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海圆历1527年9月28日。自打今年四月底出航以来已经过去五个月。翻看之前的航海日记,没想到再次起航后的第一篇则是我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吐槽飞段总是在甲板做仪式,把血弄得到处都是,罗德早上一起来被甲板上成片的血迹吓了一跳,后来我拽着飞段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来清理甲板,可是有些血迹已经渗透进木头里,用毛刷和清洁剂刷了好长时间也没清理干净,直到现在还剩下若隐若现的红黑色印记。在大海上,血液这种东西不清理干净,混上海水,再碰上闷热潮湿的阴雨天,总会发出很难闻的味道,又腥又臭,可能是腐烂生霉了。后来这次刷甲板后没几天我们就切身体会到了,从此往后每次大清早飞段要是祈祷完还要进行仪式的话,他总会事先铺上一层防水膜,之后再清理就方便了多。这一篇再往前,就是临走前那一天晚上,被飞段翻箱倒柜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后的碎碎念。
有点可惜啊,没记下出航第一天,可能是当时手忙脚乱再加上过于兴奋,早就把写航海日志的事情丢到了脑后。再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两三周。以前老爹拜托作为副船长的马尔科每天都要写白胡子海贼团的航海日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每天都写的。
不过既然错过了出航第一天,今天可不能再错过了。今天也算是一个历史性的一天,按照海图的路线与记录指针失效来判断,我们昨天的小岛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小岛,也完成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航海补给,今天差不多就要越过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到达一个新天地。
“净土”。
海上的清晨永远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凉丝丝的海风夹杂着潮气,没有午时偶尔的闷热与烈日,没有傍晚时分血液里隐隐的燥热,也没有夜里的雾气。失了效的记录指针在表盘上随意转着圈,罗盘无法使用,只能盲目前行让我心里发慌。在小岛上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问题,老爷子盯着我手腕上的指针好一会,然后踱着步子走进船舱,从里面掏出科贝尔特的永恒指针,然后站在码头前,面冲大海,手中拖着的指针定定地指向西偏南。
“西偏南37度。只科贝尔特在这个方位,说明我们直线地前行。”
只要走直线的话,总会到达世界尽头的……吗。
已经离开最后一个小岛有两天。在以前的世界里,伟大航路的后半段是红土大陆,最终之岛是拉夫德尔,也就是现在的科贝尔特。大部分的小岛在这个世界都沿用以前世界的名字,只有拉夫德尔不是。海上列车在几百年前通车后,在这个世界,拉夫德尔在成为神话以前就被发现的海员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科贝尔特”。而在现世,那依然是一个无人知晓,无人踏足的神秘之地,除了罗杰老爸以外没有人知道是在哪里。“航路的终点”。以前我听过别人这么描述过。“终点”这个词还是很难去定义,接近红土大陆的岛屿数不胜数,偏偏离得比这些都要远不少的拉夫德尔成了终点。那次吃饭的时候我提起过这件事,也算是困扰了多年的疑惑,萨奇听闻拖着下巴,用指头敲了敲桌子,沉默半晌后,他对我说:
“拉夫德尔啊,说是地理位置上的终点,更不如说是一种象征的终点。”
“象征?”
“是啊,怎么说呢……”萨奇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的吊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笑出声:“像是憧憬多年的梦想达成了,见到这个岛时,就像它在说‘好了,恭喜你走到这里’这样,所有幻想中的浪漫都画上了句号,伟大航路的航行终于结束了。”
“‘终点’的含义,是罗杰和One Piece所赋予的,不是所有人随随便便都能到达的地方。”
“只有为其含义所痴狂的人,才能看得到的终点……大概就这样吧,抱歉啊,有些语无伦次呢。”
“不啊,”我冲他咧嘴一笑,“我好像明白了呢。”
那不是世界的终点,不是伟大航路的终点,不是海贼生涯的终点,而是追逐世界极致浪漫与大海之上最恢弘伟大的梦想的终点。只要抵达这里,历尽数年甚至数十年所描绘的充满瑰丽浪漫与高昂情绪的终极之梦,终于完成了啊。
“呐,飞段,到达世界终点的话,你想干些什么?”
