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面具与鬼故事大会
“带土,你还有没有钱啦?小小地借本大爷一下可否?”
我低头从空荡荡的钱袋里翻出两枚硬币,然后递到他的手心:“只有一块五。”飞段用指尖捏起那两枚钢镚,半信半疑地撇了撇嘴,嘟囔道:“还真是小小地,你这也太小气了吧。”
“真的只剩这些了。”
“不是刚给过零用钱吗?”
“我这个月的被减半了,这次带出来的只剩这么点了。”
“……什、为啥?”他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你惹到那老家伙了?”
“……算是。”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本大爷不知道?”他把脸凑上前,我皱了皱眉,连忙偏开头躲开那过于接近的银色脑袋。蹲在墙根的艾斯咬下竹签上最后一块挂着晶莹肉汁烤水牛肉,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咕哝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管什么事都能闹得天下人皆知吗?”
“屁,你不也是。”
“哦,这样啊,哈哈哈。”
“……没人在夸你。”飞段嘁了一声,然后重新把那两枚硬币塞回我的钱袋,拉过我的手把它放到我的手心,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拍:“有困难就直说嘛,本大爷才不会欺负今天只剩下一块五的小兄弟的,这点家当可得好好收好了,不能随便借给别人,知道了不?看,本大爷可比那个老头子有人性。”
我眉头一挑,看着面前这突然入了戏,不知道把自己带进什么角色然后就开始自导自演起来的大背头又些汗颜。艾斯掏出纸巾把嘴边的油渍擦干净,问:“带土只剩这么点的话晚饭怎么办?萨奇今天晚上要忙着清理冷藏库,没有饭吃的。”
“那还用问,肯定你请客咯。”
“说起来为什么飞段你的钱也这么快就用光了?”
“本大爷的也被减半了呗。”
“……为啥?”
“嗨,还不是昨天本大爷一不小心把牛奶洒到了角都的账本上。都怪那只吃屎猫突然窜出来咬本大爷的脚背。”
“谁让你总是揪人家尾巴玩,被记仇了。”
“靠,咬得可疼了,一点也不留情,咬完之后窜得连影子都没了。要不是萨奇护着那猫崽子本大爷很定给它点颜色瞧瞧。”
艾斯瞥他一眼,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双臂舒展开使劲抻了一抻,问:“带土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什么都行的。”
“本大爷也什么都行!”
“你说这话根本没人信,到最后还不是只有你挑三拣四。”
“这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我有点想吃芝士焗通心粉,要不找个有卖这个的店吃?”
“芝士好油腻啊,吃多了会反胃,不要。”
“……你不是说不挑的吗,再说了你完全可以点别的菜啊。”
“可是你这么一说本大爷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你毛病还真不少……”
两人斗嘴幼稚地有些让人发笑,有时甚至想过就算静坐下来看他俩互相抬杠看一天也不会腻的样子。我背靠着墙,红砖砌成的墙面粗糙的触感以及残留的阳光的温暖透过布料传达到皮肤,手中纸杯里装着还没喝完的树莓柠檬香草茶,晶莹的冰块安静地漂浮在纸杯中,街边零星的行与时不时透过玻璃窗穿出的阵阵喧嚣衬托出小岛的宁静与安逸,这种放松的感觉还真是令人怀念。刚刚到达这个小岛的时候,罗德里克站在码头边情不自禁地感叹说这里好像科贝尔特,然而我并不清楚那是哪里,我猜也是这个被大海所包围的世界中某一个小岛。我抬头看看渐晚的天色,西边的云层中透露出一丝丝绯红,几缕星光来不及去等待夜幕笼罩就已经悄然降临。有点饿。
后来艾斯以到哪个店里都能吃到飞段抱怨了一路没吃够的烤水牛肉为由,成功制止了这场抬杠。月亮已经高挂。回到船上后,我发现罗德里克,角都还有梅丽还没回来。我本以为有了一个看见什么小吃摊都要上去凑个热闹的艾斯还有话痨毛病多的飞段我们可能会折腾到半夜,但是就在两人还想去夜市转一圈的时候艾斯猛然发觉自己的皮夹里干净地只剩空气,于是只剩下我的一块五的三个人只得就此作罢,灰溜溜地返回码头。我缩在瞭望台上发了好一会的呆,这里仿佛与世隔绝,远离了人群与喧闹,得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澎湃的大海与星河烂漫的夜空,时间好像静止,心中无比安宁。直到我在凉爽的夜风中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剩下三个人的身影才出现在甲板。梅丽抱着一个扁平的纸盒冲过来,然后踮起脚把它高高举到萨奇面前,精力十足地高喊:“我们给萨奇带了披萨!加辣肠的那种!梅丽没有吃过不过罗德说这个好吃就买了!”罗德里克递给萨奇用纸盒装好的水牛肉与葱段还有香菇的烧烤,说:“抱歉这么晚回来,等披萨烤好用了一些时间。”
萨奇接过披萨盒与烧烤,笑着说:“哎呀真是麻烦了,罗德果然很可靠啊,要是我拜托那几个毛头小子帮忙卖晚饭的话肯定玩一会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梅丽呢!梅丽可靠吗!”
萨奇蹲下身子,把披萨与烧烤暂时往甲板上一放,抬起手揉了揉梅丽的小脑袋,十分认真地说道:“梅丽怎么会不可靠呢!梅丽可是超——可靠的大海贼呢!”他拖着长音,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圈,“有这——么可靠呢!”
