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131
海贼与重逢
疾风吹着嘹亮的号角从耳畔呼啸而过,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是灌了铅般砸向结满了霜的甲板。小船在波涛间翻滚着,却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反而像是被摁住尾巴的小老鼠,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盘踞于背后的巨猫的血盆大口。
“艾斯——!本大爷怎么感觉这个船一点也没动啊——!”迎着风,拉紧揽胜的飞段对我大喊着。我有些烦躁地抬头看了看鼓起的船帆,身后的滔天巨浪投下阴影,压抑地令人窒息。凌晨三点半,我们正在被至少有三百米的巨浪追逐着,阴云密布的夜空中时不时闪过一个炸雷,把一片汪洋映得惨白。狂风卷起前额的碎发在空中扭成一团,我扭过头扯着嗓子对飞段喊道:“不行啊——!潮水的倒吸太厉害了——!”
“靠——!那怎么办——!”
“我也在想办法——!”
他高声大骂一句,掺杂在风里听不清。猛然哐当一声巨响,振地小船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罗德一个没注意踩上了尚未融化的冰碴,然后向后仰倒,脑袋重重磕上了甲板。老爷子眉头紧锁,在天雷滚滚的闪光中脸色阴沉地吓人:“艾斯,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声巨响,小船发出吱吱嘎嘎的□□声。我暗骂一声,大喊道:“糟糕,触礁了!”
“操!什么?!”
“诶——??!触礁了——??!”罗德里克捂着脑袋,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十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扎稳马步,使出吃奶的劲重新拽起眼前的缆绳,“会不会漏水了?!”他问在一旁和飞段一起拽着缆绳,脸色糟糕的梅丽。“船的状态不太对,有可能是漏水,我去检查一下!”小女孩甩了甩头发,揉着眼角抹去将要流入眼中带着,苦涩味的雨水,然后跑上甲板,掀开小木门一头扎入黑暗。“梅丽不要紧吧?”带土问另一旁的飞段。大背头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可是我记得梅丽跟我说她是因为龙骨断掉才死掉的!她不是船精灵吗?”带土反问道,看着飞段无所谓的态度显得有点着急。
“没事的!那是以前!”暴风雨中,大背头露出一个贼笑,“当她还作为一艘船的化身时却时如此,现在的她可作为一个真真实实,碰得到也摸得着的生命存在着,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作为海贼存在着,生命力可旺盛得很!”他把手中的缆绳由绕着手臂缠了一圈,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痕,他却笑得愈发灿烂,纵使在狂风骤雨中早已蓬头垢面,一身狼狈,“感知整艘船的一切,那只是她作为船精灵的能力而已啦!别看她那样,也是一名曾经穿梭在枪林弹雨中,坚韧又勇敢的海贼哦!”他的笑容使带土微微一愣,方才的担忧似乎被就此安抚下来,随即对方也学着他露出一个坏笑,重新振作起精神,大喊一声好嘞,也把缆绳往手腕上一缠。
比起那边突然高涨的士气,我则更加揪心于如何从眼前的绝境中死里逃生。潮水倒吸得厉害,现在的方位已经差不多到了大陆架,珊瑚礁层出不穷,沙地里,礁石之间形成密密麻麻的小漩涡,难以分辨,混乱的地形中诞生出像是巨蛇一般扭曲的海流,即使是表面相对平静的地方实则也是暗波涌动。我啧啧嘴,握着船舵的手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艾斯!”此时一个银色的小脑袋从甲板向上开启的小木门中探出,“锅炉房和货仓漏了水,暂时给堵上了,不过近日需要停船休整。”小女孩手脚并用地爬上甲板向我汇报道。
“差不多还有一天就到科贝尔特了,要是暴风雨持续不断地话可能需要两天,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嗯,小心点的话应该没问题。”
“好嘞。”我话音刚落,恍然间察觉视野比刚才更暗了一些,扭头望去巨浪依然紧追不舍,小船轻而易举就能被吞噬殆尽。“艾斯——!浪追上来了——!”文森特一边拉紧缆绳,语气万分焦急,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凌乱不堪,尽情在狂风中张牙舞爪。见我不语,罗德也按捺不住催促道:“艾斯——!怎么办——?!”他的声音中夹杂着隐约的哭腔,一下子引燃了整艘船的惶恐,我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巨大的压力下我有几秒钟的恍惚,回过神时发现握住船舵的双手冰凉,在不住地颤抖。
该死。我骂道。心一横,牙一咬,我在众人满是期许的眼神中调转船舵,驾驶着小船一百八十度掉头,一头扎向巨浪正中。一时间船上爆发出绝望的尖叫,所有人都惊恐万分地瞪着我,仿佛在质问我是不是疯了。“靠!你小子疯了吗?!”飞段冲我大骂道,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说我现在需要集中精神。他听闻更是气得跳脚,要不是抓着缆绳无法动弹,他肯定第一个冲上来揍我一顿。
“你想干什么!”老爷子也被我吓了一跳,质问道。
“我准备进Green Roo”我迎着咸腥苦涩的风大喊道。
“艾斯?!”
“那是啥!你小子他妈给本大爷解释清楚好吗!”
“咿呀呀呀呀呀——!白天的时候碰上了蛇形上升海流,现在又是虹吸海啸,‘新世界’果然好可怕啊阿啊阿啊——!”
船上陷入一片混乱,无论是飞段的怒骂声也好,梅丽在精神崩溃边缘的哭喊声也罢,甚至是带土的责难,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心烦意乱。但在我咆哮了一句安静后,面对如同死神般的滔天巨浪,我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脑袋内嗡嗡响作一团。“艾斯!你真的能进去Green Roo?”文森特扯着嗓子问。
“别人教过我,但是我没试过!”
“哦,好……等等……什么?!”
“哈?!什么叫你也没试过?!”
“臭小子!别胡来!”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艾斯?!要么还是掉头吧!我用忍术的绝对防御应该能再撑一会——”
“防御得了巨浪的冲击但还是有很大可能会随着海浪一起被卷入海底!Green Roo是我能想到最好逃生方式!两点钟方向让主帆吃风!”带土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说罢将扭转船舵,使小船与巨浪保持平行。只要掐准浪落下的时间,就能顺利逃脱。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口水,心脏砰砰狂跳着,脊背上冷汗涔涔,颤抖的双手仿佛麻木,就此失去知觉。等到大朵的浪花开始向下砸落也不过半分钟的光景,我们像是误入了巨人国的小矮人,相比其小的可怜的船身在波涛汹涌中起伏着,随即数百米高的浪尖开始崩离解析,排山倒海之势往前扑了过来。带土一把将缆绳抛给飞段,双腿发力高高跃起,三两下攀上瞭望台,然后低下头冲我大喊:“艾斯!你掌好舵,要是出了意外我的忍术还能再撑一会,那时我再用神威,带走所有人弃船逃生!”
