会找到的,绝对。”他再一次像我保证着,然后他对我笑了,柔柔的。
此刻,我觉得水门先生的描述中的那个满腔热忱的温柔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回来了。
等到我踏上台阶,掀开通往甲板的小门的那一瞬间,眼睛才开始火辣辣地刺痛。果然长时间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同一个地方,近距离地观察那个眼花缭乱,还乱七八糟地标满小字的地图,眼睛根本受不了。我揉着又酸又痒的眼睛,看见靠在船舷上的文森特捏着眉心,狠狠眨了眨眼后我才发觉不止我觉得有些不适。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倚着船舷站成一排,在进行完这种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脑力劳动后多多少少都有些呆滞。罗德里克的训练好像刚刚结束,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另一边的船舷旁。感觉今天训练的时间格外长,昨晚通宵看书,今天也捞着睡午觉,还被几乎占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的老爷子似乎也有些疲劳,伏在我边上眺望远处的海平面。
“……我感觉我快瞎了。”带土脱下手套揉了揉眼睛,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仰起头滴了两滴,然后眨了眨眼。
“带土,眼药水能借我一下吗?”我问。
似乎又回到了日常那般沉默寡言的带土嗯了一声,顺手把小瓶子递到我手里。
“我也能用一下吗?”文森特也跟着问了一句。
带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眼药水进入眼睛的那一瞬间,清凉凉,随即辛辣感来得猝不及防,让我完全睁不开双眼,只能等待着股刺痛消失殆尽,只留下薄荷的清爽。我从眼角挤出几滴混着药水的眼泪,然后用手背擦干,才勉强能眯起一条缝。
突然,站在我边上的老爷子开口问我们:“你们刚刚一起玩拼图来着?”
我嗯了一句算作回答,模糊不清的视野让我忍不住又揉了揉眼。
“梅丽刚刚跟我说来着,然后又不知道跟着飞段去哪疯去了。”老爷子哼了一声,语气有点无奈。他的话音落下,甲板上便归于一片寂静,霎时间只留滔滔海浪声不绝于耳。此刻以时至黄昏,萨奇早就回到厨房忙碌了起来,透过门缝隐隐传出来饭菜的诱人香气。闻起来好像是有炸鱼排和肉酱意面,大概还有奶汁烤菜。想到这里,方才的疲惫好像被一扫而空,不由得在内心悄悄期待起过一会的晚饭。文森特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啧啧嘴,抬起手搓着脸说他准备回去补一觉。“拜托吃饭前叫我一下,昨天晚上做噩梦没睡好,可能会睡得很死。”关上门前,他对我们说。我冲他比了OK的手势,然后回他一句“午安”。他抬起头看看天色,似乎感觉现在说午安着实有点晚,不过他耸耸肩,也对我说了一声午安,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在一旁终于缓了一口气道罗德里克从甲板上站起,抻了抻腰,但是好像扭到了伤口,疼得哎哟了一声。见他正往我们这边走来,老爷子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体术会差成这样,平时训练的时候感觉你进步还是挺快的。”
罗德里克挠了挠脑袋,思索了一下:“可能以前没人教吧。”
“军校没人教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没去军校,走的是世界征兵,像是非正规招募一样的东西。”
怪不得。老爷子嘟囔着,话音还没落就被摔门的声音打断,一个咋咋呼呼的大背头拔高嗓门和一旁的羊角小姑娘拌嘴从餐厅走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半块中午时吃剩的苹果派。“明明贝尔梅尔小姐的橘子酸到爆,怎么可能比苹果派甜。”飞段很不屑地一撇嘴,然后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派,嘟嘟囔囔地说。“明明就很甜!超好吃的!”梅丽高声反驳道。
“你吃什么不觉得好吃?”飞段挑着眉反问道。
“可是罗德也觉得好吃!”
“嗨,他也是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香的那种……”他还没说完,声音在他的目光落在甲板上一张歪歪扭扭叠好的纸片时戛然而止,他三两下把苹果派塞进嘴里,拍干净粘手上的食物残渣,弯下腰把那张纸捡起来。他把纸片展开,皱着眉盯着纸面好一会,然后念叨了一句“这怕不是没进化好的原始土拨鼠”。突然,站在我身侧的带土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手在裤子口袋里一番摸索,然后在我和老爷子迷惑的眼神中一脸惊恐地冲上前。“还给我!!”他嚷嚷着,抬起手就想把那张纸从飞段手里夺走。飞段先是一愣,一个后空翻躲开,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是你画的吗?哈哈哈哈哈——”
带土整个人的行动很不自然地一顿,脸颊一时间变得通红。他伸着手向前一跃,飞段也十分灵巧地把手向后高举。带土皱着眉,忍不住拔高嗓音重复一遍:“快、点、给、我!!”
