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与杂货店
东边深蓝色的夜幕在海鸟的高歌中染上了绚烂的粉色,在一片晨光里,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像曾经无数个熟悉的清晨一般,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阳光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小屋,洒在墙上挂钟上,指针闪着绚烂夺目的光。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揉了揉眼睛,回忆起昨天的此刻尚且还在汹涌的波涛中伴着心脏猛烈的跳动声睡去,然后又在日上三竿后醒来,而今天却躺在安慰柔软的床铺上,聆听着窗外飞鸟与海风的低语,不由得感觉有些许恍惚。大概是昨天白天睡得有点猛的缘故,纵使我昨天将近十二点才睡下,今早也难得起了个大早。我看着墙上指到六点三刻的木质挂钟,打了个满是倦意的哈欠。
我掀开被子,打开房门,伸着懒腰走下楼的时候正巧撞见飞段。即使大概是受前天附近的海啸的影响气温骤降,他也一如既往地光着膀子,看起来刚把自己的大背头给梳利索。但他一别往日的懒散模样,冲我兴冲冲地挥了挥手,然后在我疑问的目光下,对我傻呵呵一笑:“本大爷跟你说哦,有家回的感觉真好!”还没等我回话,他便一边喊着妈,一边冲向厨房,向里面探头探脑。
整个早饭时间,在飞段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妈”,以及老妈不知道无奈地应了多少声之中悄然度过,我和半睡半醒的罗杰老爸只是专心于煎蛋与培根,尽量不去关注那个都快跟妈妈撒起娇,二十二岁老大不小的笨蛋。直到罗杰老爸披上大衣,一边打着哈欠,准备去码头和现在干起晚间码头管理员,第十番队的夜猫子兰迪换班时,他悄悄爬到我背后,耳语说:“我怎么感觉飞段在和你抢妈妈。”
闻言,我微微一顿,立马笑着反驳说怎么可能。
一脸严肃的罗杰老爸冲我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安抚般地拍了拍我的肩。离去前,他还夸张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要坚强”,眼里噙着泪珠冲我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他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我冷汗直冒,也不知道他把我的话在脑内进行了怎样的补充,才使其变得如此不明所以。大概是以为我吃醋了,但是又嘴硬不承认。我从窗口看着他的身影迈着大大咧咧的步伐消失在街角,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纵使心底也是稍稍有点不爽,但飞段的表现我也不是理解不了,毕竟我刚加入白胡子海贼团的前一个月里恨不得老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无论自己怎样妄图掩盖的激动之情在跟屁虫一样的行径下暴露无遗。我现在的感觉八成就跟当时船上其他人,看到我跟在老爹身后寸步不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大概过几天,等到这“终于有了妈妈”的热度渐渐下去后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期间才恍然意识到这事情没这么简单。昨天在飞段开口叫妈后,罗杰老爸满面红光地问飞段愿不愿意叫他爸,却不料那个大咧咧的大背头难得一见地面露难色。还没等我开始狂笑,罗杰老爸就被那一个表情打击地消沉了整整一晚,看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他刚刚之所以闹了这么一出,我猜测他其实是想挑拨离间,但演技拙劣得不行,在他扬长而去后,徒留尴尬在空气里大爆发。说白了他虽然平时看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其实他才是全家最大的醋坛子。就像是平时看起来屁事不想管,总是嫌麻烦的十藏,背地里和带了一群蠢儿子的操心老妈没什么太大区别。
今天是周六,对一直在海上漂泊的海员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一天。在海上漂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相似的,也因此没什么时间概念。我和飞段打算先去酒馆看一眼,在老妈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离开家门,飞段三步一顿,然后转过身向依然站在不远处温柔地注视着我们的妈妈挥手,时不时再兴高采烈地吆喝几嗓子,直到两人拐进通往码头的小巷,回首望不见那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两个人沿着港湾走着,飞段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从云层的缝隙中掠过的飞鸟,伴着不远处高耸的钟楼传来的叮咚声打了一个哈欠。海风徐徐,钟声悠远。甚是久违的光景,恍然若当年初来乍到的日子。
“喂,艾斯,”飞段抬起手,指了指盘旋在海港上空的两只舒展着修长羽翼的海鸟,“那是信天翁吧?”
“嗯。”
“本大爷之前怎么没在这边见过?”
“信天翁在这边不怎么常见,不过偶尔也是会遇到的。”
“说起来,‘阿尔巴特罗斯’,这个港口的名字,是‘信天翁’的意思吧?在这种基本上见不到信天翁的地方反而取名叫‘信天翁’也够怪的。”
“萨奇以前告诉我说这么叫是有点寓意的。”
“这还有个什么寓意?听起来很矫情。”
我看他撇了撇嘴,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有点汗颜:“嘛,你听了大概是会觉得很矫情。你还想听吗?”
“你要是把矫情的事藏着掖着不说,也挺矫情的。”
毛病怎么这么多。我低估了一句后便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顺带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毫不留情地呸了一句,催促我赶紧说。我挠着头,大致先回忆了一下那天清,萨奇迎着暖金色的晨光时的所言,在脑内挑挑拣拣出重要信息,以防那个死活不肯动脑子的大背头嫌弃过于冗长后方才开口:“萨奇说信天翁其实是‘归乡’的一种象征,因为它们会不远万里返回自己的小窝。也算是不少海员的情怀了吧。”
他挑着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音,旋即又自我肯定般地点了点头:“哈,本大爷就没猜错,果然挺矫情的。”
“……你什么人啊真是的。”
面对我的埋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回嘴,也没有嘁一声以示不屑。两人便这样陷入了沉默,沿着码头一路走去,任凭浪花喧嚣着,海风飘摇着,日以继夜。在可以遥遥望见挂着白鲸形状木牌还有张有月牙状白胡子的骷髅旗的小酒馆,以及进进出出的忙碌人群时,那个大背头才打破了寂静。“其实本大爷还挺喜欢这个鬼寓意的。”他如是说。
“哈,矫情。”我忍不住调侃说。
谁知他不仅嘁了一声,还爽快地送了我一拳。
本来我想在去码头之前先顺路去船上看一眼,尽管大背头在出门前吱吱歪歪念叨说并不想一大早就看见糟老头子和臭屁兔子眼,但临走时老妈托我们向其他人问好之后,这个大背头才肯就此消停下来。不过小船此时已经离开了昨天停泊的地点,不知去向,放眼望去无论如何也寻不见其踪迹,。
飞段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角都老爷子撇下其他人,带着一直担任财务部长小秘书的罗德和任劳任怨干苦力的带土,还有两只一直被期待着终有一天能为一行人守住财运的两个我行我素四足兽,从此踏上了发家致富的征程。“……毕竟那个守财奴嫌弃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这么总结说。
“……哇,你居然知道别人嫌弃你——”我的话还没说完,肚子上便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看着那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扛着镰刀,吭哧吭吃走在前面似乎不再打算跟我说话的大背头,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家伙大概只有把别人叨扰到暴怒才能发觉自己有时候是多么地讨人嫌。
那群家伙真的在一夜之间把小酒馆的修葺几乎处理妥当,目光在店里大致扫了一下,也只剩下一群人风风火火修理时留下的残存木屑与涂料没来得及打扫,其他的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无异,除了地板、因为刚刚换了成色更佳的木材,看起来比以前干净了不少,天花板上隐隐能看出精心修补的痕迹。此时此刻,十来个人横七竖八地趴在桌子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淌到桌子上。一个打着领结穿着衬衫和西装马甲,将长发束软趴趴地在脑后的年轻人正扫着地,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扫把头,六神无主地将木屑收拢作一座小山。他见我们两个走进店里,放空的大脑才回过神来,慢悠悠地冲我们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啊,加尔。”
他点了点头,没作声。
“你也是一晚上没睡吗?”我指了指另一边趴着正睡得昏天黑地的一大群人,问。
“没,但是我昨天修了一整天,今天还有点缓不过神。”
我看着疲劳万分,却在勉强打起精神的第二队副队长有一点同情。从性格上来看,加尔比较沉稳,虽然平时冷笑话满嘴跑,但从来喜欢从长计议;然而泰勒叔性格较为急躁,相较萨奇而言也任性不少,有时候说话也是意识流得很,堪比说梦话的萨奇。比方说有一次他下班前给鬼鲛留下一句“椰子战士”,这没头没尾的话使鬼鲛愣了一会,思索好半天也没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却早已嘿嘿哂笑着跑得影都没了,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笑什么。后来第二天鬼鲛问起的时候,泰勒叔居然也是一脸茫然。他摸着下巴回忆了好半晌,摇摇头,表示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于是乎这件事几乎快被列入世界未解之谜的行列。
有的人说话不明不白,那是隐喻,泰勒叔说话不明不白,基本上能当废话全数忽略。这件事虽然他本人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既然能让他笑成那副熊样,我盲猜和酒精脱不了干系。不是他喝高了,就是这个因酒量小酒品差,一直被迫喝椰子水的可怜鬼正在准备去喝高的大路上飞驰而去。
虽然性格上有所差异,加尔和泰勒叔一直不对眼的原因更为复杂,以至于两人间的关系直至今日已经成为历史遗留问题。大概因两人又同为一个番队中实力差不多的狙击手,加尔又讨厌泰勒叔那时不时冒出的没有逻辑,听起来格外很费劲的意识流发言,泰勒叔也看不惯遇上事时加尔向来不着慌的态度……各种各样的因素凑在一起,导致两人平日里总是见缝插针地拌嘴,时不时还掏出枪,在荒岛上大干一场。然而因为脑子灵活,平时一直将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似乎所有事情都能在预想范围之内,所以很少会着急上火的加尔在对上泰勒叔后性情大变,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味十足,往日的耐心消耗迅速,连同智商也一并暴跌,特别是在泰勒叔尝试偷酒喝,或者喝醉了开始作妖之际。所以,加尔前天晚上在暴躁中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在天花板上用他的长杆猎/枪开了个洞,还顺便报废了水管,淹了整个店面,把所有人浇了个措手不及。
导致惨案的直接罪魁祸首出于内疚,老老实实地修了一天屋顶;然而间接的罪人依然毫不自觉,就连晚上下了班后依然屁颠屁颠地跑来给我们接风,还嚷嚷着开宴会,不过最后依旧被几个人给押走干苦力,挣扎着被拖进了酒馆。我冲无精打采的加尔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正准备去工具室拿来一把扫帚也来搭一把手的时候,我的目光越过背着手,在昏睡的人群中兜兜转,时不时幸灾乐祸地啧啧嘴的飞段,便在他身后寻到了那个打着呼噜歪倒在墙壁上的泰勒叔。一直以来,只要加尔和泰勒叔同时出现,就基本上没有能安生的时候。
“啊对了,”在我啧着嘴,已经转身要拐进走廊去工具间的时候,加尔叫住我,“今早乔伊去你们船看了看,然后和贝尔梅尔小姐家的小女孩把船给开进船坞了。”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说怪不得刚刚在码头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船。“船上三个人也跟着去了吗?”我接着问。
“没。罗德,角都先生,还有另一个刺猬头说是去市中心转一圈。”
“……一大早去市中心?我们在这打算待上一个月等附近海域的洋流稍微稳定一下再出航,现在应该也不用补给吧?就算是罗德想带那个刺猬头去市中心闲逛,我也不觉得角都老爷子想跟着去。”
加尔耸了耸肩,说罗德里克急匆匆留下一句他们去买家具,中午来酒馆。
“……买家具?”我听了加尔的话更是一头雾水,琢磨起是不是船上哪的家具还海啸中被冲坏了,但转念一想上层船舱应该没怎么进水,除了从窗户和门缝中淹进来的那薄薄一层以外,正当我疑惑之际,穿着背心拎着扫帚的鬼鲛从后仓走出来,捻起肩上搭着的白色毛巾擦擦额头上的薄汗,看见我时热切地打了个招呼:“哎呀,感觉好久没在这看到你了。”
“诶,鬼鲛也来帮忙吗?今天不值班吗?”