脸颊红润的小女孩听后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个箭步向前猛扑过去,挂在萨奇的脖子上咯咯大笑。“当然角都先生也很可靠!”萨奇补充道。
“这种时候不夸我倒是也无所谓。”角都淡淡应了一句,径直走向船舱,拉开门的时候他又说道:“吃了之后过一会再睡,不然容易消化不良。”随后便吱呀呀地掩上了门。
“因为我的零用钱被扣了一半,抱歉没办法像之前一样一周寄两三次的信,所以我打算把一周的攒到一起与报告书一起寄过去。今天我们早上我们登陆了叫格勒斯的小岛,听艾斯说是一个春岛,沿途都有好看的花丛,琳一定会喜欢的。”
我趴在羽绒被与柔软的床垫的夹缝中,在信纸上写道。琳会认真地回复我寄出去的每一封信,但两个世界的邮费真是高得吓人,一想到与她交流的次数因为经济问题被迫减少总觉得有些不爽。她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有趣的事情?有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水门老师和师母过得怎么样?上次和朋友吵架的事情现在有没有和好?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思考这些问题。与琳清秀的字迹相比之下我的则显得有些潦草,这次我依然尽力一笔一画地写着,眼睛在手电筒惨白的光线下有些酸涩,我眨了眨眼手腕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圆珠笔在信纸上背面留下浅浅的印记。“角都总是在船长室看书,总是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最近要么在瞭望台写信,要么缩在被子里。飞段那个家伙可八卦了,总是想看看我在写什么,不过每次都被罗德里克还有艾斯拽走。”
“喂,带土,你总是缩在被窝里干啥啊?不闷吗?”一个大剌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皱了皱眉,紧张地把纸笔往枕头底下一塞,顺手熄灭了手电筒。
“睡觉呢,觉得这样舒服。”我瓮声瓮气地回答。
“这样啊,你可真是够怪的。”他喃喃道。我把被子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看到那个人把镰刀往墙角一杼,发出吨的一声闷响,然后抄起枕头猫着腰躲在门后,可能是想要偷袭进门的艾斯。我再悄悄地抽出信纸,点起手电,在后面追加道:“幸好飞段人傻没心眼。”写下句号后,我把信纸重新叠好,与钢笔一并塞到枕套里,然后把手电筒挪到被窝深处,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算踢到也不会硌得难受,然后侧身躺下,准备入睡。
“嘿——!”突然被子被猛地掀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灯光刺得想要流泪。我眯着眼,不耐烦地看向那个大背头,银色的头发闪着光,他笑得不怀好意。“呐呐,带土?”
“你干什么,我都快睡着了。”我一把从他手中抢过被子,重新卷在身上,窝好。
“呐呐,带土。”
“有话赶紧说,困死了。”
他笑嘻嘻地凑上前,紫红色的眼睛在阴影中炯炯有神。他压低声音,悄悄说:“你是不是在看小黄书?”
我愣了一下,然后掀起被子把他一脚踹飞并咆哮着:“……滚蛋!”
飞段不服,他翻了个跟头就呲牙咧嘴地又扑上来,然后我们两个扭打作一团。等到寝室的门吱呀呀打开,披着头发穿着黑色背心的角都仿佛被我们两个吓了一跳,飞段一只手揪着我的领子,试图用牙咬我的手,我则用手肘摁着他的肚子,用腿压住他另一条手臂,然后把他的头怼在地板上。飞段见状狠狠咬了一口我的手,等我吃痛地连忙把手从他的正脸上抽开之际,像是打小报告一般连忙喊道:“角都——!这个兔子眼踹本大爷——!”
“……这个白痴说我在看小黄书!”
“那你说说这才几点你就捂在被子里到底在干啥!”
“不都说了是在睡觉吗!”
“我呸!”
“你找死!”
在一瞬间的惊讶后,角都平静地绕开我们两个然后盘腿坐到床上,听起了收音机。那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乎我们两个互殴的吵闹声,以及我一不小心拽到他头发时的哀嚎声都成了收音机中讲解某两国交战历史的背景音乐。
第二天我发现我的手伤得比想象中要严重,一排青紫的牙印格外显眼,本以为这种小打小闹没必要开写轮眼,但是真的受伤后又开始后悔。飞段倒是也没好到哪去,他嚷嚷他头皮疼,说我都快把他的头发给薅秃了。萨奇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再不济也是从草原变成了荒地,还不是戈壁滩,你说是不是?”然后飞段冲对方的脸上狠狠揍去一拳,不过被闪开了。然后今天我从瞭望台上看见那个大背头抱着橘色的胖猫窝在船舷边一个白天没有挪窝,安静地出奇,脸上写满了憔悴。我觉得他可能在生我和萨奇的闷气,可能是在害怕自己银光闪闪的秀发从此一去不复返。窝在他臂腕里的橘色胖猫咪耸了耸胡子,晃一晃尾巴,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好像吹动了碧空中的流云。
这一天也是同样的悠闲。艾斯依然在餐厅的小沙发上打盹,萨奇依然在厨房忙里忙外,梅丽依然去给萨奇打下手,可能又像上次一样弄得奶油满脸都是,然后抬起小手去抹,又粘了一手。罗德里克照旧在甲板上支起画架,不在甲板的角都可能又在船长室自闭。巧克力混合着奶油以及海绵蛋糕的香甜从瞭望台下轻悠悠地飘来,打着旋在半空驻足片刻便动身前往辽阔大海的另一边。我本以为出海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好来凑报告的内容,估计着会有海贼乱斗,黑市买卖之类的勾当,可是却又出奇地安宁,安宁到经常平躺在甲板上摆成大字打瞌睡的艾斯几乎与那两只烤太阳的懒猫没什么差。
唯一能算得上大事的只有前一阵子拍卖会上的一阵折腾,本觉得这场闹剧已经在艾斯与萨奇疯狂殴打飞段时已经画下句号,没想到就在前天,角都发现报纸上不知道为什么把“太阳鸟”当成了他,还非常热心地附上他老人家的照片。罗德里克觉得很莫名其妙,艾斯觉得很莫名其妙,萨奇也觉得很莫名其妙,角都觉得更加莫名其妙。那一篇报道就是莫名其妙的集合体,挑战了我们所有人的智商,像是萝卜一样被摁在刨丝器上来回摩擦。我当时思考了一会,然后在所有人面前一本正经地分析了一下,可能是飞段在众目睽睽之中说漏嘴的时候角都第一个跳起来怒骂,而且还神秘兮兮地蒙着面罩所以给其他人的错觉就是他其实是漫画家本尊。等我解释完之后,其他人的神情相当复杂,有一部分觉得我分析的有点道理但是这个理不尽歪甚至还有些搞笑,连我都觉得这个逻辑莫明奇妙,这是什么样的鬼才思路能这么草率地认为自己挖到了惊天大头条。