他话音刚落,霎那间小船被一团紫色的气体一样的东西包围住,在半空中来回扭去,最终定型,像是巨型的胸腔骸骨,向上望去赫然便是一颗长着獠牙的骷髅,眼眶里闪着幽幽的光,令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包括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带土深藏不露呢,还是该纠结眼前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何方神圣,百感交集中,罗德里克和梅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仰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狰狞的骷髅一动不敢动。
“艾斯!这样行吗?!”他高声问。
“差不多!体积不要再大了!过大的话进Green Roo反而会把水引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
巨浪砸落的轰鸣声淹没了呼声的尾音,一下子吞噬了小船,刹那间尖叫声随着滚滚波涛被卷入海底,大浪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把摇曳的小船卷入其中。浪涛声喧闹的水幕之下,点燃灯火,龟缩在骸骨中的一叶扁舟,感受着来自遥远深海的万籁俱寂。小船在巨浪翻卷后形成的空洞中接着由于气压差而灌入的烈风飞速向前行驶着,偶尔掠过水幕中被巨浪卷起的大鱼,在暖黄色灯火的映射下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黑色剪影。
这就是Green Roo。我听见飞段喃喃说道。
在黑暗中不知道前行了多久,才在前方看到若隐若现的亮光,忽然传出的刺啦一声巨响又再一次紧绷了所有人的神经。“艾斯——!船帆裂了——!”罗德里克提醒道,听上去好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该死的。我咒骂出口,扭头望去主帆正中央自下而上盘踞着一条像是蜈蚣一样的豁口,裂口两边的布料不受控制一般在空中肆意扭动着,挣扎着,反抗着大海与疾风的咆哮。前方的亮光慢慢放大,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时间却好像被无限延长,度秒如年。在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中,恐惧与焦灼在小船飞跃出巨浪的那一瞬间消散殆尽,压抑着的惶恐通过欢呼声通通发泄出来,包裹着小船的骨骸开始消散,化作缕缕青烟,小船在狂风骤雨周一路逃窜,将这片死亡之海与暴风雨统统甩在身后。
逃出生天后,精疲力竭的一群人瘫坐在甲板上,迎来了晨曦。
我仰天躺到在甲板上,尚未从先前的惊恐之中回过神,即使心跳已经渐渐恢复了平稳,双手却依然颤抖不止。孤注一掷的抉择,不成功便成仁,这样的压力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么想着,我长叹一口气,庆幸起还好最终有惊无险。所有人几乎整宿未眠,再加上昨天中午时遇上了蛇形上升海流,一群人忙得人仰马翻疲惫不堪,直到现在早已精疲力竭。不知道躺了多久,瘫在另一旁的飞段像是北极熊一样勉强支起身子,然后砰咚一声闷响在甲板上跪好,絮絮叨叨地开始了他的例行祷告,中途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后他连忙嘀咕道:“全知全能的邪神大人,真是万分抱歉,我并不是对您不敬,只是昨天航行不顺利……”他的声音像是催眠曲,不多时我便禁不住把头一歪,陷入沉沉的昏睡。
等我一觉睡醒后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可能是暴风雨后的缘故天空呈现一片粉红,像极了在水之国看到的夕阳一般,温婉又梦幻。我迷迷糊糊支棱起混沌的脑袋环视四周,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有挪窝,就像我睡着之前那样,除了从瞭望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下来,现在正紧紧靠在船舷旁闭目养神的带土,还有大概直接回到医疗室补眠的老爷子,和大概又回寝室猫着的文森特。飞段在祷告后大概也直接和我一样原地躺下休息,现在正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罗德里克似乎惊魂未定,他空洞的眼神定定注视着海平面,苍白的脸色相较之前稍稍恢复了点血色,梅丽正枕着他的肩膀,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发神,厨房里传来一阵阵肉汤醇厚的香气。头疼欲裂,两眼昏花,身体像是脱了力,我抻了抻懒腰,从甲板上站起来打算去和萨奇道声早,转过身便发现他已经站在餐厅前的晾台上,一边看着撕裂的船帆一边啧嘴。
“我们闹成这样你居然都没醒。”我冲他招了招手,调侃说。
萨奇送了耸肩,说他一向睡得死。“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指着船帆问,“这也太狼狈了吧。”
“就是在暴风雨中被三百多米高的大浪追了一晚上,还触了礁,最后逃不掉值得躲进Green Roo把大家都吓坏了。船帆是在快逃脱的时候坏的。”
“我的天,这也太恐怖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能把船开进Green Roo”
“甚平教的。”
“……啊,也对,想想敢在大海上这么莽撞的也就有他了。”萨奇挠挠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嘿嘿一笑,问他我是不是也很棒。他嗤笑一声,说我净不学好。我和萨奇收起船帆,在我对着永恒指针重新调整好航向的时候,萨奇把一旁的飞段和带土拍醒。大背头赖唧唧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会,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带土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看萨奇,然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感觉我他妈快瞎了。”他没好气地嘟囔着,然后站起身,扭了扭腰。
“本大爷感觉本大爷他妈快要死了。”飞段哼哼着趴在一旁接道。
“萨奇,你昨天晚上居然那样还没被我们吵醒。”
“就是啊,本大爷也渴望拥有这样的睡眠质量。”
“搞得跟休克似的。”
“对,除了说梦话和偶尔的梦游以外。”
听着两人的轮番吐槽,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萨奇则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强行赶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大家都去吃饭吧,过一会菜就凉了。”说罢,萨奇便把笑得正欢的我打发去把老爷子还有文森特叫出来,我冲他撇了撇嘴,趁他转过身时假装要揪他的飞机头。带土对我的所作所为表示不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冲我翻了个白眼。
“萨奇,本大爷就不去吃了,累得什么都吃不下。”
“哦,好的。难得今天有煎深海鱼和炖肉……”
“等等,哪来的深海鱼?”
“我今天早上在船尾发现的,可能是昨天晚上被浪卷上来的,五六米长。”
飞段闻言,猛地抬起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萨奇萨奇,本大爷还是去吃早饭吧。”
“嗯?你不是说吃不下吗?”
“嗨,这话怎么讲呢……”飞段摸摸下巴,沉思半晌,然后一跺脚大吼道:“就是被这个该死的海啸折腾了一晚上,不从里面捞点好总觉得很不爽啊!”说着他大踏步走到罗德和梅丽面前,晃了晃两个人的肩膀,打了鸡血一般地嚷嚷着:“让我们把耗费的精力全都补回来——!去他妈的海啸——!”萨奇看着那个突然亢奋起来的大背头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这家伙就从来没有累的时候。他嘟囔说。我从他背后悄悄地靠近,然后摁住他的后脑勺往前狠狠一推再退回原地,萨奇往前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骂骂咧咧地扭过头后,我抬起胳膊指着在一旁发呆的带土:“带土干的。”
萨奇呸了一声后没稀罕和我置气,但是带土在我正准备去叫老爷子和文森特起床吃饭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我来了一记脑瓜崩,疼得我呲牙咧嘴。
等我把老爷子叫出来,顺便在寝室门口喊了一声叫醒文森特,来到餐厅后,因为深海鱼而打起精神来的飞段和梅丽坐在桌前,一起嚷着要把海啸吃掉。罗德里克趴在桌子上,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玻璃杯,脑袋跟着杯中随着波涛起起伏伏的水面一晃一晃。“有精神真好啊——”他拖着长音,懒散地说。
我把椅子拖开,在他边上坐下,附和说:“可不是吗,昨天晚上太恐怖了。”
“我觉得在看到你掉转船头直接往巨浪跟前冲的时候,我都害怕得忘记晕倒了,”他干笑了两声,“真的是刺激。”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吭声。带土跟在我后面,打着哈欠在我的另一侧落了座。“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种架势的海啸,还有那个蛇形上升海流,真的太糟糕了。”他说。
“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罗德里克趴在桌子上闷声喊道。
带土疲惫不堪地垂着头,站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他端起盛满牛奶的玻璃杯,仰起头,咕咚一声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才放松地长舒一口气。“你们不会整片海上都这么乱套吧?”
“没,就只有之前玩的拼图上的伟大航路是这样,磁场,海流还有气候全都是混乱的。很多极端天候几乎无法提前预测,前一阵子没遇上纯粹就是运气好。”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玻璃杯中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喝完,他这么喊着,然后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我看了看又抬起手揉着眼睛的带土,便问他要不要紧。他摇了摇头,说缓几天就好了。这时穿着背心的老爷子也进来了,披在肩上的长发乱蓬蓬的,也没有喝止飞段和梅丽一大早的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梅丽边上坐下,两眼无神。他听到了我们后面的对话,冲带土说:“没想到你居然会须佐能乎。”
带土耸了耸肩,回答道:“不能常用,副作用太大。”
“血继病吗。”
“嗯。休息几天后问题不大,这几天大概也不能用写轮眼了。”
“这几天就休息吧,若是有状况,船上最不缺的就是战斗力。”
带土听完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这段对话我和罗德听得一头雾水,便问老爷子“须佐能乎”和“血继病”是什么东西。老爷子把耷拉下来遮住视线的头发别在耳后,不急不慢地说就是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骷髅。“那还不是完全体。绝对防御,再加上超强的攻击力,会这一招的在历史上屈指可数,”他进一步解释道,“但是这一招,不,说白了就是万花筒写轮眼的一切招数都是以透支生命为前提,使用过后就必须适当休息,不然会造成后遗症,像是视力衰退和体力不支,最终可能会导致失明或者内脏衰竭,因为算是一种遗传病,所以并没有治疗方式。宇智波鼬就是一个例子。”
“诶?鼬先生?”
“请问,是之前来过科贝尔特,止水先生的老友吗?”
