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宫内清新, 宁樱听着嘈杂的人声, 闻着街道上熟悉的味道,深深怀念曾经年少时的时光。
可惜她不曾珍惜。
太后指着外面一个店铺道:“这家‘柳记点心’开了六十年了,我曾买过他们家的马蹄糕吃,不比宫里的差。”
宁樱侧头, 看到了柳记的匾额
在她十一岁那年父亲中举后,他们一家子都搬入了京都,当时母亲也买了柳记的点心给他们吃,宁樱忍不住往柳记的右侧看了看,她的家就在不远处, 离柳记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想念与难过忽如潮水般涌来, 可尽管如此, 她也不能向太后提出回家一趟,这次能出来已经是太后的仁慈。宁樱压抑住这种情绪, 说道:“柳记的马蹄糕嫔妾吃过, 他们家的红枣糕也很香。”
“你还真的喜欢吃红枣呢。”太后笑, 让车夫把马车停下, 叫一个宫女去买马蹄糕与红枣糕。
皇上没有同行, 太后虽然几大车子的东西,还有禁军护卫,但并没有怎么张扬,马车用的是平常的马车,非是凤辇,也没有旗鼓喧道, 不知的只以为是哪户勋贵之家,是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宫女把点心送上,太后与宁樱在车内品尝。
味道如记忆里一样,宁樱笑道:“真好吃,这枣子也是荆州的。”
“但是这马蹄糕有些差了……我是十几年前买的,可见是换过厨子。”
“娘娘记性真好,要是我,肯定不记得这么多年前吃过的滋味。”
太后笑起来:“那是你还没有老。”
人都是越老越容易怀旧,所以她也羡慕宁樱现在这样年轻漂亮的样子,太后揉揉她的发髻:“可得早点给我生个孙儿啊……孙女也行。”反正可以多生几个,她就指望宁樱了。
宁樱的脸刷的红了。
傍晚时分,马车才到云县的行宫。
此行宫就是用来避暑的,依山伴林,后方还有一处湖泊,是个难得的清幽之地,唯一的坏处,蚊虫多,所以听说太后来,驻守的黄门已经点燃了艾草,将那些虫子都驱散掉。
味道还有些残留,太后道:“晚上应不怕被咬了。”问那黄门,“廖夫人可曾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姨母!”
太后往前一看,那边可不就站着她表妹与那表外甥女吗。
“阿蕙,清妍,你们到了?”
廖夫人偕女儿上前行礼:“表姐,我们也是刚刚到。”说着看一眼宁樱,“宁昭容也来了?”
论品级,廖夫人是一品夫人,宁樱见礼道:“都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才能出来避暑。”
廖清妍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之前她还在宁樱面前炫耀的,谁想到太后竟然会把她带出宫。
太后怎么就那么喜欢宁樱呢?廖清妍感觉自己都要气炸了,可偏偏不能发作,太后不会喜欢脾气不好的姑娘。
“姨母带了宁昭容出来倒是好,我有个伴呢,正好还能跟宁昭容学琴。”廖清妍朝宁樱微微一笑。
这笑容可不善,不知心里怎么恼她吧,宁樱也回她一笑。
廖清妍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更是气了。
太后让宫女去收拾行李,一边同廖夫人说话:“要不是你来了京都,我也懒得出来……上次避暑,是六年前吧?也是我跟你,还有清妍住在这里。”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去六年了。”那时候先帝还在世,自己这表姐虽是皇后但也不得宠,不过好在表姐心大,并不是那么在意,不然换个心胸狭窄的不一定熬得过来,但现在总算好了。
成为了皇太后,还有个秦玄穆这样出色的儿子,谁又能比得上?
廖夫人问:“皇上怎么不一起来避暑?”
太后无奈:“他同廖大人是一个性子,让他不管政事比登天还难。我今日还说了,要这么多臣子有何用,就这几日都不能放手。”
廖夫人笑:“他是要做明君的。”
谁不知道呢,只是这孩子有点过于执着,可能是因为先帝的懈怠导致了两次祸事,让他难以放松,太后摇摇头:“我是担心他,人生短短几十年,该享受的时候还是得享受一下,不然坐拥天下又有何用?”
