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通缉令84

    雀斑小鬼这一周都有些暴躁。自从那天晚上被正在气头上的后辈像是发火像是责备还像是哭诉一般训了一顿后,我陷入了迷茫。我究竟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做什么?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时光倒流,回到了我还活着,还没有叛逃的那天一般,这些看似简单到闭着眼都能回答的问题一窝蜂涌进了脑海,像是拷问一般,时时刻刻敲击着脆弱不堪的神经,逼供一般让我说出根本就不存在的答案。

    “角都。泷隐村。赚钱。为了钱。”这是曾经在绝望、孤独和不甘中摸索到到的答案。我将希望和活下去的动力从那个曾经效命的荒唐组织剥离,寄托于除了没什么好印象并且纷争不断的家人们以外,与我最熟悉的事物——金钱——上。

    【我说!我说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下去啊——!】

    恍惚间,一声略有些沙哑的怒吼声从脑海的某个角落响起,在头脑中反复震荡,正欲记账的手握着钢笔僵直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去。头又开始疼了。冷汗顺着鼻梁缓缓滑下,阖眼再睁开,突然觉得这支笔太过沉重,重地拿不起来。那天,以酒馆飞机头,吧台小鬼,还有之前趴到天花板上不下来的小子为首,七八个人吵吵闹闹地冲我走来,在我面前突然鞠躬,并送上这支笔算是照顾雀斑小鬼的谢礼。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连组织里自己的搭档都没有在意过,更何况是莫名其妙加入又莫名其妙消失的海贼。可是无论我怎样拒绝,他们还是把“谢礼”塞进了我手里。

    “同伴的朋友都是朋友。”他们这么说。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说!我说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下去啊——!】

    明明我从未打心底的在乎过什么人。

    像我这种人……不值得你们感谢,不值得你们担忧啊,海贼小伙子们!没有故人,不能像蝎一样至少还有家人支撑;没有同伴,就算你们把我当作同伴内疚的我也不可能真正融入这个群体,因为你们是出生入死跟家人一样重要的同伴,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局外人罢了。所以,不要那么热情的对待我,这对我来说比地狱还要可怖,终究是不敢面对内心的惶恐不安,连蝎所说的希望都抓不住——

    “……呃……角都先生?”

    “……”

    “……喂……角都先——”

    “什么。”回过神,一如既往冷着脸扭头看向边上的同事,吓得他一哆嗦,眼镜险些从鼻梁上滑下来,赶忙用手扶正,有些尴尬地笑道:“……啊……抱歉啊,看见角都先生发了好久的神所以——”

    “没事,多谢。”

    “……诶?”

    “没什么。”

    大概当初留下来的决定是错误的吧。我走在大街上这么想。猛然,眼睛余光中闯入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带着橘红色牛仔帽光着上半身的雀斑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就在我想用瞬身术避开他的时候,他反倒扭过头来,冲我说:“啊,老爷子,萨奇的外婆烤了些饼干,有点多,你要不要点?”说着,从篮子翻出一个小罐子,塞到了我手里。

    “……我不——”

    “老爷子,你就拿着吧,”他有些无奈地抬了抬手里的篮子,“外婆叫萨奇把这些都分出去,可是萨奇今天忙,我就出来跑腿了。最后转了一圈还剩下三罐,于是就打算全送给杂货店,”他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小店,小店的门上挂着一束花,细碎的花朵中间别着一只风车,下方是一个木牌,写着“橘子&风车”,“贝尔梅尔小姐家里还有个小妹妹呢,都送给她们好了。”杂货店的老板是一个发型奇特的女人,见过几次面都是叼着烟,一副小混混的样子,听雀斑说,她家里有一个小鬼,但是五年来至今未曾谋面,“据说是在船坞当学徒呢!了不起哦!”雀斑这么说。

    “下午好!贝尔梅尔小姐!我来送点东西……”

    “好久不见啊,艾斯。最近还好?”