不得不说,可能有的人思路就是这样的魔性,就像是萨奇说过他的绰号是因为通缉令上的照片中他拎着一条大马哈鱼而非常随意地起了[大马哈]这样一个不知所云的外号,有的报纸还干脆写错搞成了[马大哈],就像是艾斯保存至今的一打通缉令中一个潦草且眼神呆滞的简笔画,虽然其熟人梅丽称“看起来很像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其他人都觉得画成这样能抓住人才有鬼。不管是角都的照片,还是萨奇的绰号,抑或者是那个倒霉家伙的简笔画画像,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随意与敷衍,更加突出了其令人折服的脑回路,令人当事人无所适从。
所以说下一篇报告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是反思少像飞段一样多嘴?我这一阵子已经通过借角都的书籍把这边的情况了解的大致差不多,大致明白现在镜中海的现世是什么情况,也大致问了问罗德里克关于海军、世界政/府以及世界贵族。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本以为世界贵族会和大名一样成为百姓效忠的对象,没想到这批自称为“天龙人”的世界贵族名声狼藉,所谓的拥护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做做功夫向他们缴纳高额税金,以此来满足他们那不可一世的自大而已。这帮高傲的杂鱼能统治现实,那这个世界还真是腐朽不堪。要么这次的反思报告就写这个?实在没别的写了就拿这个应急好了。果然反思与报告这两种东西小的时候就万分嫌恶,经常抓耳挠腮地磨叽出一篇流水账,连长大之后这一点也依然没变。
我已经能想象出来下一次见水门老师的时候我会以被训地多惨。报告书不合格,这样下去连回到木叶都变得遥遥无期。我无法理解水门老师为什么会强制我离开木叶和这群人搭伙出海,动机究竟为何真是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一次初代大人以及宇智波斑谈判时我因为是战争贩子这个敏感身份也被迫加入,他们需要我的表态,虽然宇智波斑那个老狐狸正千方百计地挖我过去。就算是同族,可是他设计害了琳,可是他怂恿我亲手摧毁一切珍视的东西好去完成他的计划,我无法原谅。要是没有他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琳不会被掳走被迫成为三尾人柱力,更不可能去自杀,水门老师与师母也不会在九尾之乱中牺牲,我也不会被利用直到真相大白时纵使后悔莫及也无能为力。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无论我怎样对他恨之入骨,都没有立场去狡辩。沦为帮凶的我手上早已沾满鲜血,无法洗去。所以那天,我对初代大人与二代大人说:“我绝对不会回到族地,请让我赎罪。”那一刻老狐狸的脸色可难看了。
我有一次在村里的小河边遇见了宇智波鼬,可能因为都上过一条贼船,两人都卸下伪装后反而觉得对方亲切了不少。我有点讶异被赞颂成木叶功臣的他现在居然在族地,在那个把他当成瘟神一样的族地定居。他无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可是连止水那个小子都被逼得离家出走了,你为什么不来木叶。”
“……”
“你对木叶很失望吗。”
“……嗯。”
“你也对族人很失望吗。”
“……嗯。”他沉默着,看着平静的水面下若隐若现的红色鲫鱼,眨了眨眼。“木叶高层刻意排挤宇智波,却没有能力阻止族人的叛乱,所以我失望。宇智波只是一意孤行只考虑眼前的利益,所以我也失望。”他顿了顿,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底优哉游哉游过的鱼,“可是,对于杀死了家人与族人的我,他们应该更失望才对吧。所以我选择了留下。”
“我想要尽可能地去弥补。”
这么想来,我最终还是和他选择了一样的道路。心怀愧疚与歉意,极尽所能地去挽回。在六道仙人的管理下,这个世界居然真正地做到了消除战争,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还清欠下的债,接受应有的处罚,但我不会想要当逃兵以无视来逃避责任。我觉得像我这样罪大恶极的战争贩子不配行走与光下,只配与黑暗和无限的孤寂作伴,不然是对所有被卷入战争失去性命的人的不公。就算我在战争决战之时返水,将功补过,力挽狂澜保护了战斗的主力,可能这也成了我没有被逐出村子的原因,却也无法消除曾经犯下的恶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水门老师非常突然地把我丢出了村外,丢到了大海。的确在这艘船上总是不自觉地会松弛下疲惫的神经,可是每当我看到艾斯与飞段斗嘴打闹,想要大笑的时候,那股潜伏在心里阴暗角落的负罪感总是霎时间席卷全身,冷冻住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我这样的人,也配拥有这样的同伴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起来了离村时抱住我大哭的女孩。要是问她的话,自始至终一直温柔又睿智的她会不会有答案?即使这么想着,我也始终没有问出口。我不想让琳为我的事情而操心了,还是不要给她徒增苦恼了。
我真的好想她啊。
“琳有空的时候来这边玩玩吧,今天我还听梅丽说这个边有浮在云端的岛屿叫空岛,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听说全是云彩呢,还有好吃的海鲜。”我背靠着旗杆,窝在瞭望台里写道。我想起琳的笑脸,不由自主地傻笑一声,然后支起胳膊托着腮,考虑着要不要登陆下个小岛的时候给琳寄一张明信片,要是还能找到合适的小礼物就更好了。想着想着,眼皮开始发沉,海浪声与海鸟的啼叫格外的催眠。昏昏沉沉之间,我干脆躺倒,脚蹬着瞭望台的护栏,头枕着胳膊弓起身子侧卧在狭小的空间里。日光暖暖,海风清凉,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艾斯和那两只猫热衷于在甲板的午睡。
等我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夜色降临,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去,瞭望台的木板上还残留着太阳的余温。“喂!带土——!这家伙又跑哪去了?!”我听见甲板上传来叫喊声便探头张望,飞段烦躁地抓着脑袋,把大镰刀往甲板上狠狠一杵。
“什么事。”我喊道。
“还能啥事啊,赶紧下来吃饭!你小子躲那上面干啥啊!”
