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去买船,后天早上出海。我望着萨奇用胶带粘下身上沾着的绒毛,然后跑进厨房忙碌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把他带出海,说来轻巧啊,外婆。用手指沾着桌子上的水,在光滑的表面画着圆圈,水滴在桌面上拖出长长的线。自己不肯走的话,无论怎样生拉硬拽,最终都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的吧。
心在此,人也总有一天会在此。
能不能把他带走,关键还是要看他愿不愿意。外婆从来没有他忧虑中那样不理解,反而给予支持,尽管她的女儿和女婿出海后再也没有回来。也许她会跟萨奇谈?那样就最好了。要是他能放下心结就好了。
昨天晚上,迪达拉突然问我们商船有没有什么标志,我摇摇头说没有。他很生气,怒拍桌子呵斥我们怎么这么不走心。“没有独特的标识怎么能被人记住?!嗯?!一群不懂艺术的笨蛋!”于是他在听说我们将传说中的黄金城“山多拉”给商团命名后,他去图书馆借来了所有相关资料开始研究。
“喏。拿着。嗯。”今天早上就在我们打算动身去船坞的时候,他甩着金色刘海风风火火地摔门而入,脸上挂着黑眼圈,看起来憔悴无比。他小心翼翼地从忍具袋里掏出一张纸:“虽然平面设计不是我的专业,但是也不差。嗯。”这张连一点细微褶皱都没有的白纸上用黑色墨水精细勾勒出一个繁复却不杂乱的图案。正中间是一座钟,有些残缺破败的支柱上缠满了藤蔓爬满了苔藓,钟的顶端站立着一只嘴巴和身体不成比例长相略显滑稽的怪鸟,钟的底座被一条巨蟒盘绕,庞大的身躯下方写着“山多拉”。
“哇塞——!黄金城!好酷——!”
“啧啧,迪达拉小朋友还是很有一套的嘛!”
“我这个知名艺术家设计的标识还能差吗?嗯。”迪达拉得意地扬了扬头,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低下头,蔚蓝色的眼睛里有些我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悲伤。
“呐,艾斯。”
“嗯,怎么了?”
“他不是大骗子的吧?嗯。”
“谁?”
“诺兰德。大骗子诺兰德。嗯。”
“……是之前艾斯跟你说的那个故事?”
“嗯,北海很有名的故事,《大骗子诺兰德》。”我低头看看那张图纸,黄金钟似乎在闪闪发光。我们在这里。就算迷茫于海上也能被指引来到于此。从未熄灭的山多拉之灯。“怎么可能是大骗子呢?他可是最伟大的冒险家。”
迪达拉渐渐露出一个笑容,像是释怀一般,然后一甩刘海,“那个国王就这样将他处死,真是愚蠢!嗯!不过真的,任谁都想不到小岛会被吹到天上吧。”
“那可不。甚至连同那些原住民。”
“诺兰德和卡尔葛拉写这本书的时候,也会像以前一样吧。嗯。”
“是吧,没想到已经过了400年。”
“山多拉之灯会再一次被点亮的吧?嗯。”
“会的吧。”
“嗯,一定会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谁能给本大爷解释一下啊喂!”