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我的排班正好和文森特他们错开的,现在办公室里还有你们第四番队的西塞罗,弗里克,还有第八番队的扎查瑞在。我也闲着就过来了,顺便猜猜你会不会早上来。”他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冲我嚷嚷要是我打算留在这打扫卫生,他就跟着老妈去花店帮忙的飞段,再看了看随意应了一声然后冲他摆了摆手的我,挑了挑眉。“怎么回事,飞段的老妈也在这边?”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飞段要来和我抢妈妈了。
鬼鲛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问我那个大背头居然肯叫罗杰爸。
“没,他死活不肯叫。”
鬼鲛闻言爆笑出声,感慨说不管是谁喊罗杰那个作天作地,没心没肺的家伙为老爸都会感觉十分出戏,看着我不得不自嘲般地一笑,然后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后,他笑得更大声了。他说,飞段现在像极了跟在贝尔梅尔小姐屁股后面乐此不疲地迪达拉。
“诶?为什么迪达拉这么喜欢跟着贝尔梅尔小姐?”
“谁知道呢,贝尔梅尔小姐虽然有事没事就叫迪达拉去店里打杂,但之后都会做饭请他吃当作酬劳,而且那个小子整体絮叨那些有的没的艺术观,那女人也没嫌烦,但是可能也没听见去哈哈哈。上次迪达拉还被叫去把她姑娘的追求者全给撵走了,然后她还叼着烟,叉着腰在店门口冲那群挨了打的倒霉蛋嚷嚷她家女儿们才不会这么快过来什么的,路过的时候看到简直要笑死。”他顿了顿,然后冲飞段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调侃说:“要按这么发展的话,难不保迪达拉也会突然多出来一个老妈。”
语毕,他便走到大堂去休息,我从他手中接过扫帚,听他说后仓已经扫完了,我可以上二楼去帮止水和十藏。“那天晚上太惨了,一开始只以为水管里的水直接灌到楼下,从弹孔往下喷,没想到居然还涌进了夹层里,把整个天花板给压塌了。而且子弹直接打穿了整个一楼的天花板,导致水也涌上了二楼,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发现,那个时候二楼的地板也基本上全被水压给翘起来了。”鬼鲛说着,在吧台附近清扫着木屑的加尔听闻后十分窘迫地低下了头,尴尬又自责的样子惹得他一阵发笑。
这情况比我之前打听来的三言两语明显严重不少啊,也难怪能一群人火急火燎地整整修上一天两夜。
酒馆的二楼除了两个大仓库以外,其他五六个房间差不多就是给船员借宿的。一旦有人喝到走不动路,还像是鲶鱼一样赖唧唧地不肯站直身子,非要躺在地板上翻滚时才派上用场。之前晚上□□点钟才来到镜中海,大大咧咧地也忘了兑换货币的迪达拉就在这里住了将近两个月,先是嫌弃大部分工作不够艺术而一直手头没怎么有钱,后是挑公寓的时候也挑三拣四,也是嫌弃不够艺术。不过好在他在我们出航前顺利搬到了一个离港口比较远,较为靠近市中心的小楼里,四十平米的公寓不大不小,而且在那里刚好能一睹码头的全貌与在晨雾中和霞光中盘旋的海鸟群。
不过后来听文森特说迪达拉自打听说鬼鲛搬到了景色更是绝佳的钟楼附近,有落地窗还连带着个小阁楼,离港口不近不远,还能在日暮时看见成片的渔火亮起,暖橙色的光芒在愈显幽暗的波涛与淡蓝色的天穹之间上下浮沉后,自称为艺术家的他不知道较上了什么劲,又开始暗搓搓地准备搬家,却被和房地产商签下一年的租约与昂贵的违约金打了一闷棍,从此再也不敢造次。
尽管这小子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却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大笔一挥签下了一年的租房合同,现在看来也是十分地不让人省心。路过以前迪达拉住过的小屋时,我不由得这么感慨。
不过我猜测和房地产签合同租房这一查八成是文森特提的建议,按照他那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想思考不想操心的性格来看的话,签了合同后家里设施的维修只需联系物业,这样的确能省不少心。
走廊尽头有一扇小屋的门大敞,止水先生一边锤着肩膀一边靠在门上,另一只手提着扫帚的长杆,看见我过来时爽朗地冲我一笑。
“抱歉,昨天晚上有点火大,没能跟你们好好打个招呼。”他略带歉意地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笑道。
“哈哈哈,我大概也猜到会发展成这样,不过昨晚文森特被凶后好像特别伤心地样子,消沉地反而让我觉得挺好笑。”
“别提了,我和十藏后来发现联系不上他的时候,又听说这边人口贩卖猖獗到可以使一个赏金数亿的海贼人间蒸发,都吓坏了,而且大海上的拐卖根本就是无从找起。过了今天后依然没有线索就直接挂了寻人启事在报纸上,但是两周时间依然杳无音信,”他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直到迪达拉与飞段通过那个戒指联系上之后我们才知道这一回事的,之前因为十分爽快地就同意他自己一个人返回车站找钱包的我和十藏内疚地不得了,都觉得要是当时一起行动的话可能他就不会被人贩子抓走。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半个月才在大半夜从迪达拉那里得到这个消息,而且据说他觉得迷路太丢脸而打死都不回信,我和十藏都气得想立刻扭掉那个小胡子的脑袋。”
止水先生语气沉了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降入冰点,手用力地似乎立刻就要把扫帚杆给捏得粉碎。面对在安静中盛怒的止水先生,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就在打算转移话题问他十藏在哪的时候,另一侧工具间的门被猛地踹开,一个脸上画着油彩的人提着拖布,呲着一口尖牙咆哮着:“混账——!老子要把那个小胡子削成刺身——!”说完,十藏便踏着六七不认的步伐,走到走廊另一头,开始吭哧吭哧地拖起了地,仿佛泄愤一般,力气大得仿佛一下刻就能擦出火星。我和止水先生又聊了一会后,便跟着他逐个房间地扫起了地板,扫着扫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昨天晚上十藏好像压根就没和文森特打过照面,全然一副毫不欢迎他的样子。我本来以为直到今天十藏能有一晚上的时间来稍稍冷静一下,但刚刚他依然像是一条愤怒的霸王龙的作派。我一时间有点担忧起今天中午文森特跟着迪达拉和科林他们来酒馆吃饭时,会不会面对这两人同时展现出的暴怒被吓得手足无措。
然而他的好队友科林和迪达拉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也不知道鬼鲛会不会良心发现而给予小胡子精神上的支持,好让他扛过这个水深火热的修罗场。
人事部的工作虽然烦琐,而且一周五天都需要坐办公室,但基本上都是有周末双休,不和我们刑事部一样需要换班。除了作为头儿的罗西南迪时常需要加班处理文件以外,其他人周末都自在地不得了。像是将近六年前就认识了的止水先生,他因为平日的修行全挤在晚上就不怎么来酒馆,也就周五的时候会来凑个热闹,和罗杰老爸聊聊天,看着一群唱着歌跳起舞的醉鬼起起哄,从酒馆回去后和乌鸦们看书看到凌晨再睡下,然后放肆地闷头睡到周六中午。我本来还想挤兑他说难得他周六九点不到就出来打杂,但转念一想酒馆被淹了他倒是也失去了晚归和熬夜的理由,于是就没把玩笑话说出口。
二楼相比一楼来说要狼狈地多,重新翻修了一遍的地板上堆积着木屑,厚厚一层像是细小绵软的雪花。直到清扫结束,十藏紧接其后把每个屋子的地板拖干净后,负责给地板抛光打蜡的家伙们赶紧满满地上来接班,三个人这才算可以松懈下来,稍稍喘一口气,喝一杯冰镇的气泡水,里面还飘着柠檬片。
收工时居然已经接近十一点。在我们三个下楼后,先前那一群趴在店面的桌子上昏睡的人大部分也醒了,一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第八番队的乔纳斯哼哼着一把搂住准备找地方坐下的十藏,口齿不清地嚷嚷着什么“艾米丽,不要走”。十藏又尴尬又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是谁又拖着懒懒散散的长音冲他喊了一句“枇杷艾米丽,乔纳斯追你追得好苦呀”,有气无力的窃笑声在人群中传播开,悉悉索索,最后扰得止水先生和鬼鲛也禁不住放声大笑。
