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冕办桂花宴, 确实是为这三孙女儿。
为此, 专门与薛二夫人提了一下,让她叫薛惠昭借此机会好好相看那些公子,从中选个合适的夫婿。
薛二夫人就去告知女儿:“你祖父向来喜欢冷清,如今愿意办宴席, 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心意。公子们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你在泸州可遇不到这等俊杰,是以你父亲才让我带你来京都。”薛二老爷在泸州任职,已经连任三年, 看情况暂时是不会调回京都。
薛惠昭正在绣花, 笑一笑问:“敢问母亲, 祖父都请了那些俊杰?”
“自然是你祖父曾提过的,像济宁侯府的齐公子, 吏部尚书家的陶公子, 在兵部任职的许郎中, 大理寺的江少卿……”
听到江绪的名字, 薛惠昭的嘴角翘了翘。
刚入京都, 母亲就向祖父说明来意,祖父当时便提到江绪等好几位公子的名字,她却单单只记住了江绪,因他跟幼时认识的一位小哥哥同名。
那时父亲在吕州任知县,她年纪尚小,有回外出踏青, 跟着县丞的女儿去看白鹭,不小心摔入河里,小哥哥就在附近,毫不犹豫跳入河,叫她别害怕,然后很快就把她带回了岸边。那位小哥哥的父亲吓得脸色都变了,厉声训斥了好几句,说他鲁莽,但小哥哥笑容温和,说“父亲,我不是好好的吗?”
她觉得小哥哥笑起来特别好看,问他名字,要请他去见父母,好好答谢。
但小哥哥说,他们马上就要回渝州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但这个名字自此留了在心里。
时隔许久,她从未想过他们是同一个人,直到七夕节,她在画舫上看到江绪——那张脸撞入眼帘的瞬间,她想起了那位小哥哥。
身边的一位嬷嬷见她盯着江绪看,介绍说,这位公子是大理寺左少卿江绪。那嬷嬷是薛家的世仆,见过江绪。
当时,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世上绝不会有名字相同,容貌也如此相似之人,他一定就是那个救过她的江绪。
那一刻,她很想与他说说话,可惜并无机会。
画舫划过去之后,越离越远。
她有意让江绪注意到她,想来想去,在船上弹了《秋风词》,这是她弹得最好的一首琴曲了。
“惠昭?”薛二夫人说完了,看向女儿,“可听见为娘说话?”这孩子怎么发呆了。
薛惠昭回过神:“听见了。”
“那就好,到时你祖父会请他们在花厅坐,你可在竹窗看他们,到时选个心仪的,知道吗?”
透过竹窗能看见外面,但外面看不见里面,薛惠昭点点头。
等到那日,她就在竹窗坐着,不到一会儿,公子们陆续到达。
要说祖父的眼光也是挑剔,每一位公子竟都生得不俗,可是只有江绪出现的时候,她的心才会雀跃。
因幼时的事,她对他的好感已经生根,且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也打听过不少,知道他断案严明,刚正不阿,早已芳心暗许。
丫环见她脸上渐渐生出绯色,悄声道:“姑娘可是选好了?”
她不语。
因不知江绪的想法。
万一她告诉祖父,江绪拒绝了如何是好?这样的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薛惠昭沉吟片刻,低声吩咐丫环。
丫环怔了一下:“姑娘,这样恐怕不好吧?”
“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你尽管去办……办好了,我会赏你,但如果你去告诉母亲,往后也不用伺候我了。”
丫环没办法,只好听从。
薛家院中有不少桂树,江绪随薛冕,还有其他几位公子在赏花时,有个小丫头上来倒水,突然将一壶茶水不小心倒在他身上。
茶水是深绿色的,立时把他的衣袍弄脏。
薛冕大怒,江绪看这小丫头跪下求饶,便道:“是下官不小心碰到水壶。”
看在他的面子上,薛冕没有计较,让那小丫环领江绪去换身衣袍。
行得一会,江绪忽然停下来:“是谁指使你的?”他一直心不在焉,但仔细回想刚才那一幕,发现这小丫头是故意的。因凭她的角度,必须得算准了才能把水壶里的茶水正好泼在他身上。再者,她犯错之后,脸上丝毫没有遇到意外的那种惊吓凝滞,极快的就求饶了。
小丫头怔住,结巴道:“奴婢不知江大人的意思……”
“是吗?”江绪淡淡道,“你是否想要我告诉薛尚书?”
