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曾经是什么职业的,不管曾经是海军还是海贼,不管曾经是贵族还是平民,欢迎各位来到镜中海。”
礼堂前面的演讲台上站着一个小伙子。他说完后,笑嘻嘻地一挥手,然后边上站着的几个人各推着一个小车子,分给我们一人一块怀表。这算什么?纪念品吗?我望着手心中反着灯光的黄铜表壳有些无言,咔嘣一声将其掰开,里面微微泛黄的表盘上只有一根雕花时针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我说小哥啊,这表坏了吧?”后面一个大嗓门大叔冲着台上的小哥嚷嚷,惹得前面的人频频回头。
“先稍安勿躁,先生。”那个小哥依旧笑嘻嘻的,“先待我说明这个世界的一切吧。”
按照小哥的说法,这里与现世的两个与大海相连的湖一个叫“源头”,一个叫“彼岸”(我没记错的话,净土跟这边的叫法有些出入)。“源头”的水分为两部分,底部的水被为“Fons vitae”,意为“生命之泉”,这个世界一切的生命都是源自那里。死去的人和动物从那里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再次死去,尸体腐烂,最终回归于“Fons vitae”,然后植物生长;“源头”上半部则是海水,两种水互不相溶,因此形成了分明的分界线。也就是我在水底费尽心思越过的那条。“Fons vitae”几乎没有浮力,将水灌满肺部则可以呼吸,它将死去的生命从现实拉到这里,大海的浮力则让生命离开那片黑暗的湖底。
“彼岸”是和“源头”相对而存在的,上部为“Fons vitae”,下部为海水。那里是生命的终结,“Fons vitae”形成的躯体只能维持某一特定时间,每种生物都不一样。在第二次的生命再次走到尽头,身体开始腐坏,记忆将要被抹去时,有不少人喜欢到“彼岸”来结束一切,直接跳过腐烂的过程让身体回归“Fons vitae”,而不是等着自己渐渐腐烂然后灵魂被迫分离然后孤零零地回到现世。
“其实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这样。毕竟没人喜欢在清醒的时候体会自己烂掉的感觉。更何况你不用再花钱买墓地了。”
小哥这么云淡风轻地以此为总结,这番诡异的话实在是有些细思恐极,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礼堂里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小孩和女人被吓得不轻,有些直接哭了起来。
“喂,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再死一遍?”
“嗯,是的。记忆也会随之消失呢。”
“诶?!不是吧?!”
“没吓你们,真的。”
“那、那我们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
“这就是那块怀表的目的。”
“……什么意思……?”
“60年。时针转一周的时间。”
“诶——?!!”
其实这位小哥的说明还是很言简意赅的,就是礼堂里的一群人把他的话消化干净所需的时间有点长。
等一屋子人冷静下来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那位小哥也就镇定自若地站在台上静静等待,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表情。
“啊,最后一件事,其他的小事大家自己慢慢体会吧,六十年还是很长的。最后一件事算是给大家提个醒,不要以外表来评定一个人的年龄,切记。也许你在街上碰见一个小女孩,实际上她比你大个二十岁,这种事很常见的,人家只是死的时候年纪小而已。”
“……那小哥……”
“我?我已经死了四十年多了。如果还活着的话,加起来我现在应该是68岁了。今天结束后,明天我就辞职了,打算以后出海,好好再体验一下剩下的时间。”
然后,人群又炸锅了。
从礼堂里出来时,小哥……啊不,大爷……啊不,老爷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他说从右边的小门出去,然后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吧。
“先生,您想找谁?”寻人柜台前一个小姑娘(也许是老奶奶,完了我整个世界观彻底粉碎了)问我。
“……呃,怎么找?”
“您说您要找的人名,居住地点就可以。”
“……嗯……谁都行吗?”
“只要是故去的人都可以。”
“……那就,南海巴苔里拉岛的……”
“……波特卡斯D……”
“……露玖?”
现在我坐在另一趟列车上望着手里的小纸片发呆。
【波特卡斯D露玖】
【现居地:科贝尔特市,阿尔巴特罗斯港口,157号】
很久以前,我听卡普老头子说我的出生地是南海的巴苔里拉岛。说实在的,那时我刚出生,对那里真的没什么印象,连自己的老妈都不记得,在老妈死后,卡普老头子因我那个混帐老爸的委托,把我带到了东海哥亚王国的戈尔波山藏在了山贼窝里。对于老妈,我知道的只有从老头子那里得知的姓名,以及“是个很温柔的人”。仅此而已。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见到她。
老妈她长什么样子?
我跟她会不会很像?
老妈她真的很温柔吗?
老妈她要是看见我死得这么早会不会揍我?
