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使唤

    “她有说什么事吗?”

    克里斯蒂摇摇头:“没说, 不过她听起来好像生病了。”

    沙棠眉头一紧,觉得手里的烤韭菜都不香了:“生病了?她怎么了?”

    “估计就是感冒发烧了吧。”克里斯蒂边说边调侃她, “干嘛这么担心啊, 她是你什么人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她给我打电话,我不能问问的吗?”

    克里斯蒂道:“行,我没说不能啊, 你激动什么。”

    沙棠想了很久, 最后开口问道:“克里斯蒂,我过年有假期吗?”

    “今年有。年后赵公子的戏才开机, 这之前暂时没其他安排。你今年年假挺长的, 不过明年可就不好说喽,名气越大假期越少。”

    孟夷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在酒店的时候, 她习惯把窗帘拉上,全遮光窗帘可以让她忘记白天黑夜, 忘记时间, 甚至忘记自己。

    孟夷光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居然会真的期待他下飞机之后给自己回电话关心自己的身体。恐怕, 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从昨天到现在, 十八个小时过去了,只有中国移动给自己发过一条短信,房地产推销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

    算了,谁让她既没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又没有朋友呢。

    “不用打扫卫生,也不用送餐,谢谢。”

    孟夷光以为是阿姨又来打扫卫生或者送水果了,在床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门外的人没说话,但敲门声却没停止。

    孟夷光烧还没退,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本来只是烦躁地用杯子蒙上头,最后烦得不行去开门了。她想,她一定要打电话投诉这家店,吵人休息。

    “……”

    “愣着干什么?不请我进去?”

    沙棠不由分说走进了屋,把一堆药放在玻璃桌上:“没吃药吗?”

    “你怎么来了?”

    “我放年假了。”沙棠坐在椅子上,说道。

    孟夷光擦了擦鼻涕,“果然是三线小艺人,居然还有年假。”

    “我如果是一线,怎么可能会过来看你?”

    “你承认你是特地过来看我的了?”孟夷光问道。

    沙棠并不否认:“我说不是你信吗?”

    昨天跟克里斯蒂分开之后,她马上订了最早一班来香港的机票,一早给米歇尔打了电话问她在香港的住址,直接从机场打出租车过来,然后也在这家酒店订了一间房,不过她就没夷光这么烧包了,一个人还要订总统套房。

    “你脸色很差。”沙棠起身走到她的床边,看了看她昨天吃过的药,“药不能只吃一次啊。”

    孟夷光觉得好累,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浑身乏力,头重脚轻。

    “你躺床上好好休息,睡一觉。吃饭了吗?”沙棠边说边揪着她的衣角,把她拽到床边,看她躺下,然后帮她盖了盖被子。

    “不想吃。”

    “不吃饭是不行的。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沙棠,你没必要。”

    沙棠直起身子,叹了声气:“我奶奶给我打过电话了。”

    “如果你是为了感谢我去医院看望老人,真的不必了。爷爷奶奶人很好,我也很敬重他们,即使没有你,爷爷生病,我也想去看看。”

    沙棠没理她,兀自拆了一个退烧贴,贴在她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会很舒服。”

    “沙棠,你走吧。感个冒而已,没有必要弄得像《蓝色生死恋》一样。”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想吃点什么。吃药之前得先吃饭,肚子里不能空空的。”

    “酒店里的菜真的很倒胃口,连粥都难喝的要命。”孟夷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亏这还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厨师的烹饪水平这么差劲,“我比较想吃我做的菜。”

    “……”这可怎么搞,“那我做的呢?”

    “你太吵了沙棠 ,能不能安静点,让我睡一觉。”

    沙棠没说话,隔了一阵子之后看着闭着眼睛,呼吸声渐渐深沉的孟夷光。她的脸颊由于滚烫变得红彤彤的,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睡觉,眼皮一颤一颤的。这样的她,有一种娇憨的美丽,比平时那个总是目中无人的讨厌鬼要可爱的多。

    沙棠发现孟夷光的手指紧紧地捏着她的衣角,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沙棠突然意识到,她们都是一样的,即使在外人看来,她们是女超人一般的存在,好像什么事都可以自己搞定,但内心却是很缺乏安全感的。

    哪有生来就自立自强的人,都是被迫成长罢了。

    孟夷光睡了很沉也很长的一觉,做了一个很绵密也很不真实的梦。梦里的她穿着长大之后很少穿的粉色系纱裙,绑着两个羊角辫,在爷爷奶奶家的小院里,奶奶在旁边择菜,她坐在爷爷的怀里,爷爷一边用老式的蒲扇帮她扇风,一边跟她讲过去的故事。

    一年级的双百,五年级总爱揪她小辫被她泼了一桌子水的调皮小男孩,初二的不及格,高一一气之下被爸爸撕碎的试卷。

    很远又很近。

    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沙棠的手,接着就是她的发,迎上她的目光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了短暂的错愕。

    “吃饭。”

    孟夷光很快从梦里那种迷离朦胧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仍然是一张臭脸。

    “这从哪买的,不吃。”孟夷光素着一张脸,由于多日没睡好,黑眼圈重得像大熊猫一样。沙棠把饭盒打开,一股勾人的香味马上飘了过来,闻着很有食欲。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总想找茬发脾气的缘故,她就是故意不想吃。

    “买什么买,这我做的。”

    孟夷光半信半疑:“少骗人了,你去哪儿做啊,你可别说人酒店后厨把厨房借给你使了。”

