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浅毕竟不是专业的法医,他连医生都还算不上, 检查尸体只能就最简单直接的地方下手, 片刻之后他抬眼望向包玥玥道, “这具尸体暂且不能动, 扯块布盖上来吧。”
“……”赵浅要么不提要求,一开口就是连包玥玥也完成不了,后者想了想,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件衬衫,用剪刀顺着缝隙拆成上下两片。
包玥玥道,“事前也不知道是三天的站点,多带了些衣服,你看这个行吗?”
赵浅微一点头, 包玥玥就将衬衫扔了过去,怪只怪包玥玥不高也不胖, 这件衬衫就算剪开也只能盖住四分之三的尸体。
赵浅回来的路上,骷髅花不长腿无法避开他,一株株只能尽力向后仰着, 生怕再吃一刀。
“看出什么了吗?”包玥玥问。
“筋脉胀出与地面相连时, 他应该还没有死,真正的死因估计是大量失血。”赵浅说着, 指了指尸体侧面一小块不易被察觉的血斑。
这块血斑已经干涸了,颜色也稍暗一点,应该不是骷髅花遭殃时溅出来的,而在血斑的旁边有小指粗细的组织碎屑和一把剃须刀片。
应该是刚生变故时, 此人挣扎求生,想用刀片割开血脉与地面的束缚,但随着大量失血,他很快就失去了力气。
其实,就算他能够将自己与地面分割,也不可能活下去,他身体已经变形,不储血了。
“站点这么快动手,要么是时间所限,吃午饭之前,它必须得献祭一个人,要么就是此人碰到了不能碰的东西,或发现了不能被发现的线索,当然也有可能兼而有之。”
赵浅说着,忽然将手翻了过来。
刚刚他与骷髅花作对时,漫天席地的血点子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一朵极小的骷髅花正在成长,李潇见状先用皮革盖住赵浅手部其它血肉,随即用刀将其削走,李潇手上施了巧劲,骷髅花直飞而出,一米多远方才落下。
而赵浅像是早预料到李潇会出手,他已经做好了骷髅头被削走后的包扎准备,以保证自己其它地方不再沾染这种血毒。
“……”李潇接过包玥玥递过来的纸巾擦拭匕首时,才恍然想起自己与赵浅早不是一路人了,他们刚刚的配合却像很多年前一样默契。
“走吧,离开这里。”赵浅似乎没觉得这种默契有什么大不了,搞得李潇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心想,“虽然几年前就知道赵浅是个冷美人的胚子,没想到几年后是彻底没人性了,他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难得李潇会觉得别人冷梆梆的且没人性,她自己也是个七情六欲不上脸的类型,心里藏着再多话,嘴上能表达的也不多,跟赵浅根本彼此彼此。
由于这第一天第一个死的人着实太惨,围观的乘客都觉得有些灰心丧气,他们固然怕死,但站点要是干脆,像李潇说得那样手起刀落,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但要像现在这样活生生的体会绝望,站点手段实在过于龌龊,一时之间竟全部冷静下来,不愿再做意气之争。
“我都差点忘了,这是个三天的任务,传说三天任务巨难无比,能活着出去的人根本不多,”说话的是个中年女人,她道,“我反正没有三天任务的经验,这里也不是自学的地方,我看还是理智一点,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这次轮到她的说法得到认同,半小时前醉酒的那个男人将头撇过去,“哼”了一声,却也没打算离开。
“……”包玥玥怀疑这一站挑人,挑得全部都是两边倒的墙头草。
“小伙子,我看你刚才那么冷静,还上去查看了尸体,你是经过三天站点还是怎么着,要是进过,你不妨做这个组织人,我们可都指望你了。”那妇人又继续道。
“这是我第二站,”赵浅说谎眼皮子都不眨,“我之前一站是八天的任务,还有人带我,很简单就过去了,三天任务不是应该更简单吗?”
赵浅这一番发言某种程度上也可算惊世骇俗,将那试图把锅扔给他的人中途收手,差点闪到了腰。
才过一站的新人?第一站还是八天的任务?加上点臆想,都觉得应该是在车站出现的那位傅大佬将他带过去的,导致此人连八天任务和三天任务的差别都弄不清楚就敢大言不惭。
赵浅在不知他底细的人眼里简直了,宛如怀抱核弹的智障,竟然还试图当组织人?!