“止水!鬼鲛前辈!”十藏嚷嚷着,恼羞成怒地一把挣脱突如其来的拥抱,然后狠狠地在那个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倒霉蛋脑袋上送了一拳。在一声哀嚎中,突然被打醒的乔纳斯用手捂着头,睁大困惑的双眼,无辜又可怜地看向凶神恶煞的十藏。
“哟,十藏老弟,这么凶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样子哟。”
十藏狠狠地瞪了一眼鬼鲛,而对方毫不自觉,只顾着和止水先生笑作一团。
“记得注意形象哦——枇杷艾米丽小姐——”止水先生笑着,还坏心眼地着重强调了十藏的姓氏“枇杷”。
十藏一瞪眼,一转身,一声冷哼,高声反驳:“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老子才不在乎。”撂下狠话,他径直走到窗户边的空座位上,在愈发高涨的哄笑中暗自生闷气。
这种热闹真是久违。我如此感叹着,便挨着刚刚睡醒,正在搓着脸发呆的泰勒叔坐下,一时间感觉有些头晕恶心,大概是一放松下来前日死里逃生的惊恐全部借着大扫除的疲惫爆发的出来,身体一下子有些不太适应。我端起玻璃杯,贴在额头上,冻得一激灵,反而清醒了不少。冰冰凉的气泡水在这春岛始终如一的温柔阳光下冒着丝丝冷气,缕缕白雾在空气中打着旋,飘摇着在温热的空气中消散开。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后厨传来,我从座位上站起身,抻了抻发酸的腰背,绕过一群睡醒后没一会又开始放肆喧闹的船员,拉开通往后厨的小门。可能比较靠里的缘故,水似乎没有漫到厨房里来,令人熟悉的厨具摆置以及淡淡的油烟味此刻发觉竟令人无比怀念。厨房的后门大开着,正午刺眼到发白的炽热阳光挤进小屋,空气中飘散着暖暖的,令人安心的香味。我从后门探出脑袋,看见留着山羊胡的温斯顿还有科林的姐姐阿伊莎小姐被猫猫狗狗包围着,小动物们在他们身前围成一个圈,大口咀嚼着食盒中热腾腾的食物。那只被小酒馆奉为吉祥物的球状小刺猬在圈子的外延,一身尖刺使它独占了一整盒的蔬果,一边用两只黑点一样的小眼睛悄悄看着我,一边捧起一块蜜瓜细嚼慢咽着。
温斯顿看到了我,冲我挥了挥手,这个灰白色头发的精瘦中年人弯下腰,揉了揉一只萨摩耶柔顺的毛发,温顺的大狗蹭了蹭他的裤腿,在地上打起了滚。他笑了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中满是宠溺。
“近况如何?厨师长大人?”
“别这么叫,我可不太想当厨师长呢,麻烦极了。”他笑道。
我瞥了他一眼,调侃说:“可是萨奇已经在出航前把店面转让给加尔当店长,那温斯顿不就是这个小酒馆的厨师长了吗?”
“说得也是,”他思量片刻后笑了,笑得好似春风,还习惯性地捋了捋山羊胡,“不过白胡子海贼团的厨师长有萨奇一个人就够了,这么麻烦的职位我才不会去当的,天天抓你们这些偷吃的小鬼可累得够呛。你这个小子,现在天天活在萨奇队长的死亡监视下,有没有什么感想?”
“没有……那温斯顿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我翻厨房,有没有想我?”
“也没有。”
我学着飞段冲他呸了一声,他不以为意地偏了偏脑袋,用鼻孔冲我发出一声冷哼。
“说起来,萨奇今早来了吗?”我问温斯顿。
“来过了,刚刚带着几个人出去采购了。还是老样子,永远对船员们的伙食最上心,哈哈哈。”
我扑哧笑出声,突然脚边响起一声软软的猫叫,于是低头一看,船上的那只叫“两斤半”的小花猫正蹭着我的裤腿,然后躺在地上翻了个肚皮,嘴边还粘着蒸鱼糕的残渣。看到它出现在这我微微一愣,然后目光在毛茸茸大军中一番搜寻,毫不费功夫地寻觅到那只胖胖的,晃悠着肚皮,像是热狗一样的橘色/猫咪。“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抱起两斤半,用下巴蹭了蹭小猫毛绒绒,还带着一股阳光味和奶香的头顶,问。阿伊莎小姐刚刚将另一旁打起架的两只小猫崽安抚下来,扭头冲我柔柔一笑:“刚刚罗德里克先生有来过,拜托我们照看一下的。”她伸出手臂,挠了挠橘猫的下巴,猫猫舒适地扬起脑袋,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哈哈哈,那就麻烦阿伊莎小姐啦。”
“才没有那回事,刚刚来到科贝尔特的时候也一直在给艾斯先生,萨奇先生,加尔先生,文森特先生还有温斯顿先生添麻烦。我才应该感谢才是。”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然后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阿伊莎小姐近况如何?”
“嗯,已经适应地差不多啦,那天科林还帮我找了一个刺青的铺子盖住了背上留下的印记。”
“诶?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的,毕竟谁也不想恢复自由之后还带着这种东西,”她轻声笑着说,“而且市长先生和市长夫人还总是时不时会往我和科林家里送点东西,罗西南迪先生也时不时会来,虽然他总是毛手毛脚的,但是意外地很温柔。说来惭愧,明明大家都这么照顾我,但我总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呢。”
“有一个问题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但是觉得时机不太对就没说出口,现在可以问一下吗?”
“嗯,可以哦。”
“阿伊莎小姐的话,在那天市长先生道歉之后,有因为他们是天龙人害怕他们吗?”
编着麻花辫,轻轻抚摸着橘色胖猫的耳朵尖的少女歪了歪头,十分认真地像是思考也像是回忆了一会后方才开口:“有点吧,虽然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但是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怵。后来我听罗西先生说他们一家在市长的坚持下搬离了玛丽乔亚,但是之后并不安定,甚至激起了民愤,市长夫人就在颠沛流离中去世了,然后紧接着就是市长,被罗西先生的哥哥亲手杀死了,甚至到最后连罗西先生也是。大概到发现头来大家都是阶级矛盾的受害者的缘故,也就不再害怕了,因为他们跟那群人真的不一样。”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搭在前额挡住正午刺眼的阳光,眺望着碧空下的流云。
“今天天气真好呢。”我感叹着。
“嗯,玛丽乔亚以外的天气永远都是这么美好。”她这么回答。
等我和阿伊莎小姐还有温斯顿晒完太阳,撸完狗,吸够猫,看着两斤半和橘猫吐司跟着猫猫大军矫健地爬上房檐跃上屋顶,将吃剩下的食盒收起,再洗净。阿伊莎小姐本来想要包揽所有的差事,于是我灵机一动便把一搓泡沫抹到了她的脸上,在她转过身,愤愤地冲我的脸伸出粘满洗洁精泡沫的双手时,温斯顿不声不响地把所有食盒都洗了个干净,还顺便擦了一遍料理台。
没能帮忙打扫卫生,阿伊莎小姐似乎有点内疚,在我试图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的时候,她伸出手,在我的脸上扣了一个泡沫堆积而成的白色手印。笑完闹够,三个人走出后厨时小酒馆的店面又喧闹作了一片,在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像是刚巡逻完准备简单吃一顿午饭的文森特受到了群嘲,而他的好队友迪达拉和科林完全靠边站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老子要把你削成刺身!你这个混蛋——!”十藏先生重复着今早泄愤时说的话,刚想抽出平日里总是背着的长刀,然后一刀把这个手无寸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家换上巡逻队制服,面对暴怒表现得一副可怜兮兮样儿的小胡子从这个世界上送走时,止水先生及时拦住了他的暴走。十藏气得咬牙切齿不肯作罢,大声质问着止水先生为什么要拦住他,对方却扭过头,双眼噙泪,冲着文森特一声大吼:“太过分了!居然就这样抛下我们两个人于不顾!你这个负心汉——!”
话音落下,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文森特的神情由委屈逐渐转为呆滞,其他人恍然间与止水先生的思维接上轨,然后在不怀好意的注视下,他逐渐惶恐了起来。
“负心汉——!”
不知道是谁叫了第一声,旋即所有人都紧追而上,一声声对“负心汉”的声讨在小酒馆里此起彼伏,全然不顾那个小胡子此刻一心只想往地缝钻。
“你居然脚踏两条船!止水和十藏你只能二选一!说!你到底要选谁?!负心汉!”