“本大爷啊,一定要做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情!那样才能被记住的吧!”他向后一捋他的大背头,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摁一摁,顺平。
“哈哈是啊。”我把胳膊支在船舷上,背朝大海靠在上面,仰头看着凌晨的霞光和天空愈来愈淡,浮空的云朵和稀疏的繁星愈□□缈。“我啊,之前还在想要是到达拉夫德尔该怎么庆祝呢,结果没去成。”
“那你想干什么?”
“还没想好。”
“嘁,别跟别人说本大爷是跟你一条船来的。”他也学着我的样子仰起脸,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天。“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你们三个昨天晚上不是又通宵打牌了吗?还好声音不大,不然角都会把你揍得看不到今早的太阳。”
“嘛,怎么说还是我那瓶软糖效果很好咯。”
“就一瓶吗?”
“一瓶。”
“那吃完不还是接着揍。”
“去你的。”
“对了,你起这么早干啥?”
“不想错过咯。”
“果然是吧,快到了。”
“我估计着今天早上九点多就到了。”
“在海上列车上时,看着天空淡去,然后大海裂开,列车跨越一道空白重新回到海上只是在十分钟之内啊。那个真的快。”
“那这次就好好享受世界终结的全过程吧哈哈哈。”
“不用你说,本大爷可早就这么打算了,麻子。”
没能抵达拉夫德尔,连再次启程慌乱之中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这次可是要好好把握好。这样的遗憾总归还是要补回来的。
就像是以前蒂奇在喝酒的时候,胡子上沾着啤酒沫,一边豪爽大笑着跟我说,人类的梦想是不会终结的。我觉得确实如此。虽然拉夫德尔是终极梦想的终点,但是除了这一个以外,还有其他同样璀璨夺目,相比之下稍微小一点的梦想。无论是拉夫德尔也好,世界尽头也好,都是人生蓝图中的小小一部分,虽然是点睛之笔,但人生却不止步于此。
当被赋予了意义时,就很难没有梦想,很难没有浪漫。
不知不觉,天空消失了。孤零零的大海被一片惨白包围,风速渐弱,推着小船在汪洋上不急不缓地航行。
“比我预测的要快呢,我还以为风速会再小一点。”
飞段扭头看看餐厅墙壁上挂着的表,秒针若隐若无的滴答声在小屋里轻轻回响,“六点五十,这么说的话……”
“这种速度下去最晚八点就能到达。很快就要见证历史性的一刻了。‘我们驶向天涯海角,跨越世界的尽头到达于此’,以后这样介绍是不是超棒?”
“哈哈哈哈!哦耶——!教会里从来没有人干过这种事!”
“要是能跟达旦他们说的话,山贼们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
“教会的长老大概会吓得把假牙掉在茶杯里!哈哈哈哈哈——!”
“我想告诉卡普臭老头!不过我怕他会怒喝着给我一记铁拳哈哈哈哈哈——!”
我们笑声终止于耳畔飞来的苦无,撕裂空气后稳稳扎在脚边的甲板上。身后的老爷子轻轻掩上船舱门,一个瞬身来到我们跟前拳头刚想砸下来,我和飞段非常有默契地抬起手指向上指指。老爷子抬头望着这像是幻境一样的现实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天航海日志要好好写啊。”他这么对我喃喃说道。
“好的老爷子!没问题老爷子!”