    “哈哈,还行吧还行吧……”

    趁着两个人寒暄的时候,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速度快得跟逃命一样,狼狈不堪。

    迪达拉也在考虑在这里安定下来。“不过要先和那个‘太阳鸟’一决高下,嗯。”他这么说,“首先,还是要坚持艺术创作,艺术就是爆炸!嗯!”

    “你可以去搞烟花设计啊!”雀斑趴在一边的桌子前,翻着手里的报纸提建议。

    “嘁,烟花怎能跟我的艺术相比,嗯。”

    “诶?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烟火大会时你还悄悄去拍照来着,瞒着整个组织跟做贼一样。是吧,老爷子?”

    “啊。”

    “那只是取材!取材!是为了我伟大的艺术寻找灵感!嗯!”

    “诶——?小伙子好不坦率啊——”

    “去死吧雀斑海带头!我要艺术了你!嗯!”

    “……放下你的泥巴……哦对!迪达拉,你还记不记得大骗子诺兰德的故事?”

    “……嗯?黄金乡那个?”

    “对!就那次你让我讲故事给你听,诺兰德没有骗人!黄金乡其实是被上升海流冲到了空岛……冷静!放下泥巴!”

    “什么叫我让你讲故事?!嗯!我才没有让你讲故事!嗯!还有什么叫泥巴?!我一定要艺术了你!喝!!”

    吵闹声被爆炸的低沉轰鸣声打断,霎时间,酒馆内尘土飞扬。待尘埃烟幕散去,罗杰突然两眼放着光,咋咋呼呼地冲到爆炸中心,一个劲地夸黄毛小子很炫酷,小鬼听后高兴得不得了,滔滔不绝讲解起了“艺术即爆炸”的核心思想:爆炸。雀斑抹抹脸上的尘土,刚抬起头来,就被飞机头撵去跑堂,跑堂前先把被炸糊的地板收拾一下。灰头土脸的雀斑一皱眉一撇嘴,冲还在得意忘形的金毛小鬼大吼:“真是的啦——!怎么这么大还跟小鬼一样赌气啊迪达拉小朋友——!!!”

    “闭、闭嘴!嗯!!”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这个熟悉的外号,迪达拉气得都要自/爆了,“你跟飞段两个白痴还真好意思说我!嗯!!!”

    “你说谁是白痴诶!迪达拉小朋友!!”

    “诶诶!艾斯!迪达拉!你们看!我有写轮眼啦!”

    “……你不就是熬了熬夜眼睛出红血丝了吗!”

    “哈哈哈哈哈,罗杰,那算什么!嗯!”

    “诶——我还觉得很酷的说——”

    “才没有!!!”

    这个酒馆大概从来都没有清静过的时候,永远都有那么几个人或是讲讲故事吹吹牛,或是犯二犯蠢逗乐了一家人,他们周围总是有那么几个起哄的,把气氛炒的像是锅里的沸水。一群闹哄哄的海贼,一群不约而同聚集在这里万年不变的顾客,各自说着各自的家长里短,各自带着各自在脑海中用回忆拼凑出的小世界,这些在现世从来没有交集的人们却出奇地能相互理解。

    这么想着,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第二天下午,雀斑一伙在小岛周围巡逻的小队歇班后,在我看报纸时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进了酒馆,后面跟着一个面色惨白的邻居小鬼。

    “哈哈哈哈罗德你倒是振作一点啊!”墨镜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说实在的罗德已经进步很大了。”小胡子有些叹然地补充道,“最起码一看到海王类不会吓晕了。”

    “也不会哭了哈哈。”

    “……跟你们这些大佬比我只是一条咸鱼啊。”邻居小鬼有些失意地坐下来,叹了口气,“……海王类什么的真的生前连见都没见过,害怕也正常……”

    “嘿嘿嘿,是嘛,一般人可不会吓晕哦!”

    “不过罗德怂是真的。”

    “永远忘不了他某一次哭得稀里哗啦,还趴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文森特,拜托忘记那一幕。”

    那三个拿现在依然面色如灰的邻居小鬼开涮,听到了这些在忍者里算是丢人现眼到极致的‘光荣事迹’,这种人在村子里一定是先被放弃的那一类。实力摆在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弱的可以。”不知不觉,张口就带了明显瞧不起的语气。

    “……”四个人先是寂静了半晌,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突然,雀斑笑开了:“是弱的可以!”