老爷子点了点头,嘬了一口白开水,接着说:“他和他弟弟打的那一场,其实他最终是病死在战场的。老实讲,宇智波家的血继病的严重程度整个忍界都有所耳闻,在那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中,基本上开启万花筒写轮眼的人的下场都会沦为如此。况且以他那样的身体状况本身能活着走到那一步就是个奇迹,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他在那场战斗中死于那场病一点也不意外。”
罗德闻言,有些不安地看着带土:“那带土也会这样吗……”
“要是休息过来就没事。”老爷子说。
带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傻笑:“这几天就拜托了哦。”
一旁的大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凑了过来,看见我和罗德冲带土比了个大拇指时,他很不屑地撇了撇嘴:“都说了你们兔子眼大家族就是不行,身体弱得可以。”说罢还对带土挑衅般的挑了挑眉,一脸欠扁的样子。带土皱着眉,瞪了他一会,然后扭过头,挂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对我说道:“飞段欺负我,帮我揍他。”我点了点头,回以他一个贼笑。过了一会,文森特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两只海鸟,羽毛残缺不齐,一动不动地大概正陷入昏厥。他说是在副帆旁发现的。他打着哈欠,正要把两只鸟递给好不容易从灶台前腾出一只手的萨奇时,他有些惊讶地开口道:“昨天晚上那么吵你居然没醒。”萨奇接过海鸟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吹起了口哨。
这一餐吃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一言不发,一时间屋内只有刀叉与碗碟碰撞的脆响,炖肉浓郁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开,窗外的天空渐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蓝,晨光轻悠悠地洒在窗棂与地板,小花猫把下巴枕在橘色大猫软绵绵的肚皮上,时不时甩着尾巴,岁月静好。好长时间的沉默后,老爷子看着一旁从一开始就狼吞虎咽的大背头和小女孩,很是汗颜地皱起了眉。“你们两个悠着点。”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梅丽抬起了小脸,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嘴里的食物,口齿不清地回答说:“梅丽要和飞段把海啸吃掉。”
“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还差点吓掉魂,最后只换来一条被卷上岸的深海鱼,少吃一点都觉得对不起当时拼了老命的自己!”飞段也应和着疯狂点起了头。
闻言,老爷子皱起了眉。对此表示万分不屑。白痴。片刻后我听见他这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萨奇做的饭在大难之后变得格外的美味,还是觉得飞段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真的是累得有够呛,这一顿饭吃完时,我发现老爷子吃得比平时多了不少。
直到中午的时候,笼罩着小船的紧张氛围才稍稍缓解下来。罗德里克在中午的时候撑不住了,吃午饭的时候就开始两个眼皮上下打着架,一副困倦得不得了的样子,吃了些东西后就回到了寝室补觉。这一上午飞段也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样子,在吃饱早饭后,在“吃掉了海啸”后,就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瘫坐在船舷旁仰望暴风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穹。午饭后阳光暖暖,本来说好要陪带土给琳写信的时候耐不住这透过玻璃窗的温柔光晕,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坐在对面的带土看着睡着的小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挠挠头,正欲提笔之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凉爽的海风,暖融融的午后,摇摇晃晃的小船,黑色刺猬头的青年终于放下笔,缓缓俯下了身,趴在纸面上,把脸埋在臂弯里,闻着沁人心脾的墨香,沉沉睡去。老爷子锤着肩膀,早早回去休息,文森特今天也没再训练,只是呆呆地看着海,一言不发。好寂寞啊。萨奇嘟囔着,百无聊赖地坐在餐厅的小沙发上,盯着随着海波一晃一晃的吊灯,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我在飞段旁边找了位置仰面躺下,侧目便看到了飞段的手臂,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勒痕,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大蜈蚣,有的地方甚至皮开肉绽,血液凝结成了厚厚的痂。“你的手没事吧?”我问。他愣了一下,然后呆滞地低头看了一眼,说没事。“还是最好去包扎一下吧,别再感染了。”
“之前忘了,你不说都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下午再说吧。”
我看着他也学着我的样子躺下,伸了个懒腰,嘟囔着累死了。我嗯了一声,然后把帽子盖在脸上,懒懒散散地翘起腿,享受起狂风暴雨后的风和日丽。约么着过了一个多小时,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见自己沉稳的心跳声混杂着海风与浪声在耳边奏响,浑身的劲柔都悄悄地放松下来,在海浪的摇晃中陷入梦境。
轰——!!!
倏尔一声巨响,掀起层层巨浪,在剧烈的摇晃中猝不及防地扑上我和飞段的脸,两个人在惊恐中狠狠地呛了水,咸腥苦涩的海水灌进鼻腔,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着,浑身被浇了个透。“我靠?!又来?!”飞段崩溃地大喊着从甲板上一骨碌爬起来,一身狼狈,我也没强到哪里去,顺手一缕湿哒哒,贴在眼前的头发,忙不迭地回答道:“像是炮击声,可能是敌袭!”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来惹他大爷!”飞段咆哮着一把抡起镰刀,摆起战斗的架势。除了我俩以外,大概其他人也被下了一跳,萨奇最先抄着两把刀甩开门冲了出来。“刚刚是炮击声吗?!”他问。
“艾斯说可能是敌袭!”
“我感觉像是鱼/雷!”
听见飞段和我的回答后萨奇烦躁地撇了撇嘴,然后两把大刀出鞘。很快其他人也闻声来到了甲板,老爷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周散发着杀气,眼里闪着暴躁又凶残的光。罗德里克也没好到哪去,急急忙忙地一脚蹬上军靴,然后麻利地端起了枪,文森特暂时借来了他的军刀,也早已出鞘,小胡子海军努力睁着充血的双眼,眼神凌厉地恨不得一刀劈死来挑事的家伙。看到带土和小女孩也探出脑袋往甲板上张望,苦无已经在手的老爷子纵使额头的青筋暴起,也尽力压低声音,缓和下语气嘱咐带土说:“这次用不着你出手,一边歇着去。”
他愣了愣,似乎有些迟疑,随后便在老爷子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瞪视下,识趣地点了点头。“天上有东西。”萨奇提醒道。我们所有人抬起头,看见一只雪白的巨鸟从天而降,巨大的翅膀卷起气流,所有人紧绷的一根神经在渐渐看清这甚是熟悉的物体后彻底断裂,看见站在鸟背上的金发青年云淡风轻地冲我们挥了挥手的那一刻,我们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度难看。
“泰勒叔说我要钻研艺术的话可以来远海来,嗯。”全然不顾我们那立刻就想把他掐死的眼神,迪达拉一边说着一边自我认同般的点了点头,“我刚刚在高空看见你们的船,就想下来打一个招呼,顺便展示一下我最新的艺术,我把它命名为AGM-3,嗯。”
“……就因为这个?”
“什么?”
“……因为想打招呼,所以你就炸了我们船?”
“对,不过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啊,船帆都裂了,嗯。”
“……滚——!!!”
迪达拉被我们齐齐爆发出的怒骂惊住了,似乎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愣了一会,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却换来了飞段直勾勾向他甩去的一记镰刀,他赶忙操纵着大鸟避开,神情十分委屈。“我只是想……”
“闭嘴——!!!”再一次,所有人齐齐喊道。
“可是……”
“谁让你说话了——?!!”
迪达拉很憋屈,他皱着眉撇着嘴,被我们凶得说不出话。“你他妈的知道我们这二十四小时内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吗?!啊?!”飞段怒吼着,一抬手,反手一拽连着镰刀柄的绳子把镰刀收回,他骂骂咧咧着,正打算跃到半空,然后把鸟背上的毛头小子抓起来一顿猛揍的时候被萨奇拦下。“萨奇你别拦着本大爷!本大爷要让他在邪神大人面前忏悔——!”萨奇十分无语地摁住张牙舞爪的大背头,回过头,一脸汗颜地对迪达拉说:“抱歉,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大家都很紧张,回去再细讲。”
迪达拉点了点头,对着飞段吐了吐舌头便没再与其置气,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抓了一圈后最终落到正十分疲倦地背靠着墙,发着呆走着神的文森特,说:“文森特,十藏说下一次见到你就削掉你的脑袋,嗯。”他看着被点到名的文森特脸上浮现起慌张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对,还有一件事。阿飞!你别往门后藏!咱们两个的帐还没完,你也给我等着点,嗯。”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和一个仿佛穿透了船长室的门板,老鹰一般犀利的眼神,便驾驭着白色的大鸟,潇洒离去。
目送他离去后,那扇木门才吱呀呀地完全敞开,带土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脑袋:“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迪达拉也住在那里,我以为只有止水和琵琶十藏。”
“……其实鬼鲛也住在那里。”文森特接过茬,回答道。
下一秒,带土的表情就次定格,往日一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明晃晃地写满了“生无可恋”。这下尴尬了。片刻的沉寂后,我听见他这么嘀咕道。带土说,在蝎先生阵亡后他顶替了前者的位置,与迪达拉成了搭档。“真的超级尴尬啊。”他用手捂住脸,干嚎道。“嗨,这有啥尬的,”飞段哼了一声,在旁伸了伸懒腰,“本大爷和小角都你不都见过了,再见上俩怕啥。”
“这不一样!”
“你倒是跟本大爷说哪不一样?”
“我以前装作阿飞的时候说了很多超级智障的话啊!比装作宇智波斑那个老不死还要尴尬!”
“你那德行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就连艾斯也见过,也没把你怎么着吧?”
“问题是我想起来我跟迪达拉说过‘阿飞是暗恋前辈的女高中生’之类的迷之发言啊!现在想来简直就是脑子不好使!还有鬼鲛!我以前骗他说我是水影,还操控四代水影实行了雾隐村的血雾政策!这些才是问题啊好吗!”
大概是因为信息量太大,听完带土这一串语速飞快,近乎绝望的仰天大吼的飞段先是愣了一下,在带土又低下头用手捂住脸思考人生的时候,他挑起嘴角,裂开一个恶劣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这样啊。”
“就是说啊!真的尴尬到令人窒息……”
“原来你说过你是暗恋迪达拉小朋友的女高中生啊~”
“……我不是!我没有!”
“本大爷要告诉琳——!”
“……你敢!”
“小角都——!萨奇——!文森特——!艾斯——!带土说他是喜欢迪达拉的女高中生——!”
“……你死定了!”
