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名利

    她口中的过几天指的是几天后的慈善晚宴，她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克里斯蒂今天来的用意，来找她只是顺道，实际上肯定是来找沙棠的。

    沙棠感到了恐慌，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兴奋。她并不是对娱乐圈一无所知，也不是不认识孟夷光。相反，她不仅认识孟夷光，还知道她嗜睡。在今天跟她本人接触之后，她更能确定其实她们两个人很相似，因为无论是嗜睡症也好暴躁症也罢，表面上是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实际上大部分是心理有问题。

    像孟夷光这种长时间高压工作者，其实是很容易得这种病的，该休息的时候没有休息，硬撑着工作，如果再受到外界的一些刺激，身体就会进入一种防御机制。尤其是白天，大家都精力充沛的时候，就是她最困的时候，就像她所说的，很多时候她不是不想控制，而是根本控制不住。不论睡多久都还是觉得累，甚至是毫无征兆地陷入睡眠。

    不过沙棠觉得，她会得这种病，绝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太累。

    沙棠选择不叫醒她，其实是因为跟她同病相怜，她太理解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了。

    沙棠也一样，没有人生来就是暴躁或者嗜睡的，暴躁不是狂躁，也不是精神病，只是曾经受过刺激，所以才导致人的性格发生了改变。

    沙棠小时候虽然说不上外向，但是还是有小孩子的活泼和天真的，一直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性格上都没什么缺陷，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沙棠有个小她五岁的弟弟，不过弟弟身体一直不太好，从刚出生的时候体质就很差，沙棠十四岁那年，弟弟得了很严重的病，她没有追问父母，父母自然也不会告诉本来年纪就不大的她。只是那段时间父母每天愁眉苦脸，当着她面的时候强颜欢笑，背着她的时候以泪洗面。她跟弟弟的关系说不上很亲，但是弟弟很喜欢她，很喜欢央她陪自己玩。

    她记得很清楚，弟弟在走之前在ICU待过很久，每天只有下午三点钟家里才能有一个人进去看十分钟。父母怕她进去之后会害怕，所以一般不会让她去探视，只是后来弟弟病情恶化，几乎没办法了的时候，才让她进去了一次。

    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样的，但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刚毅又淡漠的女孩子会因为这一个月在医院的经历而留下心理阴影呢。

    ICU里面其实不可怕，进去之后就去到弟弟身边，她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意识是不清楚的，连续昏迷很久了，她看着他苍白干瘪的脸蛋，连一句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就那么看了他十分钟。

    但是医院里的气氛，实在是太逼仄了。

    ICU不止一间，会根据年龄，病种进行划分，好几次坐电梯下去买饭的时候，沙棠听到医生拉开门对走廊里等待的家属们喊，某某床某某某的家属快进来，病人快不行了。她也见过好几次哭得肝肠寸断地家属从病房里走出来，或者走进去。

    那时候她才十四岁，马上就要中考了，每天下了学之后都会去看看弟弟，即使不进去，也会陪爸爸或者妈妈在那儿待一会。

    送走弟弟之后，她发现她的心里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变得很怕死，很疑神疑鬼，一点头疼脑热就怀疑是某种绝症的前兆，然后上网搜索，或者是跑到图书馆翻医书。她的成绩下滑的很严重，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一样。在电视上看到有关于疾病的消息会很暴躁，会大吼大叫，会摔东西。

    父母只当是那次她进去过ICU之后因为害怕受了刺激，但是却不知道她其实是得了疑病症，在长期症结没有得到纾解之后转变成了暴躁症。暴躁症是看得到的，能够化作外在行为的，但疑病症真的是心结。她不愿意跟任何人说，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她觉得很痛苦，日子过得很艰难。

    为什么以前那么积极乐观的自己现在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成绩下滑，本来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她最终上了普高，上了高中之后，她一边在自己会不会死，到底有没有得绝症的问题上纠结，一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学习，各种压力全部搅在一起，又没有宣泄的渠道，全部都憋在心里。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即使是在这种焦虑和恐慌之中，即使持续的失眠多梦，她还是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但是由于压力太大，精神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她变得非常的暴躁易怒，不爱说话。

    不仅仅是单纯的疑病了，稍有不顺，就很他妈的想发火。

    明星慈善夜那晚到场的大牌很多，即将成为孟夷光搭档的庄祯也到场了，签到现场有一整排通过LED屏显示的明星海报，孟夷光不在正中间，但位置也不算太偏，一眼望过去，果然还是美得十分醒目。

    早些年她的造型团队是国内顶尖的，后来反正活动也没以前多了，只是出席商业活动或者客串角色基本用不到太多人为她做妆造，就分散开来给其她人了。这次给她做造型的是承淮的化妆师和造型师，造型也非常亮眼。其实只要底子好，披个麻袋都漂亮。

    她的战袍是Valentino提供的春夏系列限定版白色连衣长裙。配了一串简约大方的细金项链。温婉而不失贵气。头发没有散着，而是高高地盘了一个丸子头，额前和鬓角的碎发恰到好处，既修饰了脸型，又不显得太过于锋利。手里握着的是小巧的红皮Chanel钱包。大红色的口红跟她天然而不带有攻击性的长相并不冲突，反而平添了几分气场，为了突出唇妆，化妆师特意淡化了眼妆，只涂了淡淡的眼影，连眼线都没有画，下睫毛长得像一把小扇子，将她的一双大眼睛更是凸显的灵气十足。

    时尚感这种东西是真的悬，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往红毯那儿一站，甭管是不是当红，摄影师就心照不宣地疯狂按动快门。

