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思

    克里斯蒂也在录制现场, 她的身体一会面对着舞台，一会向左转, 一会又索性背过去, 看起来非常烦躁。VCR用来洗白是没问题的，但她确实应该提前知会沙棠一声，哪怕只是让她知道有这么一个环节。

    她该考虑到, 沙棠是逆境型的选手, 而非鼓励型的选手。能激发出她的能量的，往往是大众对她的不看好或者是不屑, 就像当年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个理科白痴做不到把物理学好, 这反而给了她满满的斗志，让她迎风而上。

    对于像沙棠这种自闭而孤僻的人来说，唯一的软肋就是别人的认可和过高的期望。因为这会给她沉重的负担和压力, 她会开始担心，如果做不到, 那该怎么办。

    “很遗憾, 挑战失败。”

    现场一片唏嘘，不少观众, 甚至一些因为打人事件对沙棠好感为负的也在为了她的失败而叹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恻隐之心, 以及人性的闪光点。从头到尾, 除了后期沙棠明显表现出来了焦虑不安，她一直风轻云淡，表情柔柔缓缓的，会给人一种孤高冷傲, 性格内向的感觉，但就是这样的距离感，竟让人莫名会产生对她的怜爱和心疼，而这种怜爱与她的长相毫无关系。

    正当克里斯蒂在考虑后续该怎么发通稿，对节目组的后续剪辑要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台上又传来了沙棠的声音。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主持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因为当时彩排的时候和台本上都没这个环节，他朝编导方向看了一眼，编导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意思就是让他随机应变。

    不等主持人开口，又听沙棠说道：“我知道我失败了，不想挽回什么，只是想再试一次。”

    “好，现在我们的选手想要再进行一次尝试。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后面还有其他安排，所以我必须要征求一下现场观众以及我们嘉宾的意见。”

    现场观众没说话，以鼓掌的方式表示他们愿意再给沙棠一次机会。明星嘉宾和专家教授也都各出了一个代表表示支持。

    “谢谢。我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另一边，孟夷光去药店买了点药，回去就着水一股脑吃下去，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把电视调到一个正在播放搞笑综艺的节目。她双手握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写着妈妈的那一栏。最后点了下去。

    “喂。”

    “妈。”

    “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着有点怪？生病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的高贵端庄，但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就像在接一个普通同事或者关系一般的朋友的电话。

    “嗯，我感冒了，有点发烧。”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多喝点水，少熬夜。”

    孟夷光叹了一声气：“知道。”

    “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家？”

    “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去了，在外地，有工作。”

    那边母亲的声音很快传过来：“那好吧，工作为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来看看你爷爷奶奶。”

    “好。”

    电话挂断之后，她把电视声音调低了一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打开手机，给孟楚天拨了一个电话。

    “伊伊？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哥，我生病了。”

    “啊？怎么生病了呢？有没有吃药？”孟楚天的声音听起来又着急又仓促，像是在赶路一样，“伊伊啊，哥现在在开车去机场呢，这样吧，等我下飞机了再给你打过去好吗？”

    “你忙吧。”

    孟夷光没再多说什么，很快挂断了电话。她抬头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灼痛了，但是心里却是刺骨的冰冷。

    孟夷光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沙棠的挑战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克里斯蒂从口袋里拿出正在振动的沙棠的手机，本不想接，看着屏幕上孟夷光三个字，往外走了几步，按下了接听键。

    “沙棠。”

    “夷光？”

    “……”

    克里斯蒂觉得她声音和情绪都不太对，鼻音重到她差点没听出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夷光，马上问道：“夷光，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喂？喂？”

    克里斯蒂看了下屏幕，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成功！”

    克里斯蒂把手机一丢，也跟着在场的观众和嘉宾一起为沙棠鼓掌。

    第一次正式挑战的时候，沙棠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后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这一次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盲填成功，一路思考迅速，顺畅无阻，还有个明星嘉宾起身为她鼓掌，表示太厉害了。

    “虽然挑战失败，但沙棠仍然值得得到我们大家的鼓励。”主持人带头鼓掌，再一次把现场的气氛带动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之下，迅速调整状态，又快又好地完成了挑战，很棒。”

    沙棠鞠了一个躬：“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沙棠啊。”开口说话的是专家团某高校理学院一个一直没发言的副教授，沙棠闻声立马将眼神跟过去，表示尊敬，“我在上节目之前也有简单了解过你，你在本科期间已经发表过三篇SCI论文，很厉害了，而且大学期间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为什么你毕业之后没有选择考研呢？”

    主持人笑道：“我们孙教授这是想现场挖人去他的实验室啊。”

    “没考上。”

    这件事倒是除了沙棠的团队之外几乎没有圈内人知道的，大学四年沙棠成绩一直不错，但是挂过一次科，挂的是马哲，所以失去了保研机会。她本来是打算考个研究生出来以后去高中当老师的，没想到考研成绩出来之后又败在了政治上，单科没过国家线。

    “这倒是很意外啊，学霸也有失手的时候。”主持人说道。

    那位副教授没再用话筒说话，而是小声跟旁边的学者说道：“还挺可惜的，我觉得她其实很适合做研究。”

    “想知道沙棠考了多少分。”说这话的是一位明星嘉宾，“想尝尝被学霸会心一击的滋味。”