“哦,这就来。”
“啊对!我说你!”
“又怎么。”
“你是不是在上面看小黄书啊?”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看小黄书?”
“因为你这种人一看就是闷骚那种啦。”
“……”我翻了个白眼,并不想跟这个大傻瓜多费口舌,便一个翻身从瞭望台跃下,稳稳在甲板上落下脚。就在我打算从他身旁走过不想搭理他的时候,他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喂!带土!”
“你又什么事。”
“要不要来晚上的鬼故事大会?”
我想说不,我记得我也说了不,可是还是被艾斯与飞段兴致勃勃地拉进了甲板下储放杂物的货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尽头的门缝中跃动着蜡烛的火光,艾斯拉开门后温暖又轻盈的火苗驱散了黑暗,我望着几乎要挤满半个船舱正熊熊燃烧的蜡烛有些愣神。数不清的蜡烛旁罗德里克,梅丽还有萨奇绕圈而坐。见我们进来后,金发青年亲切地冲我们摆了摆手。
“……这是要干什么?”我问艾斯。
“是这样的,飞段说要将灵异故事,人多了才有意思,所有除了老爷子以外全部到场。老爷子肯定说不来于是我和飞段就都没有问他。”
“我是说这些蜡烛要干什么的。”
“飞段出了个主意,说是讲一个怪谈吹一个蜡烛,不用很长,只要是灵异相关的就可以,直到蜡烛吹灭鬼故事大会就结束。”
我听着艾斯语速飞快的解释,慢慢点了点头。
“这些一共是多少蜡烛?”
“一百个。”
“全都是梅丽点的呢!梅丽是不是超能干!”坐在地板上的小女孩举起双手欢呼道。萨奇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说:“大海贼梅丽一直都是超能干的啦!”小女孩问言,有些骄傲地高抬起头,然后叉起了腰。飞段从我身后挤进小屋,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拽到三人围成的小圈边然后摁着我的肩让我坐下:“别啰啰嗦嗦的啦,赶紧开始好吧!”说罢,他挨着罗德里克坐下,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艾斯坐到他旁边。
类似的游戏我从忍者学校毕业后就没再玩过了。我看着这一群激动到亢奋的人不由得有些感慨。那时入学没多久后就爆发了第三次战争,孩子们必须提早毕业来补上锐减的人手。课业繁重,修炼的时间成倍增长,玩的时间在不断缩水。小时候我怕鬼,却因为卡卡西的缘故死撑着面子参加了墓地旁的鬼故事大会,还没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几乎吓得休克,搞到最后还是琳架着快失了智的我不得不早退。虽然这件事之后没多久卡卡西就毕业了,但因为这件事只要一见面卡卡西就会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听鬼故事还真是令人怀念。
首先从飞段开始。
他讲的故事是老生常谈的校园恐怖事件,讲的是汤隐村的忍者学校二楼女洗手间的第三个镜子里会在凌晨两点半出现打开一扇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门。“那扇门时常半开,门中烛火摇曳,愤怒的鬼魂咆哮着透过门的道缝隙窥探着这个世界。”飞段讲的时候总是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恶魔的窃窃私语,再突然拔高音调,配合着小船时不时发出的吱呀响声,令人毛骨悚然,吓得梅丽尖叫一声捂上眼睛,我也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冷汗不由自主地顺着下巴尖滑落。在一片死寂中,他吹灭了一根蜡烛。
意识到这已经是故事的结尾后我深吸一口气,盘起腿,重新调整好情绪,将刚刚一闪而过的恐慌抛开。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我看着地上已经熄灭了的白色蜡烛,这么告诉自己,可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并没有就此安抚下来的心脏,心跳沉重的轰鸣声在耳膜震荡。我不相信孩童时期害怕的事物在成年后也会觉得恐惧万分,就像是橱柜里的怪兽终究只是源自于小孩的幻想,不过这剧烈心跳与打湿了衣襟的冷汗却格外真切。
飞段之后是艾斯。他讲的是海上故事中沉溺于汪洋的船只De Vliegende Hollander,传说中英勇无比的船长战胜了可以吞掉一整座小岛的海怪,剖开它的肚子取得了所有海贼都为之趋之若鹜的宝藏。“然而,那个宝藏居然带着可怕的诅咒。它使人疯癫,使人嗜血,使死者的灵魂再也无法找到归途。受了诅咒后发狂了的船长从财宝箱中取出一枚金币,然后投下大海,”他顿了顿,抬起手蹭了蹭鼻底,压低嗓音,“他尖笑着,手持大刀砍向船舷,船桅,最后冲向手足无措的船员,顿时鲜血淌满了甲板,惨叫声在半空震荡,直至被血水浸染,铺满残肢断臂的船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后来那个船长呢?”梅丽咽了咽口水,轻声问。
“那个船长掏出了手/枪对准这自己的太阳穴,在癫狂的笑声中按动了扳机。那艘船最终在暴风雨中沉没,不过直到几百年后的现在,还有人在海上见过,挂着破烂船帆海藻藤壶遍布的幽灵船依然在海上航行,甚至还能听到惨案发生那一天,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惨叫声与可怖的笑声在海面上回荡。”