“啧,真是吵闹的小鬼啊。”
像是当时午睡被我和路飞的玩闹声吵醒的达旦的抱怨。每次她都怒气冲冲走上小阁楼,被狠狠撩开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然后在看见我和路飞翻滚在一起掐着互相的脖子玩儿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都会大喊:“臭小子们!怎么还不睡午觉?!”我们两个总会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在达旦的瞪视下慢吞吞地缩进被窝。她离开前总是会抱怨一句:“真是吵闹的小鬼啊。”那个时候萨博已经不在了,我和路飞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秘密基地。路飞进去没过一会就开始抽泣,把草帽攥得变了形,最后抽泣总会迅速演化成大声哭闹,怎么收都收不住。萨博不在,我不愿意去,路飞再一哭,我更不愿意去了。当时很不想承认,看到路飞哭,我也有点想哭。后来被山贼们嘲笑为“睹物思人”,我还跟他们大闹一场。后来现在想想好像真是如此。最后一次去秘密基地后,我就开始向马琪诺姐姐学习礼仪。十多年已过,现在想来当时山贼们并不是嘲笑,他们在我大闹一场后死一般的沉默现在才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怕卡普老头来找麻烦,也不是怕达旦来冲他们嚷嚷,更不是怕我这个小不点,他们其实也在想萨博。同样,达旦那句“吵闹的小鬼”,现在想来这句抱怨里竟然带着一点宠溺的意味,就像现在的老爷子。
要是我现在就跑去问老爷子“你是不是其实很喜欢我们啊”这句话,我觉得他八成会恼羞成怒。也不知道老爷子有没有惦记的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会有活着的,记得老爷子提过那么一两句曾经的老友都已经去世多年,基本上都是在老爷子童年时就已经离去的他们现在已经都不存在于这个死者的世界中。六十年的时间,对老爷子来说过于短暂。
“呐,老爷子。”
“嗯。”
“你想他们吗?”
“……谁们。”
“就是你以前在酒馆提过的老伙计们。”
“……”老爷子沉默片刻,在我以为要等不到回答的时候,他背对着我,轻声说:“想吧,我觉得。”
“要是能告诉他们你要越过世界尽头就好啦。”
“啊,他们那些老家伙一定会吓死的。”老爷子一如既往平淡是语调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我都能想象出来卡普臭老头那一副不可置信又装腔作势作暴跳如雷的样子,恫吓我叫我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滚到天涯海角,却又忍不住背地里跟他同期的老家伙吹嘘他的孙子多么了不起一样。
不多时,船长室的门吱呀呀地开了,昨夜又不知道几点睡的罗德里克从里面探出脑袋,在看见这白茫茫一片的上空时,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这不是幻觉后,他有些惊讶地开口:“呜呃?这怎么回事?”
“嘿嘿,我们已经要到世界尽头啦!”刚刚泡好一壶咖啡来提提神,昨天晚上玩到凌晨两点,然后早上五点又兴奋地麻溜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现在双眼酸涩发干,哈欠连天。因为害怕过一会我又一不留神睡着了,我特意在咖啡里一点奶也没有加,纯纯的咖啡又烫又苦,真不知道止水那个家伙是怎么喝下去的。我从咖啡壶里又倒出另一杯,刚过半时,抬起头问罗德:“你加奶加糖不?”
“光加奶,谢了。”
罗德里克接过一杯咖啡,喝下一口后咂了咂嘴,“果然还是喜欢加奶的。”他望了望天空,长叹一声,“诶——我还从来没去过另一个世界的呢。”
“那里可都是吓死人的忍者哦!看见你会毫无声响地靠到你身边!然后用苦无刺进你的脖子!所以信仰邪神教才是——”
“你闭嘴。罗德,你别听那家伙胡说。”
“本大爷才没有胡说!角都他就是那种见钱眼开杀人不眨眼——呜呃——!”
飞段话没说完,就被揣进了海里。
“要是忍者都是你这样的傻蛋,那就要世界末日了。”老爷子甩下一句冷冷的评论,转身进了船长室去看他没看完的小说。飞段头顶海藻,扒在船舷上连吼带骂,吵闹声直到吵醒了萨奇。萨奇揉着眼从船舱里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和罗德相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向着飞段鼓起了掌。掌声热烈地像是一位刚刚结束了与海贼拼死决斗的海军英雄凯旋归来一样,在我和罗德热切目光中,他不知所措地歪了歪头。
“……你俩干啥?”
