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浪漫

    孟夷光的手指划过扉页, 指尖穿梭在她颇有颜筋柳骨的字体里。

    里面是沙棠摘抄的，一些在孟夷光的微博评论里的留言, 要么就是在超话里的贴子, 不是控评或者模板，而是很明显的字字句句都是自己肺腑之言的发言，没什么华丽漂亮的词句, 但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支持和关切, 她能感受到，这些粉丝, 一直一直相信她, 也一直一直在等她。

    @绫愿：我从《原野之上》开始喜欢你，你的每一部戏我都看过十遍以上，《春雪》里你的每一句台词我都抄了下来, 屋子里贴满了绫仓聪子的海报。我喜欢的不是那个站在巅峰上的孟夷光，对你的爱, 不仅仅是粉丝对于偶像的崇拜, 还有希望你一生幸福的信仰。当你慢慢下落，回到地面的时候, 我没失望, 因为我想, 总是站在高处的你一定很累。这个圈子的是是非非，我从不关注，也无权过问，我只知道,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她有这个世界上最清澈的一双眼睛。她是我们的孟夷光。

    @百盏淡水：可能大部分人是从她出演中谷导演的电影时就注意到她了，但我是在她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喜欢上她的。我不晓得她还能不能像粉丝期盼的一样重回巅峰，以前我总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只要她开心。但现在我想她能振作起来，回到属于她的位置。不为别的，只为，不要再被谁欺负。

    @夷是明月光：姐姐在中年花旦里粉丝不是最多的，但一定是铁粉度最高的。我们一路陪着姐姐走来，哭过笑过，也累过痛过，可是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想让姐姐你知道，我们一直在你的身边。

    粉丝在微博里的配图，沙棠也都打印了出来，贴在文字的下面，孟夷光看着曾经的自己，感觉很近，又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孟夷光翻了一半之后，把本子合上，道：“所以你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的字有多漂亮吗？”

    “……”

    “好了，不闹了。谢谢你，但我知道，没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你不要总去看那些不好的评论，还有很多支持你的人。”

    孟夷光苦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出去逛逛吧，要不要去看电影？”

    香港电影院的影片跟大陆不是完全一致的，孟夷光和沙棠在贺岁片里挑了一个阵容比较强大的片子。香港这边认识沙棠的比较少，但是认识孟夷光的很多，毕竟她不仅仅得过国际大奖，还入围过金马奖和金像奖，属于无论在港台大陆，还是在国外都有一定的知名度的。

    来看一场电影，即使她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还是被很多人认出来，要拍照和签名。看得出来她在这边的口碑还是很好。因为她有很多优质的作品，早些年被称作国际巨星也不为过。但是像纪与昆那种流量新人，在这边是没什么名气的，这边的人不太会去关注那些新闻。

    “我的天啊，他的演技退步也太快了吧。”孟夷光看着屏幕里跟他年龄相仿的帅哥说道，“我之前跟他搭过戏，那时候还没觉得他的演技有烂成这样啊。”她边摇头边叹息。

    “我觉得还好。”沙棠说道。

    “你当然觉得还好，毕竟虽然他的演技已经烂到没眼看了，但是还是比你要强不少。”

    “你嘴贱成这样就不怕百年之后下地狱被阎罗王拔掉舌头吗？”

    孟夷光耸耸肩：“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喂，我们两个会不会被拍到然后照片传到网上去？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她俩才刚一起打过人（……），就被拍到一起出来玩，听起来似乎不太妥当。

    孟夷光看了她一眼，两个人隔着墨镜进行了一下眼神交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又是谁？一个，是过气中年女明星，一个是从来没气过的中年女明星。当自己是什么年轻貌美的人气小花旦吗这么多人关注，即使真的有人发，别人也就像看笑话一样一笑置之了。”

    过气明星也就这么点好处了。

    看完电影之后刚好是傍晚时分，现在是冬天，天黑的早，走在街上倒也安心。两个人之间隔着刚刚好的距离，不会显得太疏离也不会太亲密。孟夷光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沙棠也跟着她放慢了步伐，然后感觉到孟夷光稍微拉近了一些同自己的距离。

    孟夷光买了一杯焦糖珍珠奶茶，喝得津津有味。

    “你很喜欢喝奶茶吗？”沙棠问。

    “喜欢极了。只是因为要控制身材所以很少喝。这个牌子的焦糖奶茶一直是我的最爱，可就是味道太甜了，要是能淡一点就好了。不过今天过生日嘛，可以稍微放纵一点，吃吃炸鸡，喝喝奶茶。”能吃到想吃的东西，喝到想喝的东西，超级快乐，“你不喜欢喝吗？”

    沙棠摇摇头：“不喜欢。”

