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半的海军总部,总算没有响起哨声。有些生物钟非常准时的海兵迷迷糊糊睁开眼,随手一看床头的日历,再看看正在熟睡中的舍友们,搔搔头发,翻个身往被子里一缩,接着睡起了回笼觉。
但是也总有那么几个睡不着的。
“里奥!你瞎翻腾个什么劲啊!”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睡不着啦……”里奥很不好意思地冲上铺的埃德森轻声道了个歉,生怕把其他同伴吵醒。
“……真是的……喂,待会帮我带个早饭吧。”
“诶?今天食堂应该会晚开门吧……”
“……哦,对,忘了。那算了吧。”埃德森闷声嘟囔了一句,没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原本这个时候大家早就被催命般的哨声吵醒,然后火急火燎地穿上军服一股脑地涌出宿舍楼往训练场狂奔。但今天有些特殊,每周一休的海兵们终于逮到了个放假的好时机用来补觉和插科打诨。
今天是1522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海军们每年七天假期的第一天。
里奥有些浅眠,每次放假要么是晚上睡不着,要么是早上还是四点半起。现在刚刚过了一年中黑夜最长的冬至没几天,这个时候的军营和军营外的居民区里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零星几个街灯泛着昏黄的光。
“早啊,里奥。”
里奥回头,一个黑色微长短发的娃娃脸走了过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冲他招手。
“哦,德恩啊。”里奥见来人是他们第十八部队的长官,德恩准将,也懒洋洋地冲他招了招手。
“你又被赶出来啦?”被直呼其名的长官只是笑嘻嘻地凑上来,挤兑那个一大早就被抱怨一通的倒霉蛋。
“嗯啊。”
“我说啊,你这样不会很累吗?连不多的休息时间都能错过……”
“还行吧,习惯了。”里奥不以为意地一耸肩,把手往裤兜里一揣,抬头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稀稀散散的星星发呆。
“……喂,德恩。”
“啥。”
“你说,那个梦是真的假的?”
“……梦?两个多月前的那一个?”
“嗯。”
“……不好说啊,感觉是真的,谁让我们的梦境都是相似的,但是……”
“又有点假是吧?”
“嗯。”
“也对,文森特长官什么时候能跟海贼和平相处啦?按往常来说肯定一刀砍过去了。”
“哈哈,至今为止碰上文森特长官的海贼都特倒霉……”
“……”
“……除了……[花剑]比斯塔……”
“……嗯。是啊。”
今天是1522年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海军本部在每年的今天都会举行宴会。
他恍然间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宴会,那场意义同往年那些无法可比的宴会。那场宴会,是为了庆祝海军大败白胡子海贼团,为了庆祝新任海军元帅的任职,更是为了庆祝[白胡子]和[火拳]之死。世界恶势力的平衡被打破,海军的正义得以伸张。
然而那场本该令人欢欣鼓舞的宴会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把将心上伤疤再次挑开,沾满了鲜血的利刃。比如说,失去了儿子或是丈夫的军属;比如说失去了长官,更是兄弟的第十八部队;比如说,失去了义孙的卡普中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戏剧性。
本该是应该大肆庆祝凯旋的宴会,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建立在失去挚友失去家人的代价之上。
若是如此代价,还不如当初不主动挑起战争。
德恩经常这么想。
胜利这个现在看来有些空洞的字眼,是属于世界政府和整个海军的;他们失去的,却是不管是平庸还是与众不同,只有他们才在乎的,只有他们才觉得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那些曾经在他们生命中出现的……
珍贵之人啊。
世界政府和海军的胜利,必定会载入史册;但是为了胜利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们,却被遗忘。直到他们生前认识的人都离去了,整个世界上还能记得这些英雄的人们也就全部消失了吧。
“本该被世人所知,被世人所铭记的,应该是你们,而不是这场该死的胜利吧?”德恩站在一个小小的石碑前自言自语。
“说起来最近墓地的管理员也太不称职了,为什么这么一层灰都没有擦掉。”
“刚刚在路上碰见了里奥,他现在应该去食堂了。虽然没开门,那家伙还是那样一发呆能呆上好几个小时。”
“布莱恩和大伙应该还在宿舍睡大觉,跟你一个习惯,逮着假期恨不得能睡到天荒地老。”
“还有啊,别看那群人没心没肺的,大伙都挺想你的。”
“……”
“……喂,文森特,你……能听见吗?”
