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大雨倾盆, 山菊花盛开又凋谢,空气里泥土的清香混着淋漓尽致的花香,遮盖过先前淡淡的血腥气。

    白裳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 傲然立在三步开外, 她笑起来眉眼肆意,仿佛在她眼里世间再没有了规则:“阿薛姑娘又何必呢?淮纵派你来布下这天罗地网, 不是教你来送死的。”

    她啧了一声,整个人生得唇红齿白, 举手投足又透着点漠然。

    鲜血如注,阿薛以剑撑地:“你错了, 不是侯爷派我来, 是我死皮赖脸主动请缨跑来的,没能杀了你,我有罪, 对不起侯夫人,区区贱命, 丢了也就丢了,但你得拿出解药, 不然……”

    她唇边溢血,手臂轻抬, 剑尖抵着桓决喉咙:“不然, 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们这对主仆,真会逞能啊。”桓决出手如电,一指点在阿薛睡穴。

    人跌倒在她怀里, 她一手揽着方才还对她凶巴巴的姑娘,雨水沿着油纸伞快速滴落。

    雨势越来越大,就见她指腹抹去唇边淡淡血渍,望着横七竖八倒在不远处的暗卫,赞叹一声:“好个用兵如神的凛春侯,差点就栽了呢。”

    咽下那些翻涌而来的腥甜,桓决漫不经心抱着怀里的小美人,绘着河流山川的油纸伞被无情丢弃在地,她一步踏入风雨,衣衫清爽,片叶不沾身。

    西山战局初定,领头的黑衣人刀口卷了刃,桓决踏风而来,见此挑了挑眉:“真是惨啊,淮纵呢?她去哪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荀国走狗没杀完,偏赶上身通幻术的桓决!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想到这姑娘和自家侯爷还有段爱恨情仇,脸色阴沉,瞎话张嘴就来:“侯爷被那些人害了!”

    “什么?!”瞬息之间,桓决一张脸变了又变:“淮纵,死了?”

    “不错!他们趁侯爷病发,冲入竹楼,我们挡不住……”

    她将阿薛交给那些人,躺在雨水的长刀自行飞到她掌心:“谁杀的?站出来!”

    一人可敌千人师,一边倒的局势顷刻被改写,桓决满心冰凉,刀刃轻抹划过对方喉咙,淮纵……怎么能死呢?她的计划还没完成,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不是!

    这一幕,简直吓破了荀国杀手的胆子。

    必胜之局被打破,绝对的实力下,逼得他们皆成了四处逃窜的无头苍蝇。

    桓决越想越恼火,扔了刀一手掐住杀手头子的脖子,指节用力,大有送人归西之意:“告诉我,淮纵还活着,就凭你们也能要她的命,羞辱谁呢!”

    喉骨断裂的声音在大雨里翻不起浪花。

    “可恨我学艺未精不懂推演之术……”

    桓决侧身看了领头的黑衣人一眼:“我希望你在骗我,但多少年来凡是敢骗我的都没好果子吃,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实话。淮纵,到底在哪儿?”

    强烈的威势压得他膝盖发软,领头人喃喃自语,茫然道:“我也不知侯爷在哪,郡主带他…带他离开了!”

    “萧行……”桓决冷笑,一掌拍下,领头人当即呕出一口血,再抬眼,莫说桓决的踪迹,就连阿薛姑娘也被她带走了。

    一夜过去,天色放晴。被雨水洗刷过的鸾城,叶子都透着清新之美。

    西山掀起的杀戮到底传扬开来,敌国细作入侵,暗杀凛春侯,在秀山为国祈福的皇帝闻讯急忙回城!

    侯府,年迈的御医愁秃了头:“此乃蛊毒,老臣……老臣不敢解。”

    “不敢解?”皇帝气得瞪圆了眼:“这是什么说法?”

    御医躬身道:“蛊毒深入血液,若要引血驱蛊,就得寻活了三百年的蛊母。再者侯爷内功深厚,此刻内力在筋脉暴走,莫说诊脉了,老臣根本无从下手。”

    治病救人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他能靠着‘望’字看出侯爷身中蛊毒,已是仗着活得岁数长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声中,坐在榻沿始终没开口的萧行抬起头:“她何时能醒来?”

