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根额外蜡烛被取出,老手微妙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甚至头皮一紧, 贴身而来却又看不见的危险让所有人瞬间汗流浃背, 也因此已经占据一席之地的乘客们都不再妄动, 导致大厅空出来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长。
赵浅重新坐回太师椅中,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根刚从椅子底下拿出来的白蜡烛,而傅忘生嫌这大厅里的布局不好,两张形制相似的太师椅中还隔着方方正正一米来宽的茶几,说话时得两人都扭着身子,一点不方便,所以傅忘生也不怕动静大,直接破坏格局, 拖拽着另一边的太师椅坐到了赵浅身边。
太师椅的分量不轻,这木屋的地面又是粗糙的水泥构造, 两者相互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黑暗瞬间被撕裂,死寂中竟然透出点热闹的气氛。
“……”分布在各处的乘客们纷纷皱眉堵耳朵, 想知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你动静小点。”赵浅因为离傅忘生最近, 这空旷的大厅又容易形成回音,所以首当其冲, 耳膜遭了罪。
他抬眼,稍微分了点目光给傅忘生,“你要是觉得太安静了受不了,去找个铜锣或者跟和尚借木鱼, 一路敲着保管不无聊。”
“那不能。”傅忘生笑,他已经将匕首给拿了出来,刀锋寒光必现,是吹毛可断的利器。他又道,“一直这个动静,我可听不清危险的声音了。”
当热闹沉寂下来,暗中传来各种东西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数条腿刮着墙壁和地面,让人打心眼里毛骨悚然。
“看来,只要乘客得到一根能续命的蜡烛,就像给猛兽拉开了栅栏,恐怕拿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大,”赵浅已经逐渐明白了这一站的玩法,“十二根蜡烛里至少有五根坚持不到最后一分钟,而其中我的最短,两三个小时为极限,也就是说如果隐藏起来的蜡烛都是小指粗细的,我至少还得找到五根向上才行。”
“五根蜡烛,意味着打开五次猛兽的栅栏,你猜猜能放出多少致命的东西?”微弱烛光中,傅忘生似乎看见赵浅笑了笑。
站点中的危险分为两种,像保护蜡烛不熄灭这种是针对单个乘客的,就算熄了一两根,对其它乘客也没有影响,而这些被暗中放出来的东西针对的却是全体乘客,所以那些能够保证不用续命蜡烛也能坚持十二个小时的人,当然不愿意赵浅这样的四处伸手。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就算赵浅他们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再找第二根蜡烛了,那些人也不会相信,唯一能阻止人求生的办法,就是先夺取他们的行动能力,或是直接杀了,或是打成瘫痪残疾……总而言之对赵浅他们来说,无论是暗中之物还是其它乘客都是危险的来源,而他们则是最底端的猎物。
忽然,在傅忘生的左眼余光中跃起一道黑色的阴影,他刚擦到锃亮的匕首贴着眼角向后扎去,只听一连串的“滋滋”声,等到傅忘生将匕首收回时,上面已经扎了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毛茸茸的腿还在半空中乱蹬,是死透了之后的神经抽搐。
而这个蜘蛛跟寻常生活中所见的并不一样——
不是外表,外表自然是模拟的十分相像,靠近了甚至能看见绒毛和背纹,但被匕首扎穿的那一块却直接开了花,露出里面的钢铁构造,包括精密的齿轮、线路和芯片。
“啧。”傅忘生掰着蜘蛛腿,将它从匕首上拆了下来,因为没有汁液和内脏的缘故,匕首不需要清理,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但也有坏消息……傅忘生接着道,“幸好这一批采购的匕首都是上等货,以这蜘蛛的材料来说,普通的菜刀品质恐怕一下子还扎不破,如果双方交手,很快会卷刃甚至豁口。”
不是每个人都有傅忘生这样的经济实力,也就是说乘客自保的过程会受限于武器材质等不可抗力。
“恐怕还不只如此。”赵浅的手在鼻子下面过了一下,“闻到了吗?”