廖夫人倒是赞同。
在后面听着的宁樱心想,太后还是豁达的,只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秦玄穆是想要一个更强大的燕国吧。
他也最好这样,如此就不会总召见她。
“宁昭容。”廖清妍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怎么太后与你来了,皇上竟没有来?”
书里秦玄穆就是没有出现,宁樱引用刚才廖夫人的话:“皇上是要做明君的。”
廖清妍扬眉。
是吗,恐怕是因为他没那么喜欢宁樱吧,不然怎么舍得分开,她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再看宁樱今日的打扮,就觉得很可笑——如此费心,还不是没有引得秦玄穆同行?
行宫不比皇宫富丽堂皇,但陈设布置都很雅致,里面有处竹屋尤其秀丽,皆是用青竹所建,外面看青青翠翠,屋内又很古朴清凉,太后就让宁樱跟廖清妍住在那里。
一人分一边,宁樱住在西边,共有三间厢房,十分宽敞。
都整顿好,便去主屋用饭。
吃得是猎户打来的野味,喝得是干净清甜的泉水,周围景色又宜人,叫宁樱想起以前无拘无束的日子,觉得这趟出来很是值得。
晚上,太后让宁樱弹琴。
廖夫人第一次听到惊艳不已:“难怪清妍要跟宁昭容学,果真精妙,”回头叮嘱女儿,“可一定要学好。”
也就那样吧,起先是容易吸引人,但一直听总有厌倦的时候,廖清妍心想,就不信宁樱还能用琴艺捆住秦玄穆一辈子,她笑笑:“是。”
山里的月亮好像都比宫中明亮,宁樱弹完琴后歪在榻上赏月,山风徐吹,丝丝凉意,偶尔还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她叫竹苓去抓,竹苓抓了十来只,晚上放在竹屋里一闪一闪的,宁樱睡了一个很香甜的觉。
第二日去请安,太后正与廖夫人说话,让宁樱不用陪着,宁樱就去行宫附近散步,看看花木。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禁军们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年轻公子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防卫很森严,那些禁军一个个都把手放于剑柄上。
那位公子停住,面色自若,其中有名禁军认出了他:“齐公子?你为何会在此处?”
姓齐……
宁樱马上就想到了书里的齐湛,此人是廖清妍前世的丈夫,对廖清妍极为痴情,可惜有些优柔寡断,被廖清妍不喜,但这一世,齐湛仍对她痴情不改,在廖清妍当了皇后之后,终身未娶,孤寂一生。
这样的男子未免让她想起自己,倒是对齐湛生出几分同情。
齐湛笑道:“我昨晚听到琴声,好奇谁人弹奏,来此一探……怎么,看你们这架势,是太后娘娘在此?”
并未听说皇上出宫,那肯定是太后了。
“是。”那名禁军道,“你既知道,便快离去吧。”
齐湛也是陪她母亲在云县避暑,本是想看看弹琴之人,谁料……他抬眼远眺,见棵杏树下有位女子,就在想会否是她,身姿若仙想必能弹出这等仙曲。正思忖时,有位姑娘的声音传来:“宁昭容,原来你在这里,我正要找你呢。”
仿佛是夏日果子般的音色,又甜又脆,齐湛马上就认了出来,是那位廖姑娘,一时心中极为欢喜——自从见过廖清妍一面后,他念念不忘,谁料竟在行宫遇到。
来人确实是廖清妍,她也是出来玩的,刚才发现宁樱在前方,正要上前不料看到齐湛,便止住了脚步,谁想到齐湛竟是听到琴音才寻至行宫,一时难以忍受——宁樱引得秦玄穆喜欢不说,难道还要勾搭上齐湛吗?
被廖清妍找到,宁樱却是烦不胜烦,心想定是又要学琴,她转过身道:“那走吧。”
廖清妍回头看齐湛一眼,拂袖跟了上去。
而秦玄穆此时刚刚下朝,前阵子雨水不断,澄州爆发水灾,与臣子相商许久,已派出官员去治水,发放粮食。
及至午时,他用完膳,叫黄门把碗筷撤下。
饱足后都要歇息会儿,秦玄穆靠在椅子上,伸手把双陆的棋谱拿来看,扫了一眼,脑中突然又浮现出宁樱离宫时的样子。
不知今日她又穿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
太后应该不至于太宠她,让她到处去乱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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