“没什么,觉得你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对吧,艾斯?”
“是的,也许你可以申请一下世界纪录,搞不好还有奖金什么的。”
“??????”飞段搔搔脑袋,没太明白我和罗德什么意思。果然,只要有飞段在,就不会显得我,迪达拉,还有鬼鲛有多么迟钝。以前是这样,现在他依然是这艘船上的“反射弧长度担当”,罗德这么说。
飞段依然没听懂,咕哝两句后就没放在心上。
“哦哦!快看!大海!”大约七点半的时候,一直伏在船舷低头看海的飞段呼的一下甩开餐厅的门,木门碰撞在墙壁发出一声巨响,正吃着早饭的我们抬头看看他,我正叼着单面煎蛋,没有凝固的蛋黄从上面滴答下来,黏到培根上,飞段嘴边还挂着面包的沫子,大声嚷嚷道:“快点快点!”
“吵死了,别嚷嚷。”老爷子瞪他一眼。
“本大爷才没嚷嚷!”飞段嚷嚷回去。
飞段跑过来拽起我的胳膊往外拖,我三两下把煎蛋和培根塞进嘴里,手里还端着半杯咖啡,就被往甲板拖去,在刚踏出餐厅的时候,扭头口齿不清地冲船舱里的萨奇嚷嚷:“我还要两个煎蛋!”话音刚落,老爷子就起身,毫不留情地在我面前摔上了门。
“哎呀!磨磨唧唧的!你快看啊倒是!”见我还在回味早上萨奇特制的本尼迪克蛋的味道,飞段忘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还没吃饱呢。”我抱怨道。
“吃吃吃!饿死鬼吗?你中午再吃也行啊!快来看快来看!”
“被你这个饿死的称为饿死鬼我还真是不太好意思。”
“……滚。”飞段翻了个白眼,然后伏在船舷上摁住我的脑袋,“你快看!海水变得半透明了!”
水本来不就是透明的么。本来我想这么吐槽他小题大做,但眼睛余光所瞥见的大海有些与众不同。与往日蓝绿色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大海就像是通透的小水塘,水底的礁石,珊瑚,水藻,鱼群清晰可见,只有不远处深不见底的海沟由清澈透明的蓝渐渐过渡为死寂一般的幽蓝。“好帅!海底还是第一次见啊!”我伏在船舷上,目光被那海沟吸引。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回望着你。老爷子的一本书上这么写着。此时有那么些理解了这句话,总觉得在向深邃,连光线都无法刺透的海渊最深处,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将我整个人甚至是整条船都会被卷入其中。忽然,从深渊之中摇曳着一点微弱的荧光,然后渐渐变大,不多时便显露出其轮廓。“啊啊啊!那条鱼好大!”
我指着不知道距离有多么遥远的深海中,那黑压压犹如小船大小的身形自海沟向上浮起,然后贴着海底布满贝类、珊瑚和海藻的表面游弋,头顶的小型灯泡随着波涛起伏。
飞段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目光轻而易举地寻觅到了那缕荧光之上,“……深、深海怪物吗?!那个居然不是海王类??”
“不是吧!应该是巨大的深海鱼!这个大小好像是远古生物啊——”
“我靠!在海底都这个大小!那放上岸来看这得跟鲸鱼差不多了吧!”
“罗德——!萨奇——!梅丽——!老爷子——!”
“罗德!萨奇!梅丽!守财奴!快来看啊——!”
“老爷子——!萨奇——!罗德里克——!梅丽——!”
“角都!萨奇!罗德里克!梅丽!”
“角都老爷子——!萨奇——”
不管我们两个在甲板上怎么吆喝,都没有人搭理我们。可能是对我们两个日常的吵闹习以为常,压根是直接过滤掉我们两个的呼喊声。透过木门上的小窗户向里张望,一如既往是清早安宁的日常,将醒未醒的祥和氛围,安静的餐桌上偶尔几句拖着长音的闲聊,慵懒又令人舒适。这个木门就像船长室的一样,也是有一种足以隔绝一切躁动与喧嚣的魔力,不管我和飞段在门外如何大呼小叫,经历着怎样令人心潮澎湃的大冒险,外面白茫茫的天空和通透得像玻璃一样海水,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大家!快出来看啊!”