“……再也找不到归途了……吗。”罗德里克喃喃道。他递给艾斯一直蜡烛,对方接过,吹灭,几滴蜡油顺着蜡烛滴下在甲板上凝固,形成乳白色的斑点。
“好了,轮到我了。”萨奇清了清嗓子,“既然艾斯说了幽灵船的故事,那我也讲一个吧。在伟大航路上,有一片被幽紫色迷雾笼罩的区域,那里是船只的墓地,只要进到那一片海域几乎就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在迷雾的深处有一个亡灵,身体已经腐烂成了骷髅却依然驾驶着幽灵船,唱着诡异的歌谣航行于海面。我的讲完了。”
“啊,这个我也听过。”罗德里克一拍手掌,说,“据说很远处就能听到它哟嚯嚯嚯的歌声。”
“哈哈哈,这什么啊这是,唱得有点鬼畜啊。”
“很可怕的,我从过伟大航路的前辈那里听来的,有的船只运气好走出了迷雾,但是那个驾驶着幽灵船漂泊在那片海域的骷髅只是远观就毛骨悚然。”
“好可怕!”梅丽尖叫着,扯着防水衣的兜帽遮蔽住视线,她缩成一团往萨奇旁边挤了挤,“梅丽才不要去那种地方!”
“那片海域可是有好几条航线都会经过哦,能不能遇上完全是看造化了。”
“梅丽不要!伟大航路真的好可怕!”
“本大爷也好想遇上一次啊——”
“别这样啦飞段,很可怕的哦。”
“你还真是胆小啊,罗德。”
罗德里克搓了搓手臂,然后从身后拿来一只蜡烛摆到眼前,摇曳的烛光加深了他脸上的阴影。“那我就讲一个发生在南海的事情。”他一脸正色道。“海军S-34基地军用医院,被称为死亡医院。那个医院,只要有病人被转移到了409号重症监护室,那个人一定会死去,所有维持生命的仪器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停止工作,从来没有病人活着出来的先例。听说那里受到了诅咒,还有人说,这个病房里病人的灵魂是被鬼魂带走——”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萨奇举起手。
“嗯。”
“那个医院我以前在报纸上看过。”
“诶,已经被报道了吗?”
“好像是因为那个病房的电源总是会被清洁工一不小心关上,然后就这样了。”
“……”
这有些荒唐的真相既悲惨又好笑,让鬼故事大会一下子冷了场,罗德里克默默捂住脸,任由所有人面面相觑,可能都不知道该说这些被迫去世的人倒霉,还是能多次失误拔了电源的清洁工缺心眼。原本多少烘托起的气氛一扫而空,徒留一地烧得正旺的蜡烛,反而更像是篝火晚会。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飞段抬起手挠挠头,说:“……罗德,你是来搞笑的吧……”“……”罗德里克没有回答。与其埋汰对此毫不知情的罗德里克,倒不如去问萨奇为什么要把这么搞笑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本来就该让某些未解之谜保持神秘,让怪谈保持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即使知道所谓的真相也不要随便讲出来好破坏掉本该有的神秘莫测与惊恐中又不无刺激的浪漫。
这个在整个船上相当于老父亲一般事无巨细的萨奇其实也和艾斯与飞段一样,时不时脑子抽抽筋什么的吧。
“……那个,萨奇,萨奇。”
“怎么了,梅丽?”
“会动的骷髅是不是也是因为关掉电源这样才会被人误以为是诅咒的?”
飞段掏了掏耳朵接过话:“哈?要是跟电源有关的话那不应该是给骷髅通上电才能动的吗?”
“怎么可能,幽灵船上哪来的电源。”萨奇撇撇嘴。
“是不是有恶魔果实在船上的原因?”艾斯问。、
“我也没见过烧烧果实能自发热啊。”
“哦对,也是。”
“那就是真的咯?!果然好可怕!”
“梅丽胆子好小,跟以前的路飞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什么好怕的啦,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萨奇搂住梅丽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梅丽不是大海贼吗!这些幽灵看到梅丽肯定会吓跑啦!”
“真的吗?”
“那当然咯。”
“对了,梅丽是不是还没有讲?”飞段问。
“梅丽一不小心把想好的给吓忘了。”
“哈哈哈胆小鬼。”
“没关系的梅丽,就算遇到那个骷髅,也一定会被飞段吓跑的。他二得吓人。”
“混蛋雀斑!你才二!”
谈话已经撇开了鬼故事甩了十万八千里,又顶起嘴的两个人使场面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群人二起来都挺吓人的。腹诽着,我舒展了一下胳膊,然后背靠着木箱打算用接下来的时间闭目养神。忽地,余光瞥见高高堆砌起的木箱背后的黑暗角落中幽幽闪烁起微弱的光芒,像是恶鬼的眼睛。我猛地撑起身子扭头向那边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摆着一个落地镜,灰尘积满的镜面反射出蜡烛幽暗的火光,随着烛火摇曳而忽暗忽明,海波拍打船身时的沙沙声与木板受潮发出的吱呀响声一时间显得如此诡异,像是千万恶灵从地狱发出的邀请。
愤怒的亡灵咆哮着透过镜子窥探着这个世界。
发了疯的船长尖笑着剁碎船员的尸体,他们收到诅咒的灵魂终日游荡在大海,无法找回来时的路。
一个又一个的传说在此事回想起来却如此令人胆寒。是曾相识的恐惧一瞬间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才发觉曾经刺猬头带着橙色护目镜的胆小男孩依然未曾改变。鬼故事的恐怖之处就在于让你回想起来时发自内心的惊恐会更上一层楼。我盯着这面镜子不知多久,直到艾斯拍了一下我的肩才回过神。“轮到带土了——说起来带土你不要紧吧?”