终于,有一个故事终于像是小时候读的童话般走向了一个Happy Ending。虽然没有王子也没有公主,没有鞋匠老爷爷和小精灵,但是有一伙一直在寻找的探险家,还有一伙一直在等待的原住民。“我们在这里”。最后,再一次相遇。
就像止水说过的一样,很多事情来到这边就已不再是秘密。
就像是空岛,就像是黄金乡和山多拉之灯。
上午十点一刻左右,出发去买船。乔伊之前说他的学徒会带我们挑船,并且“船坞答应打半价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不难猜测出他们船坞的老板究竟被他用各种小机关折腾地有多么凄惨,最后在半是商量半是敲诈般的死缠烂打下给我们开了这个价。所以说绝对不要惹乔伊,他有足够的耐心来一次又一次把你逼到崩溃边缘。
不过不管怎样,角都老爷子是很高兴的。自从那六千亿张起爆符后,他对金钱似乎更加敏感了,恨不得每天把自己的小账本算上两边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小钢蹦不翼而飞。乔伊这句话几乎算是暂时让他忘记起爆符的伤痛。
今天来陪着我们买船的竟然还有蝎先生,贝尔梅尔小姐,还有萨奇。蝎先生慵懒地抬了抬眼皮,不作声,但是我绝得很有可能是两个机械爱好者和木工设计师在暗地里较上了劲,所以这位平时神龙见头不见尾,行踪难以预测的傀儡师要求跟我们同行以便“探查敌情”。至于贝尔梅尔小姐,她说她没事干就跟着我们去转转,飞段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手上拎着的酒瓶子,嫌弃地吐槽对方是酒鬼,贝尔梅尔小姐很不满地冲他弹了弹烟灰。至于萨奇……看他今天心神不定的样子,我估计他依然在犹豫,但是对上我的眼神后,他冲我一比大拇指说是帮我“考察厨房状况”,装作他完全拿定主意不跟我们去的样子。
看样子就算是外婆也拿他没有办法啊。
算了,由他吧。
“好怀念啊。最后一次出海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站在船坞门口,贝尔梅尔小姐低声说,表情温柔地似乎沉浸在无尽的回忆里。
“嘿,你以前不是海军吗?出海很平常的吧。”
“最后一次对我意义重大呢,飞段。”她吐出一缕烟,烟草有些许刺鼻的香味在空气中四散开来。“最后一次我带着我的女儿们,乘着一个没有船舱的小帆船穿过狂风暴雨,跨越了几乎整个东海。”
“于是你就退伍了是吗?”
“啊,是的。”
“嘁,那还真是无聊。”
贝尔梅尔小姐笑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浓重的烟雾呛得飞段骂咧了几句,她仰头望着烟雾缓缓上升,然后在空中渐渐消散,“哈哈,某种意义上,是的。但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也没有后悔。”
就像乔伊说的一样,船坞门口有一个小姑娘等着我们。一开始是仰着头远眺碧空中浮动的云朵和略过云层的飞鸟,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在视线下移看到我们一众人马后,黑灰色的眸子瞬间闪闪发亮,“哦哦哦!大家好!我是乔伊先生的学徒!今天带大家来挑船!”这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蹦跳着冲我们挥舞手臂,银色的发丝在太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笑意都快要溢出红润的脸颊。
“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啊!艾斯!”她三步并作两步窜过来,拉起我的手使劲上下要晃两下。我见过她吗?闻言我一头雾水,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小女孩的身影,也许是在哪个小岛上匆匆见过?
“……你认识我?”在她给了贝尔梅尔小姐一个大大的拥抱后,上下摇晃着飞段的手时,我疑惑地问。
“不是吧,人家跟你这么熟然而你完全忘记了?你小子脑子长哪了?”萨奇冲我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小妹妹,不要理这个白痴好不好?他整天就那吊儿郎当的样。”
小女孩歪了歪头,然后热切地跟萨奇握了握手,蝎先生有些嫌弃地躲开了她伸过去的小手,引来飞段不满的啰嗦,老爷子简单冲她点了点头,然而小家伙报以一个笑容,接着丝毫不顾对方有些僵硬的眼神就激动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开怀大笑。还真是有活力啊。我看着这个一脸烂漫的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想。这个年纪正是最无忧无虑的吧?恍惚间想起来贝尔梅尔小姐所说,那个被海贼摧毁的小镇。很有可能这个小女孩和娜美小姐与她姐姐一样,都是战地孤儿,只是她们两个遇见了贝尔梅尔小姐,而这个小女孩并没有。就在我回过神的一瞬间,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望着我笑,笑容里似乎带着怀念。
“在艾斯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认识艾斯好久啦。”她这么说。
“我叫梅丽,请多指教!”
直到她带着我们先从乔伊推荐的船开始挑的时候,我依然心不在焉的。明明印象中没有这一号人,却总觉得似曾相识。我盯着小姑娘的银发和脑袋上的羊角,既不是毛皮族也不像是人类,但是并没有违和感。在哪里见过的吧。却又像是失了忆一般,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
“……斯!喂!艾斯——!!”
“……啊!哦!怎么了?”
