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通缉令122

    小胡子与报纸

    睡意朦胧之际,我的脸部受到重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等我回过神后睁开眼皮,如目的是一张放大的狗脸。金毛犬趴在我身上,一只前爪摁着我的右侧脸颊,伸着舌头,口水快要滴到我的脸上。我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目光瞥到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刚刚走过四点一刻。

    “汪——!”金毛犬又把爪子用力地在我的脸上拍了一下。见我也没赶走它,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它低下头,想要叼起我的绅士胡。“杰克,好早哦。”我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把它拍在我脸上的爪子挪开。

    “汪——!”它兴奋地在我耳边叫了一声,抬起前爪蹦了起来,狠狠落在了我的肚子上。我闷哼一身,便移下床,拖着脚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取出昨天没吃完的狗粮罐头。真实的,每一天都好早哦。我想起来了还剩一个半小时才响的闹钟,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于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托杰克的福,这三个月以来我总是赶在闹钟前面。

    想起来,领养小动物军团里的一员居然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那伙人出航已经半年多了。那一天在港口的挥别恍如昨日,就像是在生日的那天收到一把名字拼错了的军刀一样。我把罐头放进小碗中,放到厨房的一角,杰克围着我的腿转了几圈,叫了几声以示一大早的好心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呢。我端起咖啡杯,呆望着丝丝缕缕从天边渗出的晨光,轻笑一声。放在以前的我,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挂念起一群海贼。

    又是新一天的早上。我整理好制服,打理好挂在衣架上的海军大衣,挂上棕红色刀鞘的军刀,让杰克先行一步踏出门槛,然后轻轻带上公寓的门。清晨五点半,晨练准时开始。

    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绝对不能松懈一刻。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就像是在这个大海贼时代中蜂拥于伟大航道的海贼一样,每一个士兵,都多多少少怀揣着梦想与希望才加入的海军,我也不例外。就算是直到现在,梦中火焰吞噬掉白雪皑皑的小村庄,哭喊声连同厮杀声此起彼伏,在炮火中支离破碎的故乡与冰雪覆盖的河谷依旧让我惶恐不已,醒来后只能用加倍的努力去弥补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每一个海军都或多或少地拥有自己心中的正义,我也一样。我的正义,是制裁那些随意践踏别人幸福的非法之徒。

    这执念仍未改变,不管多久。

    小跑过空荡的小巷,夹杂着潮气的海风微微发凉,穿透了朦胧的晨光,风声在耳畔轻轻奏响,四周静谧地不可思议。温热的阳光洒在钴蓝色的屋檐,柔柔盖在街角打着瞌睡的猫咪身上,像是马林梵多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让人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儿时歌谣。金毛犬跑在我的身侧,一会去嗅嗅路边不知名的花草,一会在草地上追着尾巴翻滚几圈,一会飞奔到我前面,歪着头遥遥望着我。

    一如既往的晨练。一人一狗在码头边遇上一个背着长刀的人,他冲我们招了招手。“又在晨练呢,文森特。”鬼鲛先生冲我咧嘴一笑,摸了摸蹭着他腿绕了两圈的金毛犬。

    “早安,鬼鲛先生。”

    “早安,总觉得你最近出来比以前早了呀,我好长一段时间没碰上你了。”

    我拍了拍金毛犬毛茸茸的小脑袋,说:“杰克总是很早就把我叫起来,也睡不着了,于是就出来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咱们一起晨练吧?”

    鬼鲛先生也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苛的人,和我一样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因此以前总说能碰到他。他住在海港的另一侧,巨大钟楼的附近,可以从窗户看到海。上次和枇杷十藏帮忙搬家具,去到他家后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海,听见钟楼清澈洪厚的钟鸣声时,才有些差异地发现看似粗糙的人居然会选择这样的好地方。就像是诧异于白胡子海贼团的第四番队队长会收留流浪猫狗一样,有的时候人不能只看表面,就算是一直痛恨着的海贼也是如此。