“……当然不要紧。”
“喂喂,这个毁灭世界的大反派不会害怕鬼故事吧?真的假的?哈哈哈。”
“……闭嘴,飞段。”
“哎哟这还挺凶的。”
“带土想讲什么呢?”罗德里克有些汗颜地岔开话题。
“……唔……抱歉,还没想好。”
“哈!本大爷大人有大量,先让你一步!”
“什么叫让一步啊,又不是下棋……”
“你这个雀斑今天晚上话有点多啊。”
艾斯抠抠鼻子装作没有听见。
烛火晃动着,最后的挣扎后便化作一缕青烟。又过了好几轮,熄灭了三分之一的蜡烛。一口吃掉一个小岛的怪物金鱼,壁橱里的梦魇,失去了头颅骑着骷髅马的骑士,监狱中神秘消失的犯人,后续的故事我基本上没怎么仔细听,除了轮到自己讲的时候,其他时间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背被那面镜子吸引,纵使知道这只是编出来为了吓人的故事而已,却总是觉得有一双带血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带着无形的压迫,令人不寒而栗。要是硬要说自己认为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时,我可能会说卡卡西,那个俘获了班里女孩的芳心,被琳仰慕,实力超强的旗木家的天才少年;换做现在的我,我可能会十分不情愿地承认,是恐怖故事。
“在讲恐怖故事的时候,房间里会混入不应存在之物,潜伏在阴影中注视着你。”语毕,梅丽熄灭了一根蜡烛。
“梅丽这不是很会讲的吗!哈哈哈!是吧!大海贼!”飞段大笑着。
梅丽骄傲地扬起笑脸。
罗德里克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说:“我可能会怕得晚上睡不着。”
“哈哈,我保护你。”
“萨奇,你睡的那么死我们所有人都指望不上你啊。”
“……飞段说得没错,你小子今晚上话有点多啊。”
我依然时不时地瞥一眼那面镜子,越看反而越觉得心里发毛。“带土,该你了。”我接过艾斯递过来的蜡烛,调整好表情,悄悄地深呼吸,正准备开口时房间的门匡地一声被甩开,带起的疾风席卷而来,火光忽明忽暗的一瞬间吓得我差点惊叫出声,查克拉猛地冲上眼部,火烧火燎地疼。我强忍着疼痛与恐惧眯眼看向门口,蒙着面的角都站在那里,身周浓浓的杀气翻滚。“我就说怎么今天晚上这么安静,原来都跑到这里来了。”他冷冷道。
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并且不明所以的我们十分地安静。
“你们这是不把船烧了不算完吗?!居然点这么多蜡烛!你们是都不知道‘安全’两个字怎么写吗?!”他猛地挥拳一砸门板,一声闷响犹如炸雷。艾斯和飞段低着脑袋,罗德里克和梅丽则大气不敢出,端端正正坐好,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几乎快让我忘了镜子的事情。沉寂中,只剩滔滔海浪声充斥了小屋。此事的沉默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死亡的前奏。片刻。暴怒中的角都深吸一口气,他皱着眉,语气生硬像是在强忍着怒火:“罗德里克!萨奇!”
被点到名的两人僵住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对上他的眼。“那两个没常识的人闹,为什么这一次你们两个也掺合进来了?!一个老海员和一个一直带着脑子的海军不可能不知道海上的用火隐患吧?!”我悄悄打量着围坐一圈沉默不语的人,这个情景与班主任逮住上自习时吵闹的学生,并且发现带头的还是班长与学习委员时如出一辙。班主任很生气,快气炸了,他揉着太阳穴,不断地叹气。
“是谁出得馊主意?”他问。
“……”其他人默默抬起手,指向了飞段,而飞段指着同样也指着他的艾斯。
被指着的艾斯则一脸茫然。
“……”角都看着那两个人,翻了个白眼,似乎并不打算就此追究下去。片刻后,他踱着步子,转身走出小屋。“都把蜡烛熄灭了,然后滚到甲板上来。所有人这个月零花钱减半,这个月已经减半了的下个月继续减半。”说罢他又重重摔上了门,脚步声与叹气渐行渐远。
人生中第二次的鬼故事大会就这么草草收场。
我和艾斯收拾完蜡烛准备离开船舱前,我又折回去来到那面镜子前,把上面盖着的布扯下来,严严实实把镜面盖住。这一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整个小船鸦雀无声。平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吵着不想睡觉的梅丽早早回了小屋,艾斯与飞段也安分了下来,没再到处丢枕头,两只猫一大一小地瘫倒在餐厅的小沙发上,四爪朝天。
这天晚上我做了噩梦,乱七八糟的。我先是梦见我一直被追赶,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恍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咽喉,一个满身是鲜血,穿着暗红色大衣挂着军刀的大胡子狂笑着从镜子里探出脑袋。在我铆足了劲一拳砸下的时候一只猩红色的大眼睛,从身后的黑暗中闪现,山丘般肉色像是章鱼一般的身躯拔地而起。然后那个怪物挥起巨大的触须冲我狠狠砸下。梦醒了。正打着呼噜的橘色胖猫不知道什么事趴到了我的胸口,屁股正对着我,时不时用尾巴狠狠拍打我的脸。惊醒后狂跳的心脏渐渐安静下来,我狼狈地擦了擦冷汗,把猫挪到了一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入眠。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合上眼,视觉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那一面镜子。
我甚至都能想象出来躲在镜子中的门后,窥视着一切的鬼那不带任何温度,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我想到这里,我又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依然是漆黑的夜,以及木门上圆形窗户外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朦胧的月。猫伸了个懒腰,在我身旁翻了个身,缩成一团,四只爪子顶着我的侧腰。被渲染上蓝白色柔光的小屋内鼾声四起。睡意全无,我轻手轻脚翻下床,准备去甲板吹一吹夜风,我发现睡在下铺的罗德里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掀开的被子,还有枕头上躺着的小花猫。
