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这是个无聊的问题之后，沙棠没搭理她，也没再看她。转过头去跟另外一位家长交谈起来。
孟夷光被气得说不出话。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好意思啊沙老师，对不起，我想先打断一下。”那家长对夷光说道，“孟夷光小姐，我家儿子特别喜欢你，你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孟夷光觑了沙棠一眼，接过本子：“当然可以。”
她不仅签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了一句习总书记的金句：幸福是奋斗出来的。现在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将来青春是用来回忆的。
“谢谢！你人真好啊。”
“不客气。”除了铁杆粉丝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夸过她人好了。
不过孟夷光想说，不用谢她，要谢就谢沙棠吧，如果不是沙棠惹到了她，她可能连名都懒得签，更不会写这么一长串的话。
待她走了之后，沙棠往门口看了一眼，心想，若我有心出道，谁知你姓甚名谁。
回家的路上孟夷光接到了哥哥的电话，老实说，如果他不给她打这个电话，她根本不会再去找他说这件事。丢人的事情体验一次就够了，再重复一次就是再扎心一次。
“怎么样啊伊伊？家长会开得还顺利吧。”
“非常顺利。”
“真的啊，那看来晴晴这次考挺好啊。”
“挺好的，班里倒数第二物理考了48，晴晴考了39。”
“这丫头跟我说物理最多考30，没想到居然有39。”孟楚天很乐观地说道。
孟夷光淡淡道：“下次就算是你花钱请人代替你去开家长会，也不要再找我了。除非你想跟我断绝兄妹关系。”
“话也不能这么说，晴晴毕竟还是个孩子，她还有进步的空间。”
“有你这样的爸爸，基本上已经断了她进步的可能。”今天没怎么睡觉，她很累，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哥哥，你跟嫂子也都是大学毕业，别整天忙着做生意赚钱，多花点心思在孩子身上。”
孟楚天一个劲儿地说好，但孟夷光知道他压根没听进去，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挂掉了。
沙棠开完家长会，回办公室收拾完之后差不多已经十二点了。她准备去小姨的蛋糕店帮帮忙。
刚开车出了学校门口，就有一个女人挡在了她车前面。
她认识她，是那天去修空调时塞名片给她的那个人。
“沙棠小姐，你好。我是克里斯蒂。”
沙棠把墨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你们承淮专产狗皮膏药吗？”
克里斯蒂这种人，她见了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了，从十六岁开始就经常有星探给她塞名片，比承淮名气大的也有，她没放眼里过，更没放心上过。每次那些娱乐公司的人跟她强调公司有多牛逼的时候她都感到非常可笑，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渴望成名吗？
去年承淮还有个经纪人给她塞过名片，叫什么名字她记不清了，比克里斯蒂稍微年轻一些，不过跟她一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让沙棠感受到了娱乐圈的恶臭。
对于经纪人来说，艺人不过是她们追名逐利的工具罢了，而她宁愿过得平淡，也不愿沦为谁的摇钱树。
但其实沙棠说的没错，经纪人在遇到她们所认为的璞玉时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人，无论江湖地位有多高，也能弯得下腰俯得下身子，做得到能屈能伸。克里斯蒂刚入行的时候就懂得一个道理，想当大爷，就得先学会当孙子。
克里斯蒂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发现她居然没锁，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一下子就坐了进去。沙棠对她的这一举动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搭理她，仿佛她不存在一样，重新启动了车。
“沙棠小姐，怎么说呢，你确实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孩。我们承淮非常有诚意签下你。”
“我长得怎么样，不需要你特意来告诉我。”
“我们能给出的条件真的很不错。”
“我也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想红。最起码我不是。你调查我这件事已经让我非常不爽了，如果你再这么不识趣，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拳头硬不硬。”
克里斯蒂不怒反笑：“沙棠小姐，我们愿意跟你三七分成。只要你同意跟承淮签约，你工作的所有收入，只要分给我们三成就可以了。”
这是承淮开了娱乐公司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承淮旗下有很多大牌明星，这些明星是等名气大了之后，名义上还属于承淮，但其实已经经济独立了的。抛开一线大腕之外，很多从专业院校毕业的，或者是家里有背景塞进来的小花小鲜肉第一年能拿到三成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个条件是克里斯蒂跟高层争取了之后才得来的结果，她用自己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发誓，她能让沙棠成为承淮的当家花旦。
她的姿态放得太低了，不仅给出了“丧权辱国”的条款，并且在话术上也非常讲究。她没有说沙棠可以得到七成报酬，而是换了种更卑微的说法，说让沙棠分给他们三成即可。
“或者，沙棠小姐可以先不用跟我们签约。你可以试着参加一些活动，如果你喜欢，再考虑加入承淮。承淮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这是她的Plan B，如果沙棠真的不愿意作艺人，她也希望能够让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发挥一些价值。克里斯蒂确信，沙棠是一个能够燃起孟夷光胜负欲的有利竞争者，她的出现，或许能够让孟夷光再次崛起。
“那麻烦克里斯蒂小姐下去帮我买瓶水吧，我有点渴了。”
“好的。”她欣然同意。