    “真没见过远远看着海王类就能跟英勇就义一样。”

    “哈哈,罗德让我们都开了开眼。说起来没想到艾斯和罗杰还能跟它们说话,上次见到罗杰在码头跟一条大鱼吵架!别人来看就跟自言自语一样!哈哈哈!”

    “不过罗德虽然很废柴,但是意外地是一个好海军呢!”

    “还是漫画家。”

    “所以够出色啦!”

    “其实罗德要是强得跟怪物一样,倒是会觉得很奇怪。”

    “罗德就是罗德!再废柴也是罗德!”

    “……艾斯,拜托不要再说我废柴了……”他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废……不过呢,”小鬼像是想起了什么,惨白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笑得很真诚,笑得很无奈,“我觉得我能进入海军真的是这辈子最棒的事之一了……虽然我很菜。”

    “你确实很菜。”

    “不可否认。”

    “嗯。”

    “……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

    我没有听完就起身离开了。在这个世界,实力不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人情,占了更大的比重。回到公寓里,没有开灯,望着黑漆漆的屋子愣起了神。六十多年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岁月似乎都是假的,现在回首已经模糊不清,猛然间意识到叛逃后的岁月我跟死了没有两样。现在重新“活”过来,反倒觉得害怕。

    又跟个局外人一样。

    这样的话,还是早日离开比较好。但是有没有地方可以去。

    隔天早上去银行路过酒馆后门的时候,飞机头抱膝蹲在地上,看着一群猫猫狗狗,表情恶心得难以言表。“嗨!角都先生早啊!”就在我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然后调头绕过酒馆后门时,他叫住了我。

    看着这个老大不小还笑得有些弱智的飞机头,那一刻我怀疑我是不是看见了他背后有充当背景漫天飞舞的粉红泡泡。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你这是……”

    “跟你讲角都先生,它们,”他顺手搂过来一群猫猫狗狗,把脸埋进一只萨摩耶长长的白色绒毛里蹭了蹭,然后满脸狗毛傻兮兮地笑了,“它们都是我朋友!嘿嘿嘿……”周围那些猫猫狗狗也很会意地往飞机头脚边蹭了蹭,粉红色的泡泡越来越多了,满天飞的绒毛也越来越多了。有一只小刺猬往这边张望了张望,在确认过自己浑身都是刺而不是绒毛后,还是低头接着吃食盒里的……菜肴?

    “……它们都是你的宠物。”

    “不是不是,都是无处可去的小可怜们。”

    “……你在照顾它们。”

    “对啊。”

    “为什么。”

    “嗯……不能放着正在忍受饥饿的任何人不管,就算动物也一样!这算是一个厨师的职责吧!”萨奇的笑可以用‘幸福’来形容。就跟说到能有幸加入海军时,罗德里克的笑容一样。还像是飞段谈到他的那个邪神时原先看来傻里傻气的笑。

    傍晚去码头吹风,路过雀斑家的时候,看见他站在家门口望着受潮有点生锈的邮箱失神。“……五天。”听见他那声轻到要融进海风的嘀咕声,才发觉这小子在失望。“……晚上好,老爷子。”见我走过来,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勾起嘴角,拼尽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嗯。”

    “……”

    “在等萨博的信,但是今天还没来,哈、哈……”

    “……”

    “……大概没看到吧,哈、哈……”

    “……”

    “……看到了他一定会回的,再等几天就回来了……”

    “艾斯。”

    “……嗯?”

    “做好他不会回信的准备。”

    “……不……”雀斑甩了甩头,眉头微皱,嘴角抿起,眼神坚定不移,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萨博会回信的。一定会。我能做到的就是相信他,然后一直等下去。”

    那一刻,我有些后悔没能好好对待飞段那个蠢货搭档了。因为他是现世上唯一一个会记得我还活过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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