不出所料,我在甲板上遇到了他。他冲我打了一个招呼,便看起了海。“听了鬼故事之后被吓得睡不着了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扶在栏杆上,静静遥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
“那个,想问带土个事情。”片刻后,他开口道。
“什么。”
“带土……有没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呢?我是说艾斯他们。”
我扭过头,表面佯装平静,内心十分诧异为什么这家伙能察觉到。我没有搭话。
“抱歉,突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奇怪吧。”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抬起手抓了抓后脑勺。“……我大概些许能感觉的到吧。说来有些惭愧,即使已经与他们同行了半年多的我,直到现在也会多多少少这样的感觉。”他趴在船头的护栏上,轻声说。
“为什么?”我问。
他嗯了一声,想了想,懒散的声音拖长,尾音融入柔柔的夜风。“艾斯和萨奇先生是白胡子海贼团的队长,角都先生和飞段是实力超群的忍者,大家都好厉害哦。好像从来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胆小,自卑,没什么存在感。”
“感觉我永远都赶不上他们的脚步,只是追赶着他们的背影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这样的我,真的配和他们同行吗?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打转,在艾斯邀请我一起出海的时候,我真的惶恐不已。”他把头埋进臂弯里,闷声说道。
“你答应了?”我问。
“没有,我在他们出航前就慌张地逃跑了。”他笑道。
我皱了皱眉,转头凝望着大海,浓浓夜色中的海面跃动的银色光斑将这个仿佛只剩下水与天空的世界照亮,美得不切实际。海面上升腾起薄薄的雾霭,渐渐模糊了新月的轮廓,飘忽的细小水珠打湿了网格衬衣,扰得鼻尖发痒。半晌的沉寂后我耸了耸鼻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呢?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伏在栏杆上,他将脸抬起来,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然后他抬起手抹了抹鼻子。“怎么说呢。当我已经逃到另一个小岛的时候,我才发觉,要是这个时候我错过了他们,可能永远也等不来这样的伙伴了。”
“于是这样我又卡在他们出航的时候慌里慌张地又赶了回去。”他露出一个傻笑,“这么说带土可能很难理解的吧?像是我们这样即使拼了命也上不了台面的杂鱼的心情,实力超强的带土可能很难理解的吧。”
“即使有时候会与他们相比之下会感到自卑,因此我在努力让自己不成为拖后腿的角色。”
“虽然我不知道带土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想说,终有一天,带土一定会庆幸上了这一条船,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们。”
“就像我一样,自始至终都在感叹,能遇见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我没有回答。
雾气萦绕,模糊了视线,夜风夹杂着潮气,大海的咸腥味中带了一丝寒意。月亮已经隐秘于浓雾背后。船舱的门吱呀呀地开了,打着哈欠的飞段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我们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们俩怎么这个时候还不睡?”他问。“有点失眠。”我回答。他从嗓子眼里咕哝了一串听不太清的音节,拖着脚步走进了洗手间。
罗德里克点起一支烟,亮红色的火光在雾气中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起雾了。”他喃喃道。“带土知道‘镜中海’的来源是什么吗?”我摇摇头。他嗤笑一声,接着说:“其实也是来自大海上的灵异故事啦。据说,有一个船员在一个被雾气笼罩的夜晚,从镜面般的海水中看到了死者的世界,long home。这个故事在这个时候讲还真是应景。”他笑道。
我耸了耸肩表示赞同。上完厕所的飞段耷拉着眼皮走到船头,掏着耳朵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罗德里克回答。
他挠了挠头,嘟囔道:“奇怪了刚刚在厕所的时候怎么听见好像有人在唱歌?”
罗德里克的僵住了,架着香烟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他结结巴巴地调侃道:“别这样啦飞段,有点吓人啊。是没睡醒的原因吧——”
话音尚未落下,我抬起手示意他们两个都不要说话,屏气凝神,试图从夜风中捕捉到一丝风吹草动。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涛涛浪声以及风声。在喧嚣风中的深处传来悠扬的歌声,微弱到不易察觉。哟嚯嚯嚯。那声音唱到。“真的有声音。”
“……为、为什么我没有听到……”
“嘘,安静,仔细听,罗德。”飞段扶在栏杆上,四处张望,“好奇怪,船头这附近没有船。本大爷去瞭望台看一下。”说罢,他便纵身一跃高高跳起,再一脚蹬上主桅一侧,将查克拉凝聚在脚底三下五除二地蹦上瞭望台。“啊,我听到了。”将手搭在耳畔的罗德里克说,“‘哟嚯嚯嚯’地在唱歌?”
我点了点头,亮出了写轮眼。“可能是敌人,不要松懈。”
“嗯。不过……带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在逐渐放大?”
他的话使我一惊,好像确实是这样,我们位于船头,前方于左右船舷方向并没有发现船只,要是由远及近的话应该是从后方驶来。我转过身,正打算向船尾跑去的时候飞段从瞭望台跃下,说:“奇怪了,前后左右连船只的影子都没有,可能是雾气大原因看不清楚,不过至少可以肯定还没特别接近……说起来这歌声好像变大了?”