“其实听说文森特先生有可能被人贩子抓走时真的担心地不得了。”
“居然还让这么可爱的阿伊莎小妹妹担心?!你这个渣男!负心汉!”
“本大爷那天还见着船上的两只猫被他稀罕地不得了,哈哈哈哈哈。”
“吃里扒外的家伙!你让杰克怎么想?!”
“哎呀,那杰克以后就跟我住吧,挺好的呢。”
“杰克,那个小胡子是个负心汉,不要再跟他多接触了,鬼鲛会好好对待你的,唉。”
“汪——!”
“居然打着走丢的旗号在外面沾花惹草,勾搭两只无辜小猫咪!可恨至极的负心汉!”
“你这样对得起止水和十藏,哭着担心你的阿伊莎,还有一直等你回家的杰克吗?!负心汉!”
“负心汉——!负心汉——!负心汉——!”
“……我不是!我没有!”他竭力反驳着,却抵不过全场的倒喝彩,十藏即将出窍的刀刃,以及止水先生水汪汪的眼睛。他把期待的小眼神投向我,我转了个身装作没看见,十分随意地坐在正随着起哄声嚣张狂笑的飞段对面,背过身尽量不去看他。可能是察觉到迪达拉和鬼鲛只想好好地欣赏这一出闹剧,他最后还是眼巴巴地把目光转向科林,期许着共处了五年之久的同僚可以帮忙解围。科林安静地坐在一边,冲他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
“科林——!还是你最好了——”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科林就从身后拿出一个海螺,然后咔哒一声摁下了海螺的尖顶。
“……这是什么?”
“啊,是止水和十藏上次看帆船比赛带回来的伴手礼,据说是空岛的特产,可以录音的哦。”
“……录、录音?”
撇开处于似乎因科林那句信息量爆炸的发言而陷入沉思的文森特,坐在鬼鲛旁边的迪达拉闻言,撇起嘴冲科林抱怨说:“没想到那个最后被所有人挑剩下的居然可以录音玩,真是失策,嗯。”
“谁让你一开始挑的时候就把那个能喷火的据为己有,都不让别人碰的,哈哈哈。”
“那是因为没想到还能有录音的,还以为只有鬼鲛和罗西南迪的那种能吹风的,看起来无聊极了,嗯。”
“能喷火的不也挺好的嘛。”
“跟你的一比就好无聊,嗯。科林,我可不可以跟你换一下?”
“不要,你的太无聊了。”
“切,不换就不换。你那种没有美感,而且一点也不艺术的东西,没人稀罕,嗯。”
“……刚刚想换的人不是你吗。”
迪达拉没回答,张开双手,三张嘴赌气一样冲对方吐了吐舌头。
“……臭小子。”科林咕哝一句,一转头便看见文森特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打算一把夺过手中的海螺,他十分敏捷地把手臂往后伸去,文质彬彬地一把拍开文森特的手,脸上挂着的和蔼笑容丝毫不减。“不不不,这不合适,文森特准将。”
“不不不,哪里不合适,科林指挥官。”
“不不不,销赃灭迹不是好习惯。”
“不不不,海军的事怎么能叫销赃灭迹。”
文森特抻着手臂近身上前,科林坐在椅子上,以一个下腰的姿势把手中的海螺往后伸去老远,然后趁文森特一个不留意火速地丢给坐在窗户旁的鬼鲛,让小胡子扑了一个空。“说好的同僚爱呢——?!”失手的小胡子海军带着哭腔谴责着他对面那个依然笑得春花灿烂的墨镜男,情绪激动之间只听对方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海军和革/命军哪来的同僚爱啊,哈哈哈文森特准将你可真逗。”
我觉得文森特想要骂人,但是他多年来的职业素养告诉他不能这么粗野,于是又只能看着他硬生生地又把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他瞪了一眼吭哧吭哧笑出声的科林,然后把目光转向正把玩着海螺的鬼鲛。鬼鲛冲他哂笑一下,随即摁下开关,一声声“负心汉”的起哄声循环着在酒馆里震荡。
“……我们难道不是同一战线的吗……鬼鲛先生?”
“嗯?我怎么不记得晓组织和海军合作过?文森特准将可真会说笑。”在文森特绝望地颤颤巍巍冲他伸去手的时候,他用余光瞄准前厅的另一侧,正张牙舞爪地拼命打着手势,叫他把海螺丢过去的一群人,便抓住机会使劲往那边投掷而去,却不料此时酒馆的门正巧被人推开。“我们回来啦——”罗德里克一边冲我们这么喊着,一边用手背拭去额角冒出的汗珠,祖母绿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柔,像是春岛终年和煦的海风。他看起来心情甚好,但在进门后冷不丁被抛出去的海螺砸到了脑袋,发出砰咚一声闷响。
“呜嗷……”小海军疼得眼泪差点脱眶而出,颤巍巍地蹲在地上倒抽凉气。
“……抱歉,没事吧?”鬼鲛问。
罗德慢慢摇了摇头,然后一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把跌落在地上的海螺捡起来。“……没事,就是有点似曾相识得让我想到当年被从天而降的蛤蜊砸死的时候……现在有点晕。”他含着泪花,勉强笑道,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看手中的海螺,看看表现得心碎万分,两只手不断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的止水,再看看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的文森特,更是摸不着头脑。“……大家这是干什么呢?”
文森特立马回过神,罗德的话仿佛让他看到了救星,于是立马换上相较于平常热情一百二十万分的神情,噌地一下窜到罗德跟前,亲切无比地摆着手,解释道:“没干什么没干什么,这不都等着你们回来嘛!”他说罢,还调皮地眨了一下眼。他这举动把跟在罗德身后的带土和角都老爷子吓了一跳,连同罗德一起,不由得从心底冒出一股恶寒。
这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吧。罗德里克明显是被恶心到的表情明晃晃地写满了这句话。罗德汗颜地看着行为由一本正经突然转变为可爱作派的文森特,发觉对方的眼神依旧在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他中的海螺,他不安地偏偏头,看了看其他人,只见十藏咬牙切齿地对这个小胡子海军比划抹脖子的手势,迪达拉坐在鬼鲛旁边疯狂摇着头,而我们剩下一群人无一例外全是一副“别听他胡扯”的表情,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悄咪咪移动到小酒馆另一边,正冲他比着口型的飞段。“是给本大爷的,丢过来。”他的口型这么说。
在罗德里克犹豫的时候,文森特看准时机,想要把录了音的海螺夺回。但在他蠢蠢欲动的小手正伸出一半的时候,罗德十分警惕地把拿着海螺的手往后缩了缩。
文森特盯着罗德,罗德也盯着他。
“这个海螺是要给我的。”
“可飞段说这个是给他的。”
“……他骗人。”
“飞段说邪神教教徒不允许说谎,那是破教规的。”
“……你在轴什么啊?这是不信任我吗?呜呜呜我好受伤!”
看着文森特突如其来的尬演与假哭,罗德里克可能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他斟酌一会后,十分坚定地说了声“不”。
“……快给我。”
“……为什么你今天看起来这么不安好心。我不。”
“……海军不是一家亲吗!同僚爱呢?!”
罗德里克的脑子飞速旋转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其实南海方面和伟大航路方面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伟大航路方面的支部总是在咖喱比赛上赢过我们。”语毕,他飞快地将手中的海螺抛出,海螺在空中画着漂亮的抛物线落入飞段的手中。那个大背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窃笑,然后麻利地按下了播放录音的开关。霎时间,一声声“负心汉”的声讨又一次填满了这个小酒馆,引得所有人发出浪涛般响亮的哄笑。徒留文森特一个人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文森特·塞缪尔·詹姆斯·弗雷德里克,年龄25,海军本部准将,现就任于镜中海科贝尔特市治安局的刑事部,海上巡逻队员之一,今日终于在放肆嘲笑与起哄声中彻底社会性死亡。
说实话十藏和止水还是对这个结局比较满意的。十藏看着被嘲讽到自闭,正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十分机械地往嘴里塞炒意面的文森特,说这可比把他削成刺身解气多了。止水先生在与文森特呆滞的眼神偶尔相对的时候,又假惺惺地吸了吸鼻子,抹一抹眼泪,把对方羞愧地迅速低下头,更加面如死灰。
止水这招太狠了。迪达拉喃喃说,然后文雅地切下一块肉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鬼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刚睡醒的看到这一幕大概还以为广播剧里的桥段真的出现在现实中了呢。迪达拉大笑两声,然后把杯子里泡着柠檬片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什么广播剧?是广播台的吗?”我问。
“啊哈哈哈,对,很狗血的。”鬼鲛解释说。
“……不是吧,你们和止水先生喜欢这种?有点意外啊。”
“也说不上喜欢吧,就是狗血得好笑。”
“好笑?”
“像是‘我其实不是你妈妈,而是你爸爸’这种,都快成梗了。”
鬼鲛说罢,止水又夸张地对文森特投以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仿佛他身后的背景里都飘满了粉红色的气泡,又惹得迪达拉一阵狂笑。老实讲,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止水先生这般不羁,不由自主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他往日和罗杰老爸走得太近才导致如此。见我看着趁文森特又僵硬地低下头,一转眼又变回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的止水先生一时间陷入沉思,鬼鲛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哎哟,见多识广的大海贼也都被吓着了?哈哈哈。”
我无奈地低笑出声,说只是很意外而已。“毕竟止水先生看起来是个那么正经的人。”我又补充说。
鬼鲛嘿嘿笑了两声,接道:“要我看啊,那个家伙平日里的正经也不过是处于习惯的掩饰。骨子里可能跟罗杰差不多,只不过是没表现出来,不然为什么那两个家伙怎么能那么聊得来。”
“掩饰?什么意思?”
