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尹陆离“腾”的一下子从榻上起身, “死了?!”
沈延年面容淡漠, 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惋惜、遗憾之情却也是真的。“确实死了。焚心草中毒, 昨日清晨死在自己房内,今晚才被发现。”
尹陆离仿佛力气全失,坐回榻上喃喃一句:“焚心草?可昨日回去的时候就是宫寒腹痛, 怎么突然成了中毒而亡?”他是断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沉默良久后,他穿上衣服决定一探究竟, “我立马回来, 叫他们别乱动尸体。”
一声清脆的鹤唳之后, 尹陆离爬上白鹤, 以最快的速度飞回育灵书院。
飞到山门之时,他在门庭处看到了正等着他的沈延年。
尹陆离也没等到落地, 在白鹤距地面三丈远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但是这个距离与他而言还是有些高了。
眼看着落地之时扭伤脚踝要成为可能, 沈延年将他稳稳接入怀中,冷声呵斥道:“凡事量力而行,不可操之过急。”
尹陆离道:“我就是想快点知道原因。”
沈延年搂住他的腰轻盈跃上了树梢, 选了一条最近的路飞往谭春华的寝院。
谭春华的闺房在一楼的东厢房, 此时,东厢房的前廊上已经站满了围观的女学子。
女学子中,要数洛楹楹和安雅儿与谭春华最为密切,此时她们二人正站在门口哭泣着,试图进入房中一探究竟,却被房内的人拦在结界之外。
房内守着的人, 自然是谭春华的执教仙师白嫣然与育灵书院院长端木蕊。当然,卿玉也在。谭春华的身份特殊,与望月三代执剑仙有亲缘关系,所以在来书院督教的人中,除了沈延年,也只有卿玉这个祁山执剑仙能操持这桩事了。
在沈延年的陪护下,尹陆离顺利进入谭春华的房间,靠近榻间便看到了床榻上的尸体。此时的谭春华因焚心草中毒而面部狰狞,全身的肌肤呈现出香灰色,身上还有一道道深黑的纹路,这些纹路是皮肤下大大小小的血管。
榻间外边只有卿玉一人站着。卿玉怕房内线索被毁坏,便不让任何人接近。
“祁山君。”尹陆离举了举手,“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我爹……我爹当过仵作,我从小受他熏陶,知晓一些验尸的方法。”
闻言,沈延年不由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卿玉亦将他从头扫到脚,回道:“她确实死于焚心草之毒,应当是不小心触碰到了生在院子角落的焚心草。这种草的种子极易随风飘散,埋于土中待第二年春生根发芽,我刚才的确在女寝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株。”
尹陆离坚持道:“春华是我朋友,我必须亲自检查一下她的尸身,我懂药理,也会验尸,如果祁山君担心我破坏尸身,大可以我说你做,若我说得不对,你直接停下便是。”
卿玉见他万分心切,便允许他靠近一些来看。
近距离看到大小姐的尸身,尹陆离的鼻尖不由发酸。明明昨日清晨还好好的,怎么就走得那么突然?他让卿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身体,确认大小姐的死因确实是焚心草中毒。
“将她的伤口与我看看。”尹陆离要求道。
卿玉按照他的要求把谭春华的右手食指展示出来。谭春华的手指上的确有一个很小的黑点,约莫针尖大小。焚心草之毒会让人体血液多的皮肤处呈现出更深的黑色,谭春华被焚心草的毒针扎出血,手指上自然会留下一点黑色。
“你将口子里的毒针取出来了吗?”尹陆离问。
卿玉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了。
焚心草的毒针一旦扎入肌肤中,针就会像蜂类断刺一样折断,扎入皮肤里的牛毛细针也会呈伞状似的撑开,让中刺之人难以拔出毒针。
想停止这种毒的扩散其实也简单,只要在毒刺扎入皮肤之后立刻停止经脉运行,用粗绳或布条绑住皮肤减缓血液流动,并迅速用刀子削掉那块肌肤。虽然削去一块肉会很痛,但是总比死了强。
卿玉遵循尹陆离的指示做,仔细检查谭春华右手食指上的小口。然而他探了许久,并未在针口大的伤口内发现毒针。“里面并没有毒针。”
尹陆离投以质疑的目光,直接走了过去。
卿玉也不阻拦,反而取了一双手套出来,要他戴上才允许他触碰尸体。
尹陆离用赞许的目光看了自家徒儿一眼,很配合地戴上了手套。他修为不够,不能像卿玉一样清浊祛污,百病不侵。
他拿起冰冷的手检查一番,再用拇指按压了一下,果然,谭春华的手指里没有毒针。“的确没有,再检查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
眼看着两个大男人要扒自己学生的衣物,白嫣然急了:“死者为大,她已经死了,你们不要毁了她的清白。”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卿玉和尹陆离同时道。
两人在异口同声道出这句话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继续配合扒谭春华的衣物。
白嫣然朝端木蕊投以求助的眼神。
端木蕊平心静气地道:“祁山君,尹小仙友,你们这般做确实不妥。”