“不……不了。”那妇人被他吓得口舌哆嗦,连话都差点没说清楚。
包玥玥、李潇以及那位刚加入进来的卫城东当然清楚赵浅的能力,包玥玥本就嬉笑直率,她嘴一抿,被赵浅这胡诌的借口给逗着了,而旁人只当她也觉得赵浅是个疯子,没有理睬。
否则只要稍微问一句,包玥玥肯定将赵浅的背景翻个底朝天。
“既然是相互讨论,我又是进来没几站的后辈,不如退居其次,先听听各位的看法。”赵浅又圆滑的将这口锅给甩了回去。
“一起想办法”此点是妇人自己提出来的,当时在场无人反对,现在赵浅要求经验丰富的先说,相当于用她抛出来的石头去砸她的脚,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得不生受着。
“我觉得,我们得先从贺杰……哦,就是那死去的男人去过、经过或找过的地方着手,说不定能找到他为何而死。”这妇人其实很有见地,就是跟那醉酒的男人差不多,都喜欢给别人找事,而自己独善其身。
“有道理,”赵浅也不打算补充,只是顺着道,“那我们就赶紧去找吧,太晚今天就要结束了……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赵浅满脸困惑兼无辜,“就这么去找,万一不经意间重蹈覆辙该怎么办,我们也会死得那么惨吧?”
“……”那妇人脸色发白,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
“其实很简单,”包玥玥有李潇在身边,更何况她本性张扬,没赵浅这么腹黑,所以并不介意被人看出大佬身份,她又道,“害死贺杰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品,当然不会随便出现还十分普通,站点肯为其杀人灭口,恐怕这条线索也早被藏了起来,哪这么容易被找到。”
这小姑娘看起来眉清目秀可爱的很,说话时的语调也很轻快,却不知为何总有种嘲讽的味道。
“对对对,”又有人附和,“肯定是藏起来了,我们不可能轻易撞上的。”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主见啊,又不是刚进站的新人了,我现在要是提议自刎可以辟邪,你们是不是也跟着我一起死啊?”包玥玥牙尖嘴利。
赵浅因她一席话,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最终,一部分胆大的决定跟着赵浅他们,去弄清楚乘客做错了什么,才会死的这么惨,说不定还能找到npc口中所说的“死者”,但也有一部分觉得太过冒险,不想蹚这趟浑水。
其实话是说得冠冕堂皇,这部分的人不过是想蹭到线索,还不危及自己性命。
包玥玥清点了一下,除了他们原本就有的四个人,还多了两个,一个瘦瘦高高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个高度近视很斯文的老奶奶。
本有四个人时,包玥玥嘴里不停,不是逗李潇说话,就是跟赵浅过不去,还试图套一套卫城东的过去,现在多了两个陌生人,包玥玥说话的对象多了,她却忽的安静下来,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眼球大的小罗盘。
赵浅心想,“不愧是傅忘生带出来的,竟然连藏东西的地方都一致。”
这点心思刚冒出来,赵浅就恍然发现自己过于惦念某人了,他之前无论经历什么,都随波而行,困在系统中的人有些将现实作为牵挂,有些将金钱奖励作为牵挂,唯独赵浅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是沉浸于这些要命的谜题,至于谜题将他推至何种境地,赵浅其实无所谓。
可现在却有什么不一样了,赵浅想奔赴绝境时,能跟傅忘生结个伴,他想见证另一人的张狂,也想让傅忘生见证自己的疯癫……早上起来时一份热腾腾的早饭固然好,却好不过四面楚歌时大闹一场。
“想什么呢?”包玥玥忽然凑过来,她手中的罗盘直直向着北边,再走几步,就会重新回到尸体的旁边。
“想傅忘生。”赵浅毫不避讳。
“噫。”包玥玥脸皮子抽动,“我看你长得端庄贤淑,怎么认识傅老贼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一次被人用“端庄贤淑”来形容,赵浅微将眉眼一横,回道,“我是在想他,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又为何不敢承认。”说完,赵浅指了指包玥玥手中的罗盘,“这东西经常这么转吗?”
刚刚还算稳定的罗盘这时候转的跟陀螺差不多,倘若指针再大一点,恐怕能拽着包玥玥原地起飞。
“怎么回事?”包玥玥看起来有些迷惑,她拍了拍罗盘背面,试图靠下重手将罗盘修好,“系统派发的道具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坏了啊。”
“你这罗盘是用来干什么的?”赵浅问。
系统派发物品向来不能以外观论断,这罗盘看起来是指路的,说不定却是个手电筒,万事皆有可能。
包玥玥道,“罗盘喜欢要命的东西,顺着指针寻找,就能找到站点里不对劲的地方……现在转成这样,不是真坏了,难道说我们周围……嘶,不会吧。”
刹那之间,被阳光笼罩的竹屋与人都诡谲可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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