“这个嘛,艾斯你没出生在什么名门望族可能有点难理解,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过分的期待’吧。”
“‘期待’?期待什么?”
“期待着十岁不到的小孩就能拥有成年人的心智,期待着小小年纪就能出人头地之类的呗。止水这家伙从小就被冠上‘天才’的名号,背负着整个家族的使命感与荣誉,从小大概也是被要求着要无时无刻要去体谅别人,待人体贴温柔吧,在这样的教育下便把本心渐渐隐藏了起来,可能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鼬先生是个典型,更何况比他名声还要响亮的止水。”
“大概吧,不过真若如此的话,我反而有点庆幸止水先生终于脱离了这些。”
“哈哈哈,是吧,我也有点庆幸。”
“哈哈哈,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啊?”
“想起了以前的事呗,然后突然感觉我们其实挺像的。”
“怎么了?”
“嗨,也不算什么大事,”鬼鲛一只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望着一唱一和不停埋汰小胡子海军的止水先生和十藏,笑了笑,“在来到这里前本以为是奢望的愿望居然误打误撞地成真了,这么想来也确实挺搞笑的。一辈子都不佳的运气反而在我坐上海列车的那一刻反转了起来,能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能等到不用再被迫对同伴挥下屠刀的一天。”
闻言,我点了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回以一个笑,然后望着窗外悠悠然飘过的雪白云朵,由衷感叹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来到这里后每天的天气都这么的美好。”
有点出乎我意料的,鬼鲛说了和阿伊莎相似的话,语调平平,却如窗外的阳光般,融到骨子里的温暖。其实,鬼鲛,止水先生,还有阿伊莎,都挺像的。
有文森特在,所有人对带土的关注度反而降低了不少,大概止水先生隔天晚上也是打够了,也许是真的很思念他的邻家大哥,两个人在午餐前只是短短的交谈了片刻,问问族地,问问鼬先生,问问止水先生的家里人,带土也不似往日的话少,反而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下来,事无巨细,眼底尽是柔柔的笑意。鬼鲛依然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迪达拉却有些失望的样子,耷拉下脑袋。我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虽然“阿飞”有时候很烦,但是现在他失去了一个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喊前辈的小跟班。
“……那你可能是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他是宇智波斑的时候,一看见他在那装疯卖傻就纠结无比的心态。”
鬼鲛幽幽说完,迪达拉便沉默了下来。没过多时,我和迪达拉不约而同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不管怎么说,鬼鲛似乎是所有人中对带土真实身份接受最快的人。他还说,如果宇智波斑真的能装出“阿飞”那副腻腻歪歪,每天都能扭成一条海带的德行的话,他一定会连拉带拽地把鼬先生和止水先生拖去更改祖籍。
“不过飞段说宇智波斑是一个臭屁王,嗯。”
“……算了,不论怎么样都比阿飞好多了。”
“……这倒是,嗯。”
飞段,罗德里克,老爷子还有带土在我们三个旁边凑了一桌。一开始的话题无非就是飞段絮絮叨叨地说老妈做饭很好吃,老妈笑起来很好看,老妈说话特别温柔,老妈今天在花店里给他泡了一壶红茶,还加柠檬和蜂蜜的那种。他的念叨也就罗德有很认真地在听,然后适时附和着称赞,而老爷子则一直低头算着账本,带土试图在专注于飞段与罗德里克的交谈,但很快就被我们这桌关于阿飞的吐槽给拽跑偏,似乎想听,但是又不敢去听,在鬼鲛说到他以前如何假扮水影的时候,他拮据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便拍拍已经被吐槽到体无完肤,并趴在桌子上装死的带土,问:“啊对了,之前加尔说你们去买家具了?”
“……嗯,对。怎么了吗?”带土支棱起脑袋,回答我。
“船上又哪里坏了吗?”
带土愣了一秒才跟上我的思路,连忙解释说:“倒不是船有问题,我们是打算往家里买点家具。”
“……家?”
看到我更是云里雾里的样子,罗德里克也加入话题:“抱歉,早上走的时候没解释清楚,船被开到船坞去之后,我们三个人猛然发现没有地方住了,然后就打算重新把我先前的那个空了的公寓打理一下。考虑到以后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发生,于是干脆就想着买一点家具放在里面算了。”
带土点了点头,十分高兴地补充说:“刚刚我们去买了三张单人床,罗德还说我可以再买一个烤箱,那样就能跟萨奇学着做点心,然后再送给琳啦。”
“诶?等一下?”飞段也凑过来,摸了摸了下巴,疑惑地问:“带土,你哪来的钱买烤箱?”
带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回答说:“罗德帮我出钱啦,我之前攒的钱在买了一个照相机之后就花光了。”
“你买照相机干啥?”
“想拍成照片寄给琳啦,我在照相机和摄像电话虫之间选了好半天,虽然电话虫拍出来效果更好,不过设备实在是太贵了,就算了,”他腼腆地笑了笑,“这次买家具没想到基本上都是角都和罗德出的钱,也挺过意不去的,那之后的打扫卫生就归我好了。”
“说起来刚刚订的三张床大概是下午四点送到,那就有劳带土了。剩下的明天才送来。”
“没问题!还没谢你的烤箱钱呢!”
飞段托着腮,瞥了一眼冲罗德灿烂一笑,并且比了一个加油手势的带土,撅起嘴,拍了拍桌子嚷嚷着:“喂喂,罗德,本大爷能不能也借你点钱啊?”
还没等罗德回答,坐在旁边专心算账的老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先把你的钱花到哪给整明白再跟别人提借钱,蠢货。”
“……哈?老不死你几个意思?”
“你要是在我钱庄的客户名单里,信用肯定是负数的意思。”
“本大爷又没说借钱不还!”
“问题是你也不知道花在哪了,借多少都不够。”
“……哈?!你这个守财奴!想打架吗?!”
“没空,你自己跟自己打去。”
飞段吃瘪,一脸不爽地转过头,不再搭理老爷子。相比这边罗德和带土算是和睦的交谈,我这才发觉我边上坐着的迪达拉和鬼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把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问他们怎么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相处的?”鬼鲛说。
“……这讨人厌的家伙居然真的有对象?”迪达拉说。
这一刻,我突然非常好奇带土在现世到底都搞了些什么破事。
其实带土是一个阳光乐观小青年。我一本正经地这么对他们这么说,然后他们两个无一例外地投以我一个“是不是没睡醒”的眼神。在他们扭过头,又见到带土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跟罗德还有飞段说萨奇答应要教他做甜点,送给琳的时候,他们恍然醒悟原来真正没睡醒的是他们才对。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与这边一副谈笑风生的场景反差极大,文森特在寂静之中慌忙吃完了一盘意面。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他想趁和另外一组巡逻队换班之前先回家收拾一下东西。“艾斯,有没有时间陪我一下?鬼鲛说我家状况挺糟的,我有点担心我一个人弄的话两点之前回不来。”他说。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现在也才十二点出头,想来今天也没有什么事,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就在我和文森特准备离开的时候,鬼鲛叫住我们,说:“你们最好再多找几个人,家里有点……”他后面的话没往下说,皱着眉,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才合适。
“什么什么?你家这是得多乱啊,鬼鲛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飞段嬉皮笑脸地扬起头,嘲笑着那个小胡子。文森特被飞段这么一说有点不爽,立马反驳说他家再乱也没有飞段的储物柜乱。
“靠!你什么时候看过本大爷的储物柜了?!”
“没人想看,还不是你有时候连门都不关,就那么大敞着。”
飞段被文森特的话堵得语塞,于是一言不发地扭过脑袋,把百无聊赖的目光集中在角都老爷子的账本与算盘上。
“虽然不太好意思……鬼鲛先生,你还愿意……”
“不愿意,不去,打死都不去你家。”
闻言,文森特撇了撇嘴,不过鬼鲛全当没看见,依然专心地分割着盘中的烤羊排。
“要不我跟你们去吧,”带土举起手,“下午罗德和角都还要再跑一趟商业街,我也没什么好买的了,两点之前能回来的话我还能回公寓去先搞一下卫生,时间也很充裕。”
在文森特颇为感激的注视下,带土腼腆一笑。临走前,文森特扭过头,问飞段要不要一起来。飞段哼唧了一会,没好气地说他才不想去管打扫卫生之类的麻烦事。文森特有点失望地嗯了一声,捋了捋小胡子,嘀咕道:“本来还有个惊喜想给你的。”
“……什么惊喜?”