“喂!再不出来鱼就没了!”
我们两个人在一众人的目光中破门而入,有些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刚刚的所见。
“……所以说为什么大鱼你们能惊讶成这个样?”
“没有!不是大鱼!是这——么——大——的鱼!”我学着之前梅丽的样子,拿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大圈,但是其他人似乎还是不太明白。
萨奇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为什么整天想着什么时候能烤海王类来吃的我们会像是从来没讲过巨型海洋生物一样。他看看我,再看看飞段,非常机智地话锋一转:“你们先去看吧,看完之后还有些面包和培根。你俩早上就没太吃是吧?”然后他冲我摆了摆手。
“萨奇萨奇!我还想吃玛芬蛋糕!还有剩吗?”
“那本大爷还能吃本尼迪克蛋吗?刚刚只吃了面包没看见有这个!艾斯说可好吃了!”
“行行行,一会再来吃就行。”
有人总说吃早饭时没胃口,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的我一直表示不是很理解,吃早饭也算是我一天中一大乐事。其实萨奇说我不止是早饭有食欲,我是连做梦有的时候都会口水横流的那种。每天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期待早饭吃什么,已经摸清楚我这个德行的萨奇也是见怪不怪了。可能我在吃饭的时候会有心思去顾其他事情,而不是专注于享用美食,还是头一次,萨奇看着我和飞段又跑回甲板上继续大呼小叫的背影颇有些感慨。
虽然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好好吃下早饭,手里捧着一杯加了浓浓奶油的热咖啡,可是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现在激动的心情。胸腔中有规律的轰鸣声愈来愈快,混着海风的喧嚣,血脉中上升的热度由心脏扩散至全身,平日安定的生活积压下来的束缚感这一刻得到释放,我把手搭在脸颊两侧,深呼吸,向着大海的前方大声呼喊:“喂——!”虽然是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却最能描述出此时此刻的心绪。
就是那种,激动到无以言表的感觉。
与我预计的差不多,八点多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大海的尽头。清亮的薄荷绿海波荡漾起浪花,海底的礁石似乎触手可及,然后渐渐的,大海像是大陆架上的细沙被洋洋洒洒向外一抛,然后溅落于地上一般,海水不再连贯,漂浮的水珠无力地支撑着整个船身。
“……那是?”罗德里克伸出手,指着前方不远处宽度大概十来米的空白处,声音有些无措。
“啊,我之前听一个列车长,汤姆先生,说这里就是‘虚无’。”
“……那是啥啊?喂,船不会掉下去吗?”飞段把脑袋凑过来,将信将疑地问道。
“要是能掉下去我和老爷子就不会将目标定为‘净土’了。你不是坐海上列车过来的吗,肯定会经过这里才对啊。”
“嗨,本大爷当时睡着了,啥也不知道。”
“白痴。”
“你说什么呢?!守财奴死老头!”
“谁反应这么激烈就是再说谁咯。哈哈哈。”
“艾斯!你闭嘴!你不是站在本大爷这一边的吗?!竟然倒戈!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哈……嗷!你别揪我头发!死脑瓜大背头!”
“……你、你……我……哼!”某人吵架的功底尚且停留在若干年前的小毛头时期,对于我的嘲讽非常不爽,只能狠狠薅了一把我的头发,在我疼的嗷嗷叫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一个转身,把背着的镰刀甩下,然后在我们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爬上了了望台。
“飞段!飞段!“我情急之下顾不得疼的发麻的头皮,站在甲板冲他嚷嚷。
“干啥?”
“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别想不开!有话下来好好说!”
“……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匪夷所思的玩意?!”他啐了一口,然后把他别在身上黑色伸缩长矛丢了下来,“喂!接住了啊!把这东西和镰刀放在一起!带着怪别扭的!”