她揍人不会跟卡普老头子一样疼吧?
……
…………我的天,紧张死了。
“……呃,请问,你还好吧?”坐在我边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问我。
“……没事没事,抱歉打扰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有心脏病呢。还好还好。”小伙子舒了一口气,很腼腆地笑了笑。
“不要紧不要紧。”
……等等,刚刚想到哪了?
哦,对,是老妈的事。
也不知道老妈对我当海贼会有什么看法。
啊不,应该没什么看法,我那个混账老爸不就是海贼嘛。
说起来,要是我去找老妈的时候碰上了混账老爸该怎么办……
……那个丢下老妈不管的混账老爸……
“可恶!我要把他揍飞——!!”
脑子一热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所想给喊了出来,吓得边上的小伙子一哆嗦,当我反应过来后,整个车厢的人都在看我。
“…………抱歉。”
这列车比汤姆先生的那一班要慢得多,而且中途经常在沿途车站停车,大概是因为跨世界的列车要求速度快,性能好,所以汤姆先生那班响当当的作品就是当之无愧的首选了。这一趟车又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当我到达科贝尔特市时已经晚上七点好几了。
科贝尔特市是个很繁荣的城市,刚一出车站,人的喧闹声,叫卖声,络绎不绝,我望着灯火辉煌的街头,前所未有的紧张使我连肚子早就饿扁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按着字条上的地址逐字寻找,生怕找错了地方,迈着不同于往常一般轻快的步子路过一个又一个泛着暖融融昏黄色灯光的小屋,心里越发激动也越发感到不安。
要是老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每当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也就没心情再去东张西望,尽管夜色多么美好,繁星多么绚烂。一条街走过,心里不知道咯噔了多少次,我在拐角一个小庭院前停下。庭院的白色栅栏里种满了火红的扶桑花,城市清一色的蓝顶白墙上爬满了红蔷薇,窗子里透出暖橘色的灯光映在窗边的花朵上,本来就火红到艳丽的花瓣看起来似乎在燃烧。
【Albatross Port,No.157】
栅栏上挂着的的金属门牌上这么写着。
半是激动半是紧张地进入庭院,短短十来米走了五六分钟。当我走到门前时,我才发现我的手脚似乎不听使唤,同手同脚地走了一路。
丢死人了真是。
要是老妈看见她儿子这个德行的话,会生气的吧。
我在门前踌躇了好久,一会儿抓抓脑袋,还一不小心把小祖宗从头顶的帽子上摔了下去,趁它落地前一把捞起来,一会儿在门前跟老爷子似的踱来踱去,每当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时就抬手准备敲门,但是不知怎么得,手停在半空中,就是敲不下去。
这样循环了好几遍。
最终,我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抬手把帽子戴正,把帽子上的小祖宗摆正,一咬牙,轻轻敲响了门。
半晌后,没人回应。
我都要捂脸了。
是不是我敲得太轻,老妈根本没有听见?
正当我内心万般纠结,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时,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
“抱歉,刚刚在洗碗,久等了……”一个粉橘色头发上别着一朵扶桑花的年轻女子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看到我时一愣:“诶?请问您是……”
“……呃,嗯……请问是……波特卡斯D露玖……吗?”
“啊,是的。您是……?”
“我、我、我……呃……我叫艾斯……说起来好巧,跟您一个姓,哈、哈……”
看着老妈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莫名其妙的开场白是个什么鬼? “太巧了跟您一个姓”是什么鬼?我在讲冷笑话吗?!
“……是波特卡斯D艾斯……对吧?”
“……呃、对。”
“……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那啥……”你是我妈。我觉得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老妈一定会懵掉。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老妈也歪头看了我半天。“请、请问!请问您认不认识蒙奇D卡普?”
“……认识倒是认识……”我妈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此刻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拥有飞段的口才,那样我也不用这么有的没的尬聊下去一直扯不到正题上了。飞段!请你在人间保佑我!虽然不知道跨界能不能收到信号!不过请把口才赐予我吧!
“……那个、那个、那个卡普老头子……卡普老头子是我的监护人!”
我已经完全口齿不清智商下线了,此刻我都能想到我脸都憋红了才找到这么一个话头,真是在老妈面前丢尽了脸,尽管我脸皮特别厚。虽然我自己跟抽风一般脸色表情一秒一个样,老妈却愣住了。当我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目光终于由脚尖挪到了老妈的脸上,我被她眼睛里的雾气下了一跳。
下一秒,我被紧紧地抱住了。
“……妈?”
“……”
“……妈?”
“……”
“……妈?”
“……”
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肩膀上才发觉老妈在哭。
“……妈,我回来啦。”
“……艾斯,能见到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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