    老实说，就连主持人都觉得这问题问的很没水准，人家都说了没考上，还非要问人家考了多少分，这不是让人下不来台吗。

    沙棠装作开玩笑却不失礼貌地回答道：“反正也没考上，考多少都不重要了。肯定不是什么高分。而且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学霸。”

    “学霸一般都不觉得自己是学霸。”主持人解围道。

    “不，我只是，因为不够聪明所以要更加努力一些才能不落后别人太多。”

    克里斯蒂也跟着专家团在台下微微点头，这个节目可真是没白上。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她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自己最有利。

    下节目之后，克里斯蒂约沙棠去吃夜宵，不过女艺人的夜宵，也就是点一堆吃的闻闻味儿然后喝杯水。

    “沙棠，你不简单啊。”克里斯蒂吃了一串烤鸡翅，把铁串放到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沙棠。当时在现场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可下台之后越想越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很像一出戏，“你故意的吧。”

    “不然呢？”

    “你承认的倒是痛快。”

    沙棠不以为然，也不觉得被她揭穿是一件尴尬的事，反而觉得她的反应速度太慢了。这段日子她几乎没有任何的通告，每天就是看剧本，练习盲填数独，虽然刚刚在台上看VCR确实使她受到了影响，但也只是短暂的大脑不受控制，思维混乱，还不到能让她挑战失败的地步。

    “你我都知道，我有这个实力挑战成功。但是观众不知道。我来参加这个节目，最大的难度不是填数独，而是怎么能尽可能让最多的人去相信这件事情。”

    这类节目最常见的套路就是先制造悬念，比如沙棠在台上因为情绪受到影响，做题做的磕磕绊绊，然后经过她的调整，最后逆风翻盘，成功解题。

    确实沙棠是受到了影响，这也是克里斯蒂需要看到的剧情。可是这个剧情，太像是设计好的“剧情”了。

    如果当时她真的顺着克里斯蒂的意，把题解出来，节目播出之后肯定会有人说这是节目效果，是团队洗白的手段，意思也就是这是沙棠的团队和节目组里应外合设计好的一出戏。是，沙棠知道她没有，节目组的人也知道他们没有。可是群众就是会觉得有。

    倒还不如直接反套路挑战失败，之后再调整好情绪，以她真正的实力重新挑战一次。即使第二次挑战已经不作数了，不过她本来要的也不是挑战成功，而是能收获一波路人好感。

    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会有很多观众同情心泛滥，心疼沙棠看到VCR之后的隐忍，从而推测出她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委屈。现在大众的口味早就变了，不是你去节目上哭一哭大家就能跟着你哭的年代了。在节目上掉眼泪只会让人觉得是在装可怜卖惨。但如果你呈现给大家的是一种，努力隐忍着自己的委屈不让自己失控的平静状态，反而大家会不自觉地去心疼你。

    回头节目播了，团队撰个稿发给几个热门营销号，一方面委婉地展现沙棠的克制和隐忍，另一方面再渲染一下由于情绪受到影响导致挑战失败的事情。很快就引领舆论的风向。

    之后一定会有路人吹沙棠调节能力强，失败了之后能那么快平复心情，快速完成了第二次挑战。

    沙棠这波操作，不说团队，如果能有几个有智慧的大粉，可以换好几种方式找好几个角度吹。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由于时间限制节目组还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依你之见，在剪辑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克里斯蒂，你明明早就考量清楚了，又何必多此一问。想把我也培养成经纪人么？”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自然是把我挑战成功的那一段剪掉，弄成花絮，在官博上放出来。”

    剪辑方面，当然是越不刻意效果越好。

    克里斯蒂拍了拍她的肩膀：“wise won.”

    “girl，谢谢。”

    克里斯蒂想到她在录制现场针对考研成绩的回答，笑了笑：“我说，你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怎么不见你跟我说呢？”

    当时孙教授问她考研的事显然是意料之外，但是那个不知趣的明星嘉宾也确实是歪打正着了，因为沙棠当时考研成绩总分很高，有将近400分，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以一种自己完全不在意，觉得很一般的姿态让大家知道这件事呢，居然真的就有人这么问了。

    直接说396分会给人一种，也不能说是显摆，但总感觉没那么低调。但是如果你表现出不是很想说，个人认为考得不好的样子，之后再被扒出来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数，那肯定又能吸一大波粉丝。

    克里斯蒂虽然能明白沙棠的动机，但是并没有马上去着手发通稿。针对考研问题发通稿的最佳时机是在节目播出至少一个月之后，越不动声色不显刻意效果越好。到时候团队就可以根据舆论风向，以沙棠同学的口吻发帖爆料，公布沙棠考研的各科成绩。

    沙棠本来不想吃东西，但是烧烤的味道着实太诱人了，于是拿了一串烤韭菜优雅地吃起来：“你不也什么都不跟我说么？我们两个，一直就是互相算计的关系罢了。”

    克里斯蒂白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永远就只知道噎人。

    “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搞清楚。”克里斯蒂问道，“那个VCR真的这么让你感动吗？”

    “是感动但是，还没到那个程度。我没想到校长也愿意露脸。”

    克里斯蒂得意洋洋地挑挑眉：“也不看看你克里斯蒂姐是什么人物。”

    沙棠懒得理她。

    “对了，录节目的时候夷光给你打电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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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在周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