“……看来是听不见了。”
“抱歉。”
“……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把你带回来……”
德恩把刀鞘上刻着字的军刀拔/出来,拿布慢慢地擦了七八遍,直到他觉得刀刃反射出的寒光刺得眼睛酸痛才罢手。
当时海军本部要从马林梵多迁走,迁到位于新世界的G-1支部,第十八部队也面临着大搬迁。除了一个人。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得留下。他们整个支部得知后,一天十来遍地给上级打电话,写文件,说要么活人死人一起走,要么活人死人一起留。他们这么一闹,其他的部队也跟着闹了起来,上级没有办法,只得再腾出四条船把英灵们接走。
第十八部队的人什么事都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过,除了这一件事。他们觉得闹得这么大还是不要让他们那个容易着急上火的前任长官再糟心了比较好。
有些事就装作不知道就好啦。
德恩回到自己的单间小宿舍一直躺倒天亮,但是没有阖眼,脑内一直在反复播放那天酒会上他们同时全体睡着然后又做的相同的梦。
【德恩,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了。】
【我已经被时代甩下了,你们不能松懈。以后部队所有的事物都拜托你了。】
【……该死!!!我真是超喜欢你们!!!!!】
……超喜欢我们的吗?
总觉得这些话不像是文森特那个闷骚会说的呢?
若不是他,真正的文森特会怎么跟我们道别呢?
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吧。
所以说,那是真正的文森特咯?
一定是的吧。
只有他,才会被我们逼得这么坦率的吧?
一天无所事事。平时天天训练喊苦喊累,一旦放假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一边听着电话虫里广播的夹杂着海军内部八卦的新闻,一边有些机械地往嘴里送奶油蘑菇汤,视线放空没有焦点。突然,一个人影晃入了了眼帘。
“喂——布莱恩——喂——”德恩尽量压低声音,但音量大小却足以引起对方的注意。
“嗯?啥?哦,德恩啊。”
“你在那里干啥——偷偷把食堂的食物用饭盒带出去被食堂的人发现了会被揍哦——”
“不被发现不就行啦?”
“我的天——我说你这人……”
“大家不都这样嘛?”布莱恩迅速把饭盒扣上,塞进随身带的斜挎包里,溜到德恩边上笑嘻嘻地说。“刚刚还看见里奥来给埃德森带饭来着。”
“你给谁带?”
“我自己。”
“……闭嘴吃你的饭。”
“德恩?”
“嗯……你又把你饭盒扒拉出来干啥?还嫌刚刚没被发现吗??”
“拜托别总这么一本正经的好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起来你是不是怂啊?”
“怂个头。算是我整天代表你们这群混蛋参加会议被骂被罚抄条例的后遗症吧。”
“德恩?”
“啥。”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小黑屋的事?”
“啥?小黑屋?”
“啊不,禁闭室。”
“啊,好久之前了。”
“我记得我那次送饭时,食堂也是今天的伙食吧……”
“这你都记得?”
“当然,我可是在塞这些布丁的时候被逮个正着。”
“……别再晃那个饭盒了!再晃布丁就成泥了!”
把那个背着斜挎包的傻兮兮笨蛋撵走之后,德恩百无聊赖地搅着咖啡杯里的放糖,眼神静静地盯着杯子中央的小漩涡,因布莱恩的话想起了当时一群人悄咪咪送饭被逮的蠢事,无奈地轻笑一声。
“诶?你是第十八部队的……呃……什么来着?啊对!德恩是吧?”
闻声,德恩抬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却红光满面的老人家咧着嘴笑得张扬。
“卡普中将?卡普中将好!”刚刚回过神的德恩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标标准准得行了一个军礼。
“哎呀假期期间就不用这么正式啦哈哈哈!”卡普老人家自来熟地坐到德恩对面,咧着大嘴笑得一脸傻气:“刚刚是不是又睡着啦?”
“……?”
“你们第十八部队因为酒会时齐齐睡着已经名扬整个海军本部啦!”
“……呃、嗯……低调低调。”
“哈哈哈哈!你们这一群人真是太有意思啦!”
“……”
“怎么啦?小伙子心情不好啊?”
“……嗯……不太好。”
“是跟咖啡有过节吗?”
“……并不……怎么可能……”
“老朽跟你说,老朽今天心情也不好哈哈哈哈!”
“……那还笑得那么开心……”德恩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跟一个地球人沟通。
“那当然!不开心就要多笑笑!哈哈哈哈!”
“……卡普中将又是怎么了?”
“跟你说呐,明天呐,是我孙子的生日。”
“……您的孙子?[草帽]路飞吗?”
“不是,是另一个。”
“另一个?”
“两年前已经死在战场上啦。”
“……[火拳]?”
“就是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混小子。”卡普老人家笑完,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半晌后长舒一口气,“小伙子诶,给你讲个故事吧。想必今天你也没什么要事吧?”