    “奇怪，居然会有女生不喜欢喝奶茶的。”

    “比较少吃甜食。”

    “沙棠，我们来试一下刚刚在影院里看到的那段戏吧。女一号跟女二号在饭桌上，从故作淡定，假意微笑，粉饰太平，到女二号忍不住冷嘲热讽，女一号把红酒泼到她的白裙子上那段。”

    “好啊。”

    今天是年初一，原本街上人很多，但还好她们散步回去的这条路相对来说较为僻静，除了偶有挽着手臂买菜回家的夫妻之外，只有几束路边渐次亮起来的灯光与她二人为伴。

    沙棠今天扎了个清爽的丸子头，然后用一个湖蓝色的发圈进行了装点，她只简单涂了腮红，夹了睫毛，但仍然非常靓丽。沙棠就是典型的淡妆要比浓妆更加迷人的女人，倒不是说浓妆不漂亮，只是过于艳丽的妆容难免会喧宾夺主，让人忽略她原本就已经精致的几乎无可挑剔的五官比例。

    她更喜欢现在的沙棠，像六月盛开的蝴蝶兰一样，飘逸自在，让人心旷神怡。若是让哪个像路轩明一样的男人这样同她走上一段，怕是立刻就要坠入情网了。

    沙棠也在看她，她慢慢意识到，之所以孟夷光在出道几年之后大众对她的外貌评论变少，是因为她的演技已经足够让人忽略她的美丽。她在演技方面的天赋和造诣，会让人觉得，生得漂亮只是她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罢了。

    怎么会有人入戏这么快呢？

    况且这个人还是一个非科班出身，几乎没经过过正规训练的人。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有孟夷光在的地方，就是舞台的正中央，所有人都要屏息凝神，专心致志地看她表演。

    沙棠先是演了女一，之后两个人又进行了角色互换。不可否认，她们两个人在演戏的时候感受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孟夷光会被沙棠的颜值吸引，而沙棠却是被孟夷光的演技吸引。

    沙棠在不演戏的时候，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大美女，演戏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正在演戏的大美女。

    孟夷光在不演戏的时候，大家对她的印象也是大美女，但是当她演戏的时候，大家会觉得她是个演员。

    “沙棠，你不觉得你跟女一号很像吗？明明嫉恶如仇，却又讨厌自己的嫉恶如仇。大多数时候是暴躁的，但真正生气的时候却是在隐忍。”

    沙棠默不作声。

    “所以你能演好女一号，却演不好女二号。”孟夷光抱着肩，继续往前走，“你还是不能把角色跟你自己分离开来。”

    一阵风吹过来，沙棠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自己的围巾，然后又确认了一下孟夷光的羽绒服拉链有没有拉好，围巾有没有散开。

    “以前我觉得，你要变得跟我一样，才能把戏演好。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能坚持做自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我演了太多别人的故事，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我到底是谁。”孟夷光侧过头，凝视着她，“所以沙棠，就做你自己吧。”

    沙棠把一个无线耳机放在她手心里：“一起听一首歌吧。”

    “这么浪漫。”

    孟夷光边说边把耳机塞入耳中。印象里，好像只有热恋中的小情侣会做这种事情，如果是在电视剧里的话，应该是在初秋午后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一缕斜阳照进来，在女孩乌黑的头发上铺陈开来，而此时两个人一起听一首S.H.E的温柔情歌。或者是在晚自习之前的操场看台上，女孩借着落日的余晖背诵明天老师要检查的英语单词，男孩把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两个人不说话，只是借着这份美好的时光一起听一首温暖的轻音乐。

    伍佰的外形其实很难让人想象出两个铮铮铁汉撕心裂肺唱情歌的样子，但正是这样的男人，总是能把歌词唱到人的心底里去。

    这首《浪人情歌》孟夷光上次有在秦诗的甜品店听过，现在跟沙棠肩并肩往回走着，耳机里再度传来熟悉的旋律时，别有滋味在心头。

    “这样温柔的事情，好像不适合我们这两个暴躁又冷漠的人做。”沙棠说道。

    “其实，沙棠，你很温柔啊。”

    “你对暴躁症的人说温柔，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说，你也有温柔的一面。”孟夷光说这话的时候，像先是抹了一层蜂蜜，而后又撒了厚厚的糖霜的草莓魔法棒，甜到家了。

    沙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甜美语气弄得有点尴尬：“是吗，我自己倒还没发现。”

    “谢谢你的温柔。”——冷漠如你，却总是能够挤出来一点温柔来给我。

    沙棠实在是太尴尬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尴尬。吵架她不怕，打架她不怕，她就怕这种电影里的专有煽情环节。

    “沙棠，我是想对你说。”孟夷光把头低下，沉了一会，而后抬起头看着她，“我觉得，你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