罗德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望着飞段喃喃道:“这架势是跟要跳海一样……真是服了。”
“诶?!飞段真的想不开吗?!”闻言,原本踮着脚尖趴在船头的护栏上向远处眺望的梅丽非常紧张的回过头,豆大的泪珠忽的就滚落下来。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看看正在瞭望台上瞎嚷嚷又因为海风太大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的飞段,低声嘟囔:“别管他俩,两个白痴。”
“等、等等……老爷子……第二个白痴是在说我吗……”
“谁反应这么大就是在说谁咯。”老爷子语气淡然,惹得萨奇哈哈大笑。
十来米的距离,在海上列车上只是一闪而过的幻影。
整艘船三分之二的长度,在此时居然像是一条巨大的鸿沟,分割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船头悬空的那一瞬间,心头不免一颤,旋即就被从心底上涌的刺激感所淹没,张开双臂,感受着破开浪花的愉悦感。
从这里开始,前方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想到这里禁不住大笑出声,高昂的音调在半空中震荡,然后融进身后的汪洋大海。
“……喂、飞段!等……!”
身后的罗德里克高喊出声,他焦急的目光锁定住半空中荡着缆绳腾空而起的身影,他在半空中翻了个圈,然后轻巧地落在船头上。此时,船的最前端已经翻越过那片虚空,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海域。
“你在干什么啊。”罗德里克松了一口气,然后把烟蒂熄灭。
“飞、飞段真的想不开吗……”
“哼。又不知道在干什么蠢事。”
萨奇拍了拍飞段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好一会,“喂,是这个吧?臭小子猴精啊。”
“……啊?”
“啧,就是那个啦,我刚进入伟大航路的时候也玩过这个。”
“哦哦!真巧!挺时髦嘛,飞机头大叔。”
我看着他俩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互相傻笑好长时间,很是疑惑。
“我当时是玩‘进入伟大航道的那一瞬间我不在地球上’,差点在过颠倒山的时候被风吹走。”萨奇冲我扬扬脑袋,“我可是跟他们吹虚了好一阵子哦。”
“……什么?”
“嗨呀。”飞段见我依然一脸茫然,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拍了一下脑袋,在脸上抹了一把,“本大爷刚刚可是在到达世界终点的时候不在地球上哦!是不是很酷?”
“……啊。啊?!这么好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没问本大爷到达世界终点的时候想干啥啊!”
“你这个人不是藏不住心思的吗?!为什么这次藏的这么严实啊!可恶!”
“你怪本大爷干啥?!麻子!”
“大背头!”
“麻子!”
“大背头!”
……
今天的风头被某个大背头出尽了,写航海日志的时候突然感觉心情很是低落。在越过世界尽头时的所见后,我就陷入了沉思,完全不知道该写一些什么好。虽然完成了要写航海日志的今日计划,但是莫名觉得这一席白纸黑字有些空洞无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早飞段的小玩笑,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些小脾气,刚想要吐槽下他那堪称幼稚的行为,却发觉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会觉得不爽。
可能是因为他出了风头,也可能因为我没有想起来去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纪念一下这在我人生中堪称为历史性的一刻。
当一件事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性意义后,总会觉得让人向往不已。就像是拉夫德尔与One Piece。我在航海日志本上写上这样一句话,并以此当作总结。从船舱里翻出一瓶啤酒,放在海水里半小时,冰镇后带着麦芽香气和酒精独特辛辣味的一瓶下肚后才勉强压下去我白天别扭了一天的小脾气。
静下心想想,最气的大概还是要属飞段这次居然比我要机灵吧。
白胡子海贼团机灵鬼二队长仿佛地位受到了挑战,于是晚上在看到飞段不知道又怎么惹毛了老爷子,并被摁在甲板上暴打的时候,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就放弃了对其实施恶作剧的想法,因为我们的机灵鬼二队长觉得这样实在有点惨绝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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