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镜面中乘客与影子的动作差别越来越大,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就连迟钝些的新手都发现了这个问题。
四面八方的镜子并未都集中在乘客身上, 有两面蒙着布, 配合一定的角度可以形成盲区,别人想去掀开,还会遭到喝斥与威胁。
郑凡不受控制的多看了几眼——
这本来是他的主意,被赵浅反驳回来后,却刚好撞见别人这么做,就难免想知道结果。
桌子上的饭菜很香,还热腾腾的,顾笙也是心大, 别人还没动筷,她先征求了言阙的同意, 然后给自己来了一大碗牛肉汤。
能吐能吃,顾笙秉承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操守,招呼所有人动起来, “今天上午我算是大开眼界了。那什么, 根据我言姐姐的说法,这里什么都可能是陷阱, 特别是不要得罪npc……人家老婆婆辛辛苦苦做好了饭,我们不吃,都浪费了,要是我, 我肯定气昏头。”
她这话说得特别有道理,几个老手都跟着动起了筷子。
赵浅的伤刚好,进站前言阙叮嘱“吃得清淡点”,所以没动肉食,只用面条和馒头填饱了肚子,傅忘生以及郑凡陪他啃清淡的口粮,以彰显同甘共苦的情谊——
郑凡是被逼的。
傅忘生掰了一口烧饼,忽然自言自语,“我们打扫厨房的时候,没看见有肉,这地方这么闭塞,肉是怎么来的?”
“……”你就不能早点说,或者干脆不说?
一桌子人怨念地看向他,并将嘴里的肉抠了出来。
盖在镜子上的花布忽然滑落,花布厚重,发出引人注目的声响,坐在盲区中的人随之回头,猝不及防与镜子中的自己四目相对,镜子里的人像冲他咧嘴笑了笑,然后指向太阳穴。
这位乘客就坐在赵浅的身边,他的太阳穴上是没有任何东西的,而镜子中的人却不一样,本该相同的太阳穴处长着颗朱砂痣,非常大,而且逐渐氤氲。
赵浅摇头,低声说了句,“太晚了。”随后搬着凳子往远处挪了挪。
下一秒,镜子里的人像忽然对着自己头盖骨下狠手,太阳穴下脆弱的骨缝被大力撞开,半张脸撕裂着,脑浆与血混合着往下滴,原本正常的镜面上鲜红一片……
更可怕的是,镜面与现实相互映照,那老手不敢置信地发出声“嘎”,随即椅子翻倒,死在了众人面前,几乎在他咽气的瞬间,所有镜面上同时失去了他的踪影。
顾笙撇过脸去干呕了两下,她已经接受过碎尸的洗礼,这次恶心的不大厉害,言阙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就逐渐顺气了。
顾笙憋着眼泪,“我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有这种想法,所以顾笙问出来也没什么用。
站点的规则就是乘客迭代,死一批来一批。
或许当这一站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死干净了,顾笙成为可以带新人的大佬时,这个问题仍然会跟希望一起,传承下去。
蒙在镜子上的花布最终成了一块裹尸布,周枕和言阙一人揪一片角,将死相不怎么安详的男人盖了起来。
站点中的人员折耗十分正常,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干这种事,多少有点倒人胃口,几个新人都停下筷子不不吃了。
赵浅叼着一个馒头走到了镜子前,血迹是从里面渗出来的,镜子表面没有裂痕,镜子里映着赵浅的人形,嘴里也叼着馒头。
而在馒头的下面,贴着气管的地方,血迹仿佛凝固,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弧形痕迹。
赵浅动了一下,那道红痕竟然并非静止,也跟着他晃动了一下。
赵浅淡定地回过头,指着自己的脖子,“傅忘生,我应该会被勒死。”
“……”那你她妈能不能有点求生欲!
