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关于萧行护短这点, 淮纵觉得没什么不好。哪怕她掌掴了蔺妃娘娘,但萧行是谁?萧行行事若非有万全把握,才不会冒险。
能被萧行护着, 淮纵很满意, 再次面对她,模样乖巧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能清晰感受到萧行一日好过一日的心情,萧行能够开心, 她是很高兴的,但想到萧行开心的原因, 淮纵破天荒的有了短暂的沉默。
如今她们已经成婚, 哪怕没有夫妻之实,可萧行早被世人冠上侯夫人的头衔,一道圣旨, 东陵郡主和凛春侯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这辈子就得拴在一块儿。
淮纵当然乐意和她拴一块儿, 前提是,她能活得长长久久, 能给萧行一个充满盼望的未来。
清晨,坐在正堂, 锦袍玉带的凛春侯指腹碾磨着白玉杯, 一时竟教人分不清是那指节较为温润白皙,还是玉杯更胜一筹。
沉吟再三,淮纵眉头舒展开——她有必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她隐瞒地够多了。若连这些都要继续瞒下去,不仅对不起萧行,更对不起她们青梅竹马好些年。
打定主意,淮纵开始琢磨怎么和她摊牌。
比如桓决其人,比如她身上要命的怪毒。
她不愿欺骗萧行,更不愿教萧行替她担忧,可若说明因由,讲清来龙去脉,萧行不可能不担心。
桓决已然成为阿行心里的一根刺,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年能一气之下和她决裂,决裂后又能痴心不悔地等她三年,不容易了。
放下白玉杯,她轻揉眉心,抬头看到萧行一身盛装走进来,稀薄的光衬托她妙曼的身影,淮纵克制着心动,问:“这是怎么了?要出门吗?”
萧行漫不经心地瞥她,那一眼里藏着风情万种,也藏着欲说还休,淮纵下意识端起白玉杯,饮了两口茶水才重新找回理智:“干嘛,又要教我猜?”
萧郡主轻轻挑眉,下巴微抬:“那你猜是不猜?”
在诸如此类的问题上,从小到大淮纵都是那个最先妥协的。
这是她们少年时最喜欢的一种玩法。
也不知萧行从哪儿学来的,爱上了教她猜心,美曰其名:心有灵犀一点通。
而默契,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的,淮纵起身绕着她走了两圈,笑道:“穿成这样子,定然是要准备出门了。岳父最近邀了礼部尚书狩猎,没空搭理咱们,所以不可能是回王府……”
“你早早跑过来教我猜,那出门肯定是要捎带上我了,如此,也不方便参加那些世家女的赏花宴会,可你眉眼含着喜色……”
凛春侯弯了唇角,凑近她道:“要带我去哪儿?是秀丽的西山,还是雄壮的北延山?”
她伸手点了点萧行手背,嗓音流转,带了微不可查的温柔:“说啊。你想带我游山玩水,三五天铁定没法回来,给宫里请假的折子递了吗?”
她说得头头是道,从头到尾分析了遍,萧行眸光微闪,眉梢喜气更浓。
真好,她们的默契还在。
淮纵猜的□□不离十,萧行今遭打扮一番的确要带她出门散心。
三年前没闹翻的时候,她们就约好逛遍名山大川,所以萧行此举也不算心血来潮,顶多意味着她心里已经原谅了淮纵一半,剩下那一半,端看淮纵给出怎样的解释了。
“宫里批了半月假期,就去西山吧,总在府里呆着,你不闷吗?”
闷,也要看和谁在一起啊。
在她和萧行共同的家里呆着,淮纵并不觉闷。但这话说出口,又担心某人得意忘形到上天。
出门散心……
淮纵摸着下巴点点头:“行吧。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行李我都准备好了。”
距离早饭眼看过去了半个时辰,她二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说走就走。待踏出门,淮纵神色微僵:“等等。”
萧行微愣:“怎么了?”
话到嘴边,淮纵不自在地别开脸:“咱们都走了,纵行社怎么办?”
还以为什么呢。
萧郡主忍笑道:“就这么放心不下呀?”
“在其位谋其政,你可别忘了,你也是社团一份子,还是副社长呢,怎么就突然当起甩手掌柜了?”说话间,淮纵扭头招来阿净,背着萧行吩咐了几句。
就见阿净笑得和逮到兔子的大尾巴狼似的:“侯爷放心,奴才保管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
待上了马车,萧行故意逗她:“说了什么不能教我知道?淮纵,你这心眼也太多了。累不累?”
车厢内极为宽敞,淮纵甚至还能侧躺在软榻歪头看她:“不累,我好着呢。”
她舔了舔唇角,手指轻抬:“呐,我也要吃葡萄。”
“想吃啊?”萧行眸子亮晶晶的:“喊声姐姐来听听?喊得本郡主高兴了,莫说喂你葡萄,就是……”
“就是什么?”淮纵坐起身,认认真真喊道:“姐姐。”
“……”
气氛忽滞。
一粒圆滚滚的葡萄从萧行指尖划落,她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你……”
“咳咳。”淮纵捏紧掌心,顶着那道炽热的视线,厚着脸皮道:“姐姐,就是什么?”
那声‘姐姐’,也不知是幻听的缘故还是淮纵有意打趣,萧行竟从那轻轻浅浅的音节里听出了两分撒娇意味。
念头闪过,她心慌地急急垂了眸,怔怔地盯着滚落在地毯的葡萄,葡萄果肉很甜,再甜,甜不过淮纵。
就是什么?