“小子发什么神啊,真是的。”萨奇猛地一扯我的帽子,牛仔帽的冒顶遮住了视线,“这条船大小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厨房很不错。”
“嘛,乔伊推荐的一定是最好的。”
“是啊,那个秃瓢。”
“……要是他在这你就麻烦了。”
“什么秃瓢?”一个软绵绵的童音在两人的说笑声中很是突兀,然后在看见一个银发小脑袋的时候萨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小女孩正昂着脑袋看向我俩,灰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呃……”萨奇一时语塞,目光在对方的一眨一眨泛着光的眼睛,和地面之间徘徊,最终语无伦次一脸惶恐地冲小女孩解释:“……啊……没什么没什么……”随即他冲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看我也没用啊,笨蛋。乔伊最讨厌别人拿他光溜溜到闪光的头顶开涮,而且面前的是他的小学徒,当着别人面拿对方师傅开玩笑总归不太好。我看着小女孩,忽然她冲我笑了起来,半眯起的眼睛注视着我,悠远的眼神带着笑意和朦胧的伤感,似乎在怀念什么,似乎在透过我看到了哪个人。
“还是老样子啊,艾斯。越来越觉得你们好像。”
“……谁?”
“你猜猜咯。你可以先猜猜我是谁。”
银色头发,灰色眼睛,浅黄色带着兜帽的防水衣,棕色的短裤和短靴,为什么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似乎很了解我的女孩的身影。她用脚尖点着地面,低着脑袋看着被踢飞的小石子,银色的发丝被吹进来的小风轻轻拂起。蝎先生抚摸着船舷的边缘眉毛微皱,似乎有一部分在感叹工艺真好,另一部分在紧张自己的艺术又有了竞争对手;贝尔梅尔小姐在门口抽着烟,把玩着手里的朗姆酒,时不时向这边投来一个目光;角都老爷子从船舱里出来,手上拿着账本似乎对这艘船的价格非常满意;飞段在船上转了一圈之后见我们聚在这里,一个跃起轻轻落在萨奇旁边。
“喂你们在干嘛?”
“艾斯在猜我是谁!”小女孩高兴地挥起手臂,脸上都要装不下她的笑容。
我看看对方,再看看飞段。目光最终定格在他那个银色的大背头上。飞段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一愣,然后迅速回过神来:“……不要以为都是银色头发她就是本大爷的妹妹啊!”
“……原来不是……”
“……你还真的这么想了?!”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飞段,再看看越发困惑的我,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弹在墙面上和地面上,在整个船坞回荡。“艾斯还是这么有意思!”
“可以了,别再耍人家了,梅丽。”贝尔梅尔小姐走过来,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然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对方笑着把弄乱的刘海理好,然后上前走了两步,冲我一鞠躬。
“我叫梅丽,全名黄金梅丽。之前受贝尔梅尔小姐照顾,然后又来船坞当学徒。今年八个月大。啊不,不是今年,是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八个月大。”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非常感谢艾斯在阿拉巴斯坦的照顾,非常感谢艾斯对路飞船长的照顾。”
“……你是路飞的船员?我们见过面嘛?”
“当然见过,虽然那个时候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说罢又笑了起来。
“当时我只是一艘船,叫黄金梅丽号的船。”
“我是船精灵。”
大海上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船会感受到船员对它的爱,渐渐有了自我意识。它会化成穿着雨衣拿着锤子的小孩子,在船员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像是整艘船的守护神一般,静静地陪伴着自己所爱的海员们。由爱而生,为爱而亡。看着小女孩的笑脸,记忆中有一艘挂着戴着草帽的骷髅旗的羊头小船从远方驶来,静悄悄地破开波浪,载着橘子树和欢闹的人们。不知不觉,渐渐红了眼眶。
【好啦,把船停在这条河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喂喂,真的没问题吗?不会有小偷的吧?】
【敢去偷海贼的小偷还真是不长眼。】
【……娜美……】
【拜拜,梅丽!我们去拯救薇薇的国家啦!】
【好嘞!出发吧!】
【喂!等一等啊!呃啊——真是的!路——飞——!】
梅丽。
好久不见啊。
“……哈?船精灵?真的假的?”
“嘛,这是我们大海上一个传说。”萨奇清了清嗓子,“不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喂,船也会死的吗?”