    鬼鲛先生和我一直从码头慢跑过钟楼,抬头看见白鸽扑棱着翅膀翱翔于晨光中,天空懒得透明。两人顺着海湾跑着,汗水慢慢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呼出的哈气在空气中凝结着小水雾,消散于晨曦中。杰克撒着欢儿跑在最前面,时不时扭头冲我们汪汪叫一声。我想起来那天看的报纸,不由得皱起了眉。“因太阳鸟老师重伤昏迷,特此请假,十分抱歉。”我和科林看到漫画版面的请假条时,有些震惊。艾斯他们出什么事了?很严重吗?为什么罗德里克会受重伤?好几个疑问挤在我的脑海里,恨不得给他们打一通电话问问情况,奈何他们早已不知道去了世界的哪个角落,跑出了信号范围。

    “应该不要紧的吧……”我长叹一口气,喃喃道。

    “哎呀,一大早又在操心什么呢?是不是要像操心老妈十藏看齐了?”

    我嗤笑一声回应鬼鲛先生的调侃,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死板得不得了。”

    “……嗯?有这回事吗。”

    “‘干柿阁下’这个称呼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呢。这么正式实在是不习惯啊。”

    我摸了摸胡子,歪头思考了一会,没有回答。

    好像是这样的,对陌生人总是挂在嘴边官腔不知不觉之间就改了口。“干柿阁下”变成了“鬼鲛先生”,[火拳]变成了“艾斯”,曾经爱不释手的军刀从中折断,现在静静地挂在壁炉上。如果说死亡是人生的另一个开端,对我来说它也是一个转折点。经历了一场现在想来也令我不可置信的奇幻冒险,命运从我在一片雾霭霭的小村旁的树下醒来时就已经分了三岔,令人吃惊,又全在意料之中。当初看见损坏的记录指针开始缓缓转动,紧张却又期待地踏上了旅程,期望着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道路。我不相信我已经死了,直到我在火之国的一个沿海小村中遇见了一个海贼,带着牛仔帽,长着雀斑,背上刺着长着长长的月牙胡的骷髅刺青。

    那个海贼说,他死于那场战争。

    胡说八道。我心里这么想着。一个活蹦乱跳,还在港口边的小店吃了炭烤秋刀鱼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死了。谁都休想阻止我回到海军总部。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夹杂着对大海贼时代与海贼王的厌恶一并发泄了出来。我痛恨海贼,就像他痛恨杀死了他兄弟的天龙人与世界政/府一样。互相被对方激怒的两个人就这样打得不可开交。不过我输了。也就十分钟的光景,我被揍得不省人事。

    我是萨卡斯基大将的拥护者,是海军中坚持“绝对正义”的一员,对海贼一向保持着零容忍的姿态,恨不得能把所有海贼通通塞进深海大监/狱Impel Down。海贼不易,海军当然也不好当。在那个雀斑海贼将那把断掉的刀交给我,并对我道歉的那一晚,我才开始反思。世界上有绝对的事情吗?没有。当然这个回答就是个悖论,不过这个复杂的世界上很少有绝对的事情,海贼也不例外。有行凶作恶,把大海搅得不得安宁的暴徒,也有会对海军道谢,对海军鞠躬,对海军道歉的人。亲眼见识过之后,我才相信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不过就算是如此,只要违反法律还是要被抓起来的,无可厚非。后来我来到了号称是“自由之乡”的科贝尔特,上班第一天便再一次遇见了那个雀斑海贼,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因为走错路不得不全力飞奔的我,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影响下,我结实了形形色色,性格迥异的人物,做着杂七杂八的事,却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一起。有海贼,有海军,有革/命军,有花店老板,有医生,有杂货店老板,甚至还有另一世界来的忍者。他们与勾肩搭背,高歌一曲的海贼混杂在一起,带着每个人不同的故事和独一无二的冒险。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即使终究是对立的阵营,我才渐渐对一部分海贼抱有敬意。

    可能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改变的吧。

    等我从回忆中回过神的时候,跑在我前面的鬼鲛先生不见了,连杰克的身影也寻觅不见。惊慌之余,我四下张望起陌生中又微微带着熟悉感的街道,姐白色羽毛的海鸟并排站在电缆上静悄悄地注视着我,通透的天穹一碧如洗,厚实的云朵安分地漂浮着。

