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淮纵身体恢复。
太后特意宣召她和萧行进宫,在宫门口遇到萧行,见她神情温和,不像动怒的模样,淮纵松口气的同时莫名感觉心虚。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让萧行知道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笑着朝萧行打了声招呼,两人并肩前往寿康宫。
萧行目光隐晦而仔细地打量她,看不出哪里不妥,那先前的病弱又是怎么回事?
自打怀疑淮纵隐瞒她后,萧行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以她对淮纵的了解,她若不说,那隐瞒的肯定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想了想,问道:“病好了?”
“好了,小病而已。”淮纵微笑着朝她投去安心的眼神。
萧行没再说话,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试探。
深宫高墙,穿花拂柳,途径御花园时,淮纵再次见到前阵子遇见的皇妃娘娘,几日不见,那股异香好似更浓烈了。
“侯爷和郡主果然是对璧人,怎么,这是要去哪儿?”
萧行阖首:“见过蔺妃娘娘。”
淮纵皱了皱鼻子,跟着便要行礼,哪知小白莲娘娘脚下不稳再次朝她扑去!
电光火石间,萧行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皇帝,眼见淮纵傻呆呆愣在那,当即伸手将人扯到怀里,只听哎呦一声,继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蔺妃倒在地上,艰辛地被宫女扶起,回头,对上东陵郡主冷漠戒备的眼神,她痛呼一声:“哎呀,好疼。”
“爱妃怎么了?可伤着了?”
皇帝匆匆走过来,打老远他看不分明,只知道爱妃受了委屈,心疼得皱了眉:“愣着做什么,快去喊御医!”
将人拦腰抱起,皇帝一脸无奈:“怎么不晓得小心点?”
他看向左右伺候的宫人,怒道:“眼睛都长哪里去了?伤了爱妃,朕拿你们是问!”
“皇上恕罪!”周围跪倒一片。
淮纵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待行过礼后,年轻的皇帝早从宫女口里得知事情始末,看了眼俊美风流的凛春侯,眼里笑意不减。
对于爱妃差点把小侯爷扑了一事倒是兴致盎然,他甚至还揶揄地朝淮纵轻轻挑眉。
效忠这么位不正经的君主,淮纵还能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的某个夜里,皇帝召她来。
原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哪知皇帝兴致来了想和她聊女人,聊到兴起,一时冲动还想把新册封的妃子送给她!
吓得淮纵当场魂飞九天。
经此一事,对这位皇帝的荒唐秉性有了深刻了解。
没能挑起君臣罅隙,蔺妃不开心地嘟着嘴,抱着皇帝软声道:“好疼啊皇上……”
皇帝抬头,正巧对上冷气外泄一脸不悦的萧郡主。
那一瞬发生的事,皇妹倒是当机立断,若非她在关键时候将淮纵扯到身前,蔺妃也不会扑空摔得如此狼狈。
可谁让做这些事的是皇妹呢?
他打趣道:“小醋坛子,朕都没说什么,你还不满了?”
萧行真想像小时候那样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蔺妃摆明了要向淮纵投怀送抱!
她眼睛微眯,背着众人悄悄瞪了皇兄一眼:管好你的女人!
皇帝讪讪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母后还等你们呢,莫让她老人家久等,朕先走了。”
人走后,萧行嫌弃地看着淮纵:“她扑过来侯爷就不晓得躲?”
淮纵哑然,想着方才蔺妃略显滑稽的平地摔,她轻轻勾唇:“你刚才好威风啊。”
“……”
萧行噌得小脸微红,扭头不再理她。
寿康宫。太后老人家精神气旺盛,年纪大了,最爱做的事就是打趣小年轻。
眼看着逗得凛春小侯爷红了脸,东陵郡主羞得耳根子快要滴血,她才笑吟吟地饶了两人。
从寿康宫出来,淮纵还担心萧行兴师问罪,没想萧行半句话没说急匆匆走了。
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凛春侯微微勾着唇角,心道:这是害羞了吗?
想到太后老人家说的那些话,淮纵揉揉脸,也觉羞得慌,快步追上去,佯装不在意道:“别走那么急嘛,等等我。”
萧行目视前方不去看她,一双大长腿到底慢下来,一路从寿康宫走到宫门口,分别之际她突然开口:“淮纵。”
淮纵歪头:“嗯?怎么?”
