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以后一些事先交代清楚。最重要的是关于‘正义’的问题。”
“以后我不在了,希望你们能继续坚持正义。不是鹰派的‘绝对正义’,而是你们自己的正义。”
“问问自己的心,自己当初加入海军是为了什么,为了追求什么。”
“或是为了弥补什么。”
“永远坚持你们内心中真正的正义,永远不要忘记自己加入海军的初衷。”
“不要追求名与利,虽然有名有利都是好的,但不要过分追求。有些东西属于自己,有些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强求。”
我听着文森特一板一眼地冲着电话那端还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部下说教,啰啰嗦嗦,就像不放心自己一窝熊孩子会不会在外面惹事的老妈一样。听着听着,感觉他们部队就像是我们船队,都是一家人。缺一不可的一家人。电话那端传来啜泣声,呜咽声,还有人在擤鼻涕,文森特的表情依旧平静,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明明已经死去,明明已经不会跟他们再次相见。
当打通这电话的时候,我们都有一种预感,我们永远回不去了。等待着我们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世界,而是令人不安的未来。
“……不要跟海贼同流合污,当然也不要跟那些贪污腐败之徒扯上关系。”
“大海上容不下那些恶徒,海军的义务就是把他们清除。”
“在这里补充一句,海贼也是有另类的。到时候谁才是正义,你们自己根据情况而定。”
“有的时候,眼见为实。传言不可信。这个时候需要用你们的心来分辨。”
当他说这一部分的时候,我不由得咧嘴笑了笑,为文森特能消除对海贼的误解而高兴,为自己是那海贼里的另类而高兴。鬼鲛和鼬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谈话,鬼鲛坐到了我对面,鼬先生则在一旁靠着墙闭目养神。老板娘去接待刚刚到达还未卸下行李的旅客。
“还有……德恩。”
#到!!#
“以后的事就拜托了。”
#…………是!!!#
“你也升职为准将了,要担起这个责任。现在你是第十八部队的指挥官,你说得算。”
#……#
“我已经被时代甩下了,你们不能松懈。以后部队所有的事物都拜托你了。”
#……#
“希望你能带领第十八部队,希望你能替我……”
#啰嗦!!!!!别自说自话了!!!!!#
文森特被电话那端突然传出的声嘶力竭带着哭腔的吼声打断了,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的他一愣,小胡子颤了三颤。
#不管你死没死!!!你永远是我们的长官啊!!!!#
“……!!!!”
#德恩说的没错!!!文森特长官!!!你永远是第十八部队的长官!!!!#
#你永远是第十八部队的英雄!!!#
#你就算死了我们也会时不时去墓地骚扰你的!!!别想甩开我们!!!#
#摊上我们这群混蛋你就认了吧!!!#
#除了我们谁还能把你的全名记得那么清楚啊?这世界扒拉扒拉都找不出一个吧?#
“……你们……”文森特低下头,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打颤。
#都别婆婆妈妈的啦!!大家!!来唱歌给长官送行吧!!!#
#哦!!!#
#还是唱军歌吧!!!#
#好嘞!#
#成!#
#我起头!!!#
#‘大海在看着,这个世界的开始’……一!二!三!#
#‘大海在看着,这个世界的开始。’#
#‘大海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终点。’#
#‘所以它邀请去向的,是应该前进的道路。’#
庄严肃穆的歌词,士兵们夹杂着哭腔的歌声,让时间似乎停止了。我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么沉重但却又似乎与我无关的事实。士兵们为死去的将领送行。很伤感很凄凉,但又如同一场戏。不过说起来,也许我的生涯对他们来说也如一场戏,毕竟之前的人生中我们可是形同陌路,只闻其名,或者连名都不知道。
我适应离别,但还不适应这种悲伤的离别。
我抬头看向鬼鲛,难得那个没心没肺的老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凉,再扭头看看鼬先生,他半睁着眼睛透过窗户向大海的方向眺望。
大海在看着,这个世界的开始。
大海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终点。
但是大海却不知道,我们这些亡魂该何去何从。
#‘大海在看着,这个世界的开始。’#
#‘大海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终点。’#
#‘万一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唱到这里时,海军们已经泣不成声了。有几个在哭,有几个在扯着嗓子唱下去,但声音变得沙哑,歌声变得模糊不清,和抽泣声混杂在一起。我目光瞥到文森特的时候,他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到胡子上,再从胡子梢滴落,他咬着牙,死活不哭一声,就算他眼泪流了一脸。
#‘……也全都知道的,大海的指引。’#
#‘不能恐慌,因为有你在。’#
#‘不能害怕,伙伴们也在等候。’#
#‘勇往向前,那蔚蓝的远方。’#
#呜——哇——!!!!!#
曲子到了终末,那边也哭作一团。
两边都沉默了好长时间,其间只能听见那边的嚎啕大哭。文森特抹了一把脸,但是泪水又重新流了下来,擦了好几遍也无济于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颤抖:“你们这群混蛋……真是能煽情……我……我……”
“……该死!!!我真是超喜欢你们!!!!!”