就是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萧行指尖一颤,车厢静默中掺杂了若有若无的暧.昧,余光瞥去,那人背脊挺直,从最初的慵懒散漫,变得一本正经。
这么正经的人,偏生嘴里吐着最不正经的话:“姐姐,我想吃葡萄。”
她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每一个字眼都飘进萧行心坎,掀开一重又一重的涟漪:“喂我啊。”
萧行这才从怔然中缓过神,修长柔韧的指看起来美不胜收,从缠着青花的果盘捏了一粒葡萄,指节翻飞,细致地剥去果皮,露出里面完全的果肉。
她眉眼不动,似是下定决心般,从容优雅地将葡萄喂到淮纵唇边。
唇瓣感受到了一分清甜。淮纵不眨眼地看着她,看得萧行心跳如鼓:“不吃吗?”
“吃。”淮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唇舌微动,将那果肉卷了进来,温热的舌头擦过萧行指尖。
两人面不改色,内里早就巨浪滔天。
也是此时萧行方深刻地意识到,阿纵长大了。
她比淮纵大三天,勉强承她一句姐姐,但这姐姐二字,饶是她以前怎么费心哄着,淮纵都不肯松口,如今轻而易举地唤她,却是在娶了她之后。
这声‘姐姐’……可真是教人浮想联翩啊。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淮纵慢条斯理嚼着果肉,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得不到回应,萧行从手边取来小碟子,淮纵低头,吐出几粒小小的籽。
“不能看你吗?”淮纵今儿也说不上来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接过萧行递来的锦帕,轻轻压唇——或许,她就是想逗逗萧行吧。
萧行这人,爱恨嗔痴,其实最为热烈,若被她晓得自己三年以来背着她偷偷吃苦,这人八成会恼的,恼过之后,少不得要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
淮纵舍不得她哭,她想哄她笑,哄得她心花怒放。
萧行自小便极有长姐范儿,曾经她不肯喊她,是不愿和她做姐妹,今时喊她,是为了哄她。
这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巧妙地隐藏着凛春侯的私心。
除了哄她,她还想看萧行阖首羞涩的模样。
“当然是能的。”萧行缓缓呼出一口气,如兰清雅的香混着果汁溅在口腔里的甜。
淮纵忍了又忍,终是倾身靠近她:“我已经喊你姐姐了,有奖励吗?”
奖励……
萧行紧张地轻轻咬唇:“你想要什么奖励?”
淮纵不语,只一味看着她。那神情,仿佛在反问:你说呢?
不得不说,此时的淮纵乖巧又叛逆,和她才高八斗的风流才子形象顿时拉开极远的差距,但就是这样的淮纵,才是萧行从小爱到大的少年人。
她不需要淮纵多成熟,多有担当,她就希望淮纵心里有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当她第一眼看到淮纵的时候,桃花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睁着一双阴郁的眼,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她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从小她就想护着淮纵,可淮纵太争气了,教她好一阵懊恼。
“近点。”她道。
淮纵喉咙发干,悄悄挪了过去。
“再近点。”
一声轻浅的吞咽声凭空响起,淮纵当下红了脸,萧行看起来也不好过,指尖微烫,矜持地牵过她的手腕。然后再一次感受到凛春侯纤瘦的身板。
她下意识蹙眉,总觉得淮纵瘦得不像儿郎。
“你…你快点。”淮纵催促道。
“嗯?”萧行睁着水润的眸子大着胆子看她,淮纵动动嘴唇,罕见地眼里多了分哀求:“快…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扑你身上。
“……”
半晌,萧行抿唇,总算听懂了。
呼吸可闻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淮纵剧烈跳动的心,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能听到她心脏跳动时喧嚣而出的喜悦?
女儿家的害羞和面对情郎时的热枕同时凝在一双美眸,看清淮纵眼里的邀请,萧行不再迟疑。
那一刻,淮纵甚至闻到了从她领口飘出来的暖香。
正值心神摇曳无法顾及时,马车忽然停下来,本该落在唇瓣的吻堪堪贴在脸颊。
暖玉温香,美人投怀送抱,淮纵哆嗦着手揽着她腰肢:“不怕,不怕,我…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出去看看,搭在萧行腰间的手却迟迟不退,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抱她了。
淮纵舍不得动。
心底生出淡淡的遗憾,她望着那人好看的唇形,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再来一次’这般轻佻的话。
萧行任她抱着,一副当真被吓到的模样,牢牢实实,真切地闻到了淮纵身上氤氲的冷香。
她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秀美的男儿,哪怕嫁给了她,也能轻易地被她勾去魂魄。
帘子外有声音不断传来,车夫正与人交涉,不知出了何事。
纵是舍不得,纵是不情愿,萧行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压下那些从心头浮上来的失落,道:“不出去看看吗?”
一下子没了温软的怀抱,淮纵深深地看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萧行心尖泛开辗转羞涩的柔情,她勾了勾红唇:“快去吧。”
淮纵委屈地眨眨眼,就要起身。
“等等。”
“嗯?又怎么了?”
萧行小脸微红,取了锦帕细细擦拭过印在她脸颊的唇印,淮纵莞尔,小声道:“太快了。”
应该慢一点,时间再长一点。
听出她藏在话里的坏,萧行嗔恼地瞪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出去?”
淮纵揉了揉鼻子,刚要掀开帘子,回眸冲她灿烂的笑:“萧姐姐不要急,我去去就来。”
来什么来!
萧行干脆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嗯,萧郡主差点翻车(狗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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