带土一声怒吼,猛地扑向那个正幸灾乐祸的大背头,后者一边笑一边尖叫着躲开对方恼羞成怒的拳打脚踢。看着不久前还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又在不到一分钟的光景间扭打在一起,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背海水浇过,还没晾干的头发,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披散着乱糟糟长发的老爷子捶着肩膀,嘴里嘀嘀咕咕的,大概是在骂迪达拉脑子抽筋才会想到来炸船,他去船尾吹了一会风,然后又一路溜达着走回来,在看见一扭头又吵闹起来的甲板,神情有些恍惚,可能是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这两个家伙怎么会这么有精神。很不凑巧,他正好听见了飞段完完整整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连同后面的哀号声与嘶吼声一起,他看着正伸直手臂,企图揪飞段脸颊的带土,一脸一言难尽。“这家伙要是真的说过这种话的话,那比他之前那些毁灭世界的勾当还要令人惊悚。”老爷子幽幽地吐槽道,然后绕过两个人的战场,拉开甲板上的小门,回到了暂住的医务室休整。
我本想继续在甲板上大睡一觉,继续先前还没做完吃海王类烧烤的美梦,可无奈那两个人打闹的声音着实是扰人,我最后还是悻悻作罢,揉着依然湿哒哒的头发回到了寝室,普通一声躺倒在床铺上,在甲板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中,罗德打了个长长的,满是疲惫的哈欠,然后我伴着在这场闹剧的结尾,早就瘫回被窝的文森特时不时发出的低沉呼噜声陷入昏睡。等我一觉醒来,太阳窗外已经微微西斜,大脑依然昏昏沉沉,飞段和带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累了,现在两人都正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一个蹬开被子,大背头也乱作鸟巢一般,另一个用被子蒙住脸遮挡住斜射下来的刺眼阳光。我迷迷瞪瞪地环视小屋一周,罗德里克平躺在小床上,听他的呼吸似乎是醒着的,大概是在闭目养神,我对面小床上的文森特差不多和我同一时间醒来,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他也无精打采地看着我,棕色的眼睛空洞无神。
他问:“睡得怎么样。”
“挺好,但是醒了还是累。”
“我也是,头疼。”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翻了个身,面冲我打了个哈欠。
另一边的罗德里克真的醒着,他揉了揉眼睛,接过话问:“说起来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服了他们,居然这样也能打起来。”
“他们两个怎么了?”文森特问。
“带土说他以前说过类似于他是暗恋迪达拉的女高中生之类的话,然后被飞段嘲笑了。”我回答道。
罗德里克有气无力地哈哈了一声,咕哝道:“啊,好好笑——”他拖着长音,尾音和随即而来的哈欠连成一片,又淹没于飞段的鼾声中。隐约间,我听见了带土念叨了几声“琳”,随后又悉悉索索地嘟囔着他不喜欢迪达拉,呓语中满是慌张与焦灼,纵使窗外阳光正好,世界一片祥和。估计是先前过于紧张,纵使补过觉后,依然觉得头疼欲裂,精神不佳。文森特说,再在被窝里赖下去头脑只会越来越迟钝,头疼也并不能有所减轻,醒了的三个人先是各自在床上又躺了一会,静静听着自己的尚未从沉睡中完全苏醒的心跳在耳畔轰鸣,望着上铺的床板发了会呆,片刻后罗德猛然想起来自己的画稿已经拖了一周还没完成,他低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搔了搔脑袋,像是蓄力一样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一个鲤鱼打挺,麻溜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率先离开这个被倦意挤满的小屋。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海上清新的空气随着微凉的风从门缝中袭来,微微吹散了倦怠带来的窒息感,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渐渐清醒,我和文森特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在清爽的海风中揉了揉依然朦胧的睡眼。
等我们两个从船舱里出来后,文森特又跟在罗德后面,悄悄地趴在船长室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大笔一挥,正在作画的人,相比于之前几次哭天喊地那般架势,这次时不时冒出的傻笑反而让人感觉安静了不少。本想去厨房喝一点昨天剩下的冰果汁,提提神来着,正欲拉开门的时候听见萨奇在里面讲电话,又说又笑的,正在兴头上,我还是觉得先不要去打扰比较好,便在门口兜兜转了几圈后,干脆趴在护栏的扶手上眺望大海。没过多时,听见里面咔嚓一声,屋里的通话声音中断,萨奇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屋里走出来,心情甚好。
见他冲我打了个招呼,我便也冲他挥了挥手,问:“刚刚跟谁打电话呢?”
“迪达拉,之前没来得及好好说几句,小家伙被你们一群凶神恶煞给吓着了,哈哈。”
闻言,我有点不满地撇了撇嘴,咕哝道明明是他先炸船把我们吓了一跳好吗。萨奇看见我装作一脸委屈的熊样忍不住嗤笑出声,他走到我身边,整个身子往我背上一斜,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还顺势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臭小子。”他这么说。
我装腔作势地哼了一声,便也抬起手,勾住对方的脖子,问:“是他打过来的吗?”
“我打过去的,看他离开前一脸委屈,放不下心。你们这种小孩的心思最难猜了。”
“他才十九!我都二十了!”我反驳道,但是说完我自己也觉得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连忙又补充说我二十的时候他才十岁出头。
“人家罗杰都死的时候都五十多岁,现在不也整天跟个熊小子一个德行。”
“去你的,别拿他跟我比。”听出他话中有话,我颇为嫌弃地一把将他挂在我后脖颈的胳膊拍开,惹来他一串不怀好意的大笑。你这样子也跟个臭小子没什么差别。我冲他嘀咕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搭理他,安安静静看起了海。先前在海啸中被烈风扯烂的船帆随着海风翻动着,发出令人不安,呼啦呼啦的杂音,我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注视着天穹中的流云,不由得庆幸起这劫后余生。闲来无事,我拉开甲板上的小门,进入船舱,在早些时候漏了水,被梅丽先勉强堵上的洞口前又是一番检查,船舱里的积水还没有完全干,湿哒哒冷冰冰的,受潮了的地板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还真是一副惨状。我望着那几个像是打补丁一样临时糊在墙上,横七竖八的木板这么感叹着。幸亏我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不然没有船坞和停靠的口岸,无法修理的船只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在我仔仔细细地查看着每一条接缝,确保没有水再渗入的时候,从医务室里出来的老爷子端着茶杯正巧路过,他见状,说他已经又检查过了。“梅丽钉地还是很结实的,而且货物也没怎么进水,”他补充着,嘬了一口茶,“大概还有多长时间能到码头?”
“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傍晚就能到了,毕竟已经进了迪达拉的活动范围。”
老爷子冷哼一声,低声说希望那个炸/弹狂人别到处埋什么深海地/雷之类的。他的话不由得把中午时分的惊吓重新带回了我的脑海,我叹了一口气,旋即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因为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打算先去思考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且简单地修补一下船帆来加快船速,在听我说飞段那家伙依然在睡大头觉后,老爷子表示要和我一并去。“终于可以避开那个聒噪的家伙在甲板上吹吹风了,他要是还醒着的话我只能躲在这里,假装还在睡觉。”他把茶杯放回医务室后,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这么对我说。我耸了耸肩,对老爷子的话表示万分理解,毕竟不是谁在任何时候都受得住那立体环绕噪音污染源。
我们两个又在船上兜兜转了一圈,确保触礁并没有再损坏船身,各种管道和线路运行正常,路过锅炉房时顺手锁上了门,然后把钥匙挂在专门用来贴记事便利贴的白板附近,防止两只猫偷偷溜进去扬而翻天,把自己作成两个小煤球后才肯罢休,还经常脏得一身匀称,假装自己生下来本就是黑猫。接近黄昏时分我们两个才收工,因为基本上出航后一直担任航海士的工作,没怎么管过船的维护,这一圈下来我才发现梅丽平时的工作量有多大,也可能是我们两个人因为业务不熟而耗了相当长的时间,毕竟我的专长是航海而不是维修,博古通今的老爷子也不怎么懂机械。
我们两个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就地修补船帆的方式,便就此作罢,待我确认好航线后没过多时,就看见一个像是北极熊一样的家伙,睡眼惺忪地揉着散开的大背头走进了洗手间。正沉浸在无比安静而美好的时光中,不必进行任何生死极速,也没有喋喋不休烦人精的叨扰的我在看到他,并且想像出他会怎么拽着我,强迫我听他絮絮叨叨地吐槽炸/弹狂人小鬼头的一瞬间,刚刚松懈下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我有点慌张地瞥了一眼老爷子,在对上对方那和我此刻如出一辙的微妙眼神后,两个人立马达成共识,趁洗手间里的北极熊注意到我们之前,逃也似地掀开甲板上的小门,头也不回地钻进船舱。毕竟能在疲劳无比的时候,能忍受住那家伙堪称精神摧残般的啰嗦的人,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生。两个人完全遁入幽暗的灯光中时,才如获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你之后打算干什么。”老爷子问。
我挠了挠后脑勺,歪着头想了一会,发觉也没什么好干的。“累得只想发呆。”思索后,我这么回答。因为也确实不知道在甲板下的船舱里能有什么事情做,为了躲开飞段我也并不想再回到甲板或者寝室,我突然脑内灵光一闪,说我可以去和梅丽玩拼图。但等到我蹑手蹑脚推开走廊尽头的小门,两个人凑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却只看到小一团生物缩在羽绒被里,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时,我只得悻悻地掩上了门。这下子我算是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看着我一边抓耳挠腮一边纠结的样子,老爷子皱着眉叹了口气,说只要我保持安静,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医务室自闭。
我很高兴老爷子这次没有嫌弃我,也有可能是我跟飞段比起来不知道要讨喜多少倍,老爷子在这种时候总是对我无比宽容,换做那个噪音制造者北极熊的话可能只能换来一句“自求多福”。我乐颠颠地跟着老爷子回到了医务室,纵使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却丝毫没有减弱老爷子读书与品茶的雅兴,他把枕头靠在背后,把茶杯摆在床头柜,然后就埋头于书本,不再搭理坐在小桌前的我。我坐在小桌前,把架子上罗列着所有药品的标签都看了一个遍后,便俯下身,趴在小桌子上闭目养神。隐约的,我似乎听见上面甲板上,飞段踱着步子,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砰咚砰咚踱着步子来来回回搜寻了几遍,还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什么,听起来像是离了队的海豹,正因为同伴的失踪而焦躁无比,但我现在实在懒得去理他,也没有心情去听他的抱怨,便干脆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任凭那只海豹在甲板上呜呜嗷嗷地想要把我唤出来。“吵死了,这家伙一个人都不能安静一会吗。”我听见躺在床上看书的老爷子这么说道。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假装我不在。我在这里一直待到六点多,甲板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静了下来,估么着差不多要抵达的时候才慢腾腾地挪出小屋,顺手带上了门,回到甲板掌舵。
在我从门缝中探出脑袋后,看见飞段也老老实实地靠着船舷发起了呆时,我才如释重负地走出船舱。他大概也累得够呛,午睡养足的精力也只够支撑他刚睡醒后的几个小时,闹腾到现在便又是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他看见我,懒散地冲我摆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然后便低头玩起了趴在一旁的小花猫的尾巴。我本来还指望再一次看见趴在船长室门口,用满是期待的小眼神拼命向里面张望的文森特,没见到他我还有点意外,透过门上的圆形窗户向里张望,罗德里克依然在赶稿,手边依然摆着一杯咖啡,向上轻轻卷起腾腾热气,一只橘色的猫正蜷缩在咖啡杯旁,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舒适地甩着尾巴,可是文森特依旧不见踪影。正腹诽着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忽地,上空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口哨,我抬头向上望去,向黄昏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海面投下深蓝色阴影的云层下,两个剪影正站在瞭望台,雪白的海军大衣像是挂在船顶的旗帜一般在晚风中摇曳着,其中一个捻着小胡子冲我挥挥手,另一个则趴在护栏上一手托着腮,紫色的大衣被漫天的霞光染成橘红。
我也挥了挥手以示回应,冲他们吆喝:“你们干什么呢?”
