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外有家属能坐的长椅,赵浅、傅忘生还有郑凡他们齐刷刷坐了一排。
到目前为止, 郑凡都没见过他哥跟老板一筹莫展的样子, 但现在这事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不仅如此傅忘生还轻轻叹了口气。
“赵浅, ”傅忘生忽如其来的严肃,“看站点的意思,像是准备开启乘客清除计划,明显是要让处在核心系统里的十二个人处理到目前站点里的所有乘客。”
不过能进核心的人想来也不笨,自然知道自己要是真动了手,最后系统也会翻脸不认人。
屠杀乘客在系统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按规则来说,纯粹的自卫可以网开一面, 除此之外,系统有时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却会拉出来翻旧账。
毋庸置疑,这十二个人就是会被事后翻旧账的那一批人。
孙攀峰的前同事们都不笨,他们当然清楚自己会在成为刽子手后被系统清除,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动手, 不过系统不会让他们一直拖延,甚至极有可能在十五天的限期上再多加一个条件, 逼迫监视者们尽快动手。
自从赵浅和傅忘生从宾馆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此时下午三点多近四点,此站范围过大,就算已经有乘客被杀, 也难以短时间传得尽人皆知。
赵浅知道傅忘生的意思,因为他两还有一个隐藏的办法,兴许可以减少伤亡,但不管是赵浅还是傅忘生其实都不愿意用这个办法……除非被逼到退无可退的程度。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在惦记我。”赵浅终于开口夸了一句站点,“的确聪明。”
“走吧,”赵浅又道,他向傅忘生递出了手,“一起吗?”
“一起。”傅忘生笑着抓住了赵浅的指尖。
直到这二位走出了走廊,消失在电梯中,被丢下的五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面面相觑,怀疑自己这是被强行塞了一嘴的狗粮。
“……他们干嘛去了?”郑凡不愧身经百战,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实在看不过眼,准备跟站点单挑?”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他们应该是有办法阻止站点对乘客的屠杀了,不过……”
不过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这条路艰辛无比。
就像赵浅和傅忘生预料的那样,站点已经开始清理乘客了,原本在医院的每一位乘客都能活下来,但这一路走过去就会发现,很多盖着白布的尸体就停放病房外,连走廊都快被占据了,只留下一道狭小的口子可供来往人员经过。
能送来这里的大多乘客都只剩一口气,通常是靠站点规则吊着,结果前天晚上耽搁一宿关门没让进,站点又推翻了自己的规则,不打算让乘客慢慢恢复了,该死死,该活活,这医院不乱套才怪了……
何况大夫中还有言阙这样的乘客,除了是治病救人的npc,还得做任务救自己。
除此之外,傅忘生还发现一个断手的也死了,被人一针插在心脏上,针筒里剩下的一截空气还在缓缓往里注射。
这人是刚死,体温没下三十五度,也就是说这家医院中还有监视者正在对乘客动手。
虽说第六条通道中的电梯应该每一层都可停,但只有第一层能带赵浅他们走上二十八楼这个大根据地……
当初刚进二十八楼时,赵浅还有些谨慎,现在几乎跟回娘家差不多,感觉隔三差五就要看望爹妈二哥。
医院中的二十八楼是真的遗世独立,隔绝了上上下下四方左右的所有哀嚎嘈杂和死亡,灯光开的纵横交错,周枕的办公室中还传来了音乐声,看架势就像一个大舞池。
赵浅的脚步却忽然一停,他转头看向傅忘生,“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原本从宾馆中走出来这一趟是为了以抽签为名,去找老和尚与许阳景,而随后的计划应该是回宾馆或者直接去酒店,看看周枕给赵浅留了什么话,顺利的话,还会见识到站点如何在满员的情况下给乘客腾出房间来。
结果中途拐来这医院一遭,所有的计划都喂了狗,还不是乖乖送上门来。
傅忘生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面窗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面窗户正对着酒店,说不定也能看见那边的情况。”
来都来了,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进去,总不能糊里糊涂做了别人的傀儡。
这里的视野很好,透过这扇窗户赵浅刚好能看见酒店的二十八楼,傅忘生的意思是既然周枕铁了心要给赵浅一句话,就有可能站在外面也能看见,但这个外面当然不是说每位乘客都能看见的公共场所,既然是留给赵浅的,必然只有赵浅才具备看见它的条件——
他们此时拥有的视角就像是一把安全锁,既能保证其它乘客看不见,又能保证赵浅看得见,因为医院的这一层楼只为赵浅敞开。
对面的酒店大部分窗户都是紧闭着的,乘客都不想让任何人从远处看见自己的身形,所以除了关窗户,还拉了窗帘,只有一扇光明正大的通着风。
赵浅虽然不近视,但也不是鹰隼般的视力,周枕连这点都考虑到了,透过窗户,赵浅看到房间的门与墙上用闪耀的荧光笔写着三个巨大无比的字,“代替我。”
“……”有毛病。
搞得这么复杂还以为至少会长篇大论写一封信,如果就这三个字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搞得弯弯绕绕复杂无比,还得计算各种突发状况,譬如赵浅不想住酒店之类的……
万一赵浅最终看不这三个字,周枕的所有苦心不就全白费了?