“漫画单行本至今为止的全套,以及报纸上没有刊登的特别篇。本来想着你从中间才开始追,之前的内容都没怎么看过,会不会看得不明不白,于是就打算借给你的。”
飞段一愣,惊愕的表情在脸上停留半晌,当机立断一拍桌子,大喊本大爷要去。老爷子被他拍桌子的动作吓了一哆嗦,然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很烦躁地把那个大背头给撵出了小酒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某人的好心情。
去文森特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鬼鲛的话。据我的了解,鬼鲛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遮遮掩掩的人,平时就心直口快,也不怕得罪人。而且作为一个职业素养很高的忍者来说,信息的准确性是很重要的,他也确实不太可能说一半留一半。除非情况真的遭到无法形容。这么想着,我的脑海内突然浮现出飞段的那句文森特家得多乱才会让鬼鲛欲言又止,不过这种情况也不太可能,毕竟文森特是一个行事谨慎的人,尽管不喜欢持家,多少也很难和脏乱差沾边。顶多就是家里懒得照料的角落积灰,但是大面上也应该过得去。但是这样的结论和鬼鲛的行为实在是矛盾极了,让我不由得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是未知数。
突然而然地就不安了起来。
不过这些不安也只是浅浅的,并且在文森特打开家里房门的一瞬间就一扫而空。他的家不大,看起来也就五十平米,可能是因为东西极少的缘故看起来空旷得很。以前罗德里克住着的公寓虽然杂物多,再加上数不清的画纸与画具,但是看起来依旧干净整洁,而且透露着令人安心的生活气息,暖暖的,就像他画中的晚霞,也像是他本人。文森特的家虽然也干净,但是整个客厅的摆件除了一盏极为普通的台灯就什么也没有了,空荡荡的衣架,空荡荡的茶几,空荡荡的小沙发,只有此时冷冷清清的壁炉上架着的一把刻了字,从中间折断的军刀悄悄讲述着这家主人的秘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的公寓相比“家”而言,反而更像是“军营的宿舍”。
“啊,地毯上还是落了点灰啊。”文森特脱下海军的白色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子,有一种大干一场的架势。“不过三周多不在,这样也很正常。”
飞段双手枕在脑后,大剌剌地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有点扫兴一般地嘟囔说:“嗨,也就这样吧,没鬼鲛那家伙说的那么夸张啊。”
“是啊,他昨天晚上还跟我说有很多蟑螂的。”
“哪有啊,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吧。”
闻言,文森特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壁橱里拖出一个笨重的吸尘器,连上电,霎时间身周被机械低沉嘈杂的轰鸣声所包围。
“哇靠,本大爷长这么大都没怎么见过这东西,在净土那边都是有钱人才用的。”
文森特耸耸肩:“这在镜中海还是比较普遍的,有的人喜欢整个地板都铺上地毯,就跟我现在的公寓一样。不过也不便宜,当时图方便才斥了巨资,而且还是二手货,不然我还得趴在地上一点点用刷子扫。”
飞段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四仰八叉地瘫在柔软的沙发上,懒散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不过他还没躺上五分钟,就被拿着鸡毛掸的带土赶起来干活。飞段一开始不愿意挪窝,说这样光文森特一个人两点之前也能搞定,我们还掺合个什么劲。带土看着飞段皱了皱眉,十分诚恳地说沙发上落了接近一个月的灰,现在靠上有可能过一会儿会浑身痒。话音刚落,飞段便光速从上面弹了起来,并顺手接过了我丢过去的抹布。四个人的分工还是比较明确,我和飞段负责用抹布擦去台面上的浮灰,带土则用鸡毛掸负责我们擦不到的地方,文森特在清理完地毯后又把床单和被罩来了个大清洗,再晾到室外的阳台上。四个人配合起来一点不到就结束了所有的清扫,也没看见所谓的“很多蟑螂”。
“……别跟本大爷说,鬼鲛被碰巧在家里溜达的一两只蟑螂给吓坏了。”清洁完毕,飞段又瘫回了沙发上,嘟囔着。
“……鬼鲛不像是那样的人啊。”我说。
“我觉得也是,他一直很可靠的。”带土也点点头。
“切,他哪门子可靠了?本大爷怎么没看出来。”他歪了歪身子,冲正在厨房里收拾杂物的文森特伸了伸手,问:“喂,说好的漫画和特别篇呢?”
“我收拾完杂物架就去给你找。”文森特应了一声,把擦干净的白糖罐放回原处,然后目光接触到架子旁搁放的一袋面粉。“……我走之前竟然忘了给面封口,真是的。”他这么嘟囔着弯下腰,手碰到亚麻袋的那一刹那,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翻腾,旋即从里面飞速逃出来了两只黑漆漆的小虫。
“……那个好像是蟑螂。”站在一旁的带土幽幽说道。
文森特的手一顿,然后迅速打开亚麻袋,在白色的粉末中果不其然又寻觅到了三四只黑棕色的小东西。“我的天,居然住在里面了,”他啧啧嘴,十分头疼的样子,“这袋面还是赶紧丢出去比较好。”
在文森特处理完这袋面后,带土提议再检查一遍家里,因为蟑螂这东西根本就是无孔不入,而且一旦有了,基本不可能被根除。我和带土费尽心思地把刚刚逃跑的两只收拾掉后,文森特把家里的缝隙角落都检查了一圈,也没再发现其他的。“可能都集中到那一袋面粉里了。”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后来就一直没什么事做,连我们抓蟑螂的时候也躺在沙发上发呆的飞段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文森特赶紧把漫画拿给他,然后就回小酒馆算了。文森特刚答应下来,忽然他一拍脑袋,说他想起来鬼鲛提过疑似漏水的问题,打算走之前再看一眼水管情况。
然后,他按照鬼鲛之前说的打开了厨房蓄水池下方,装载着七拐八扭水管的小橱柜。
然后,在他开门的那一刹那,黑暗中无数的小黑点好奇地盯着他。空气凝固了。
然后,小黑点就像炸开了锅一般四处逃窜,有的甚至扑棱起翅膀张皇失措地冲向文森特的脸。
然后,没有然后了,我只觉得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成了一片空白。
“……我去!”
在文森特猝不及防的急促惊呼声中,黑压压一片的爬虫顺着墙壁与地板快速地蔓延了整个厨房,光滑的背甲上闪着令人反胃的光。其中不乏受了惊后在屋子里像是无头苍蝇般乱撞的,发出嘈杂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响声。我和带土望着在狭小地空间内陷入无限混乱的蟑螂们,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文森特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蹲坐在厨房冰凉的瓷砖地上,和我与带土面面相觑,黑色的小虫飞快绕过他的身侧四散而逃。三个人的目光中,此情此景下无一例外全是“鬼鲛诚不欺我”。
鬼鲛,你昨天晚上没让文森特回来住,简直就是一个天使。
不过,这个时候我似乎也想明白了鬼鲛表示死活都不肯再踏进文森特家一步的原因。
因为他在当时的内心保不准也像我们一样,有如一汪死水。
我不知道鬼鲛那天晚上下班后来检查水管时,遇上这种情况能有什么感想,反正我们所有人都被深深地恶心到了。兴许他比我们还要惨,现在巨大的心理不适有四人分担着,而他一个人终究还是扛下了所有。作为在山林里长大的孩子,我此刻倒是也没有多么害怕。但是像是蟑螂这种本来就让人感觉不怎么干净的虫,一扎堆,密密麻麻向面前奔涌而来,那简直就是天灾般的恶心,而且令人浑身发毛。连河塘里的泥鳅聚集成一团都让人有点无从下手,更何况是蟑螂,而且烤起来肯定也不如前者好吃。听到文森特惨叫声的飞段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凑过来时正好见证了这“人间奇迹”,被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往他正脸横冲直撞而去的蟑螂一巴掌拍飞,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地用手背狠狠蹭着脸。
那一刻文森特似乎开始怀疑从水管里漏的不是水,而是蟑螂。
无意间捅了蟑螂窝的我们,在这场骚动差不多结束后才回过神来,然而那一群一群的蟑螂已经不知所踪。
“……那个啥……文森特?”
“……嗯?”