    完蛋了,这里是哪里。

    “你今天跑到哪去了,哈哈。”

    好不容易找回去小酒馆的路线后已经日上三竿,心中庆幸着今天不上班,却躲不过鬼鲛先生的调侃。杰克伏在他旁边,甩了甩金色的毛发,冲我汪了一声。我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跑着跑着一扭头才发现人没了哈哈哈。”他擦着他的长刀,刀锋闪烁出太阳暖金色的光芒。

    小酒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少年甩一甩金色的长发,踱着步子走进来,鞋跟与木地板碰撞发出哒哒的响声。“文森特又迷路了吗?嗯。”迪达拉问鬼鲛先生。

    “是啊,走丢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呢。”

    “真不知道这个速度快有什么用,嗯。”少年叹了一口气,有些鄙夷地看着我。我捋了捋胡子,假装没有看见。

    之前科林调笑说迪达拉会是继罗德后第二个因路痴被我逼疯的人。纵使有些不悦,不过他说的的确是事实。那一天不知道把小船驾驶到哪里的我,在迪达拉略带崩溃的指挥下才在黄昏前把小船稳稳地停回了港口。第二天见到迪达拉时,他的嗓子哑了,嘴里一面嚼着贝尔梅尔小姐给他的橘子味薄荷糖,一面毫不含糊地表示他今天不想跟我说话。我委屈地不得了,明明迷路又不是我故意所为。可是去找鬼鲛先生和科林说的时候,只引来了两个人的爆笑。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他们两个。

    等我坐在吧台边,才重重喘了一口气。我估计我半个上午的时间跑遍了半个小岛。心里这么嘀咕着,把柠檬苏打水一饮而尽。我是个有计划的人,还有点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喜欢让事情有条不紊,一切按照想象中那样有序进行,但是迷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给我闷头一棍打得不省人事。我从口袋深处翻出一个棕色封面的小本子,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不由得砸了砸嘴。差点忘了今天还要去采购,还得给公寓客厅的吊灯报修,那个日光灯前两天还是偶尔闪几下,昨天晚上突然啪的一闪便熄灭了,我正叼着抹着巧克力酱的面包,吓得一哆嗦。公寓报修一向慢的很,十天半个月经常有,也不知道这次房东那边什么时候能叫人来,光是依靠角落里的一个台灯来维持这一阵子的照明总是有点靠不住。当初租房时就该选鬼鲛先生那边就好了,不光环境好了不少,至少屋内装潢都是新的。

    不过比起报修,更头疼的还是采购。我有点选择困难症,永远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短路一般,思量半天敲定下来的只有巧克力酱和面包,却远远不够日常所需。所以我尽量一次多买,少去几次,直至上周才发现冰箱见了底,食品柜里空空如也,我也依然一拖再拖,去小酒馆吃一吃,路上顺便买点熟食小吃,去萨奇的外婆那里打下手有时还会被留下吃一顿饭,还可能会蹭一蹭鬼鲛先生的水煮面。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只要杰克饿不着就万事大吉。不喜欢持家,可能也是我在“海军总部万年单身狗”的排行榜上稳居前十的原因之一。

    “……今天不去可能不行了啊。”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把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看见迪达拉手中捏着一块糖果,灵巧地剥开糖纸,把橘黄色的糖块含入口中,随即将闪着炫彩光斑的玻璃纸展平,再折叠,不一会一只千纸鹤跃然于手心。“迪达拉又去给贝尔梅尔小姐帮忙了吗?最近好像经常去啊。”我问。

    “每一次还一定会拿回来糖呢。还是小鬼啊,哈哈。”鬼鲛先生补充道。

    闻言,迪达拉皱起了眉头,天蓝色的眼睛圆睁,拔高音量大声嚷嚷:“我才不是小鬼!才没有每次都拿糖!嗯!”