此时周枕的办公室就在眼前,倘若有疑问,随时可以推门进去跟周枕对峙,然而傅忘生却等了等,等赵浅收起了他所有的疑惑,等赵浅沉思的目光重新有了焦距,然后才问他,“我敲门了?”
赵浅点了点头。
这种默契在他们骨血里交融,赵浅喜欢傅忘生这种时候的沉默与温柔。
周枕竟然不在房间中,房间的门也没关,只是虚掩上的,傅忘生这么一敲,门自动被推开。
二十八楼开了窗,风与门对穿,糊地傅忘生睁不开眼,他的手一松,门就借势直接摔上了。
房间里没有周枕,却站着一个周雪莹。
周雪莹坐在办公室后面,她现在这副样子跟昨天又有一点不同,昨天的周雪莹虽说也有一种难以琢磨的意思,但总体却是冷淡薄情的,某种时候与赵浅如出一辙。
不过现在的周雪莹带了一副秀气的银框眼镜……她死时,年纪还不大,眼角刚长上细纹,因而平添了一种知性柔和的美。
周雪莹正在看书,这么一声响动将她从书页中惊醒,抬起的目光正好与赵浅来了个短暂的对视。
“等你们许久,终于来了。”周雪莹竟然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她将书阖上,“想通了,准备站在我这一边?”
“你与系统联手,加上周枕暗中协助,我不过一个身处站点的小小乘客,谈不上站在谁那一边,只能自救罢了。”赵浅答道,“你既然要利用我,总得说好要我做什么,还有如何保全我吧?如果连这点退路都不给我留,那就拼的同归于尽,反正都要死不是吗?”
这个周雪莹只是系统中的一个复制品,还是一个年轻版本的复制品,她对赵浅的关心更少,但确实给这孩子留了后路。
周雪莹这一辈子对于感情,都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她做事的基准不是由心而发,而是先行判断这样做是对是错,是好是坏,甚至于这位精神与心理医学史上的天才会依样画葫芦,书上曾说,母亲对孩子应当充满怜爱永远呵护,她便对周枕一再纵容,并为了保全赵浅,将他自小遗弃。
这种做法带入感情之后根本理不清逻辑,但对于周雪莹来说,却只有这一种选择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一站就是系统的核心,所有的线路都是经由这里通往各处的,”周雪莹道,“核心的核心有一扇门一把钥匙,走进去你才能关上系统,而那把钥匙除了能打开这核心的门,也能开退路的门,但你要记住,这扇门最多最多……”
周雪莹看了一眼傅忘生,“只能两个人通过。”
“我猜,除了你,没什么人愿意我关闭系统吧,就连周枕,我那朝令夕改的哥哥也有一部分想保全系统。”赵浅忽然伸出了三根指头。
第一根指头收回,“初始的系统保我,因为它一开始就是上百人的心血,都希望它能发挥作用,治愈那些单靠人力难以根治的痼疾,这也是现在这个系统的基础,它难以接受自己夜以继日的残杀乘客,想要关闭自己,永除后患。”
第二根指头收回,“周枕温和些的那个人格在保我,因为我是他的血亲。然而他这个人格也并不健全,毕竟那样的生长环境下,实在难以诞生什么健康向上的心理,他保我,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比另一个人格更通情理也更正常,体现这种正常的方式,就是对我这个亲弟弟的维护……他也想关闭系统,因为他想死,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这系统中的一员,是困在这里的囚徒,系统不关,他死不了也出不去。”
第三根指头收回,“最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周枕的主人格,聪明、疯狂、极端、有城府,是个标准的暴君。他以原本的系统为基础,融合了你的理论再加上自己的选择,最终完成了现在这个系统。这个系统是笼子,是他的监狱,也是无数乘客的监狱。这个周枕想让我死,因为他偏执,我身上流着跟他一样的血,继承了一套相似的遗传基因,我会像他一样是个疯子,而我们这样的疯子都该死。”
赵浅顿了一下,“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愧疚,他对自己当年杀了亲生姐姐的愧疚……这个周枕是想留下系统的,只有系统永远开放,才能源源不断的将有病的人拽进来,治疗、抹杀或囚禁,留在现实中的好人们才有一个幸福安全的世界。”
黑白颠倒,竟一时难以说清参与在这里的三方势力到底谁更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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