是一股淡淡的土腥气,只有大量活蜘蛛聚集,才会造成这样难以被察觉的气味,机械蜘蛛身上则是润滑油的味道更重。
赵浅道,“真真假假,相互掺和,假的负责第一批的进攻,破坏乘客手里的防护用品,真的随后跟上,如果不出所料,这真的虽然不禁打,杀伤力却一定更高。”
傅忘生叹了口气,“第一根蜡烛是蜘蛛,大量难以计数,缩在阴暗处的蜘蛛,那第二根、第三根又是什么……蜡烛光能笼罩的范围非常小,这木屋除了乘客能容纳太多东西了。”
随后传来的动静昭示着赵浅和傅忘生说对了,每个角落中都传来乘客与蜘蛛纠缠的细微动静,随即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惹得所有乘客都逐渐焦躁,忐忑不安。
第一个小时不应当减员,赵浅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但非常的浅淡,也就是说有乘客受伤,但应该没伤在要害处。
“如何,”傅忘生将腿架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脑袋半仰着,就贴在赵浅的眼皮子底下,他又道,“光是蜘蛛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还要找剩下的蜡烛吗?”
“不急,我们手上的蜡烛还能坚持几个小时,与其飞快的将所有危险都暴露出来,还不如一点一点的放行,乘客也好有准备和缓和的时间。”
赵浅没有所谓的圣母情怀,他连“善良”这一块都相对普通人有所缺失,因此牺牲自己一个,造福余下乘客的这种思想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适用。
所有危机之前,合理的规划和正确的引导是比无谓的牺牲更重要的东西,更何况赵浅现在背负的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傅忘生乃至整个地铁系统的何去何从,而傅忘生现在就是个“死人”,他这条命既然已经断送了,自然没什么发表意见的资格,因此十分尊重赵浅的决定。
烛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连通大厅和走廊的帷幔被掀开,老住持跟刚刚挖煤回来似得,全身狼狈,连那张吃斋念佛的脸都没逃过,蹭了不少灰,但遭罪的也只有衣服,他并没有受伤。
袈裟上的这些伤口明显是蜘蛛腿留下的,不过住持他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身体却康健的出乎想像,否则他那寺庙里都是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也不会被被老住持伤了好几个才能制住他了。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在这里。”老住持经过这一番的洗礼,整个人都像脱胎换骨般连那种颓唐老迈之气都散尽了,就像恢复到壮年期,连眼睛都闪着悦动的光。
不过改变归改变,有些东西却已经根植在了骨子里,所以“阿弥陀佛”后置,赵浅还是听到了这么一声。
“怎么,老住持是来劝我们束手就擒,不要挣扎,那些蜡烛既然碰不得,不如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傅忘生语带讽刺,他实在太清楚站点里的人性了,什么自私自利的,什么慈悲为怀的……
这慈悲为怀还分为两种,一种先把自己摘出去架在道德制高点,挑拨乘客之间的关系,强行要求别人自我牺牲;还有一种是真慈悲,一言不合就要自我牺牲,死完才发现这条人命对站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白死了。
但不知老住持是哪一种。
傅忘生的严肃不过是转瞬之间,随即他又晃荡着翘在半空中的腿掐指一算,“这里连我一共十三个人,你得劝服至少四个人不要挣扎安静等死,而第五根短蜡烛只要稍微续一续,就能挺过六个时辰。”
傅忘生说着,指了指赵浅手中那根蜡烛,只要他们几个都选择牺牲,这根蜡烛自然可以给最需要的人用。
他继续道,“赵浅这里还有个我……我与他的命是绑定的,他死我死,也就是说理想状况下十三个人去其五,才能勉强保证前十二个小时能完成任务,那后面十二个小时呢,黑暗之中,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别人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我能做主的只有自己,干涉别人就是大恶,”老住持还算通情达理,“我此番过来,就是跟你们汇合的,这么久没进站点了,我的经验可比不上你们两个人啊。”
他已经将袈裟都卷了上去,露出精壮的前臂,手里拿着一根烛台,看样子走过来这一路上也没少杀生。
傅忘生虽然不是牙尖嘴利的类型,但说出的话直戳痛点,所以每每怼得乘客们面红耳赤无话可说,但这老住持却显然吃软不吃硬,让傅忘生钉子戳在棉花上,要不然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傅忘生光年纪上就输了人家好几轮呢。
不过,傅忘生也不是吃素的,他轻轻笑了笑,话音一转,又将老住持往坑里带,“不过,系统既然是你们搞出来伤人的怪物,那你老人家是不是该肩负一定的责任啊?”
“……”老住持没想到自己没道德绑架傅忘生,转眼这根道德的绳索就向自己套了过来。
何况傅忘生并非无理取闹,他们这些人,的确是在早知道地铁系统违反人伦的情况下,还是坚持打造,妄图掌控这庞大的精神数据库,从根本上这锅自己确实该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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