“嗯。”我点点头。
“……啊——!看那边!有灯光!”罗德里克喊道,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右船舷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暖橙色的光斑,随着波涛的起伏若隐若现,在白雾蒙蒙中看不真切。“在水下!”我一个飞跃到船舷边,抬起双手准备结印,双腿弓起蓄势待发以防敌人突然来袭。
“哟嚯嚯嚯——哟嚯嚯嚯——”
那空灵的声音唱着旋律单调的歌谣随着灯火步步逼近,所有人都提起一口气,直勾勾盯海面。“……不对啊,要是在水下的话,歌声是怎么传过来的?没人能在水下呼吸吧?”罗德里克咽了咽口水,声音颤颤巍巍。
“啧,本大爷最讨厌的就是装神弄鬼。”
“安静。”我低声道。灯光的轮廓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水下不明物体的巨大倒影将海面银色的光斑冲碎然后吞入波涛中,那昏黄色的光将整片海面照亮。在诡异的歌声中,看清来者的相貌的三个人瞪大了眼睛,之前的戒备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嘴巴因诧异大张,惊叫声卡在喉咙深处,一股寒意深入脊髓,身子犹如被冰冻一般动弹不得。幽暗的灯光中,倒影中骷髅漆黑空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我们,腐烂到只剩骨架的身躯轻飘飘地搭着一件黑衣,蓬乱的头发有如疯长的海草。它手边摆着一盏提灯,枯槁的手端着一个茶杯,半张着嘴,歌声戛然而止。就在飞段正撞起胆子准备跳下船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它挥舞起双臂扭动起身子尖叫咆哮:“啊——!!!”
“哇啊——!!!”
那直刺耳膜的嘶吼冲破了我们最后一根理智线,三个人失魂落魄的惨叫在甲板上震荡。已经站到船舷上的飞段一个往后仰跌倒在地,捂着后脑勺声音甚至带了一丝哭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艾斯猛地冲出船舱,看见捂着脑袋蜷缩在甲板上的飞段,两眼无神跪坐在地的罗德里克,以及恐惧凝固在脸上的我时他迅速地侧身翻下楼梯。“敌袭吗。”角都紧随其后,机警地环顾四周。梅丽从船舱探出脑袋,一路小跑跑向这边,然后拍了拍罗德里克的肩膀。
罗德里克的身子歪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梅丽悻悻收回了小手,假装不是自己干的。“怎么回事?你们看见敌人了?”艾斯问。
“……鬼……海里有鬼!”飞段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喊道。
“是一个骷髅!唱着歌!”我补充道。
“对!对!骷髅的爆炸头”
“不是!爆炸头的骷髅!还端着茶杯!”
“罗德里克也看见了!哟嚯嚯嚯地唱着歌!”
“是long home!”
“向邪神大人发誓!”
艾斯,角都和梅丽被我们两个支离破碎的语句弄得一头雾水,角都眉头紧锁,沉声问:“在哪里。”
“那里!”我和飞段异口同声地指着海面。角都探头过去看,在看见平静的海面后扭过头望着刚从大惊失色中回过神的我们,可能是觉得自己不仅被打扰了睡眠还中了恶作剧整蛊十分不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没好气地说:“都死了多久的人了,还整这些鬼故事吓唬人,倒是那些活着的人见了你们才叫真正的见鬼好吧。”
“不是!”飞段猛地拽起瘫倒在地的罗德里克质问道:“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不省人事?!”
“……那是真的有鬼咯!”梅丽往艾斯背后缩了缩,后者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一群鬼聚在一起有什么好咋呼的。”角都又冷哼一声。
“安啦。”艾斯无奈地轻笑一声,“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守夜吧,要是再有情况我就通知各位。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飞段扛起昏迷的罗德里克,切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回寝室。我冲艾斯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回到寝室后,我发现萨奇在发生这一切后依然雷打不动地打着呼噜,两只猫也终于转移了阵地全部趴到了这个睡神身边,化身两个毛球一大一小压在他肚子上。飞段把罗德里克放下,把被子随手一撩盖在对方身上,便嘟嘟囔囔地爬回了他的上铺。我重新把罗德里克的被角掖好,免得第二天受风着凉,然后重新回到了温暖的被窝。
“喂,带土。”片刻后,飞段说。
“嗯。”
“你刚刚开了写轮眼是吧?”
“对。”
“那我们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咯?”
“我想是的。”
“呐,我说啊,”他翻了个身,趴在床铺上,“那个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有很多用常识解释不了的东西。睡吧。”
他像是狗熊一样翻腾了两下,随后便安静了下来。“晚安。”我听见他嘟囔道。
“晚安。”
这一晚睡得都不踏实。角都好像和艾斯在甲板上聊了一会才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拖着棉被把自己裹地像是白色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和大家睡梅丽晚上就不害怕了。”绵软的童音嘀咕道,随后她笨手笨脚地爬上了艾斯的床铺。很长时间后我才沉沉睡去。
“我们三个真的见鬼了,琳。”第二天,我在信中写着。“那个骷髅唱着奇怪的歌,然后突然开始尖叫,吓人一跳。”
“就像是罗德里克给我讲的鬼故事一样,下次见面讲给琳听。”
“PS:因为在船上点了一百根蜡烛,我下个月的零花钱又被克扣了。可能下个月也只能这样联系了。”
落笔,我把信纸整整齐齐叠好,然后装进信封,滴上酒红色的封蜡,在信封上写上地址,然后规规矩矩板板整整地写下“野原琳收”。明天见到送报纸的海鸟时寄出去就好了。要是这边的电话虫能连线净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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