    “这……”

    “莫要再吞吞吐吐!”徽王爷见不得爱女愁眉不展,火气没压住泄了出来。

    老御医只当是倒了八辈子霉运,顶着徽王爷怒火和皇帝太后的冷眼,晦涩道:“看命。”

    榻上的人双眼紧闭鼻尖渗出薄汗,萧行取了锦帕,回眸轻语:“她有我来照顾,你们出去吧。”

    徽王爷犹豫再三:“阿行,你……”

    “爹爹。”萧行目露恳求:“你让我和她单独呆会,我想冷静冷静。”

    她笑着看向一把年纪的太后:“您也回去吧,等阿纵好了,我再和她一起去看您。”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淮纵到底能不能醒,御医都不敢断言。

    她这样子,看得人难受。

    皇帝搀扶着太后离开,徽王爷再不放心也得尊重女儿意愿。御医退去,内室除了她与淮纵,再无他人。

    萧行愣在那,等意识到的时候指腹已经划过她的眉眼,温声低求:“阿纵,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骗了我十几年,连句解释的话都不给我吗?”

    汗津津的内衫被她沉吟解开,再次望见那娇美的身段,萧行感慨万千。

    她耐着性子一点点为她擦身,半晌笑道:“原来…阿纵也是女孩子啊。你不仅骗了我,还骗了天下人,既是女孩子,为什么还要娶我呢?你就不怕我埋怨你吗?”

    “竹马原是青梅,那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阿纵,我还能信你多少?你可…真是个小混蛋啊……”

    “若非是我,幸亏是我,换个人来,谁受得了你这般戏弄?你是女子,做什么还要招惹我?招惹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理我呢?”

    晶莹的泪落在淮纵干燥的唇瓣,萧行不敢放任情绪崩溃,专心为她换好内衫。

    重伤在身的凛春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收敛了一身风流气度,仔细看来五官精致,肤色如雪,竟比世间大部分女儿家生得还要柔美。

    “原来是我眼瞎。”萧行捧了温茶喂到她唇边:“你生得这么好看,又怎么可能是男儿?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蒙昧看不清,阿纵,你对我……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快醒来,行吗?”

    水滴漫过那唇,划入衣领,萧行拧眉:“你怎么昏迷了还要和我作对?”

    她咬着唇,似是在做艰难的决定。须臾叹了口气:“这笔账,等你醒了咱们再算。”

    茶水入喉,泛开淡淡清香。萧行举杯慢饮,因着紧张的缘故,漂亮的手无意识攥着淮纵衣袖,俯身,以口渡茶。

    和花前月下,芦苇荡前的那一吻,又是不同。

    淮纵是女子。

    反感吗?厌恶吗?难以接受吗?

    萧郡主耳尖泛红,望着那人衬着水光的唇,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爱一个人,爱了好多年,在得知淮纵女儿身时,一道霹雳劈得她神思恍惚,多么怕自己多年相思落成空。

    说来说去,她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不再爱淮纵。

    悉数的迟疑困惑在此时豁然开朗,清醒之后,那悲伤更浓。

    “算我求你了,淮纵,你醒来,好不好?”

    日落黄昏,桓决带着人出现在侯府门口,阿薛恼怒看她:“你还有胆子过来?”

    桓决不以为忤,盯着那道金色牌匾笑得如沐春风:“我不来,你家侯爷可就真得要死了。阿薛姑娘,你最好老实点,再喊打喊杀对我不敬,我这就离开。”

    “呸!侯爷是被谁害成这样子?你害了她,再跑过来救她,还想教我感念你大恩大德?”

    “嗯,说得有道理。”桓决松开她的手,足尖轻转,飞过中庭。

    “什么人!”

    “神医。”

    “……”

    阿薛黑沉着脸走过来:“脸比天大,谎话精!”

    ‘神医’桓决很快被带到萧行面前,看着面容憔悴隐有泪痕的萧郡主,桓决心情大好,唇角微弯:“心疼了?”

    阿韭带着下人退开,内室清静,就听桓决冷声道:“她是女子,你现在知道了吗?风华绝代的东陵郡主嫁了个女子,说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笑够没有?桓神医。”

    萧行容色寡淡,桓决嘴角一抽,双腿迈开,掀开帷帐盯着淮纵看了好一会:“死不了,但也……”

    她笑着将未尽之语咽下去,饶有趣味地看着萧行:“你爱她。对吗?”

    “对。”

    桓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凛春侯淮纵,容色绝世,文武双全,俊秀、聪明,爱她的人数不胜数。若她没了教人惊艳的容颜,没了一脚踩在文坛震慑世人的才华,你还爱她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桓决抚弄着发丝:“你既然爱她,那过两天我再来问你。萧行,你对她的爱,想来有几分呢?世人的爱,又藏了多少虚伪?”

    “真真假假,爱能救人,也能杀人,等着瞧吧。”

    语毕,再次隐了身形。

    内室空荡荡,萧行的心也跟着空荡荡。她快步走过去看淮纵,指尖跟着一寸寸变凉:“阿纵……不要怕,我会永远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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