一下子,眼泪决堤了,一个青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过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一个部队里一群出生入死的战友相互哭诉,之间隔着一个世界。
“……好了,哭也哭过了,歌也唱过了,大家……我们就此永别吧。”半晌后,他抹抹眼睛,看向我,“那边那个小子也等着用电话呢。”
#谁啊?[火拳]吗?#
#哈哈哈,超讨厌海贼的长官竟然能跟海贼友好相处了?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长官!你以后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是‘文森特费克里’就行啦!别说那么一大长串中间名!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就是!全世界能记得你全名的也就我们了!!#
#抱歉!再也不给你起外号叫‘省略号’了!!#
#以后出门记得带地图和指南针啊!!大路痴就别到处瞎跑了!!#
#对了还有还有!!#
#一定要记得我们啊!!文森特!!!#
文森特笑了一声,带着略微的嫌弃以及更多的不舍,轻声说了句“永别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把电话交给我,我问他为什么要说永别,反正电话虫在这,想什么时候打回去就打回去啊。他笑了笑,说人总是要向未来看的,他这个已经成为历史的人还是少去掺和的好。
当我打电话时,内心那个忐忑不安。我在想是先打给老爹,还是先打给别的什么人。不过,除了老爹的电话,我还记得电话的只有卡普老头了。想一想,要是先打给老爹的话,那边一定跟文森特他们部队一样炸开了锅,连哭带唱歌,甚至可能更糟,我有点受不起。闯了祸的小鬼被家长逮着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害怕受到同伴嗔怪,毕竟是我把他们拖下的水。
实在没这个脸。
忽而又想起来卡普老头子在处刑台上对我说的话,我还没有好好回应他。还没等好好回应他,我就先走一步了。被一群人责问好,还是被一个人责问好。两难之间,我选择相对容易的那个。于是我决定,厚着脸皮先打给糟老头。
我掏出那张照片,播出反面的号码。
0826316。
#卟噜卟噜卟噜,卟噜卟噜卟噜。#
#卟噜卟噜卟噜,卟噜卟噜卟噜。#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格外慌张,有些激动,有些不安和害怕。从小被老头子打大的,闯了祸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是脑内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卟噜卟噜卟噜……咔嚓。#
#喂?谁啊?#
近两年来第一次听见老头子的声音,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努力动动嘴皮子,但是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音。
“……嗯……呃……是、是我。”
#……#
“……呃……嗯……艾斯。”
#……#
#……#
#……#
#……艾斯?!!!#电话虫非常尽职尽责地把电话那边那个脱线老头的表情模仿得十分到位。
还没等我说话,电话那边就炸开了:#艾斯!!!!你个小王八蛋又给老朽惹事!!!!!!!#
“噗嗤!!!”鬼鲛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喂喂,别以为你把脸别过去我就不知道是你啊!!因为除了那个还在抑郁的文森特就剩你了好吗!!!!
“……我……”
#你小子到底哪里想不开?!!趁我不在自己驾个小船出海还当了海贼?!!真是跟你爸一个不着调的德行!!!#
一听别人把我跟那个混账老爸扯到一块儿,我气不打一处来:“别把我跟那个混账老爸扯到一块!!我的老爹只有白胡子老爹一个人!!!”
#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于是我就跟这个糟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什么嘘寒问暖,什么战争的结果,全都抛诸脑后,两人只顾着和电话那头的彼此较劲。
我俩吵架就像两个小孩在斗嘴,惹得鬼鲛老兄时不时笑出一声,然后在我的瞪视下,他又立马闭嘴。
#你小子最后都丢了命还说不后悔?!!#
“不!后!悔!糟老头!”
#你再说一遍?!!兔崽子!!#
“都说了!做海贼我!不!后!悔!”
咔嚓!
最终我就这么切断了电话。
“可恶!!那个臭老头!!!”
“……卡普中将认识你?”文森特经过我和老头吵架的这么半个多小时,已经缓过劲来了,喝了几口茶水才缓缓开口道。
“那糟老头看我长大的。”我烦躁地抓抓头发,“真是的,固执的死老头。”
“老爸是海贼王,监护人是海军英雄,船长是白胡子,弟弟是草帽路飞……啧啧,这后台,这人脉……”
“别把我和我那个混蛋老爸扯在一块!!!”
“……你很讨厌海贼王?”
“讨厌!不是一般的讨厌!!”
“……抱歉。”
“散了,没啥。”
“艾斯。”
“嗯?”
“这么多天,我发现一件事,现在想跟你讲清楚。”
“什么?”
“那件事与你无关。也与哥尔D罗杰无关。”
“……嗯?”
“你知道的,错得只是那些恶徒而已。抱歉迁怒。”
“……???”
“其实,我觉得《宾克斯的美酒》也挺好听的。”
“……嗯?哦,哦。”
等他起身时,我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是他故乡的事情。当他走过鼬先生边上时,鼬先生喃喃地说:“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能真正看清自己。”
文森特愣了愣,旋即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正如阁下所说。我终于看清自己了。”
“哈哈哈,但是这边还有一头倔驴。”鬼鲛调侃着开口,还拍拍我的头顶,抓抓我的头发,真当我是一头驴一样。
“哈哈,早晚会看清的。”
于是他转身上了楼,手里紧握着那把军刀。
白色绣着“正义”二字的大衣一扬,很是潇洒。
想起来,文森特之前拿出的照片一角写着“My Brothers”。
突然,我觉得他所背负的“正义”二字十分的沉重。
沉重到无法呼吸。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