傅忘生叹了口气,他走到赵浅的身边,赵浅已经从沾血的镜子前挪开,从其他角度看,赵浅的脖子上还是有一道粗细均匀的红痕。
另一片光洁的镜子映出赵浅的长相,里面那个跟他模样相同的人冷沁沁的眉眼中,有着更为极端的情感,傅忘生总觉得他随时会反手勒死自己。
“不过他的行动目前还由我掌控。”赵浅说着,咬了一口馒头,镜子里的人跟他一样鼓着腮帮子咀嚼,速度虽然延缓,但只有一秒之差。
赵浅又道,“我暂时还死不了。”
赵浅的身上有死亡标记,傅忘生却没有,剩余的乘客都下意识往镜子里看,就像预想的那样,这种死亡标记挑人有一定随机性,譬如言阙和顾笙都先后出现了,但周枕平安无事。
兴许是赵浅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在下面垫了个底,导致大家一时间都慌不起来,这顿午饭吃得零零碎碎,好歹也算是吃完了。
过一会儿,那老婆婆就出来收盘子,她身上正穿着那件刚织好的红色毛线衣,人看起来年轻了点,额头眼下和嘴角比较深刻明显的皱纹都熨平了。
老婆婆的瞳孔与眼眶仿佛是分离的,她直着向前走路时眼珠子却向左瞥,角度怪异几乎突破极限,只剩下九分眼白和一点瞳仁。
她以这种姿势飞快地看了看角落中的死人,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片刻,老婆婆并不在乎乘客的死活,所以只嘀咕了声,“才一个”就转过了头。
“这件毛衣挺适合你的。”赵浅吃饭不急不缓,到现在一个馒头还有小半没啃下去,他说着话,将剩下的馒头留给那三只瘦小的灰毛老鼠。
老婆婆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夸奖,“谢谢……吃完饭后请继续任务,否则将接受站点处罚。”
“那什么,”顾笙在这时发言,“我在家打扫卫生时,除了扫地擦窗叠被子,还包括吃完饭后整理厨房和洗碗……我妈有点小洁癖,我都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那老婆婆明显不喜欢人多话,她那双尤为灵活的眼珠子又拧过一个方向,死死盯着说话的顾笙。
论距离,傅忘生离npc最近,他的筷子无意间从老婆婆眼前掠过,最近时几乎贴上了平滑的晶状体,再往前戳一点,就能将好好一个npc戳成瞎子,那老婆婆并不认为乘客有这样的胆子,所以僵着没动。
吃完饭的赵浅在后头“无意”地伸个懒腰,胳膊肘碰到筷子尾部,不仅戳了下去,还戳了个漂亮的圆弧。
“……乘客赵浅,傅忘生因为伤害关键性npc,将在任务完成后给予惩罚。”
那老太婆跟被戳破的气球差不多,眼珠子上破了老大一个洞,却没有血也没有其它液体淌出来,仍然不符合人类的基本构成。
“啧,这才多长时间啊,你两就惹出事来了?”郑凡俨然大家长,“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稳重?!”
话刚说完,他立刻将脖子往下一缩,怂的非常彻底,“我就提醒你们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傅忘生无所谓的将筷子扔到一边,他揉了下赵浅的胳膊肘,“刚刚没撞疼吧?”
“……”你家胆大包天的乘客赵浅又不是眼球做的,一撞就碎!
老太婆的眼珠子还挂在脸上,被她两下给摁了回去,这位看着正常的npc明显也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新手们都觉得背后发凉,不仅想哭还想家。
言阙又安抚性地拍了拍顾笙的肩膀,“三天的任务,一般是没有新手能来的,你运气特别好,若是死在这里,就不必受以后的折磨,若是活下来,就一个副本刷成大佬,又方便又带感。”
顾笙抹着眼泪说“谢谢。”
由于午饭吃得过于刺激,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节奏,瞬间恢复过来,所以乘客们又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带上锅碗瓢盆回厨房重新打扫,另一部分则留在大厅中,将桌椅板凳抹干净,并将死人留下的大滩痕迹收拾收拾。
傅忘生和赵浅之前进过厨房,所以也没推辞,言阙还在叨叨咕咕谁去谁留的时候,这两倒霉催的已经擅自行动了。
流言蜚语在乘客们之间传播,有说这两是憨批的,这么冲动迟早出事,也有默默祈祷惹是生非者不要跟自己搭上关系。
站点里活着不容易,再有两个不动脑子的累赘,也难怪谨小慎微的乘客们将他们视为异类。
言阙作为当中的权威,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都他妈的给老娘闭嘴,老娘能不能平安出站,还指望他们呢!”
“姐,你也别太暴躁,我刚认识老板的时候觉得他脑子不好,刚认识赵哥的时候,觉得他脑子更不好。”郑凡没有跟去厨房,他与顾笙交换了一下位置,把好好学习的机会让给了新人。
大厅中人多,正七嘴八舌不可开交的时候,赵浅和傅忘生这两话题的中心已经浪到了厨房门口,厨房门紧闭着,外头挂着五面拼接而成的镜子。
除此以外,赵浅还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腥臭味,门缝底下渗出大量被稀释过的血水,就好像里面又剁碎了一个人。
但……刚刚吃午饭时已经点过了人头,所有还活着的乘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那死得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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