    “贝尔梅尔小姐完全把他当免费劳动力使唤了吧。”

    “哈哈哈,是啊是啊,迪达拉还没次都乖乖听话去帮她打理杂货店。真意外呢。”

    “真的。”我点点头,对鬼鲛先生的话不可置否。

    “才没有每次都乖乖听话!文森特和鬼鲛不要乱说!嗯!”迪达拉嚷嚷道。话音尚未落下,小酒馆的门被推开,玫红色头发,穿着格子衫与牛仔裤的女人踢着拖鞋,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我和鬼鲛先生,懒散的样子像是还没睡醒的大猫。“喂,你们这两个坏人又在教坏我们家的可爱的小迪达拉。”

    “贝尔梅尔小姐和迪达拉关系真好。”

    “还不是因为小迪达拉可爱。”

    “哎呦,还‘你们家的小迪达拉’。”

    “胡说什么!我才不可爱!我也不是小迪达拉!嗯!”

    贝尔梅尔小姐掏了掏耳朵,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面对迪达拉跳脚的样子淡定无比。“待会记得跟我去摘橘子啊。然后背回店里。”她抻了抻脖子,捶了捶肩,对迪达拉说。

    “哦,好的,嗯。”

    “哦呀,真是乖巧听话。”

    “闭嘴!我这就让你在艺术中升华!鬼鲛!嗯!”他又嚷嚷道。

    我捧着一杯暖暖的,装在白色陶瓷杯里的清咖,看着贝尔梅尔小姐在那两人的拌嘴和扭打中笑得直不起腰。小孩子果然好可爱啊。她擦干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笑道。

    小酒馆的门被推开,木门绕着门轴摆了几摆,吱哑吱哑。望着玫红色头发的女人与金色头发少年打打闹闹离去的背影,嘬了一口咖啡。半透明的深棕色饮料冒着腾腾热气,打着旋,轻悠悠地飘向天花板。鬼鲛先生望着渐渐安分下来的小木门嗤笑一声,摇摇头,接着擦起了刀。阳光透过圆形的小木窗,在木质地板上铺上一层金,飘渺的云层时而将太阳藏匿,投下一小片泛着幽蓝色的阴影。小酒馆重新归于宁静。

    今天是悠哉的休息日。我站在海湾,面向大海展开双臂,感受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海风吹拂起衣襟,将一大早的困倦带走。跟在我身边的杰克跑过栈桥一跃而下,稍显庞大的金色身躯浮于水上,带起朵朵晶莹的浪花。“汪——!”它扭头,兴冲冲地我叫了一声。

    “别游得太远。”我叮咛道。

    它会意地又叫了一声,随即卖力地挥动起四肢踩起水,暖金色的长毛轻盈地在海水中飘动,随着波涛一起一伏,从后面看,像极了一条大面包。我低头注视着脚下带着些许沙粒与贝壳碎片的木板,淡淡的咸腥味夹杂着些许苦涩充斥了胸腔。自从他们走后,我总是下意识地期望在这里看到一个支着画家,叼着香烟的年轻人。也不能说是期望,大概只是习惯了,毕竟七年来,晨练时总是能看见他,日复一日。以往的我会停下,跟他打个招呼,就算基本上每天都会见面,依然会与他聊聊日常。如同昨日一般的情形浮现在眼前,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栈桥上,有些怅然,任由思绪被海风带走,飘远。

    “太阳鸟”老师,应该说是罗德里克,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每次看到专注于一笔笔在画纸上勾勒的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去幻想他眼中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就如同他的水彩画一般,单纯而又浪漫。他总能以一种独特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就像是身为漫画家的他站在上帝视角,静静注视着世间百态,仿佛所有人都是他作品中的人物,仿佛他的心中装满了芸芸众生。“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段光怪陆离的故事。”他在作品中写道。然而短短的一句台词,同带着温和明朗的笑容,拉着手风琴,衣衫褴褛的主人公,以及宿舍窗外明媚的阳光,一碧如洗的天穹一并让人眼眶微微发烫。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主人公,任何人都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这就是他想向世界传达的吧,这也是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吧,不管是作为普通人,还是作为“太阳鸟”。我扭过身,回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忽然有些感慨。来到这里已经七年些许,不知道海军总部的那一群家伙们怎么样了。曾经一起面对漫画或哭或笑,有时甚至抱作一团欢呼的日子连同训练的哨声,悄悄打包回宿舍的食堂饭菜,以及总部日复一日的晨曦一并化作流云渐行渐远。