小丫环脸色一白。
看她不说,江绪转身回去,他总不能中计。
就在这时,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江大人不要为难她,是我的主意。”
听声音很年轻,江绪转头看去,果见是位姑娘。
穿着藕荷色缠枝梅花的襦衣,瓜子脸,小山眉,一双眼睛若桃花,脉脉含情。这样漂亮的姑娘,多数男子都会目光流连,然而江绪却生出几分不耐,他并不喜欢她用这种手段引他来此,当下声音就很冷:“不知姑娘有何意图?”
薛惠昭心头咯噔一声,急忙解释:“我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顿一顿,“我叫薛惠昭。”
“薛三姑娘?”江绪挑眉,他倒不知薛惠昭是这种人。
生怕被他厌恶了,薛惠昭道出缘由:“我在吕州见过你。”
吕州?
江绪怔住,他十五岁那年去过吕州,已经时隔九年,这薛惠昭怎会见过他?他不太相信:“薛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吧。”
“九年前,你在吕州救过一个小姑娘,对吗?”她提醒,“在雪湖边。”
他一直都很喜欢水,喜欢钓鱼,喜欢水边的风景,在吕州时,雪湖是他经常去的,江绪的记忆慢慢清晰——在要离开吕州时,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他便央着父亲又带他去了一趟雪湖,那个季节有白鹭看。那天,他听到呼救声,发现一个小姑娘落水了,想都没想便跳了进去。
不像表妹生得瘦瘦的,那个小姑娘白白胖胖好像年画里的娃娃,在水里怕的要命,拼命揪着他的衣服,幸好她年纪小,力气不大,不然未必能救得上来。
后来到岸边,她还揪着自己,说要请他去家里见她的父亲。
他没有答应,因为下午就要回渝州了。
临走时,那个小姑娘还挥着手,在后面叫着:“小哥哥,等你下次再来吕州,一定要来我们家。”
他坐在马车上时,心想,她光问他名字,却没告诉自己她叫什么,怎么去她家啊?
江绪打量薛惠昭一眼,迟疑道:“你莫非是……”
长得也太不像了吧?
薛惠昭发现他记起来了,极为高兴:“我就是她,”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她小声道,“我叫你小哥哥的,对吗?”
江绪轻咳一声:“嗯。”
她笑了,眸色璀璨如宝石:“我一直记得你,后来在画舫上看到你,马上就认出来了。”
“七夕节的画舫?”
“是。”她脸微微一红,“那首曲子我是弹给你听的,当年你救了我,我一直没有办法答谢。”
动听的琴声仿佛又响在耳边,江绪从来没想到,弹琴的女子竟然是他曾救过的小姑娘,他嘴角翘了翘:“举手之劳,你不必记到现在。”
原本总会慢慢忘记的,但再遇到现在的他,恐怕就不会了,薛惠昭道:“我引江大人来此,便是想说这些,还请江大人见谅。”
江绪道:“无妨。”
心里想多待一会儿,但到底不便,而且也不知江绪怎么想。薛惠昭向他告辞,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分别了,小声问:“江大人,我以后还能再见你吗?”
女子脸上的红晕分外醒目,江绪瞧着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我有什么难处的话,能否请你帮忙?”她改了说辞。
江绪这下没有犹豫:“可以。”
她欢天喜地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江绪忽然想,身为薛冕的孙女儿,会有难处吗?就算有,薛冕也会替她解决的吧。
她只是找个借口。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是那么排斥。
始终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江绪想起记忆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挥着手请他下次来做客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
…………
最吉之日到了。
十月十六日。
玉芙宫里的宫女们忙忙碌碌的为宁樱封后而做准备。
殿内重要的东西已经都送去景阳宫,主子又要搬家,红桑笑得合不拢嘴,与张嬷嬷怀里的阿昀道:“殿下,娘娘要当皇后了!”