带土皱着眉,颇为不耐烦地抬起手指了指靠在船舷上,放弃了玩弄毛茸茸的猫尾,现在正摸着圆形中套着一个三角形的吊坠,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可能是在背诵经文或者祷告词的大背头,文森特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十分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的表现让我不由得有些发笑,我基本上都能想出来这家伙因为梅丽还睡得正香,又因为到处都找不到我而闲得要死,把剩下两个人直接烦到了瞭望台,死活不肯再下来。
想到这里我真是汗颜无比。我扭着头在甲板上搜寻一圈也没有找到萨奇的身影,厨房也没有飘出往日中此刻充斥着甲板的饭菜香味,于是一边掌着舵,一边问飞段:“萨奇呢?”
祈祷被打断,他有些不满,先是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安静,等到他不紧不慢地念叨完,以“阿门”作为收尾的时候,他才肯回答我:“本大爷哪里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怎么想跟本大爷说话,可能这就是中年大叔和我们之间的代沟吧,老头子们就是事儿多。”闻言,我挑了挑眉,下意识地又往瞭望台看了一眼,然后不出所料地在那两个靠在护栏边远眺大海的身影背后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飞机头。
果然,能无时无刻承受得了飞段叨扰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生,就算老好人萨奇也不例外。
越靠近陆地的时候越应该小心,年轻的海员因为操作不当在近海触了礁在航海途中也是常有的事情,就算因马上要抵达目的地而激动万分也大意不得,况且刚经历了双重灾难天侯洗礼的这艘小船在此刻也经不住折腾。小岛的轮廓在海平面渐渐升起,由天边的残影逐渐放大,瞭望台上时不时传来欢呼声,伴随着在半空中掠过的飞鸟,一并轻盈地飞向云霄。
“大家——!准备登陆——!”我这么喊着,任由海风将帽子扶起,轻飘飘地挂在后颈,前额的碎发在风中起舞,在从小镇高耸的钟塔传来深沉的钟声中恣意张扬。听闻我的吆喝,瘫坐在船舷旁的飞段一个骨碌就地爬起来,顺手把趴在腿上的小花猫赶走,他看见闻声从瞭望台上跃下的三个人时愣了一下,然后问:“你们三个在上面不嫌挤吗?这是在看带土的小黄书吗?”他在成功地收获了带土的一声“滚”后,嬉皮笑脸地在那三个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摆出一副“本大爷可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丝毫没察觉到萨奇那快要翻上天的白眼,然后一颠一颠地跑进甲板下的船舱去把老爷子和梅丽叫出来。
他怎么就看不出来有的时候是真的嫌弃他呢。看着他的背影,文森特忍不住喃喃道。他话音还没落下,突然船舱里爆发出老爷子的怒吼,一串嘿嘿嘿的傻笑声由远及近,看到那个讨人嫌的大背头三步两窜地冲出船舱后,我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无比赞同。
船还没驶入码头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了老爹高大的身影。他高声笑着,冲我们挥舞起在他看来也就是一杯大小的酒桶,白色的月牙胡不屈不挠地直至天穹,在余晖下镀上了一层金。“喂——老爹——!”站在瞭望台上的萨奇高呼着,嘹亮的呼喊声穿透了海风,抵达此次出航的终点。阿尔巴特罗斯港口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冲我们欢呼着,站在栈桥最前端的迪达拉骄傲地甩着金色的长发,扬起脸,冲我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猜你们差不多这个时候能回来,然后就把大家都叫来了!嗯!”他一边大喊着一边冲我们挥舞起手臂,没留意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进海里,幸好鬼鲛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后衣领。
“哦呀,小朋友可得悠着点。”他笑道,露出一口尖牙,丝毫不介意对方的“谢谢”后紧随其上的白眼。
刚被叫醒后就一直趴在船舷上的梅丽激动地小脸通红,岸上的人欢呼着,她也同样兴高采烈地欢呼回去,稚嫩的童音一声比一声高昂,像是英勇无比的海上战士刚刚凯旋而归。在她的目光从人群中搜寻到玫红色头发,一别以往那般豪放,现在正安静地望着她,眼底被笑意填满的女人时,挥舞着的小手顿住了,脸上快要盛不下的笑容渐渐暗淡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般的从眼眶滚落。她笨拙地捏起袖口将眼泪稀里糊涂地抹去,视线却很快又被泪水模糊,然后再擦干,她伏在船舷旁嘟着嘴,一声不吭,哭得安静,似乎以为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小女孩最后的逞强在视线对上贝尔梅尔小姐脸上愈发柔和,温暖地能融化掉冬岛千年寒冰的明媚笑容时瞬间崩塌瓦解,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搞什么呢,大海贼怎么哭成这个样子。飞段在一边调侃着,梅丽一边嚎哭,一边胡乱地抹去洪水般地泪水与粘在脸颊上的鼻涕,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飞段的小腿以示愤怒。人群的最前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个身穿酒红色大衣的中年人,他夸张地高高蹦起,奋力挥动着双手朝我们欢呼着,在看到我们的小船踏着波浪,终于稳稳停靠在栈桥边的时候,他高声大笑着,豪迈无比,然后铆足力气狠狠拍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鬼鲛的肩膀,把对方拍得一个趔趄。相比之下,他身旁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女人笑得温婉恬静,火红的扶桑花别在发梢,粉橘色的波浪长发与裙摆一起在海风中翩翩起舞。
“妈——!!”