    我顺着栈桥边的小台阶,下到紧贴海面的小平台上,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声,混杂在澎湃的海浪声中。杰克划着水,爬上小平台后抖了抖湿哒哒的长毛,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热狗面包。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我的胳膊。

    死亡最让人接受不了的就在于一个人消失了,生活依然照旧。

    我回到小酒馆的时候碰见了科林和他的姐姐阿伊莎。少女栗色的长发盘在脑后,冲我轻轻摆了摆手。“文森特先生,早。”她笑了笑。

    “阿伊莎小姐,早安。”我冲她点了点头,“近况如何?来这边半年了还适应吗?”

    “自从来小酒馆工作后一切都很顺利呢。”

    “以前都是艾斯跑堂,现在阿伊莎小姐接过这个活会不会很累?”

    “还好啦,平时多亏大家和文森特先生照顾。”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冲她摆了摆手,然后接过她递给我的一杯柠檬水,捧在手里,凉凉的。坐在我对面的科林嗤笑一声,然后甩给我一份报纸。“对了,你看见今天的头条了吗?”

    “没……糟糕,今天早上忘记去取报纸了。”

    “哦豁,每天都做计划表的文森特居然会忘事情?”

    “头条怎么了?”

    见我疑惑的神情,他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然后一努下巴。“喏,你自己看。”

    我皱了皱眉,把报纸翻到第一页,一行黑体印刷大字映入眼帘:“最新消息!漫画家‘太阳鸟’的身份在现世曝光!”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个大字犹如晴天霹雳,脑子一时间有些发蒙,里面嗡嗡作响。我甩了甩头,眨了眨眼睛,眉头不由自主紧锁,目光一行接着一行飞速往下文看去,一字一句,不肯露过半点信息。

    “……据消息描述,该漫画家为南海斯沃洛岛出身的海军,曾就职于S-16基地,本名为罗德里克……科林,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抬起头,看向面前戴着墨镜若有所思的青年,有些难以置信。

    “现世传过来的消息一般都不准,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才写成现在的报道。可是在大事上基本上是不会出错的。”

    “是不是因为那个行李箱?”

    “嗯?什么行李箱?”

    “装着罗德遗物和画稿的那个!”

    他皱起了眉,半晌后沉默着点了点头。阿伊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是去小酒馆后门与温斯顿一起给猫猫狗狗安排早饭,两只黑漆漆的乌鸦轻巧地落在窗棂,调皮地啄了啄玻璃,好像希望像平时一样讨到一点零食,大概又是在止水阁下家挑嘴才大老远地飞过来。金毛犬伏在我的身边,湿哒哒的毛发在阳光下呈现闪亮亮的金,肚皮安稳地一起一伏。窗边的两个人面对面沉寂着,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连同时间一并悄悄溜走。

    “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

    我不解。

    “罗德里克的努力终于让世人发现了啊。”他嗤笑一声,笑容有些无奈,“还真是漫长的过程呢。”

    我点了点头,微微扬起下巴注视着窗外,艳阳从云层中投射下七彩的光晕,灿烂地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却绚丽地让人不想挪开视线。太可悲了,居然连死后都不会有人去翻看自己的遗物。记忆中,那个浅金色卷发的青年耸了耸肩,在昏黄的灯光下,笑地苍白无力。会是谁会去拂去箱子上的灰尘呢?会不会像是对待珍宝一般,一页一页,轻轻地翻动厚重的画稿?会不会在深夜里悄悄抹去泪水,怀念起早已逝去多年的那个人?这些都不得而知。