克里斯蒂兴致冲冲地去超市买了一瓶百岁山，还多买了两瓶饮料，出来之后发现沙棠的车已经不见了，还有一份被丢到地上的文件。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合约。
前些年沙棠被人偷拍，把照片发到微博上，上过好几次热搜，每次上热搜都会有各种经纪公司私信她，更有甚者更是找到她的学校来，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好在学校的领导都很通情达理，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帮助她一起处理这些事情，后续还进行了追责。
她今年二十九岁了，从十六岁少女初长成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把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但是十三年了，她一直没找到一个接受聚光灯的理由。
孟夷光又开车来到了上次那家甜品店，点了一个草莓魔法棒，一个焦糖吐司，一杯奶茶，还是在上次那个包厢。
她已经决定接下《笼中鸟》的角色了，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个角色就是她的了，试镜只是走个流程，不过还是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剧本，二十七岁之前的她对接下的每一个角色都会仔细钻研打磨，她接戏一直比较谨慎，剧本、制作团队、搭档演员她都会进行考量。拍戏在精不在多，她的每一部片子质量都很好，哪怕是后来接的一些客串角色也都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中谷亭有导演说的没错，她是一个为大荧幕而生的人。
她这个女警察的角色台词很少，但是演好了会很出彩，看起来只是路教授的助手，不过却有着大智慧，不爱说话，冷艳沉着，跟她本人的形象也很契合。
她扫了下桌子右下角的二维码，又加了一杯奶茶，想不到这家小店不仅蛋糕好吃，连奶茶都很可口。
隔着门帘闻到一股淡淡的红茶香，她知道新加单的奶茶已经制作好了。
“沙老师？”
沙棠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方才的神色，她将奶茶放到孟夷光跟前，没说什么就转身要走。
“沙老师请留步？”
沙棠转过身来，公式化地问道：“请问还要点什么？”
沙棠的头发很长，天然的黑发松散地挽起来，额前几缕碎发，看起来没有在学校里那样盛气凌人了，反而多了几分温婉。
“沙老师要不要跟我对对台词？”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让她跟自己对台词。她把自己封闭起来许久了，除了克里斯蒂和安娜之外，几乎不跟其他人交流，在片场也对其他人爱答不理的，可能真的是“逆反心理”，上赶着要跟自己说话的人不想理，反倒是像沙棠这种板着一张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引起了她的兴趣。
“没兴趣。”说罢又要离开。
“等等。”孟夷光又喊住她，这次沙棠没转身，就那样背对着她，“沙老师，我是孟夷光。”
“我知道，晴晴姑姑。”
孟夷光：“……”
虽然她没说错，但就是让人有点心里不舒服。这就像是，被叫孟小姐和孟大姐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一样，本来孟夷光岁数就不小了，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对年龄是非常敏感的。
“你觉得我漂亮吗？”
沙棠回过神来，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睛，孟夷光被她突如其来的炽烈（？）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之后移开了，而沙棠却仍然直直地望着她。
“没我漂亮。”
孟夷光无话可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她站起来，把剧本硬塞到沙棠的怀里。
沙棠垂着眼，语气冷淡：“你们承淮的人，真是无差别的令人讨厌。”要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要么都喜欢给别人塞东西。
“原来沙老师不仅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是承淮的。”她托着下巴，挑眉冲沙棠笑了笑，这次不再是笑里藏刀的笑，是摄人心魄的笑。
沙棠坐在她的对面，兀自念起台词来：“石队长，我不能让无辜的人蒙冤。”
“石队，就先听路教授的吧，反正他也跑不了。”
《笼中鸟》是由三个案子组成的大电影，第一个案子是一个连环杀人案。
……
“‘罪’字是由目和非组成的，常言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但更多时候，眼睛看到的，往往不是真相。真相是什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是非对错，不是世俗可以评判的。你的人生是好是坏，更不是旁人能够定夺的。陈先生，我不会劝你放下怨念，但我祝你来生不必再尝已经尝过的苦，尝尽今生未尝过的甜。”
孟夷光放下剧本，抬头看着沙棠：“沙老师，你不觉得你跟剧中这个讨人厌的教授相似度很高吗？”
“孟小姐也跟这个智商不太在线的警察很相似。”
说老实话，孟夷光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讨厌，没朋友，人缘差，粉丝越来越少，圈内的人在热脸贴冷屁股之后也都不搭理她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比她还自高自大，比她还讨人厌，这就很有趣。
“如果跟我搭戏的是沙老师，我想我一定能很快入戏。”
“太阳快下山了，白日梦该醒醒了。”
沙棠把剧本放在桌子上，掀开布帘走了。
刚回下去没多久，沙棠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吃饭的时候，克里斯蒂来了。她看起来似乎对刚才连人带文件一起被丢下车的事情并不介意，也对在这儿遇到沙棠并不意外，十分淡定地对她投过去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然后就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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