但是两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看端木蕊要上前,沈延年立起一道结界,阻止端木蕊的同时也阻挡了屋外之人的目光,以免谭春华的身子被外边的学子看了去。“卿玉自有分寸,端木院长还是不要介入为好。”言毕,他也退出了这道结界。行动上,他是支持尹陆离和卿玉的,但是骨子里还是保守的,眼不见为净。人活着不能看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能看。
师徒二人将端木蕊的身子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将能被焚心草扎到的地方统统检查了,可就是没发现出手指之外第二个戳刺点。
检查完毕,尹陆离为谭春华套上衣衫保持体面,转而对端木蕊道:“院长,外面的学子还是别观望的好,这不是他们改担心的事。”
于是端木蕊和白嫣然把聚在门口的学子们统统遣散了,并交由其他执教仙师暂时安抚心绪。结业在即,同学的死对他们而言,打击与影响都是很大的,特别是洛楹楹与安雅儿。
见学子们都走开了,尹陆离才说:“谭春华不是被焚心草的针扎了才中毒而亡的。”
端木蕊保持无言,静静听着。纵使眼前天崩地裂,她都要持着院长之端庄,保持岿然不动,波澜不惊。
与之相比,白嫣然便显得沉不住气:“可祁山君的判断不会有误,她的确是中焚心草之毒死的。”
“我没说她不是中焚心草之毒而死的,只是中毒的方式并不是不慎触碰焚心草。”他实在想不明白,谭春华只是一个普通学子,为何会遭如此毒手,“泡过焚心草毒针的水同样有毒,有人在春华的吃食里下了毒。”
白嫣然不相信尹陆离所说的,虽然她知晓这人来自华音阁,可尹陆离不过是个未出山的小弟子。祁山君和沈仙君都未发话,他怎能妄下结论。“祁山君,你的意思如何?”她问。
卿玉看向尹陆离,眼中饶是笃定,这眼神已经在告知他人尹陆离的判断并未出错:
“确实如这位小仙友所言。若是人无意间扎到焚心草的毒针,那么扎针位置必然是手指,腿部外沿等容易被扎到的位置,像头部腹部都不是自然伤口位,况且我们也只在谭春华的手指上发现了伤口。所以我猜测,应是有人对她下了毒,并在她死后不久故意在她手指上扎了一针,造成一种谭春华是无意间触碰到焚心草才中毒而亡的假象。”
闻言,白嫣然的眼神愈发惶恐:“所以是书院中有人蓄意杀人?”
沈延年从白嫣然的眼神中品出了问题。他见白嫣然不停地扭拧着手中的绢帕,目光时不时瞟向端木蕊,试图获得某种回答,便问道:“白仙师,你为何对此感到这般意外?”
白嫣然抿唇,尴尬地笑了笑:“我是听了祁山君这般解释才感到意外的。这焚心草的种子遍地飘,不过通常只生在角落,而且书院也时常派人清理,没想到这里还是留下了一株。”
“还是?”沈延年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白仙师,我有一事问你。”
白嫣然愣了一下,略显慌张的眼神与沈延年这双冰冷,尖锐,浅灰色的眸子对上。仿佛受不了眼神的质问,她即刻别开了头。“什、什么事?”
对这件事,沈延年觉得问端木蕊会得到更加直接的答复。“我向和光尊讨要了过去八年的结业弟子考核分,经过对比后,我发现今年的待结业弟子分数集体偏低,就如谭春华,她的考核分在今年的待结业弟子中排在第一位,可若放到过去八年的弟子中,她最高也只能排到十七八。”
听沈延年提起这件事,尹陆离也想起来了。谭春华说过,名次高于她的弟子都被其他门派提前招走了,所以她才有了进华音阁的资格。“端木院长,原先排在谭春华前头的学子,都被哪几个仙门提前招走了?”
明明被问话的人是端木蕊,但是紧张的人反而是白嫣然。对比端木蕊的八风不动,她还是不够沉稳,太过年轻。
端木蕊紧紧抿着唇,衣袖中的手同样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帕。
卿玉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冷声笑了笑:“我估计端木院长应该说不出来。排在谭春华前头的弟子应该都已经死了吧。”
端木蕊“咕嘟”一声咽下口中津液。【晋氵工独发,拒绝转载】
沈延年猜测道:“而且都是种焚心草之毒死的,对吗?”
“而书院将他们的死当成了意外触碰毒针而亡,却根本没发现是有人蓄意将这批学子杀害,对吗?”尹陆离跟着问。
被三个人连番追问,白嫣然深知纸包不住火,央求端木蕊道:“院长,要不我们就如实交代吧……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无奈之下,端木蕊点了点头,示意白嫣然将事情告知。
有了允许,白嫣然才将事情和盘托出:“这事是……去年七月份开始,本年待结业的弟子都因为焚心草中毒陆陆续续死了,我执教的这班是最早出现问题的。我们以为他们是无意间触碰了毒针而亡,也派人排查了他们寝院附近焚心草的生长状况,可就是挡不住焚心草疯长,挡不住学子们一个个不幸死亡。我们真的以为这只是意外,谁会想到这是有人蓄意造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喜欢大小姐,你们要信我,不虐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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