“嗯。卡普中将请说。”
“事情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有一天晚上啊,我梦见了我的孙子。我们面对面大吵了一架……”
“等等!中将!您是说,两个多月前?!”
“啊,是啊。怎么了?”
“……嗯……没什么,请继续。”
“大吵一架之后,又像曾经一样,祖孙不欢而散。但是从那天之后,没过多久,我又梦见了他。”
“然后呢?然后呢?”见老人家在这里突然顿住了,德恩不由得有些着急。两个多月前,他们在一个朦朦胧胧的梦里见到了他们的长官。那时,他们长官跟他们道别前说,边上还有一个海贼在等着,他们似乎是打电话打过来的。
那个梦似乎在一场白雾中,但是他们长官最后释怀里带着不舍的笑容甚是清晰,似乎刻进了脑海,想忘都忘不掉。
除了笑容,还记得文森特长官说,他边上坐着的是[火拳]艾斯。
“然后?然后忘了啊哈哈哈!梦都记不太清的啊!”老人家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顺手端起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豪爽得就跟在喝酒而不是在喝咖啡一样。
“……”
“但是啊,我记得,那小子他有跟我好好道别哦!这大概是他五岁以后唯一一次肯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
“故事就讲完啦!对啦!先偷偷告诉你,今天晚上的宴会我打算把战国老混蛋的老花镜悄悄拿走,没了眼镜的战国就是个睁眼瞎哈哈哈哈!要不要一起来?”
“……算了,好意心领。”
“哦!这样啊!那我先走啦!今天仙贝里的积点卡可以抽奖哦!”
“……请等一下,中将。”在老头大步流星大剌剌地走到食堂门口,德恩站起来叫住了他。
“怎么啦?小伙子?”
“……我想告诉中将,上次我们集体睡着,原因是我们跟中将那天晚上的经历差不多。”
“我们每个人都梦见了我们的前任长官。”
“他跟我们道了别。”
“然后他跟我们说,[火拳]就坐在他边上。”
老人先是愣住了,随即一个大大的笑容绽放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这样啊!果然艾斯到哪里都是有朋友的!那小子的人脉真的不赖!”
“那老朽,也就没什么必要担心啦!哈哈哈哈!”
“哦!对啦!以后不要再喊老朽中将了。”
“……什么?”
“老朽要隐退啦。去军校训练新兵。”
“为什么?”
“嗯……大概是因为老年人要多看看你们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才会充满干劲的吧!年轻真的不错啊!那,老朽就先走一步啦!”
目送卡普中将离开食堂后,德恩觉得卡普中将最后是真的因为开心才笑出来的。
因为高兴而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的。
德恩离开食堂后,又鬼使神差地转回了墓地。与清晨时空无一人的墓前不同,有一个带着海军帽的人影盘腿坐在石碑前。
“布莱恩?”
“嘿,你也来了啊。”
“我早上就来过了好吗。”
“哦哦,果然每次放假时整个部队就只有你和里奥能一骨碌爬起来。”
“你在这拿着饭盒干嘛?”
“……不知道耶。”
“……”
“对了,我刚刚碰见了卡普中将了。”
“哦。”
“他说他两个多月前,梦见了[火拳]。”
“哦……等等??”
“嗯,当时文森特长官也在场的吧。”
“……不是吧,真的假的?太玄幻了吧……”
“其实我觉得这可能是真的,文森特真的要跟咱们好好道别。”
“这么看来,是真的咯?”
“是真的吧。”
“是真的呢。”
“啊!对啦!”半晌的寂静后,布莱恩突然一拍脑门,“忘了正事了!我把食堂的布丁带出来想给文森特来着!”
“……你就算带出来,人家也吃不到啊……”
“……哦对,我忘了……”
“……”
“要不这样吧,咱俩分了吧。”
“不要,你自己吃去。”
“诶——这样吗——”布莱恩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打开饭盒的盖子,他的表情在看见碎成泥状物的布丁时有一些飘忽。
“……德恩。”
“怎么了?”
“……你有勺子吗?”
“……没有。”
新年的七天假期后,第十八部队来了个从西海调过来的新人。
“德恩准将好!属下名为克莱德曼•文森特!”
望着眼前这个棕黄色刺头的小伙子,德恩有些诧异。
“……等等……你叫什么??”
“报告长官!是克莱德曼.文森特!”
“……文森特……吗……”德恩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有些失笑,“……名字还不够长呢。”
“……??”
“来,新人,作为你的上司作为你的前辈,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角叫做文森特.塞谬尔.詹姆斯.弗雷德里克.费克里,是一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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