“……你家……我们再也不想来了。”
“……嗯。”他低头叹了一口气,难得没有跟飞段拌嘴。刚刚所有的惊愕统统化作脸上类似于自嘲的笑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听见他这么嘀咕道。可能这个时候,他想要搬家的欲望无比迫切,奈何被早就又续签了一年的合同束缚住,被迫接受未来潜在的“室友们”,忍受也许会持续一年的精神折磨。
我们此时也算是理解了为什么鬼鲛让他多叫几个人过来。文森特给除虫公司打了电话,预约到了明天,结果被告知在除虫人员来之前要把厨房,洗手间里的一切物品还有挂在客厅的衣服以及卧室被褥全部打包清理干净,全部塞到喷药时不会触及的角落里。这简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四个人来来回回,才勉强把一切打点妥当时就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这究竟算是哪门子的人间疾苦。
打扫完,我们所有人都顾不上休息,立马就想转身走人,一想到沙发底下还有不知道哪的缝隙中,还有无数的小眼睛暗中观察着我们,实在是心里发毛。走到门口的时候,飞段催着文森特去给他拿漫画,还沉浸在蟑螂满屋爬飞满天的余韵中的文森特也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一说起来漫画,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露出了孩子气的笑,脸颊红扑扑的,天真又烂漫。
“走?一起去拿吧。”
可能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时光回朔,这种科幻小说里才存在的东西。两个二十多岁,别别扭扭着长大的青年像极了十七年前在戈尔波山上撒欢的孩童,欢闹着从玄关冲进房间,在飞段满含着期待的眼神下文森特自豪地从床底托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承载着在时光深处,静静等待延续的童年。在藏宝箱打开的那一刹那,飞段惊喜地高呼出声,激动之余狠狠拍了拍小胡子的肩膀。我记得曾经白胡子海贼团的人跟我说过,那名为《行吟者》的长篇连载漫画的精妙之处不仅在于情节与画工,更是在连载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所沉淀下来的对过往的满满回忆。也许,刚开始看这部漫画的时候最珍重的人尚还在世;也许,在刚刚踏足的领域中事业有成;也许,就像是两个多月前遇上的那个拍卖会经理,在泥泞之中又寻觅到了希望;也许,就像是飞段一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冒险;也许,正因对这篇漫画同样的喜爱,才遇上了至今都难以忘怀的挚友,就像文森特和他的同伴一样。
大概正因如此,纵使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两个人却如数家珍,各自带着难以言表的眷恋与感叹,相视而笑。
飞段从文森特那里一借便是五本,兴奋地像是得了糖的小孩,暂时忘去了海啸后的劳累,打扫卫生的困倦,以及蟑螂的惊吓。他信誓旦旦地跟文森特保证,他绝对不会把书弄脏弄坏,看完立马就还。“不过就算还之后再借,本大爷还是不想进你家。”飞段琢磨了一会后,有点不放心地补充道。
文森特尴尬一笑,说不进就不进吧。
带土在一个岔路口和我们分道扬镳,他晃一晃手中的钥匙,说他得先回罗德的公寓继续打扫。“十个多月没人住,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带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
“不过至少没有蟑螂,哈哈。”
面对我的挤兑,文森特只是摇摇头,没吭声。沉默了片刻后,他说就算除了虫之后再住进去,他可能还是会有一点阴影。我回答说,体会了方才的刺激,再住进去能没阴影的,可能这世界上压根找不出来这号人。他点了点头,不可置否。
文森特在卡着两点抵达了码头,与另一个小队换了班,继续下午的工作。飞段则回到小酒馆,说是要看漫画。就在他抱着一摞书,打算去和罗德还有老爷子炫耀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大概又去了商店街。于是乎,不肯就此罢休的飞段把整个小酒馆都绕了个遍,遇上熟人就洋洋得意地给对方看一眼那借来的五册,然后在对方搭话前立马跑开,嬉皮笑脸的熊样看起来十分讨打。奈何这个大背头向来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恨不得上房揭瓦给你看的那种,根本管不住。
这家伙怎么回事。在店里和迪达拉聊天正欢的萨奇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抱着一摞书,还傻笑不停的大背头,一脸无语地吐槽说。
我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鬼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我以后也打死都不会去文森特的家了。鬼鲛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于此同时我从他的眼中读出来了前所未有的心酸与疲惫,以及对人生的质疑。他身边趴着一只金毛犬,大概是刚和其他毛茸茸们撒欢回来,正睡得酣甜,在我提及文森特的那一刻,温柔地摇了一下尾巴。岁月一片静好。
下午,我去老妈的花店,在那里待了许久,跟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出海遇上的事和人,也没什么主题,基本上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像是拜访了以前同住过的黄头发小孩的父母还有格外关照我的老爷爷;像是在一个宁静的小镇碰到了正在吃拉面的晓组织老大;像是小船沿着运河进入内地,去飞段的故乡,以及邪神教的教会走了一遭;像是在一个有好吃章鱼烧的小岛偶遇老爷子的老乡,是个活泼开朗,笑容甜美的少女;像是在一个傍晚时分天是粉红色,满是氤氲水气的国度结识了一个十分健谈,而且长得像狐狸的大叔,还有一个刚开始似乎跟我们不对付,但实则很是光热心肠的眼镜小哥。老妈静静听着,然后在我帮她支起新买的花架时,伸出手轻轻地撩开早已乱糟糟,挡住我视线的刘海。
“艾斯和飞段都是特别好的孩子呢。”她轻笑着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然后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花架,把它又往墙角处挪了挪。我瞥见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脸居然不知不觉中早已红了大半。
不管是在现世的伟大航路,还是这个世界的“回廊”,基本上感受不到一年之中的白昼长短的变化,顶多也只有一小时的差距。现在已经十一月初,早晨与黄昏的到来丝毫不似当年的戈尔波山那般,黑夜被拉长,直到开春也依然大雪纷飞。这里是接近赤道的春岛,不会有冻结的土地,不会有被风雪吞噬的山脊,只有终年和煦的海风以及飘渺的流云,就连下雨也是细细密密,轻轻柔柔,像是小猫顺滑的毛发。
我从花店离开时已经五点多,和老妈一起撤下“正在营业”的招牌,然后将店门锁好。
“艾斯,今天小酒馆是不是要开欢迎会,给你们接风来着?”
“本来是这么说好的,但是今天大家都累得够呛,我和加尔还有萨奇商量了一下,还是给推迟了,想等罗德他们先安定下来再说。”
老妈有点为难地歪了一下脑袋,说:“哎呀,今天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本来以为还有欢迎会就还没去买菜,有点伤脑筋呢。只好待会再去买了。”
我挠了挠头,说跑腿的事情我去就可以。然后向老妈要了一张写着购物清单的便签,和老妈打了个招呼后就一路小跑着去往商业街。我跑过几个路口,然后在一个街角向右拐,在一个门前挂着熟悉的橘子风车木雕的门前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向里张望,店里已经早亮起了暖橘色的灯火,却不见往日坐在门口柜台前,逍遥自在地抽着烟的玫红色头发的女人。
我推开门,门上铜黄色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我冲屋里大喊:“贝尔梅尔小姐——!”
“哈,是艾斯!”那个穿着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脚蹬拖鞋,香烟不离口的女人正搬着一筐橘子探出脑袋。“稍等,我收拾一下仓库再回来。”
我冲她招了招手,目送着她熟练地踹开后仓的门,然后再用脚把门带上,颇有些无奈。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我从门口顺手拎起一个小筐,一抬头入目的便是柜台后那张占据半面墙的照片。照片里橘色头发的女孩风姿绰约,手臂上的刺青与杂货店门口挂着的小木雕如出一辙。
“真是令人怀念呐。”我喃喃道。
梅丽说,她是在东海和贝尔梅尔小姐认识的,一个没人知晓其存在的小精灵以及徘徊在世间的亡魂,奇迹般地在这个偌大的世界相遇。梅丽说,贝尔梅尔小姐一定会魔法,那种可以让所有人记住她的魔法。就算只是十分短暂地相逢,分别许久后仍是难以忘怀,回忆起来面容依然清晰,好像永远不会随着时光模糊起来。其实对我来说,那艘羊头小船上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每当一次翻看起他们的通缉令时,也从未觉得陌生,甚至感觉他们其实就在我身边,体会着我如今的生活。时隔多年,再一度从记忆中浮现时,爽朗的笑声从未散去,沙漠炽热的风也好像从未停息。
“……请问,你是波特卡斯·D·艾斯吗?”
冷不丁,回忆被人打断,我扭过头望向那个站在不远处向我搭话的男人。那个一头红褐色短发的人见我看过来后,拮据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略显惊讶与欣喜的笑容。“太好了,之前我还在想以后该怎么和你联系上……”
……我认识这个人吗?
这个人自说自话地向我打着招呼,反而让我紧张了起来。对于他,我完全一点头绪也没有,我甚至都想不出我们可能在哪里见过。要是路飞的话,这个时候肯定会扣扣鼻屎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问他是谁,但这种举动着实不太礼貌,我也不好意思这么决绝地去泼对方冷水,说我根本不记得他。他说想和我联系上,是不是我们之前确实联系过,我猜有可能是老爹什么产业下的中间人,以前帮老爹跑腿的时候见过面。正当我琢磨着怎么委婉地表达出“我真的不记得你,但是很高兴我们之前见过面”之类的含义时,那个人估计也是看我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主动帮我解围。
“不好意思,有点太激动了,千代婆婆说蝎已经把我的信交给你了,但没想到能在这边遇上你,也没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罗砂,我爱罗的父亲。”
说实话,我万万没想到净土砂隐村的风影居然会跑来这边,穿着衬衫与西裤在杂货店里买菜。在他自报家门后,我反而比他表现地还要震惊。我张着嘴傻站了半天,表情一度失控,方才整理好情绪,接着他的话问:“罗砂先生怎么会来镜中海呢?旅游度假的吗?”
“我辞职了。”
“哦哦,原来是辞职了……不对,辞职了?风影的职务吗?!”
“嗯,辞了。”
看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的表情再一次失去管控。简直难以置信。我开始回忆当时因为我爱罗的缘故,两人在砂隐村起冲突的时候。我还记得当时,这家伙可是口口声声说为了村子,为了国家才一次又一次地用暗杀来试探我爱罗的“价值”,甚至如他信中所说,让我爱罗亲手杀了从小把他带大,温柔无比的舅舅,逼得那个当时身高还不及我腰的小孩那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暴戾。这都是为了村子和风之国在五大国中的地位,他在信中写道。他一开局就写的这东西,我脑子一热差一点把整封信扔进垃圾桶,但是下面的转折来的猝不及防,一改开头嚣张的语气,剩下的两页纸全部都是自我检讨。包括他本人在被暗杀前的过失,四战复活后在沙漠中与我爱罗的相逢,以及那个红发少年的现状。这一百八十度翻转的态度当时就吓得我不轻,连忙问飞段“罗砂”这个人是谁,结果被告知,是四代目风影,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要是说当时看完信我还多多少少有点欣慰,但现在只剩下了惊吓。对权力,名望和责任这么执着的一个人居然会主动辞职,我都有点怀疑他不是在战争时被我爱罗打坏了脑袋,就是一开始被我揍得失了智,病情一拖好几年才终于大爆发。我在脑内翻江倒海地思索,最后都感到有些内疚,深刻反省起自己当时就不该冲他的脸打,他要是脑子受损八成跟我那卯足劲的一拳脱不了干系。
这个可能头部受伤的人居然一脸担忧地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问:“……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啊?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那就好……”
“啊,对了,可以叫你艾斯吗?”
“当然没问题。”
“你也叫我罗砂就好。”他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摆脱了那种压抑的政/治环境,不用板着脸的罗砂在反而显得亲切了不少,神情也柔和了下来,虽然看样子不怎么喜欢笑,不过谈吐沉稳,我感觉可能这也是他被举荐为风影的原因之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从一开始的寒暄,聊到了现状。我说我和其他几个同伴出海做生意,他说他现在在市政府给市长霍名古先生当参谋顾问。我实在是忍耐不住好奇心,便问他为什么辞去风影的职务。“明明之前很有威望的,不是吗?”
他苦笑一声,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在战争的时候,遇上了我的爱人。”
“……哎?我爱罗的妈妈还在世吗?”