“船的龙骨断了。船裂成了两节。”梅丽凝视着边上那一条船,黑灰色的眼睛像是寂静的湖水,沉沉的,没有波澜。“于是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阿拉巴斯坦出来后情况就不妙了。直到水之都的时候龙骨才断掉。”她把半张脸埋在了防水衣的高领中,“本以为还能再载他们一程的。至少带他们环游世界,找到One Piece。”她话音刚落,大眼睛忽得一闪,抬起头使劲摇了摇脑袋,“要不要去看看储藏室?那里可是我做的呢!”说完拉起我和萨奇的手,就向船那边跑去。
不知为何,这时她的眼神与当年那个孤零零坐在秋千上小鸣人的眼神有些相似,也与那天篝火边鼬先生的目光有些相似。满满的落寞。鼬先生以冰冷僵硬的表情来掩饰,鸣人以吵闹和恶作剧来掩饰,她以明媚的笑容与活力来掩饰。
她叫梅丽,去世的时候八个月大,是船精灵。在旅途尚未走完半程的时候与那些她念念不忘的人们分别,一众追逐梦想与浪漫的旅人少了一艘船。
不管是对价格,还是对船的构造,抑或是厨房,甚至是做工,毛病最多最挑剔的三个人,老爷子、萨奇和蝎先生,都很满意。
“喏。”贝尔梅尔小姐把酒瓶递给我,“要进行下水仪式的吧?不然不一定会平安哦。”
“别胡说了!愚蠢的无神主义者!邪神大人会保佑他的信徒同时也会保佑信徒的同伴的!”
“安啦,这是我们这边的规矩。”她冲我挑一挑眉,“你怎么看呢?船长?”
我看看那边正嘟囔着什么“邪神大人会保佑所以这样根本是多此一举”的飞段,笑得有些无奈:“嘛,这也是水手们之间的传统啊。就跟你们教会的传统对你来说一样。”那个傻大个嘁了一声,然后很烦躁地把梅丽刚刚踢来踢去的石子一下子踢飞,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溅起几滴水花。
“真是的,你们爱怎样怎样好了。本大爷管不着。”
传说,下水仪式的时候,投出去的酒瓶摔在甲板上没有摔碎,这艘船就会遭遇不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迷信。在我投出酒瓶之前,我注意到边上的小女孩双手相握放在胸前,似乎在祈祷着什么。找准角度,使劲投掷出去。
清脆的一声响,酒瓶碎裂,朗姆酒在甲板上随着玻璃渣四溅开来。
小女孩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在看清甲板上的玻璃渣后缓缓放下了攥得发白的双手。她定定地注视着朗姆酒一点点渗进甲板,手轻轻抓住防水衣的两侧。
“怎么了吗?”萨奇俯下身轻轻问。
小女孩慢慢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没什么。”
“恭喜哦!会是一帆风顺呐!”贝尔梅尔小姐拍拍我的肩,一众人后面枕着手臂望天的飞段很不满地嚷嚷就算是没碎邪神大人也会保佑我们的。
“你们明天就要出海了是么。”
“嗯,是的。”
“小心点。”
“……诶?哦!知道了蝎先生!放心吧绝对没问题的!”
“一看就是早死的小鬼。”
“……”
而后我隐约听见老爷子在嘟囔“绝对会有问题的”。
临离开船坞的时候,梅丽问我成员还差什么。我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还差厨师……还有狙击手……大概就这样了。”
梅丽低了低头,失意的样子可爱地让人有些发笑。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身走,跟飞段还有萨奇勾肩搭背,余光悄悄瞥到小女孩失落到要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等什么呢!梅丽!”
“……?”
“我们一起去大海啊!”
小女孩惊喜地抬起头,眼眶中似乎有眼泪在打转,她用手背胡乱蹭了蹭,抿紧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Aye! Captain! ”她这么回答。
我看见边上的贝尔梅尔小姐笑了一下,然后又点起一支烟。“今天的天真蓝啊。”她悠悠地说。
今天晚上,我彻底打消了另找厨师的想法。因为萨奇竟然被扫地出门了。萨奇大包小包拎着行李来到了小酒馆,无奈地往吧台边一摊:“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给我收拾好行李了……”
“那你去不去?”
“只好去咯。只不过……”
“……怎么了?”
“要跟小可爱们告别我就觉得好心痛。”
我和飞段都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小可爱们”究竟是谁。寂静的片刻后,我们两个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去你的!毛绒控死变/态——!”
“我不是我没有!猫猫狗狗还有小刺猬本来就很可爱好吗!”
“滚——!”
梅丽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结果因为笑得太厉害打起了嗝。老爷子不得不给她递了一杯水。这次出航绝对会有大问题。他这么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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