    孟夷光就是这样的人。

    她被安排在跟承淮的其她艺人一个桌，不是按咖位分的。对坐刚好是林紫南，比起现在的一些整容脸确实辨识度挺高，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大眼小脸，是细长眼，脸型还有点方，但是看起来非常舒服，是观众缘会很好的那一种。

    承淮的艺人今天晚上捐了不少东西，但其实，每个艺人捐什么东西艺人根本不知道，或者说根本就没时间管，一般都是助理或者经纪人看着办。太多人美其名曰做公益，实际上都是赚个好名声做样子。而至于捐赠的物资能不能拍出一个好价格，能筹集到多少善款这就是未知数了。

    同桌或者邻桌的艺人们都互相寒暄着，还有一些塑料姐妹花假情假意地拍合照发微博。有了前几次碰钉子的经历，主动跟孟夷光搭话的不多了，跟她几乎没什么交集的林紫南倒是笑着喊了句夷光姐，孟夷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在想，克里斯蒂会把沙棠安排在什么时候出来呢？

    克里斯蒂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但是她知道沙棠一定会来的。

    主办方跟承淮娱乐的老总关系不错，克里斯蒂作为承淮的经典人物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塞一个新人来走红毯不算难。都是大龄成年人了，交情都是基于利益的基础之上衍生的。

    沙棠出场的时候，除了孟夷光和部分承淮的艺人以外，大家都挺惊讶的。孟夷光作为过气前辈，也是曾经的比美标杆，基本上出个小美人就要跟她比一比，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能打的。这个生面孔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狠狠抓住别人的眼了。

    看得出来，克里斯蒂对她的造型下了很大的功夫。沙棠穿得并不是多么华贵，很简约大方的一条淡绿色绸缎裙，头发烫了个大卷，配着两个小巧的珍珠耳钉，妆也化得不浓，着重强调了下眼睛，唇膏是浅浅的水红色。承淮在给艺人做造型的时候一向不是以浮华为主，当大家都穿得雍容华丽的时候，简单一点反而显得特别了。

    再加上，沙棠本来就不需要在打扮上做多少文章。

    而即使是这样看似低调的她，在映入大家眼帘的时候也足以引起几乎全部女人的关注和嫉妒了。她的美跟孟夷光的美是完全不一样的，孟夷光的美具有亲和力，刚入圈的时候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都蛮喜欢她，但是沙棠不是，沙棠即使不说话，就站在那，也会成为女孩子们的公敌。

    “紫南姐，这个叫沙棠的女孩是承淮新签进来的吗？”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对旁边的林紫南窃窃私语道。

    林紫南的神色很复杂：“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太美了，比夷光姐还好看。估计是承淮下一个主捧对象。”

    林紫南不置可否：“这种话别到处说。”

    巧的是，沙棠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孟夷光的旁边。不过，这会儿的情景跟刚刚正好反了过来，一桌子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搭理她，除了孟夷光。

    “沙老师晚上好啊。”

    同桌的人都挺惊讶的，一来是圈里几乎没有不知道孟夷光不爱搭理人的，二来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沙棠如果真的是承淮的人必定是孟夷光的有力竞争者，而她坐在这个桌上的那一刻就坐实了这件事。

    不过，碍于孟夷光前辈的身份，大家见她主动开口，也都纷纷开始跟沙棠问好。

    节目单上表演节目的明星不少，甚至像庄祯这种老牌明星也会开口唱歌。孟夷光倒是不表演节目，承淮安排了几个流量上去唱歌跳舞。

    台上的帅哥美女对唱情歌的时候，孟夷光凑近了沙棠，却并没看她，说道：“这个名利场，是不会有人能够抗拒的。它有多让你恶心，就能多让你沉迷。”

    沙棠表情上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很冷淡：“是吗？”

    孟夷光没再说话，把自己的座位拉回刚才的位置，跟她回到了方才的距离，然后打了个哈欠。其实她的症状比起之前要轻得多了，刚开始的时候，她经常毫无征兆地入睡，就像昏迷一样，现在在昏睡之前自己还是有意识的。

    像是这种慈善晚宴，真正能上头条的环节不是红毯秀，也不是募捐，是最后的大合照，每次都能搞出来血雨腥风的意味。每次合照一发出来，网友们要不是把两个当红小花拉出来看看谁更美，谁表情管理太差了或者是谁又变胖了脸发福了，要不就是看看站在C位的那个是谁，如果是老牌大咖还好，但如果是哪个流量小花被挤过去了，估计网上又是一番炮轰，说什么不自量力啊，或者是拍了几部肥皂剧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等等。

    说实话，虽然大家平时拍戏对番位看得很重，但是这种场合真没人愿意站到那个位置。

    今天被拱到那个位置的是庄祯，她的年龄不是最大的，但是论成就倒也算撑得起，有几个老戏骨也来了，站在庄祯后面一排，整个画面倒是显得上档次。不过今天最让人头疼的问题不是谁站的位置显不显眼，而是谁站在沙棠附近。虽然她们还没见过沙棠的平面照，不过真人已经如此惊艳了，照片上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站得位置偏倒没关系，但是谁愿意一番精心打扮第二天被人诟病还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最终沙棠还是跟承淮的人站在一起的，当然不是她自己选的，因为像合照这种重要的环节晚宴结束之后通常是会买热搜的，所以主办方会亲自来安排，之前会有个大致的安排，现场再临时进行些微调。

    沙棠被安排在了孟夷光和林紫南中间，一个是昔日影后，一个是当红流量，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两个都是承淮的门面担当，不用说孟夷光都能猜到了，明天的微博热搜或者娱乐新闻肯定会有关于沙棠能不能成为新一任承淮门面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