一声欣喜若狂的呼喊声在我耳旁炸开,我看着扒着船舷,冲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振臂高呼的飞段微微一愣。他对上我的目光片刻,自己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脸上的神情呆滞了一秒,随即十分尴尬地扭过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冲我说:“……抱歉,太激动了,喊错了。”他的举动无疑逗笑了老妈,她有些无奈地轻轻勾起嘴角,宠溺的笑容让我和飞段同时有些不自然地偏开了脸。
和萨奇一同落下船锚后,我一个纵身从甲板上跃下,在她的面前站稳脚步,有些扭捏地绞着双手:“……我、我回来了,老妈。”
她轻笑着,笑声像晶莹的浪花一般在海面上欢快地跳着舞。“欢迎回家,艾斯。”她这么说,然后温柔地拥住了我。“你们的事情,我们都听迪达拉说了,好辛苦呐,居然一天中遭了这么多罪。”她拍了拍我的脊背,像是安抚做了噩梦后哭闹不停的小孩,或者是受到惊吓炸了毛的小猫咪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我一时间有点脸红,却又不想把她推开,便任由她就这么抱了一会,没有作声。
“嗨,那个臭小子还炸了我们的船,吓得本大爷一下午脑子都发蒙,”飞段背着镰刀也凑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一摸鼻底,“不好意思,刚刚真的太激动了,哈哈。本大爷出村子做任务都没有过这等待遇,也从来没被这么稀罕过,这么一大群人来接风还是有点不适应。”
老妈又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后放开了我,她扭过头,望着那个银色的大背头,打量了片刻后便一歪脑袋,抬起手,帮飞段把半敞开,午睡后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衣领扶正,有点担忧地询问:“怎么感觉飞段瘦了好多啊,出海的时候没能好好吃饭吗?”飞段被问到后一愣,他的视线在依然在船上的老爷子和萨奇的身上,以及我的身上来来回回飘忽了那么半晌,旋即他抬起手局促地摸了摸后脖颈,随口扯了个谎:“……呃——还好啦,本大爷特意减肥来着,萨奇做的饭也特别好吃,每顿都吃得特别好……呃——”
他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有些发笑,略去了和同伴吵架的离家出走,也略去了严格管控的伙食费,像是一个害怕被妈妈担心的顽皮小孩,只报喜不报忧。老妈点了点头,莞尔一笑,感叹着:“出航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飞段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在科贝尔特的大家其实都很挂念你们呢。”飞段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我站在一旁忍不住窃笑出声,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正欲抬起手下一秒就招呼我一记镰刀,便被老妈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哆嗦,傻傻地站在原地,紧张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欢迎回家,飞段。”
他结结巴巴地哦了一声算作回答,然后僵硬地别开脸。
“儿子!我也要抱抱!”
我一下子拍开冲我扑上来的中年人,扣了扣鼻屎,愣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即使把他委屈地都打算就地打起滚。
在船上嚎哭到双眼通红的梅丽悄悄蹲下身子,使劲用袖子在脸上抹了几下,然后一路小跑着冲下船只,小小的身影飞速地穿梭在人群中,然后一个飞扑过去,把脸埋在贝尔梅尔小姐到怀里,用哭到略显沙哑的嗓音大声地辩解道:“梅丽可是海上勇敢的大海贼!所以梅丽没有哭哦!”贝尔梅尔小姐把小女孩紧紧搂住,似乎再也不想放开。“欢迎回来。”她柔声说。
小女孩在她怀里慢悠悠点了点头,然后把又夺眶而出的泪水蹭到了对方的格子衫上,狠狠吸了吸鼻涕。
“梅丽在大海上有坚强哦。”
“我知道,梅丽向来很坚强。”
说着,玫红色头发的女人俯下身,拭去了挂在小女孩眼角的泪水,然后偷偷把她柔顺的银色短发揉得乱糟糟,活像一个长着羊角的毛毛球。
萨奇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人群后看见了拄着拐杖,弓着腰,身材矮小的老婆婆,身边被一群猫猫狗狗包围着。和蔼的老人家身上披着红色的羊毛披肩,静静地观望着沸腾的人群,一只花猫盘踞在她的脚边,温顺地打着呼噜。“外婆——!我也回来啦——!”萨奇喊着,冲她挥了挥手。
“哎哟,我的乖孙可算回来啦。”
“外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总是麻烦小伙子们来帮我这个老太婆,总有点过意不去。”她笑着,身边的金毛犬汪了一声,摇了摇尾巴。
“不不不,外婆客气了!”
“帮外婆是应该的!不然总是收到饼干什么的我们都不好意思!”
“萨奇队长的家人就是家人!是吧,各位?”
“是——!”
“所以说四队长的外婆就是所有人的外婆!外婆的外孙也是所有人的外孙……诶这话怎么说起来有点怪?”
真是好心的小伙子们呐。外婆感慨着,呵呵笑了起来。回来好哇,能回来就好哇。她念叨着,抬起遍干瘪,布满褶皱的手扶了扶圆框老花镜,笑着说:“能今天看上一眼小萨奇外婆就安心啦,大家先好好聚一聚吧,老太婆我就不打扰啦。杰克,快去找你的主人吧。”说罢,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慢悠悠转过身,踏着小碎步,步履蹒跚地随着猫猫狗狗大军一起,消失在街道的转角,留下来的一只金毛犬嗷呜仰天一声长啸,甩着尾巴,欢快地一头扎进人群,在文森特惊喜的目光中高高跃起,一人一狗在码头相拥,时隔多日的相逢使小胡子海军喜极而泣。他拍打着金毛犬的脊背,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哽咽:“杰克!我想死你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汪——!”金毛犬甩着尾巴,在对方的脸上舔了舔。
“杰克——!”
“汪——!”
“杰克——!”
“汪——!”
“杰克——!”
……
虽然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中这场面甚是催人泪下,但码头上所有人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一幕无一不感到无语至极,特别是在知道还是主人因为路痴跑丢,差点被留在大海上某个犄角旮旯里回不来的情况下,更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态。鬼鲛面无表情地摸了一把脸,并表示这简直就是在强行煽情,像是烂俗狗血言情小说里跑出来的桥段,尴尬中带着一丝搞笑,却让人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再也见不到什么的,要是没遇上艾斯他们,这家伙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迪达拉十分嫌恶撇了撇嘴,尽力不再去关注那一人一狗。一个黑色微卷短发的青年循声从后面的人群中挤过来,在看见文森特跪在地上,与金毛犬抱作一团哭天喊地的场面,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表情霎时间变得僵硬。那个小胡子海军感受到这视线,眼角挂着几滴尚未擦干的泪水扭过头,在看清来者后,喜悦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渐渐绽开,像是阔别多年的旅行者终于有机会重回故乡,然后见到曾经的旧时一般,他激动万分,冲来者高喊着:“止水——!我回来……”
那个黑发青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脸,用冷冰冰的声音回答:“你还是烂在外面好了。”
“……”小胡子海军刚刚的感动被就此打断,高昂的呼喊声戛然而止,眼眶里依然挂着尚未擦去的泪珠,那仅存在于想象中“大家都很想我”的羽翼被毫不留情地折断,而他本人重新跌落回那个名为“身为一个成年人却走丢了还差点回不来”的惨淡现实中。因为止水先生的话,文森特静止住了。他神情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眼眶下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头发也因为下午漫长的午睡而懒得去仔细打理,小胡子因为那句话带来的惊吓微微炸开,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又很是可怜。
“十藏说他现在不想看见你,所以就没来,”止水先生挠挠头,解释道,“我本来以为我看到你后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但是果然你还是烂在外面比较好。”
伤人的话又被十分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小胡子的心灵受到重创,他颤颤巍巍地冲止水先生抬起手,却被对方无情地避开,头也不回地大步地从他身旁走过。小胡子海军那绝望的眼神中若隐若现的小小期许被这一动作就此碾压粉碎,化为暗淡无光的灰烬。他迷茫又空洞的眼睛呆愣愣地注视着人群,他看到一个披着斗篷带着墨镜的人从后方走来,便用颤抖又沙哑的声音,呓语般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科、科林……喂……科林……”
那个人摘下墨镜,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失魂落魄的海军准将,似乎想要努力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半晌无果,但最终还是化为扑哧一声嘲笑,利刃一般狠狠刺入了小胡子海军的心里。那一瞬间,一直坚强地挂在他眼角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听见了那心碎的声音,与来自一个骁勇军人的无声哭泣。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分冷静地重新戴上墨镜,弯下腰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即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文森特很消沉,消沉地想要与栈桥上粘着的海藻与寄居蟹为伍。大概是有些于心不忍,在飞段和老妈还有罗杰老爸大讲特讲我们在净土的故事时,我十分认真地冲那个小胡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却换来他淡淡的一瞥与看淡生死般的超脱一笑,然后他抱住金毛犬,把脸埋在浅金色的绒毛之间,聊以慰藉。
“……这几个人是来搞笑的吧,嗯。”我身旁的迪达拉用胳膊肘戳了戳站在一边的鬼鲛,一脸无奈。
鬼鲛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说这可比电台里下午三点的广播剧强多了。“反正现在也没我们什么事,还有另一场好戏要看呢。”说着,他指了指正站在栈桥上,死死瞪着船舷的止水先生,迪达拉抻着脖子向那边张望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同样恶劣的笑容。
“果然家庭伦理剧还就是得靠一家人解决,是吧,嗯。”
“那当然。”
“这样大概都用不着我们出手吧,嗯。”
“哈哈,权当看戏也罢。”
我听了他们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也同样踮起脚,抻着脖子向那边看:“什么家庭伦理剧?用不着出什么手?”