阿昀眨巴着眼睛,觉得周围很热闹,好奇的东张西望。
而此刻的宁樱也很欢喜。
这阵子幻想过好几次封后的场景,终于到这一天了,她喜滋滋得让宫女打扮,不管是费时的妆容,还是那厚重的袆衣,沉重的珠冠,她都不觉得有什么,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是对未来无限的期盼。
“阿昀,娘这样好看吗?”装扮好,她抱起阿昀。
阿昀乌黑的眼珠盯着她,咯咯得笑,好似在夸她一样。
宁樱抱着阿昀坐上外面等着的凤辇。
她要先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都迎到门口了,比宁樱还表现的兴奋:“哎呀,瞧瞧你这一身,多配!等会玄儿看见了,必然神魂颠倒。”
宁樱抿嘴一笑:“太后娘娘……”
“该叫母后了。”
宁樱怔了下,轻轻叫了声母后,叫完,眼角忍不住一红。这几年因为有太后,她才能这么顺利,她一定会把太后当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的。
“傻孩子,别哭,别把脸弄花,”太后将阿昀抱过来,“孩子就别带去了,等会群臣拜见时,被吓哭如何是好?”催促宁樱,“快走吧,别耽误吉时,玄儿在等着你呢。”
“是,母后。”她朝太后深深行一礼。
文德殿里,秦玄穆也是心潮起伏。
他终于娶妻了。
娶得是最心爱的女子,往后一生中,有她陪在身边,有她风雨共度,相信没有什么是能难住他的。
想着,面上满是笑容。
柏青高声禀告:“皇上,娘娘到了。”
他抬起头,看向殿门。
像是瞧见一团鲜亮的火焰,不,像是太阳一般耀眼。
那女子头上戴着九龙四凤的珠冠,身上穿着深青色,绣有十二等五色翟的袆衣,足下是金云凤纹,缀着明珠的鞋履。
一步步走来,明艳不可方物。
秦玄穆看呆了,等她走到面前端庄的行礼,都忘了让她起身。宁樱略略抬头:“皇上?”想起太后的话,忍不住打趣,“皇上莫非神魂颠倒了?”
他笑了,拉起她:“朕一直如此。”
居然承认,宁樱扑哧一笑。
这身打扮既艳丽又不失威严,当真是华贵夺目,当然,也只有宁樱才能穿得如此出色,秦玄穆慢慢靠近,有种冲动想一亲芳泽。
宁樱阻止:“好些胭脂呢。”
他一笑,忍住:“嗯,等会再说。”
二人十指相扣,互相看着,目光不能移开彼此。
柏青感觉,要不是吉日快到,恐怕这两个人就要挪到床上去了,他轻咳一声:“皇上,是不是该让乐师准备?”
秦玄穆回过神:“快去。”
殿外很快就响起庄严的乐曲声,随后,主持封后大典的礼部尚书出现,秦玄穆缓缓放开手:“阿樱,要开始了。”
宁樱的心快跳了起来,大典过后,她就会是秦玄穆真正的妻。
她用力点点头:“妾准备好了。”
接下来是繁复的礼仪。
幸好十月不热,但即便如此,宁樱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但她心里极为的欢悦,在最后与秦玄穆并坐一起,接受百官拜见,听着山呼声时,这种喜悦达到了顶点。
官员们退下后,她脸上的笑都是满满的。
秦玄穆一直忍着没亲她,此时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她唇上的口脂瞬时被吃了个精光。
“像甜桃。”他说,“等会要去景阳宫了吧?”顿一顿,“景阳宫没有玉芙宫漂亮,但等春天的时候可以多种些樱花。”
“再多种些兰花,种一大片。”
“真乖。”他问,“何时给朕酿酒?”
“搬去景阳宫就酿,正好黄柑熟了。”宁樱沉吟,“皇上喜欢烈一些的吗,妾也可以试试。”
秦玄穆眸光动了下:“阿樱,你可以叫朕相公了。”
宁樱脸倏地一红。
是啊,他们是夫妻了。
她睫毛扑闪了两下,害羞的道:“相公。”
甜到心里,他听不够:“再叫一声。”
宁樱不满:“光妾叫吗?”夫妻之间除了相公,还有另外一人的吧?
秦玄穆会意,低下头在宁樱耳边道:“你喜欢,我可以天天叫给你听……娘子。”
声音缠绵又勾人,宁樱的脸更红了。
就在这时,身体一空,竟还被他横抱起来。
她惊呼声:“皇上……”
“送你回景阳宫。”他抱着她走去外面的龙辇。
阳光落在冠冕上,龙袍上,他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宁樱心里有种莫名彭拜的情绪,忽地侧头在近在眼前的脖颈上亲了亲,秦玄穆脚步一滞,低头看她,声音微哑得道:“等不及了?”手指捏捏她的腰,“怎么也得等到龙辇上吧。”
谁是这个意思……
宁樱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红了:“我才不是……”
他眸色深黑,盯着她:“真不是?”他感觉宁樱与平时不一样,从始至终的眼神都挺勾人的。
宁樱被问住了。
好像也不是。
好像她是有那么一点……宁樱的脸越来越红,可能那种莫名的情绪,是有点想要他吧?她差点捂脸。
秦玄穆低笑,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宁樱终于也有要他的时候,故意逗她:“再熬一下,马上就到龙辇。”
讨厌,谁要这样了,宁樱捂住脸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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