飞段看他这样反而乐了。他幸灾乐祸的猖狂笑容在脸上逐渐放大,丝毫不顾带土恨不得想立刻戳死他的凛冽视线。“哈哈哈哈你怎么还有闲情雅致画呲着大牙的土拨鼠呢?人家啮齿类动物的门牙不是该很大吗?你咋还画上了俩往外呲的大牙呢?难道是史前的巨型土拨鼠吗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带土已经急得恨不得立刻就给这个大背头一顿暴捶,在愈发猖獗的嘲笑声中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猫!”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这是尾兽本大爷都能信了,你跟我说这是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段笑得花枝乱颤,带土气得七窍生烟。那家伙嘹亮的狂笑丝毫没有掩盖住带土在恼羞成怒下冲天的怒火,空气间霎那间充斥着□□味。原本站在一旁的梅丽被吓得一激灵,把剩下的苹果派统统塞进嘴里,然后一路小跑着扑到老爷子身上,老人家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以示安慰。那边的笑声还未停止,然而火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在飞段宛若潮水一般洪亮的笑声中,带土瞪着眼,鼓足一口气,冲着对方大骂:“狗屎——!”
“……靠,兔子眼你说什么!!”
大背头一声嘶吼后,两个人像是小鬼一样扭打作一团。从老爷子怀里悄悄扭过头窥视着一场大战爆发的梅丽在看见飞段狠狠给带土肚子上来了一拳,然后吃痛的带土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揪着飞段头发,硬生生把大背头扯成了中分时,小女孩悄悄地问我们:“飞段和带土会不会离家出走?”
老爷子冷哼一声,说要是真的因为这个破事离家出走,他就直接把两个人逮回来,然后分/尸喂给鬼鲛的鲨鱼。梅丽闻言沉默了一阵,然后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重新把脸埋在老爷子怀里。
面对突然乱成一团的甲板,罗德里克有点无奈地一笑,一不小心又扯到脸颊上的淤青,然后又悻悻地收敛起笑意。我看着罗德,这才想起来那天半夜的事情后一拍脑袋,便对他说:“说起来罗德最近真的好认真啊。”
“哈哈,谢谢夸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腼腆一笑。
“我那天半夜还看见你在船尾练剑术,我叫你来着,不过你没听见。”
老爷子也偏过头看着他,他笑容一僵,被我们两个看得有点手足无措。“……也没练很长时间啦,就是晚上睡不着而已。”他辩解道,但在对上我们两个写满了“不可能”的眼神时,他更加地慌张。他低下头尽量不去看我们,手抠着指甲,片刻后才语无伦次地开口:“……就是觉得……文森特好厉害啊,不愧是取得了准将军衔的海军,明明我们都是海军……果然他还是好厉害啊……大家也都好厉害啊……呃……那什么,就是……这话怎么说……”他皱着眉,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吞吞吐吐地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想进步,想尽早和大家一样,但是又有点害怕被笑话。这几天文森特住进来之后,每次看见他上午进行常规训练的时候,明明我们一样都是海军,明明都是想成为英雄,但是差距居然会这么大,明明他已经这么强了,还依然这么努力什么的,我总会冒出这种想法,然后愈发的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啊……这么说的话大概会听起来很蠢吧。”他自嘲般地咧开一个笑容,又怯生生地瞄了一眼我和老爷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们两个的神情。
他的一举一动被我们两个看在眼里,我忍不住扶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见我脸上汗颜不已的表情,他已经拮据到恨不得一个纵身跳下海,泡在水里和游过的小鱼小虾为伍。老爷子也仿佛对他的话十分无语,皱着眉,寻思好久后才幽幽地吐槽道:“都在一群人的围观下训练这么久了,你什么熊样天天都能见着,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我附和着点点头,没吭声。
老爷子把还把脸捂在大衣里的梅丽从他身上扒下来,使唤她去冲一杯茶然后给他。小女孩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向厨房跑去,在路过依然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扭打着的两人时用稚嫩的童音对他们大喊:“不许离家出走哦!不然角都会把你们切段喂鬼鲛!”在撂下狠话后,小女孩潇洒地一甩头发便一颠一颠地跑开。不过那两个人都没能听见,反而把那句话完整听到的我和罗德在愣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窃笑出声,不光是因为那句听起来软绵绵的警告,还有最后装模作样的一甩头,还是因为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了一种鲨鱼的鬼鲛老兄。老爷子望着那个跑着跑着被楼梯绊倒,又哐叽摔了一跤的小身影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他抬起手冲着罗德的脑门狠狠敲了一下,还在乐得正欢的小海军突如其来的挨了打,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弱在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世界上是一种罪,但是身为弱者却不知道努力的更是令人不齿,这是战争时代就留下的教训。没有人不经过自虐般的努力就能成为一代豪杰。”老爷子说着,然后又冲对方脑门劈了一手刀,“给我把大半夜的训练提到早上!本来体质就不咋地还熬夜吹风!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你终于也像飞段一样把脑子弄丢了吗?”