我顺着迪达拉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刺猬头蜷缩在船弦后,正一脸紧张地打量着喧闹的人群。在看清那个时不时探出来的毛毛头后,我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刺猬头小鬼,你蹲在那干什么呢。”
带土被老爹颇显汗颜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在看到那个七米高,把酒桶当酒杯用的老人家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固,表情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惊吓中,黑色的眼眸猛地被翻滚着的猩红色淹没,他倒抽一口凉气,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瓶眼药水,将清清凉的药水滴入眼睛后稍稍眯了眯眼,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都说了叫你少用写轮眼,过于依赖可不是个好事,不然失明和卧床不起的血继病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在甲板上并不打算和我们掺合的老爷子目睹了这全过程后,幽幽地开口提醒。
“许久不见,角都老兄的嘴还是这么毒,明明都是关心的话,怎么一说出来就变味了,哈哈。”
老爷子冲老爹冷哼一声,不可置否。
滴了眼药水的带土眯眯眼,用手背把从眼角溢出的药水擦去,眨了眨眼让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然后重新趴回船弦边,暗中观察码头上的一举一动。“你到底在这干什么呢。”老爷子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连忙冲对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止水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背后响起,把带土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地扭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老爷子旁边,正笑嘻嘻的年轻人。“……嗨,止水,好久不见。”他强撑起一个还算是温和的笑容,大概是感受到那人纵使一脸春风和煦,实则视线中的温度逐渐降到冰点,冷汗不禁顺着他的鼻梁滑落,说话的尾音也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带土哥,你刚刚说只是什么?”
“……我是说……是说……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跟你打招呼……”看着止水往前凑近的,越发明媚的笑脸,带土反而愈显拮据,低下头,更加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那个什么……之前的事情,很抱歉……”他的话还没说完,止水温柔地拍了怕他的肩膀,身周散发着犹如菩萨一般圣洁的光。带土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当与对方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只见那双笑眼霎那间变得狰狞,原本安慰一般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发力,五指狠狠钳住他的肩膀,指甲快要嵌入皮肉。正当带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击重拳就狠狠地锤上了他的腹部。
“这么多年了你还好意思出来!当时想什么玩意呢还给我们玩假死!战争结束后回收尸体的时候因为压根找不到你的尸体大家都多伤心!你居然还给我带上面具大摇大摆地去袭击村子?!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使?!说起来鼬说灭族的时候你也去掺合了一脚?!你这个脑子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长到哪里,表白也没胆子,智商总是若有若无,做起蠢事来虎得所有人都拉不回来的家伙你还有脸跟我说‘嗨’?!……”
止水先生似乎怨念极深,他一边咆哮着,从孩提时代邻家大哥的假死,一路扯到战争后暗恋一个女孩数年居然还没勇气去告白,一边冲带土挥起无情的拳头,把对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有时候想要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也成了一连串的惨叫。甲板上突然发疯的止水先生把先前被老爷子打发走去清点了一遍货物的罗德里克给吓了一跳,他疑问的眼神在被反复殴打的带土身上徘徊半分钟,最后确定他并没有余力来作出解释的时候,一脸茫然地扭头看向了老爷子。
“家事而已。”
罗德里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货物清单交还给老爷子,有些担忧地看了那两个人一眼,便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来解乏。不光是罗德里克,止水先生的架势明显把我和迪达拉还有鬼鲛也给吓住了,见惯了他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笑起来有如春风细雨的模样,可能和海贼混的时间长了,也难免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渣气质,在他身上潜伏多年,直至此时此刻全面爆发。这一刻我反而有些担心起挨揍的带土,我瞥了一眼身边的鬼鲛和迪达拉,说:“……怎么感觉今天止水先生格外暴躁呢。”
鬼鲛耸了耸肩,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毕竟一下子回来两个闹心玩意,想不暴躁都难。”
“……这倒也是。”
“哇,止水也打得太狠了吧,嗯。”我一开始也以为迪达拉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这单方面殴打着实有点惨不忍睹,谁知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把手搭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甲板上大喊:“止水加油!揍飞那个漩涡面具兔子眼!”
“……”
还是我太天真了,这群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纵使甲板上一片哀嚎声,角都老爷子依然十分淡然地权当作是背景音乐,和老爹聊起了天。老爷子松了一口气,说还好罗杰现在正和飞段混在一起,省得吵吵闹闹地搞得人头疼。老爹大笑着,说得知迪达拉与萨奇通过话后,这家伙整个下午也没少缠着人家,把黄毛小鬼烦得够呛。“相比之下,艾斯反而显得省心多了。”老爹笑着说,然后把手中的酒桶一口干,朗姆酒味甜的酒香味在码头上蔓延开,又被海风吹散,带向远方。被老爹夸了我还是有点小骄傲,刚刚得意地扬起脑袋,紧接着便收到了来自甲板上老爷子的一记冷哼与白眼。
“喂——罗德——!”科林站在栈桥旁,冲喝着热牛奶的罗德挥了挥手。“你今天还去酒馆吗?”
“不去了,今天累惨了,一动都不想动,打算明天再去。”
科林有点失望地啊了一声,拖着长音,神情有些失落。“你今天晚上住在哪?”
“船上吧。”罗德里克指一指依然在被殴打的带土,说:“我把家具都卖了,只剩下一个空房子,而且带土也在这,我就直接住在这了。”
“要不你来我家住吧!可想死你了!”
看着科林亢奋到眉飞色舞的样子,罗德忍不住嗤笑出声,无奈地委拒说:“你和你姐姐不是现在住在一起吗,我去可能不太好。”
“没事没事,你可以来我房间打地铺!”
“拜托,我有床可以睡为什么要去你家打地铺啊,哈哈哈。”
科林撇着嘴,装作耍小脾气的样子,大声哼了一声,特意让罗德里克听见。“明天就要上班了,还想今天晚上多和你说说话的,都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了,你一出海还真是不适应。”他嘀咕着,然后一脚踢飞栈桥上的一个小海螺,小海螺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然后从里面慢慢伸出几只小爪,寄居蟹探出脑袋,将笨重的壳子扶正,然后重新蜷缩进海螺中狭小的空间里。罗德里克将杯子中的牛奶一饮而尽,一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吃痛地低呼一声。“那今天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好了,今晚有空没?”
“有!当然有!爱死你啦,罗德!”
罗德里克腼腆一笑,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甲板另一边的战争已经结束,带土倒在地上,脸色不太好看,止水先生渐渐冷静了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有可能消气了,也有可能是发现再打下去,带土很有可能就会把烤海鸟午餐连同早上吃的深海鱼一并给吐出来,这才肯收手作罢。罗德里克望着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带土,问:“带土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或者是一起去酒馆吃也行,想去的话我再跟其他人说一声。”
带土摆了摆手,对着空气干呕半天,方才缓缓吐出一句:“我感觉胃要被打裂了。”他捂着腹部瘫坐在地板上,望着站在面前的止水先生,止水先生也望着他。抱歉。我听见带土沉声说。语毕,两人便陷入漫长的沉默,甲板上的时间仿佛静止于此。半晌后,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他扬起头,逆着光看向眼前的青年,海风微微浮动他微卷的黑灰色短发,天穹中的流云踏着晚霞与海鸟的啼叫涌向大海的彼岸。
“止水……”带土握住那只手,接着力道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拉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了一阵。
“带土哥,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止水先生笑了,笑容温暖得快要融入一片霞光,说着,他抱住了带土。那一刻,带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疼,抑或者两者都有,他吸了一下鼻子,拼命压制住快要喷涌而出的汹涌泪水,他也抱住了止水先生。还没抱几秒,腹部又挨了一记重拳,他疼得一声闷哼,一脸憋屈地看着止水先生。
“……抱歉,刚刚没忍住。”
“……”不明不白又挨了揍的带土差一点真的要委屈到立马哭给止水先生看。
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我依然没能在人群中找到加尔。目光掠过正比划着夸张手势和老妈还有罗杰老爸讲述昨晚海啸的飞段,掠过和萨奇正勾肩搭背跳起舞的泰勒叔,萨奇,乔伊,还有第四番队的成员拉尔夫,迪克和维德森,掠过挥动着白胡子海贼旗,情绪高昂地唱起了《宾克斯的美酒》的一群人,也掠过了依然赖在贝尔梅尔小姐身上不肯撒手的梅丽,无论我如何四处寻觅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我拉住正打算折回小酒馆,去后厨帮忙的麦克,问他有没有看见加尔。他挠头想了一会,说要是这个时候加尔不在大概还是在忙着修理小酒馆的天花板。
“……天花板?发生什么事了吗?”
“嗨,昨天晚上泰勒队长又偷酒喝,他把从酒厂买来的白葡萄酒灌进椰子里,吃饭的时候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的喝,直到他开始说胡话时我们才发现不对劲。”麦克揉了揉眉心,很是头疼,“他昨天晚上大概是醉地最凶的一次,趁着他扒在天花板上不肯下来的时候加尔一个气急,干脆开了枪把他扒住的地方开了个洞,没想到那里连着水管,这一搞把水管给搞坏了,酒馆整个都给淹了。现在他和温斯顿,还有其他几个人正忙着修理呢,搞了一早上也没修好。”他大概是想到了昨晚的惨状,对我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艾斯队长今天晚上还来酒馆吗?”