短暂失神后,萧行鼓足勇气道:“咱们很快便要成婚,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淮纵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身紫金长袍随风鼓动,她站在那,长身玉立,微微一笑:“没有啊,郡主早点回吧。”
萧行深深地看她一眼,所有的勇气散在风中,转身进了徽王府等候在外的软轿,沉默远去。
翻身上马,脑海回荡着萧行鼓足勇气问出的话,淮纵摸着心口,好一会才从那股阵痛里缓过神。
她有好多话要和萧行说,说明她的身份,说明她心底爱意,她想完完整整将自己剖析在萧行面前,想让她看清真实的淮纵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她不能。
时机还未到。
淮纵自嘲地嗤了声,纵马而行。
是夜,天下起了雨。
连绵的雨水沿着房檐落下,淮纵坐在台阶手里握着酒壶,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薄薄的一张纸。
那是停兰台她写的最后一首诗,第一百零八首诗。
笔尖洋洋洒洒,宣泄着她对萧行的情。
这是她深爱的证据,她藏在身边,不允许任何人窥探。
醉意朦胧,隔着大雨,她恍惚中看到萧行的影子,下一刻,丢了酒壶猛地冲进雨幕。
“淮纵,你可真够无情啊。”白裳女子如入无人之境地出现在侯府。
淮纵意识清醒,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桓决!”
“哎呀,喊我的名字用得着这么大声嘛,淮纵,你这是在为情所困吗?真想不到,堂堂凛春侯也有为情所困的一日。”
桓决迈着步子来到她身前,勾魂摄魄道:“快成婚了吧?要不要…我送你们一份大礼啊?”
“桓决,我警告你,你我的事,你切莫牵连他人,你若敢动萧行,我就疯给你看!”
“啧啧啧,急了啊。我若偏要动她呢?”
“你越在意她,我越要折磨她,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淮纵,识相的话你该离她远点,否则……”
“简直荒谬!”淮纵正欲出手,下一刻,人消失在眼前。
她暗自咬牙:“幻术,又是幻术!”
桓决好整以暇地站在屋顶,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发丝、肩膀,出口时,音色凉薄,尾音处透着股子魅意:“恼什么?都说你打不过我,你看,你现在碰都碰不到我,趁早服软不好吗?”
淮纵神情悲悯:“桓决,你因爱生恨,值得吗?”
“别和我提这些,信不信我一刀了结你!”白裳女子容色陡然冷厉,不等淮纵言语又毫无预兆地消失在雨夜。
淮纵呆呆地杵在那,雨水沿着发梢滴落,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哪怕铜墙铁壁防守森严的侯府都挡不住桓决来访,她初初感受到三百年前,逍遥谷主姜颂一身幻术左右天下的厉害。
别的不说,就这悄无声息消失在眼皮底下的本事,细思极恐。
被幻术支配的恐惧,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侯爷?侯爷您怎么跑到雨里去了?快回来!”
婢女阿薛抱着浣洗好的衣服走到房檐下,淮纵如梦初醒。
见她脸色不好,阿薛正色道:“桓决来过吗?”
淮纵一声不吭,闭着眼慢慢睁开,忽然想起一事:“阿薛,阿娘临终前是不是有三枚香囊存放在你这儿?”
“啊!香囊?对,放在我这儿。夫人留下遗命,公子遇到棘手难解的问题时,可依计行事。”
阿薛问道:“公子,现在就要拆开第一枚吗?”
现在吗?
三枚香囊,意味着三道保命符。
淮纵举步来到书房,脱下被浸湿的外袍。
“不用了。从今天起,你不再负责我的安危。我要你暗中保护萧行,阿薛,你要像护我一样护着她,必要时,大可拆开香囊。”
淮纵阖首轻笑,眼圈微红:“她的命就是我的命,阿薛,拜托了。”
“公子……”
阿薛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是!”
淮纵眉眼温柔,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浑身鼓动着一股躁动兴奋的情绪,之于桓决,她不想借外力取胜,更不想将萧行牵扯进来。
桓决欠她的,这笔账,她要亲自和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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