“不,不在了。但是依然留在人间,我来到净土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垂眸,语气中满是凄凉,“我本以为她是恨着我爱罗,所以才选择留下的。”
“……恨?”
“我爱人因为难产,剩下我爱罗后便撒手人寡,我一直以为她因为我爱罗才失去生命,才记恨着他,然后一直徘徊在人世间。那些会自动保护他的沙子,也只是那怪物的能力,没想到正如他舅舅说的一样,那是她母亲想要一直守护他的念想。”
他的回答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有点愧疚地对他微微鞠了个躬,说:“……抱歉,提起这么令人伤心的事情。”
“……没事,这些事情全部都怪我。”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自嘲地笑了。“我本以为我只是不了解我爱罗,没想到我也不了解他的母亲,这一切的本源原来是我当时听闻我爱人逝世的消息后,对我爱罗的怨念与迁怒。但是尽管如此,我的爱人在战争中还是保护了我们两人,那一刻我才惊觉原来我才是一切问题的开端,是我毁了这个家。但是最终我爱罗居然原谅了我,连我都觉得我这种人不配原谅,也没脸再去见他的舅舅,懊悔之时我才想起了你。想起来很久以前,事态还没发展到现在这样时,你说的话。
“你当时说‘人的价值才不是能被轻易衡量的东西’。所以在战后就给你写了信,但是那封信不知道怎么给你,碰巧千代婆婆跟我说蝎还和你有往来,便拜托给他了。曾经自己最喜欢的家庭都被自己毁了,我开始怀疑曾经一心为了村子到底值不值得,意义究竟在哪里。我这个职位真的干够了,于是准备辞职,想去离净土最近的镜中海看一看,也许只有踏出原来的大环境才能找到这些困惑的答案。直到一个多月前,我才完成了辞职准备,提着行李箱当天就来了镜中海。沿途听说霍名古市长的名声以及科贝尔特市在其治理下的繁荣,据说市长是一个极富政/治与经济头脑的鬼才,于是就来了这边碰碰运气。好巧不巧,这才听说原来你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人,并且现在的大本营就在这里,但是一直没见到你人,听说是和一群人做生意去了。先前还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联系上你,结果今天居然直接碰上了,太巧了吧。”
“什么啊,这也太巧了吧。”我笑着,往篮子里塞了三颗洋葱,并将其在购物清单上划去。“不过霍名古先生是个很正直,很温柔的人,终于能被这个世界认可,真是太好了呐。”
“嗯?‘被认可’?以前出过什么事吗?”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霍名古先生曾经是贵族,但是和其他贵族意见不统一,自己坚持自己的理想,同妻儿一起将他的观念付诸行动,却因为其他那些贵族造下的孽引起了民愤,一家人不得不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市长夫人的错,更不是他们儿子的错。”
“一生郁郁不得志,太伤感了。”
“是吧,我们都这么觉得。”
“现在他能做出这些成就,实在是太好了。”
“嗯,这本是他赢得的。”
“……过去的事情,也不是我爱罗的错。”
“所以那就希望他这一生都能像现在这样幸福下去吧,有家人,有同伴,被人信赖,这也是他应得的。”
在我划去购物清单里的最后一项时,贝尔梅尔小姐揉着颈椎从仓房走了出来。“好久不见啊。”她对我笑道,看了一眼我的小筐子,算了算总价,然后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一共二十四贝利。出航如何?”
“顺利地很。”我耸耸肩,回答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整的钞票。
“我昨天可听梅丽说了一晚上哦,你们出航时的事情。年轻真好啊。”
“贝尔梅尔小姐也年轻,还漂亮又帅气。”
“臭小子,真会说话。”她冲我挥了挥拳头,装作要打我的样子,脸上却嬉笑个不停。“你怎么在带着一船人往三百米高的巨浪上撞的时候,不会这么说话?”
“……三百米高的巨浪?”
我瞥见身后的罗砂一脸问号的表情,心虚地冲他比了大拇指,说这才是大海的浪漫。后者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肯定是猜出来我在逞能才瞎胡说的。
“说起来梅丽回家了吗?”
“没呢,在船坞的话一般都是早上六点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基本上整个白天都扎在作坊里不抬头的。”
“好辛苦呢。”
“船坞的工作就是这样啦,小家伙还真受得了。”她耸耸肩,然后找给我零钱,顺便往的手里塞了几块橘子味薄荷糖。她转过头,看向罗砂,问我:“这位是艾斯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说:“嗯,是的。这一阵才来科贝尔特,也是净土那边的人。”
她豪迈一笑,大手一挥,说:“那看在艾斯的面子上,新顾客就免单啦!”说罢,又从抽屉里一阵翻找,掏出一把糖,塞到罗砂手里。“一贯的老顾客福利!”在罗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贝尔梅尔小姐忽然想起来之前有一批货物还在仓房里摆着,本来今天就打算摆上货架的,便风风火火地挥挥手跟我们道别,再一次熟练地踹开仓放的门,踏着大大咧咧的步子走了进去。
罗砂攥着一把糖,显然没跟上贝尔梅尔小姐的思维:“……刚刚我不还是新顾客吗。”
“哈哈,她就那样,收好就行。”
我和罗砂在店门口分开,正好两家的在相反的方向。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沉,天边一抹霞光,绚烂地不像样。我跟他说,很高兴能在信纸外见到他。他腼腆地点了点头,冲我微微一笑,模样像极了七年前在沙漠中和我一起吃烧烤的孩子。在我刚要转过身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艾斯……那个……你说,要是从现在开始当一个好父亲还来得及吗?”
我愣了一会,然后歪头想了想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知道有一个人从五年前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时,到现在都在努力着。所以,我觉得罗砂的话应该不晚。”
他静静地看着我,陷入沉默。
“谢谢。”他说。
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浅浅勾起嘴角。“如果你现在需要一个家的话,虽然对你来说只是暂时的,欢迎来码头正对面,一个叫‘白鲸’的小酒馆。”
逆着光,我看见他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好。
我拎着两兜子的蔬菜先绕到了小酒馆,叫上飞段一起回去。在门口,我看见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一头白橡色的头发,身着红色上衣和米色阔腿裤,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在那里徘徊,举棋不定,很是苦恼的样子。我走上前向他招招手,问他是不是要找什么人。他看见我来和他搭话,露出一个惊喜的灿烂笑容,说:“你好呀,我只是在想这家店现在有没有开门而已~”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七彩斑斓的,还刻着字,一边写着“上弦”,另一边写着“二”。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眼睛长成这样,我还是有些许惊讶的,在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秒后立刻回过神,说:“出了一些状况,现在酒馆不对外营业。”
他露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叹了口气:“有一次路过这家店的时候看见里面很热闹的样子,奈何没带钱包。之后几天再来的时候就不营业了,看起来是在装修。”
“啊,是这样的,有人开枪把天花板和水管给打坏了,然后整个店面就都淹了。花了好几天来维修,这才准备地差不多。”
听完我的话,这人用扇子挡住半边脸,七彩的眼睛中流下了泪水。
……我去,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上一秒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我哪句话惹到了他,一时间变得手忙脚乱。“……抱歉,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那个人可能也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看起来也有点慌。两个人站在大街上,逐渐摸不到头脑,自顾自无足无措。一会后,那个人用手背擦去眼泪,叹着气说实在是太可怜了。
“……啊?什么可怜?”
“好好的酒馆就淹了。”
听到这我才送了一口气,笑出声:“这群家伙就是这么愁人,家常便饭而已,不必在意的。”
他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连忙叉开岔开话题问:“小哥是在这里工作吗?”
“以前是的,不过现在和朋友出航做生意,昨天晚上刚回来。”
他把金属扇子啪地一合,高兴地感叹说原来昨天被接风的人就是我们。
“先生当时也在场吗?”
“本来想来小酒馆看看开不开门,结果正好碰上了这一出,就凑过去看了看,”说着,他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各位旅途劳顿呀。”
我冲他微微一鞠躬,道声谢。“不过,先生确定要来这里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家店是海贼开的,这点我还是提前声明一下比较好,而且来的也基本上都是海贼。”
他歪了歪头,用扇子点着下巴,又用很是诚恳的语气反问:“为什么海贼开的就不能来了呢?”
我反而被他的问题问住了,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妥当。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家伙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在装傻。他大概看懂了我的表情,旋即补充说:“人类在我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不论哪个职业。”
我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使劲点了点头,说当然海贼开的也可以来。那人听了之后很高兴,问我什么时候酒馆才能正常营业。“大概这几天吧,本来打算是先给我们开个归程欢迎会,然后再正常营业。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完全可以欢迎会的时候就来,反正宴会就是人多才好。”我冲他嘿嘿一笑,却被他兴高采烈地拉住手,使劲晃了晃。
“宴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倒是还没定,不过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先生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到时候再联系。”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记事本,刷刷写好,塞到我手心。我低头一看,问:“称呼先生为‘童磨先生’可以吗?”
他快乐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上前询问我的名字。我咧嘴一笑,回答说:“波特卡斯·D·艾斯,是一个海贼。叫我艾斯就好。”
我目送着奇奇怪怪的童磨先生哼着跑调的小曲离开后,我才推开小酒馆的门,把刚才的情况和其他人说了一下。鬼鲛听完不仅咂舌,嬉笑道怎么又疯了一个。聊了一会后,我提着杂货店买来的东西走到正趴在角落里的桌子上打起盹的飞段旁,他的面前还摊开一本翻到了最后一页的漫画,书脊上写着“《行吟者》第五册”。
我把东西暂且搁到一旁,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然后轻声对他说:“回去吧,妈妈在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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