在老爷子声色俱厉地训斥的训斥下罗德里克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然后揉了揉被敲地通红的额头。“抱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说。老爷子瞪他一眼,叫他赶紧把有事没事就道歉的习惯给改掉。罗德里克点了点头,正下意识地想说“抱歉”的时候,又连忙把那句话吞了下去。
“你的目标是什么。”老爷子问。
“……目标?”
“你以文森特为参照才加练,总得有个想法吧。”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我想在半年内学会海军六式的‘剃’,照我这个底子来看,是不是有点在说大话了,哈哈。”
“知道了,我教。”
“……诶?角都先生不是忍者吗?”
“基础的东西和高阶体术应该差不多,其余技巧部分这不还有个走丢了的家伙吗。”老爷子扫了一眼大门紧闭,从里面隐约传出一阵阵鼾声的卧室,“一般这种都需要有人指点,这几天我把训练方式问清楚,等他回克贝尔特后你至少能还有个比较系统的提升训练。你这几天是不是也一直观察他平时怎么训练的?”
“……啊,对……”
“多问问他。没人会笑话你。”
罗德里克腼腆地点了点头,没再吭声。甲板正中两个人尚未停止吵闹,带土想要从飞段手里抢回那张画,但是飞段灵巧地往上一跃,翻过带土的头顶,还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气急败坏下,带土的黑色眼睛里霎时间变得更血红,诡异的黑色图案扭曲着,旋转着,小漩涡以他的瞳孔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但是不出两秒后又陡然凭空消失,留下带土一个人捂着双眼使劲搓揉。该死的,居然用眼过度。他低声咒骂一句,然后双腿发力猛地一个飞身踢踹中了飞段的腰侧,大背头疼得呜嗷一声惨叫。“快还给我!”带土咆哮着,向前伸去手,飞段干脆躺在甲板上一个翻滚拉开距离,还作死一般地吐了吐舌头。在这场不知该如何落下尾声的闹剧的喧嚣中,罗德里克才悄声回应了老爷子的话:“有点感动呢。”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着的尾音和哽咽,轻轻融进了黄昏的彩霞中。
我拍了拍他的肩,嬉笑道:“安啦,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你,没有人会排挤你,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梦想而打骂你,罗德里克就是罗德里克,所以,是不是可以放一放从过去一直背到现在的包袱啦?”
他点了点头,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突然,一张白色的纸片轻悠悠地飘到我们面前,贴着老爷子的鞋在甲板上落了脚。老爷子弯下腰把纸片捡起来,然后表情凝固在了他展开纸片的一瞬间,引得罗德里克也偏了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
“……我敢说尾兽都比这玩意好看。”老爷子喃喃道,感慨万千。
“……我也觉得好像更像土拨鼠。”罗德里克汗颜地挠了挠头,附和道。
突然那边穿出一声集愤怒,难以置信以及羞耻于一体的尖叫,带土的目光在纸片,老爷子的身上徘徊一遭后最终落在罗德身上。“……罗德,不是的,我这是没发挥好……”他挥动着双手极力辩解着,最后在看到罗德一瞬间从画面上飘忽而去的尴尬眼神时,他已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脸颊爆红。
“我看看。”我冲老爷子伸过手去那一刻,带土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向这边冲过来,随即被飞段一把摁倒在甲板上。他顶着乱糟糟的大背头,脸上带着刚刚打斗留下的淤青,死死压住带土的肩膀,冲我们这边嚷嚷:“艾斯!快!本大爷拖住这边!”
我大喊一声谢谢,然后飞快的夺过老爷子手中的画,三步并作两边冲向船尾。一路边跑边把画纸打开,在看见上面那只形似土拨鼠,看起来又蠢又凶的猫时,忍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我在路过厨房的紧挨着灶台的小窗户时,狠狠地敲了几下,希望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这么好笑的东西怎么能错过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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