“大概明天再去吧,我们遇上了海啸,累得够呛,”我抬冲在一旁非要抱抱飞段的罗杰老爸,被逗得直笑的老妈,还有拼命抵抗的飞段努了努下巴,“今晚应该就先跟着回家了,明天一早去找你们。”
麦克了然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豪爽地一拍我的肩膀,冲我比了个大拇指:“那队长明天见!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我应了一声好,然后咧嘴一笑,站在人渐渐散去的码头,目送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给我们接风洗尘后,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主要是要回去修酒馆,据说昨天晚上发水发地太厉害,地板都泡的翘了起来。大概待会还得重新铺一遍地板。第八番队的唐纳德一遍抱怨着一边把泰勒叔拽走,押着这个毫不自觉的酒鬼回去清理他间接留下的烂摊子。“我们争取明天早上你们来之前就修理完毕。”船匠乔伊说着,提起了他之前搁置在码头一边的工具箱,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我面前,说:“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个秘密礼物,算是祝贺你们首次出航大获成功。”
他这么认真起来,我一下子有点慌,毕竟他除了精湛的修船技术以外,还有一个称号名震四海:“废物发明家”。最出名的作品大概就是自动叫船员起床的装置,按在床头,只要闹钟一响就会拍打使用者的脸,但是差点把第五番队的倒霉蛋卢斯打成脑震荡。回忆起来往日种种被他拿来当机械测试实验员,那不堪回首的经历,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想起来之前文森特在信中所提到的,乔伊开发出的那号称完败世界政/府“人间兵器”的作品,我悄悄地打了一个寒战,问他那个神秘惊喜是不是指的这个。
他恨铁不成钢地白了我一眼,说神秘惊喜怎么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虽然没有超越世界政/府的‘人间兵器’,但是效果也不差。”他挑了挑眉,擅自主张地给我留了个悬念,然后拎起工具箱向酒馆走去,徒留我在原地独自害怕。
夕阳已沉,西边的天空像是跃动着的火焰,渐渐被幽深的藏蓝色所吞没,露出繁星点点。文森特还坐在原地,把脸埋在金毛犬的毛发里,哼着走了调的《大海的指引》,听起来闷闷的,毫无生气的声音咋一听以为是幽灵的低语。“……你也差不多该好了吧,嗯。”迪达拉走过去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还得执勤。”
“……执勤?”文森特这才把脸露出来,一脸茫然。
迪达拉被他的反问也搞得摸不着头脑,说:“今天轮班,明天白天不又是咱们去巡逻?”
文森特这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科林踱着步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说:“你这可不是带薪休假,少一个人巡逻起来就无聊多了。我倒是还好,还能和第十三番队的罗尔德说说话,迪达拉只能自己驾着大鸟围着小岛转一天的圈。”
“诶?不算带薪休假?”
“那当然,泰勒说你这算缺勤矿工。”
在海军从未缺过勤也没旷过工的海军准将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人生污点。半晌后,他这么评价道。他和迪达拉还有科林说好明早他一定会去,然后目送他俩离开后自己也准备在船上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杰克回家的时候,鬼鲛拦住了他。“你今晚最好别回家住。”他说。
“为什么?”
“上次我被你的房东叫去你家,说公寓楼里漏水有可能是从你家漏出来的,然后我就去看了一下。”
“我家淹了?”
“比较走运,这倒是没有,我检查了一遍水管感觉应该是你家楼上的住户,或者是墙里面的暖气管。”
“哦哦,那就好。”
“不过你家有蟑螂。”
文森特愣住了。他似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鬼鲛的话:“有蟑螂?”
“对。”
“可是我在那里住了五年也没见过啊。”
“大概是之前一直都躲着你,你不在家后就开始嚣张了了起来。”鬼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有点凝重,而文森特则显得更不明所以。鬼鲛在脑内组织语言了片刻后,才又解释说:“还挺多的,得叫人来杀虫。明天白天再弄吧,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暂时住我家。”文森特看着鬼鲛的表情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过“有蟑螂”这件事情从一个经常在野外风餐露宿的叛忍嘴里讲出来又感觉十分违和,他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打定主意收拾一下东西后去鬼鲛家借宿。
老妈和罗杰老爸邀请飞段来我家住,就住他之前住过的那个小阁楼。飞段振臂一声高呼,然后反过来给罗杰老爸一个大抱抱,像是小孩子一般的幼稚行为惹得老爹一阵笑。罗德里克靠在船舷上,看着优哉游哉提着灯,搬出躺椅,打算在甲板上看书的老爷子问:“角都先生不回家吗?”
“我那是租的房子,退租了。”
“那角都先生和我跟带土一样留在船上吗?”
老爷子平静地翻了一页书,没作回答,算是默认。罗德嘿嘿一笑,说感觉有了老爷子在就能热闹不少。“两个人也有点无聊啊,其实。”他这么说着,老爷子冷哼一声,专心于书本,没再说话。
“哦对了,大家想吃什么?今天我做饭吧,虽然没有萨奇先生的好吃,但是也还可以,其实也就会那么一点南海的家常菜啦。”
刚刚目送止水先生先生离开的带土依然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地说:“……我可能就不吃了,被锤得胃疼。你们决定就行。”他干脆在甲板上就地躺倒,开始闭目养神。感觉今天会是在船上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晚呢。罗德里克调侃道,伸了个懒腰,然后走进了厨房,倒腾起锅碗瓢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昏黄的灯火点亮,像是洒落在海岸线的繁星一般闪烁着,我冲老爹打了个招呼,说我们先回家休整,说着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明明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老爹讲,但是实在是超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快去吧,臭小子。”
“那老爹,明天再见。”
我冲他挥挥手,于是就随着老妈,罗杰老爸,还有终于肯安静下来,正在遥望夜空的飞段踏上了回家路。一路上,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海港边,凝视着我们归去的方向。
为期接近十个月的航行终于结束,再次一次踏入家门的时候阔别已久的亲切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晚饭是老妈下的厨,有肉酱意面还有那天别人分给罗杰老爸的帝王蟹以及巨大的剑鱼,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飞段这个平时除了从冰箱里拿牛奶和果汁以外,连厨房都不肯进的人居然顶替了罗杰老爸的职位,给老妈打起了下手。他围着格子围裙从我和罗杰老爸面前经过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总感觉住在我们家会给我们添麻烦,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反而像是蚊子叫一样,听不太清。吃饭的时候,老妈也感觉到这个平日里咋咋唬唬的傻小子一反常态,问飞段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被点名的飞段疯狂摇着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住这样一句话:“……那个啥,就是……就是那个啥……本、本大爷怕给你们添麻烦……嗨,本大爷连自己爸妈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家是什么样的感受,所以就……怕自己显得很奇怪之类的……”
老妈听后,笑了。“飞段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啦。不用拘谨,飞段和艾斯在我们看来都可爱的孩子。”
“……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那、那啥,本大爷也可以叫你‘妈妈’吗?”
难得一见的害羞到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的飞段,在得到老妈肯定的点头后,傻里傻气地笑了。
晚饭后,和老妈聊了一会,我便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拿起小电话虫,兴冲冲地跑回房间,关上门,拨通了老爹的号码。我把所有想要明早跟他当面讲的事情,一股脑全部在电话里说了出来。我们从抵达净土,被风之国的忍者攻击,在火之国遇见了正在旅行的佩恩老大他们,然后遇见了以前在另一个世界照顾过的小孩的父母,还有关照过我的三代老爷爷,又聊到了我们怎么带上的带土,在水之国被村长之一请客吃了最好吃的关东煮,在波之国遇到了老爷子的后辈,在田之国被追杀,然后回到镜中海后老爷子又是如何被误会成了知名漫画家,以及罗德里克卖画的道的那四千九百万贝利,与之后伙食费缩减把飞段气得离家出走……等等等等。虽然全程基本是都是我在一刻不停地说,老爹只是静静听着,偶尔说上两句,大笑两声,这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想要告诉他的事情有太多,奈何时间太少,语言的表达能力又太过有限。
“哈哈哈,不好意思讲了这么多,本来打算明天讲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们这次出航看来很有趣啊,哈哈。”
我嘿嘿笑着,使劲点了点头,一看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我打了个哈欠,这才发觉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但一点也不想挂上电话。老爹听见我这边已经哈欠连天,便撵着我去睡觉。“臭小子,今天先休息好,明天养足精神再说。”
我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晚安,艾斯。”
“晚安,老爹。”
听闻电话那边咔嚓一声挂断,我也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去刷个牙,然后睡觉。我刚打开门的时候,正巧碰见飞段从阁楼下来,打算敲我的门。他问我刚刚在干什么,我说刚和老爹打完电话。他看着我突然傻笑了起来,一言不发,只是傻不愣登地一边笑着一边在我门口晃悠。我被他的行为搞的一头雾水,于是问他:“怎么了吗?”
“嘿嘿,艾斯,本大爷跟你说哦。本大爷今天开始就有家人啦!”他丢下这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阁楼。
“晚安。”我冲他喊道。
他也回了我一句晚安,但是被关门声淹没,听不太真切。不知怎么得,我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那时,三个人喝了从山贼头子那里偷来的酒,互相叫了一声兄弟。无依无靠的我终于有了家人,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又梦回那个场景时依然能被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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