    “孟夷光,我可真没见过比你更会折腾人的了。”沙棠没好气地把盛好的汤塞到她手里,为了让她吃到自己做的菜,她又去订了一家酒店公寓,可以自己开火做饭的那种,刚刚趁她睡着,先是去超市买了菜,买了锅碗瓢盆,又买了保温饭盒,之后去公寓帮她做了一顿饭,忙活到现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保姆。不对,保姆好歹还有工资呢,她呢,自己倒贴钱最后还一句好也落不着。

    沙棠托着她的后背,把她扶起来,然后帮她把枕头立起来:“愣着干嘛,端着,自己喝。”

    她可不要再喂她喝了,肉麻死了。

    孟夷光没有跟她斗嘴,很乖巧听话,自己接过来碗就着菜很快就把粥喝完了。她好饿,确实该好好吃点东西了。

    “明天做鸡翅给我吃吧。”今天的菜有点素,香菇炒油菜,清炒藕片和小米粥,一点荤的都没有。

    “你使唤我使唤上瘾了?”

    “你大老远飞过来,不就是来给我使唤的吗,我成全你。”

    沙棠没好气地收拾着饭盒:“也是够没良心的,自己吃的挺爽,倒是不知道问问我吃没吃。”

    “你没发现你的脸又圆了不少吗,腰好像也变粗了,锁骨都快看不见了。我都很好奇,这段时间按理说你不是应该过得很落魄吗,怎么还能把自己吃成这样。”孟夷光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就像在跟她讨论明天的天气一样,“当然,最令人佩服的还是你的心态,都胖成这样了还能满脑子想着吃,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沙棠微笑地看着她,笑里藏着刀:“老实说,很久没动过手了,还是挺憋屈的。”她边说边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沙棠,你过来陪我会儿。”

    沙棠心一软,估摸着差不多饭后半个小时了,帮她在水杯里倒了点温水,把看着说明书弄好的药放在她手心里:“吃药。”

    “睡多了,想聊聊天。”

    “你倒是睡够了,我可是好久没睡觉了。”

    “那正好,陪我躺会儿。我说着说着,也许你就睡着了。”

    “……”沙棠看了看她的床,虽然是双人床,但是,她们两个睡一张床真的好吗,“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沙发上有条毯子,你铺到地上就可以躺下了。”

    行,果然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蛇蝎程度。

    沙棠忿忿道:“我躺沙发上吧。”

    “别吧。”孟夷光拦住她,“我目测你至少长胖了十斤,以你现在的体重,我怕你把人家的沙发给压变形了,这沙发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要不是看在她现在生病的份上,沙棠真是恨不得一个飞毛腿踢过去,把她一脚踢到窗外做一个自由落体运动。

    沙棠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尽量以平和地语气同她讲话:“那我站着总行了吧。”

    “我跟国内很多演员不同。我是在国外拍电影出道的,是绫仓聪子成就了孟夷光,从此,我走上了大荧幕,走进了观众的视野。但是。”孟夷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藏着悲怯和沮丧,“我讨厌日本人。”

    “……”沙棠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环抱着的肩膀也耷拉了下来,不是因为她这句话,而是因为她好像看到了孟夷光眼里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泪水。

    “从小时候起,我就不喜欢这个国家。我太爷爷参加过抗战,小时候,爷爷经常给我讲太爷爷过去的故事。

    记忆中我很少流泪,但是上历史课的时候我哭过。毕业之后,去日本,看起来很荒诞,其实是带着几分不甘和骄傲去的。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国家让我们蒙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所以带着中国人的血性以及国家迅速崛起高速发展的自豪去了。

    好巧不巧,中谷导演对我一见如故。我很得意,他应当看得出。我本来没有演戏的打算,也没想过进入娱乐圈,但我突然不自量力地想试试,让中国人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虽然我的力量很渺小,但我渴望让欺负过我们的国家,为他们曾经所瞧不起的“支那人”所癫狂。是不是很可笑啊我这个想法?”

    沙棠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感觉,这样的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孟夷光,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有血性的中华女孩,而不是一个没思想没表情蔑视所有人的木头。

    “不可笑,我很敬佩。”

    孟夷光摇摇头:“有些事情是不能忘的,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该牢牢镌刻在心里的。”

    我不是什么愤青,只是心里有些事,一直放不下,有些事,一直没想通。一直不知道自己当初做了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被外力推着走。

    “中谷导演,他是我的贵人。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是一个标准的绅士。他对我彬彬有礼,也尊重、热爱中华文化,并且不否认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所以我钦佩他,敬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些过去的事情,他始终常怀愧疚之心,而不是试图掩盖,即使这并不是他的错。可他值得得到这份尊重。”

    “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他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一样关照我,给我讲戏,在除夕夜我没办法回家的时候包饺子给我吃,元宵节的时候,会跟我说他知道的诗词给我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病重了,我是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其实我很愧对他,前几年他有找过我去拍电影,在我已经几乎没有主角可以演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用我。他说嗜睡也无妨,哪怕是把拍摄周期拉长一点,他能等。”

    “但他不知道,那个曾经被他誉为二十一世纪中国影坛最大的奇迹的女孩,早就已经不复从前了。”

    沙棠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床沿:“中谷导演,有一双慧眼。”

    “沙棠,你说,我还能再重新站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后天再更,但是存稿还有不少,再更一章好了。

    有一件很郁闷的事,我们好像下个月才能开学...我已经白交四个月房租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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