    要是有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啊,罗德里克。

    不管曾经与家里有过怎样的矛盾,不管你曾经怎样地与众不同却又平凡,你都是被爱着的。

    永远都不再会是孤身一人,不管你身在何方。

    黄昏,我踏着晚霞,哼着随口编来的小调,与玩累了,安静下来的金毛犬并行,夕阳的余晖将石板路上一人一狗的影子无限拉长,略显孤寂,却有彼此相互陪伴。从陆地吹响海湾的风带着下午的暖意,柔柔吹拂着发梢,倦意与慵懒悄悄包裹了身周。在这一个路口倒数第二家双层蓝白小木板房前驻足,屋内暖金色的灯火照亮了街道,与天边的火烧云一并将世界染成暖暖的橘。杰克乖乖地在门前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趴下,我轻轻推开褐色的木门,从门口拿起一个小筐,打量起眼前货架上的商品。

    “诶?文森特?最近好久不见啊。”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扭过头望向来者,有些意外。“十藏?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

    他挠挠头,叹了一口气,道:“最近人事部有些忙啊,搞什么民意调查什么的,破事真多。”

    “那些调查表统计起来够烦的。”

    “那可不。”他耸耸肩,无比赞同。

    于是两人便陷入沉默,一同面对面前摆满形形色色,包装花里胡哨的饼干发起了呆。半晌,他缓缓开口:“你来买什么?”

    “家里没吃的了,但是没想好。”

    “好巧我也是。”他摸了摸下巴,嘟囔道。

    “完全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对我来说能吃就好。”

    他嗤笑一声,甩一甩手中的小筐,说:“要不咱们先随便转一圈再决定?”

    我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夹心饼之前徘徊了一会,然后走过饼干点心,踱着步子来到冷柜面前,拿起特价的牛肉端详片刻,又像是散步一般地在蔬菜面前转了几遭,然后捡起一个牛油果,像是在鉴定宝石一样歪着头,逆着灯光打量许久,然后转向对面排列着隐隐散发着醇厚香味的调味料。两人像是逛公园一般,没有目的,左瞧右看,直到转了一周后,手中的篮子也依然空空如也。

    我看看十藏,发现他也在望着我,一脸茫然。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在我叹气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粉橘色波浪长发的女子,温暖明媚的笑容柔和了脸颊上点点的雀斑,她对我们招招手,开口道:“晚上好,两位需要帮助吗?”

    “露玖阁下晚上好。”我立刻回过神,下意识笔直地站起了军姿。

    她见状笑了起来,像是三月和煦的春风,眉眼间带着无限的温柔,“文森特先生总是这么见外呢,连称呼都变了呢。”

    “没、没,在下……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嗯?”她笑着歪了歪头。

    “……只是觉得露玖阁下是一个非常令人尊敬的前辈,因为露玖阁下温柔善良美丽智慧温婉高贵端庄大方……还有、还有……”

    突然意识到脑内词语短缺,而陷入思考的我微微一皱眉,习惯性地捏起绅士胡的一侧,捋了捋。话音尚未落下,露玖阁下好看的眉眼轻轻弯起,双手捂住脸颊,略显羞涩的笑容带着初春阳光的温度,像极了发梢别着的扶桑花。“突然被这么夸奖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呢,文森特先生还是这么逗。”

    “不不,这是事实。”我连忙摆摆手。

    就在我再一次陷入对脑海内词典的搜索之际,露玖阁下走向我旁边摆满蔬菜水果的架子,拾起一个青椒,在手中摩挲着,上过蜡一般的绿油油表皮映出吊顶的倒影与她姣好的面容。“青椒剁碎后放进汉堡肉里很好吃哦,还很有营养。”她想到了什么一般,嗤笑出声,笑容有些无奈,“罗杰非常讨厌吃青椒,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呢。这样做他才会毫不察觉地吃下去。”

    “以前在雾隐村确实听说过这么骗小孩吃青椒的,没想到罗杰也是这样。”

    “是啊,”露玖阁下笑着附和,“罗杰很多时候都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呢,真是令人头疼。”

    “露玖阁下今天打算买点什么?”

    闻言,她歪了歪头,手指点着下巴,思考着:“嗯……我想买一点青椒,牛肉做汉堡肉,然后再买一点洋葱,土豆和胡萝卜做咖喱。两个一起吃很好吃的哦。哦对,还想买一点培根和鸡蛋,打算早上和麦片一起吃,营养很全的……”

    她从手提袋里翻出购物清单,目光在一串串罗列着的物品间搜寻,自言自语道:“……嗯……家里还剩些意面,再买一些番茄和肉糜做肉酱意面吧……”

    长长的购物清单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但是露玖阁下却没有被这些难倒。我学着她的样子拾起一个青椒放在小筐中,然后从衬衣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与钢笔,像是刚刚步入军校的课堂时一般,一笔一画地记下听到的一字一句。我的行为很快被察觉,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我清了清嗓子,冲露玖阁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军礼,道:“请阁下务必允许我们跟着买菜!”

    “……诶?”

    尽管有些唐突,露玖阁下还是答应了。就这样,一个在前两个紧随其后,三个篮子里装满了相同的东西。时不时我掏出笔记本,三番几次在露玖阁下有些无奈地注视下,认认真真写下菜品搭配。

    “文森特先生一直是个很认真的人呢。”

    “岂止是认真,都较真到有些死板了。”十藏摇摇头。

    我对他们的评价不予置否,只是沉默着在本子上划上两道长度几乎相等的线来涂改掉错字。

    露玖阁下是个很热心又温柔的人,三人在小店门口分别之际,她提出帮我们写一份家庭菜谱。“那样两位就不用再为不会做饭和不知道吃什么而烦恼了吧?”她笑着说,在她和煦的嗓音我和十藏窘迫地点了点头。她透着星光的眼睛,让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孤儿院时,总是照顾我的大姐姐,以及在那里度过的一个个安静,充斥着阳□□味的午后。这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多么的不可思议。等到她的身影伴着路灯昏黄色的光晕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我抬头仰望逐渐变得深邃的夜空,期盼今晚明月如旧。

    回到公寓时晚霞已经融入深蓝的天穹,夜色笼罩着归家的道路,街边零星的灯火将寂寥点亮。我打开收件箱,取出早上忘记的报纸,有些意外地在信箱低端发现了一封裹着白色信封的信件。回家后,我坐在卧室的小桌前,借着台灯的光线,用小刀将红褐色的封蜡轻轻揭下。目光移到信纸的最底端,我挑了挑眉,诧异地发现落款人是艾斯。

    亲爱的文森特:

    好久不见,近况如何?最近我们已经到达了净土,这封信是加急后才预计一周内到达的,因此我的零花钱也见了底,不过好在角都老爷子给我当作公费报销了。我们最近过得不错,估计很快又能再次回到镜中海,到时候再书信联系,勿念。我们在净土的火之国又多了一个新同伴,叫宇智波带土,是止水先生和鼬先生的同族,人很有趣的,到时候给你们介绍。我们还捡了两只猫,都是可爱的小天使,它们玩闹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洒了老爷子的茶杯,很意外老人家居然没有生气。

    相信你们都已经看到了这两周报纸上漫画的请假条,害怕你们担心,所以我写了这封信。我们在茶之国的时候遇上了一伙忍者,听飞段说都是A级叛忍,他们的首领是老爷子的死对头。可能是估错了我们的实力,便找了机会偷袭,六个人围攻我们四个,剩下两个则对上了落单的罗德和梅丽。梅丽跑回来求救,那六个人便交给了飞段和萨奇,当我和老爷子就赶到了罗德那里时,他已经重伤。不过请安心,他现在恢复得很好,真是多亏老爷子医术高超。当然飞段也一口咬定他的祈祷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照航程我们预计能新年左右返回科贝尔特,回见。

    波特卡斯·D·艾斯

    我一口气读完了这短短的一封信,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悄然落下。我对着信纸长舒一口气,玩累后已经蜷缩在窝里睡着的金毛犬有规律地打着小呼。外面好像变了天,下起了小雨,窗户缝隙涌进丝丝的凉意,透过夜色的虫鸣声杂糅在潺潺的雨声若隐若现。站起身,走到床边掀起被子,一个骨碌钻进软绵绵的鸭绒被中,把自己裹紧,直到只露着半截脑袋。

    没什么好担忧的了,睡吧。

    我对陷入梦乡的杰克说了一声晚安,便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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